東海遠洋集團在十二月正式對順帆海運公司開始了並購。

    苗習悅隨著並購的進行基本辦好了父親的股份轉讓和繼承手續。想起並購後的順帆公司就象海葬的父親一樣再也找不到從前的影子,她心酸得三天不想出家門,總是呆在父親的書房裏看著牆上的全家福迴憶從前一家人並不多的團聚時光。

    林易渺下班後又來到她空蕩蕩的別墅裏,為她準備好了晚餐,來到書房勸她吃飯。苗習悅依然沒有味口,讓他先吃。他就坐到她身旁逗她開心說:“凡事都是有來有去的,今年集團吃掉了順帆公司,明年它就會迴報我們,不會白白吃掉順帆的。”

    這話並非憑空而說。極鑫公司投巨資在“東海遠洋”上建了倉,加上林易渺早先鎖定的籌碼總共占有了流通盤近25%的籌碼,建倉成本相對較低。但這還不足以坐莊控盤,為此,公司董事長已經和南京一家持有該股的精成證券公司私下搭成協議,兩家聯手操盤此股,共同按統一方案坐莊,力求十天內拉抬股價,力爭元宵前完成出貨,來個皆大歡喜過新年。

    為了引起散戶的注意與跟風,讓股民們堅信手握東海遠洋股票過年也象手握壓歲錢,近期各方關於東海遠洋的利好消息都在各地廣泛發布。林易渺的“個股天下”也為它營造聲勢,炒作點不隻是並購,還有鋼鐵、水泥、建築等行業的迴暖複蘇為集團的運輸業帶來了發展空間,至於這個新空間發展潛力有多大林易渺是拿不出具體數字的,他就用了個讓散戶們可以展開無窮樂觀想象的詞來形容這個看不見摸不著也想不到的空間——廣闊,讓大家相信“東海遠洋”的股價會隨著發展空間的廣闊而上漲得廣闊。

    苗習悅並不為林易渺所說的“迴報”而興奮,無力地看了他一眼說:“掙那麽多錢有什麽意思?我爸掙那麽多錢不是早早就走了?我媽呢,還在忙著掙錢,連這個家也不迴,連我這個唯一的女兒也不稀罕。我就是抱著一屋子的金子坐在這裏有什麽快樂?”

    林易渺知道她早就對錢麻木了,即使千萬遺產在她麵前也不比萬元的月收入讓她多些興奮,甚至沒有她讀到一篇好文章更讓她喜悲於色。就是那天薑彩墨作為歐迪的監護人來辦理遺產繼承公證時,她已由從前的仇視變成了冷漠,看著薑彩墨帶走父親的遺產也無動於衷,與城隍廟裏的她比起來儼然變了一個人。

    林易渺看她懶洋洋的樣子笑道:“象你這樣抱著金子在這裏不知所措當然沒有快樂了,這是金錢的奴隸和搬運工。要成為金錢的主人才會快樂,讓它去實現自己的價值,那樣才能創造成功的快樂。”苗習悅反問道:“難道成為掙錢狂就快樂了?就實現價值了?”

    林易渺說:“自己掙錢之時同時也讓別人從中獲益,讓別人同樣得到好的生存,就象一個良性發展的生物鏈,自己在這一環裏起到積極作用甚至起到主宰作用,這就是價值呀!”

    苗習悅說:“猛獸猛禽就在生物鏈裏起主宰作用,但它們是以犧牲弱小動物為基礎,就象人類以犧牲動植物和大自然為代價,本質上是壞的,有價值嗎?又有多大的價值?”

    林易渺見她越說越深沉了,笑道:“動物界如果沒有猛獸猛禽,恐怕那些小動物都成超生遊擊隊,把地球都填滿了。不對,為了爭奪有限的食物求生,再弱的動物也要逼良為娼自相殘殺。就算有食物,沒有了優勝劣汰,物種也會退化,遲早也要滅絕。如果地球沒有人類,宇宙、銀河和太陽就沒有誰去研究了,那麽多的神秘豈不是白白地存在無窮億年?”

    “不想和你說宇宙,虛幻得可怕。”苗習悅說:“難道為了實現所謂的價值就要以冷落家庭和家人為代價?”

    林易渺歎道:“可能是魚與熊掌不能兼得吧,要好的生活就要犧牲一些親情,要不就是貧賤夫妻百事哀……”

    苗習悅打斷他的話說:“現在有了好的生活了,為什麽親情同樣淡了?”

    林易渺見她說得沒完沒了,笑道:“沒有淡吧,應該是換了個深沉些的方式,不可能天天讓他們對你說‘寶貝,我的小乖乖’吧!”

    苗習笑了一下,說:“借口。你今後會不會就是這樣?很多年後,你是不是也會理直氣壯地對我說,都老夫老妻了,總不能天天讓我陪著你吧,還要讓我說‘我愛你’吧!”

    林易渺被反問住了,低頭想了想說:“不,我要陪著家人,陪不到也會想著。事實上我本來就是居家型的人呀,除了上班就是迴家,你還有意見?”

    苗習悅說:“在我眼裏,我爸就是那種除了上班就是迴家的人,可是呢……”

    林易渺說:“真拿你沒法!親愛的,如果你嫌錢多,沒地方花,也不想亂花,可以捐出去,然後自己再去掙。如果你不放心我,我拿根繩子來,讓你把我套上不越雷池半步可以吧?”

    苗習悅倒在他身上笑起來:“我又不是哪吒,要用混天綾來製服你這條蛟龍。”

    林易渺說:“親愛的,別再這樣窩在屋裏越想越複雜了。我們吃了飯出去逛逛散散心,這裏如果讓你傷感,就少在這裏呆為好。走吧,我們去吃飯。”

    苗習悅這才覺得肚子真的餓了,點了點頭。

    晚上,林易渺迴到家裏就習慣性地去瀏覽自己的股票博客,也等著東海遠洋這隻股票翻雲覆雨那天的到來,他已經等了很久了。隻見“談股論金”在最新的股票推薦博文《東海遠洋:蓄勢待發前程似錦》之後留下了一句評論:小心黑嘴!當心受騙!

    林易渺立即刪除了這條評論。對不利於他宣傳的評論都會有這樣的結果,就象論壇對特殊帖子進行屏避,也象網站對過敏詞匯用星星符號來取代。自從上次和談股論金搶莊之後,談股論金時常在他的博客後麵發布著和他相對的評論,象和他唱對台戲,他已經不止一次刪除了談股論金的評論。

    談股論金總在博客上公開罵他是黑嘴,他一直就有些恨,也有些心虛,在東海遠洋這隻股票上更是如此。極鑫公司雖然準備聯手炒作此股,但是向上拉升出貨控盤力就將不斷削弱,那就有著莫測的風險,一點風吹草動就可能打亂他們的全盤計劃。目前多個莊家暗藏其中勢均力敵,沒有誰敢輕舉妄動,股票不溫不火,即使有了並購這樣的利好消息,誰也不願主動拉抬股價讓別的莊家出貨得利,何況較大的盤子不是自己能隨意操控股價的。這樣的僵持對投入巨資卻並不獨占持股優勢的極鑫公司來說很被動,即使他把持股成本攤得較低也難以把股價拉高到成本兩倍的高度安全地完成出貨。沒有東海遠洋其它實質性的利好消息配合,股價難以達到那樣的高度,如果其它莊家搗亂或者發生意外的事件,出貨就有被套的風險。現在,極鑫公司全員要做的就是為東海遠洋股票大吹暖風,沒條件也要創造條件地發布利好消息,容不得誰來使絆腳石。

    不一會兒,qq上的談股論金跳動起來,隻見他發來一個大笑的表情,並說:“有種就別刪除我的評論啊!有種就把那些唱讚歌的評論也刪除啊!”

    林易渺迴了一句說:“你要和我玩到底?奉陪!”

    談股論金說:“我向你們坐上這樣的大莊表示元旦的祝賀!”

    林易渺說:“我們尚無莊可坐。”

    談股論金說:“休想瞞我。如果不坐莊,你對那隻票不會如此感興趣。”

    林易渺知道騙不過他,說:“盤子太大,還沒誰能坐住,這個你應該看得出。”

    談股論金說:“坐這個莊的都是混球,現在是冬季,是海運業的冬歇期,坐這莊很冷吧?”

    林易渺說:“君不見這兩天有三個st股都被坐得有四個漲停那麽熱火?不怕票冷,就怕人冷。”

    談股論金說:“貴公司要發動行情了吧?”

    林易渺見他想摸公司的脈博了,否認道:“那是大莊的事,不關我事。你也在操這個盤?”

    談股論金說:“操不起。開個似是而非的玩笑,我們聯手做如何?”

    林易渺心想他居然也想到聯手做了,似乎還能表態,說道:“這不是你我能決定的吧?”

    談股論金說:“我不能直接決定,但我可以間接影響別人決定。”

    林易渺說:“我沒你那麽大的能耐,除了影響自己的心情,影響不了任何人。”

    談股論金說:“不必影響別人,隻要你按我的計劃辦就能共贏,不然大家就在這隻票上同歸於盡。”

    林易渺聽他這樣一說,估計他們手中的籌碼也不少,問:“即使我們聯手也控不了盤吧?”

    談股論金說:“當然,還必須和其它機構聯手。”

    林易渺心想這華茂營業部不可小覷,弄不好自己都要兜著走,於是打探道:“誰在和你們合作?”

    談股論金說:“你不願合作,就沒人與我們合作。”

    林易渺對他的話不敢相信,他寧可把他往壞處想,於是繼續問道:“你既然想炒紅這隻票,為何在我的博客裏留那樣的言?既然說坐此莊的是混球,為何你們也坐那樣的莊?精神分裂?”

    談股論金說:“你的推薦理由空洞無物,漏洞百出,隻是給你提個醒。”

    林易渺知道那篇博客裏麵缺少信服的數據,即使有些數據也是從公開的信息中得來,並沒有獨到之處,這些哄得了散戶騙不過內行,於是問道:“你有數據說話?”

    談股論金說:“我有一組數據可以提供給你作為炒作的充分理由。但有一個條件。”

    林易渺說:“聯手?”

    談股論金說:“不但聯手,還得按我們的方案做。”

    林易渺不解地問:“你不炒作,卻讓別人分享漁翁之利?”

    談股論金又發來大笑的表情,說:“我天生討厭寫文字,寫出來又沒人相信。你的文章才有煸動性,死黨股粉又那樣多,幫我寫效果更好,取長補短算互補啦。”

    林易渺知道公司與南京那家證券公司已經策劃好了方案,不可能再聽從他們的指揮,說道:“如果按我們計劃做呢?”

    談股論金說:“不行。”

    林易渺說:“我給你十分鍾的時間考慮,考慮好後再答複。”

    談股論金說:“不可能的,我們的方案已經定了,得按我們的做。別忘了行規,不做你得給我保密,到時有你的好處。”

    林易渺說:“看來你我無緣聯手了。”

    談股論金說:“你不想得到內部數據?”

    林易渺說:“有內部數據才做股票那是間諜的事,我隻是小小一股民,憑感覺。”

    談股論金說:“別裝處。給你十分鍾考慮,錯過機會別後悔。”

    林易渺說:“隻怕得到這樣的機會我同樣會後悔。”

    談股論金說:“你象個沒有頭腦的人。既然如此,算我浪費時間。別怪我手下無情了。”

    林易渺故意發去一個發抖的表情,說:“你無情,我就無義。”

    談股論金做了個再見,說:“走著瞧。”

    林易渺把談股論金的事報告給了董事長,認為情況越來越複雜,建議快刀斬亂麻,先下手為強。

    極鑫公司在當晚連夜召開了會議,對聯手操盤方案緊急作了調整。

    隨後數日,東海遠洋每天在大起大落的振蕩中迅速拉抬與迴落,巨浪般起起落落。極鑫公司和林易渺手中的資金利用漲跌波動爭分奪秒而又不露聲色地向蜂擁而來的散戶出貨,換手率時常在7%之上。

    這也是一場和各路莊家比賽出貨速度和技巧的對決。波動中的股價相對於持倉成本較低的極鑫公司和精成證券公司來說雖然不是最理想的價位,卻是出貨的合理區間。對其它莊家來說卻是雞肋般的價位,吸籌則嫌高同樣難以控盤,出貨則顯低弄不好會大虧,吸與出都很棘手。但是麵對大幅的波動,莊家們也明白上下震蕩的意圖,既暗中較量軟硬實力,又默契配合高拋低吸降低成本。在這樣的大幅波動中如果砸盤出貨,就會讓股價大跌嚇走散戶,隻有讓散戶在上上下下的波動中誤以為股價會一浪高過一浪才會穩住人心,讓他們陷在其中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成為忠實的接盤者。有了接盤者,莊家們才有利可圖。

    這年的春節在二月份才珊珊到來。極鑫公司見大盤消息麵不容樂觀,又把完成出貨的時間提前到春節前,以防節後的觀望氣氛甚至悲觀氣氛漸濃造成大麵積拋盤。公司已經獲得了可觀的利潤,在節前就開始了拋盤,股價隨之大跌。

    其它莊家們見短期內既控不了盤,也沒有繼續坐莊的信心,見大勢已去隻有竭力把手中的股票拋出,以防資金深套。東海遠洋股票連續跌停,持股者一片恐慌,拋盤更甚,在春節前的最後一個交易日收盤時以60日均線之下位置報收,為春節點上了一串串綠幽幽的蠟燭。

    想起在這隻股票上近半年的頑固堅持與折騰,林易渺也有了幾分後怕,如果不是並購的最終實現,加上自己對盤麵把握得準,在各懷心思的眾多莊家麵前要完成巨量出貨談何容易。麵對長時間的巨額紅色虧損數字他焦慮不堪,很多晚上都徹夜難眠。他自以為是個操盤心態極為良好的人,在這隻股票上也算是絞盡了腦汁費了些周折。不過,這些都過去了,懸在他心裏的石頭落了地。

    完成東方遠洋股票出貨後,公司開了慶功會議,一直開到天黑,林易渺又分得了可觀的紅利。他哼著歌趕迴到家裏,苗習悅正在準備晚餐。

    他跑到她麵前,從背後一把摟住她的腰,說:“親愛的,春節,和我一起迴利音好嗎?”

    苗習悅放下手裏的活兒,扭頭一笑,沒有直接迴答,卻說:“今晚該睡個安穩覺了吧?”

    林易渺沒想到她會這麽說,問道:“我哪天沒睡安穩覺?”

    苗習悅說:“我看你現在終於能睡安穩了。你呀,成天焦得那樣,睡得安穩嗎?”

    林易渺問:“你怎麽知道?”

    苗習悅轉過身,說:“知道你整天在為股票操心,平時吃個飯逛個街都心不在焉的,今天老遠就聽見你在哼歌了!平時,你什麽時候哼過?”

    “什麽,我哼歌了?我哼的什麽歌?”林易渺吃驚地說,他自己也不知道哼了些什麽,隻知道剛才一直想著董事長在會上表揚自己的情景。

    苗習悅笑了:“真健忘,你在哼《原來你也在這裏》。”

    林易渺笑道:“對,對,原來你就在這裏,等著我。”

    苗習悅說:“今天給你煲的燙,你要好好補補。看看你的枕頭和衛生間,掉了那麽多頭發。今後,少為股票操那麽多心啊!”

    林易渺暖暖地笑著,這時他才明白自己平時佯裝出的輕鬆她是知道的,她雖然從不在股票上問自己什麽,卻一直為自己擔心著。他也明白了這段時間她總為自己剝核桃、熬黑芝麻糊、煮花生奶的緣由。他揭開了砂鍋蓋,看著她為自己煲的雞燙,嗅了嗅,說:“好香!你能去利音煲這樣鮮美的燙嗎?……估計你想煲也煲不成了,我爸媽一定會把你當女王供著。”

    苗習悅很在乎父親的離開,絕口不談與結婚有關的事,歎道:“明年我陪你迴利音吧。春節我要迴成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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