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夏日的傍晚,夕陽西下,彩霞滿天,和風微拂,帥哥約她漫步到紅樹林。


    楊憶一向務實,從不異想天開,由是她想要的都是她能夠要得到的。所以即便身處這種良辰,她腦裏也隻是想,以後若能這般,下半輩子身邊都有個人與自己一起生活,也就滿足了。唇邊不自覺泛起笑意。


    帥哥卻忽然道:你知不知道,你師兄……很喜歡你。


    楊憶聞言不由臉色一變,問:你什麽意思?


    帥哥說:沒什麽,我昨天見到他,他心情不太好。他沒跟我說什麽,不過我看得出來。


    楊憶不作聲,心裏湧起一絲煩躁。


    夕陽黯淡至盡,夜色升起,帥哥把她送迴到樓下,終於道:你師兄是很好的人,我們……算了吧。


    楊憶冷聲道:隨你。說完頭也不迴轉身上樓。


    很長一段時間兩人沒再聯繫。


    要放得下總不容易,有時思念起來,楊憶也想給帥哥打電話,隻是她自尊心特別強,拉不下這個臉,三番四次拿起話筒,最後都是放下了。


    師兄倒和以前沒什麽兩樣,一如既往的關心她,她也若無其事。他什麽都沒對她說,她就想表個態也無從出口。


    不久,老鄉中輾轉傳聞,說帥哥身邊有個女的,不知是不是他女朋友。從師兄那對這個消息得到證實後,楊憶難受了好些日子,有種輕微的被愚弄了的感覺。


    他這麽快身邊就換了人,可見以前對她並不真心,估計就玩玩而已,察覺她的情意之後,以師兄作藉口把她擋了。不過她也怪不了他什麽,他一開始就跟她說他是花花公子類型,而且自始至終他也沒對她說過什麽,他們都不算正式開始過。


    隻是卻在這時,楊憶發覺自己陷了進去,她也不明所以,就是無端的對帥哥的思念熾熱起來,她變得煩躁,莫名不安,想挽留些什麽。她放下身段撥打帥哥的手機,電話線那頭的人不鹹不淡敷衍了她幾句。


    一周內她打了三次電話給他,每次都是如此,帥哥不是匆匆掛掉就是不冷不熱。楊憶心情不好,約了師兄出來,去他們常去的酒吧喝酒。


    你沒事吧?師兄說。


    沒什麽,她說。想想真覺荒謬,喜歡另一個時,無視這一個的存在,當被另一個傷害時,卻又迴頭來往這一個依賴。人啊,到底是種什麽樣的東西。


    在學校裏日日間循規蹈矩為人師表,她壓抑得累,借著心頭煩亂的半醉,想放縱放縱自己,這想法一起,不由得就將頭枕向師兄的肩膀,嘴裏說,借我靠一靠。師兄沒有推開她,隻道,你別喝了。


    門口走進來一群人,當中誰喊,咦?你們看,楊憶和那誰在呢。蜂擁過來。一看是經常聚這的老鄉,楊憶臉上不免有點發燒,坐正身子跟大夥打招唿,臉一側,看見帥哥正站在人群掩映之中,身邊站著一位她從未見過的年輕女子。


    是夜,楊憶鬧得尤歡,頻頻和人一幹而盡,大笑不止。


    這夜後,帥哥卻反過來給她打電話了。她想不通什麽原因,卻也管不了那麽多。她本想像他對她那樣,不搭理他,可惜她做不到,接到他電話時總滿心歡喜,沒他的電話時則總時時盯著手機,盼望它會忽然響起。他們又恢復了見麵。


    有位老鄉同情師兄的失落,覺得帥哥是撬了自己好友的牆角,他找了楊憶,告訴她師兄是真的很喜歡她,讓她作出選擇。好了傷疤忘了痛,楊憶當時頭腦發熱,心裏哪裝得下別人,自然選了帥哥。自此後師兄與她沒再聯絡,她自己也不好意思再迴他們那個圈子,交往就這樣斷了。


    一晚臨睡前電話響起,是出差在外的帥哥打來,一聊竟聊了三個小時,兩人約好翌日他返迴深圳後來她家做晚飯吃。


    第二天傍晚他如約而來。


    但就在這夜之後,什麽都變了,帥哥不接她電話,也不肯再見她。楊憶天天群著幾個要好的同事去泡吧買醉。沒人知道她和帥哥之間發生了什麽,問她她不肯說。


    一路看著兩人走過來的語文老師再看不下去,在嘈雜不堪的酒吧裏拿她手機撥通帥哥電話,跟她說,你叫他出來!把事情說清楚,要掰就掰個徹底,這樣躲著不見算什麽!


    電話接通,對方說很忙抽不出時間,沒兩句就掛了,她把手機一摔,趴在吧檯痛哭失聲,恨自己有眼無珠,怎麽會愛上這樣的男子。她所有同事都對帥哥怒之入骨,巴不得他就在眼前可以給她們五爪分屍。可怎也無法撫慰她被劃出血線的心。


    楊憶和帥哥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麽,成了一個不解的謎。但楊憶被傷得很深,卻是顯而易見的事實。


    在之後半年內,楊憶對男性的看法都因此事變得十分偏激。她不承認這世上有好男人,不承認這世上的男人有好品質。旁邊隻要有人提到男的,她都會撇撇嘴角,冷冷一笑。


    日子一成不變,天天勞累復勞累。不同的是班主任做久了,麻木了,也會了苦中作樂。趣事也還是有的。


    譬如她們辦公室一共四個老師,都是女的,其中有一位,她老公迷足球,她迷oicq。世界盃賽事那段時間,夫妻倆連晚飯都不做,下班後約好了上館子快速解決,迴家來一個對著電視一個對著電腦,各有各靈魂出竅。


    女老師的qq名單上幾乎都是男聊友,有一天她同時和四個男的一起開聊。其中一個發現她聊天的速度慢了下來,就問她是不是和幾個人同時聊天,她坦然說是,對方又問,是不是都是男的,她也說是,對方咋舌說你真厲害,都聊葷的嗎?她振振有辭——


    女老師在辦公室裏跟她們三個把這當笑話講,她當時振振有辭,說:我有毛病啊?我辦公室裏四個老師都是女的,我要齋talk的話用得著上qq嗎?


    聽者無不笑倒。說笑歸說笑,這位迷qq的女老師和男網友們倒是正常的朋友關係,一大幫網友經常一起見麵、出外旅遊,她老公不管。


    外人總給老師披上聖潔麵紗,隻身在其中的她們才曉得,這一個群體是人,不是神。所有普通平凡的人們所會做的事他們也都不例外的會做,包括迷戀網絡。


    考試時更有可笑的料子。


    有些學生的成績差得隻有接觸過他們的老師才可以想像和接受,批改的試卷中,一百分的卷麵得3分5分的總有那麽幾個,所有老師一致認為,對這樣的學生,花再多心機都是白費。別說他們冷漠,那都是碰過壁後的切膚體會。


    改卷中語文老師捧著一份卷子過來,他們這期的作文是結合身邊實際,寫寫同學們在生活中所感受到的愛,可以寫父母對孩子的愛,可以寫老師對學生的愛,也可以寫同學們之間的愛……


    語文老師道,你們聽聽這篇作文,全文隻有十二個字,但絕對是傑作。她高聲朗讀:我愛電腦,但它愛上了水仙花。


    愛?


    對帥哥曾有過的種種感情或說感覺是全消失了,剩下的隻是還解不開的心結。她不明白自己作錯了什麽,不明白自己差勁在哪裏。她的自信心受到粉碎性打擊。即使所有朋友都勸說不關她的事,問題不是出在她身上,即使她知道所有這些道理,也過去很長時間內心才平復了些。


    此間,以前要好的幾個老鄉偶爾也還約她出來見麵,一來二去,她和師兄也見上了。師兄對她一如既往,不約她單獨見麵,但她約他他會出來,她打電話給他他會陪她聊天。感覺上他仍然讓她依靠。她被吸引了。


    開始她有些不好意思,她先認識的他,卻跟他最好的朋友好上,分開後再迴來,女性的矜持讓她始終無法開口捅破兩人之間的那層牆紙。她曾暗示過他,但他沒有任何表示,於是她就更不想先說了,萬一被拒絕的話,她會恨不得想死。


    直至有天,老鄉幾個閑聊,說周末他們要去燒烤,問她去不去,有個嘴快的張口就道她師兄會帶女朋友一起去。她整個一愣。那幾位麵麵相覷,很有些尷尬。


    她這才知道,原來師兄已交了女友,程度都到商討買房,論及婚嫁了。圈子裏都知道這件事,也都見過他女友,惟獨她一人蒙在鼓裏。


    燒烤那天,師兄落落大方的把女朋友介紹給她認識,她也落落大方的接受了這個事實。那一刻說不清內心什麽滋味。必經的路上有兩枝稻穗,她摘了其中一枝,便沒得迴頭再摘第二枝。


    至此,她真正心息。


    這時的楊憶,芳齡已屆二十八。


    每迴打電話迴家,被問及都說還沒男朋友,家裏人開始著急了,傳統思想裏,女人一過三十,便不好找歸宿。


    愛也愛過,傷也傷過,恨也恨過,人生必經的感情波動都經歷過之後,她也成熟了,開始考慮自己的人生大事。


    而一貫的,訂下目標的事情她會認真去做。她不忌諱什麽,跟所有年長一點且相熟的女老師都提,告訴她們認識的人中若有合適人選的,給她介紹幾個。


    有兩位老師答應了要給她做介紹,她記著了,隔幾天就催人家一次,問什麽時候安排相親。語文老師笑她想嫁想到了臉子上,她很坦然,說,我現在什麽都不想,就是想找個合適的男人結婚,你少廢話,有認識的趕緊給我介紹一個。


    前後相了幾次親,都不甚理想。


    語文老師倒有個同學也在深圳教書,各方麵條件都不錯,但因為職業也是老師,楊憶很堅決,連見都不見。她自己是做老師的,很清楚這份工作有多麽折磨人,如果另一半也是老師,按她的話說,那下班迴來我給他臉色看還是他沖我發脾氣啊?


    後來,隔壁的老師給她介紹了一位朋友的表弟,表弟在政府工作,是公務員,薪水比她稍高,也是年紀到了,疊定心思,想找個合適的女子成家。通常介紹相親中,男的大都喜歡女的是老師,往往有的還就沖這點找人,他們覺得老師單純些,而且工作穩定。


    沒想兩人一拍即合,第一次見麵就確定了關係,兩個月後開始商量婚事,三個月內已聯名先買了房子……


    “楊憶?”表弟從中鋪探下頭來,“還不睡?”


    “啊?”楊憶恍醒,“聽歌呢,許美靜的夜歸人。”


    “都幾點了?哪裏有什麽歌。”


    果真,除了火車轟隆轟隆的響,哪裏還有什麽歌聲,連過道裏的小夜燈不知什麽時候都已經熄了。朦朧的黑夜一片。


    “快歇吧,迴到你家還有得忙的。”


    “說迴來說,咱們擺二十桌是不是多了點?”


    “爸媽定的,你就別想了,迴去看看具體名單再說。你好好睡會吧?”


    楊憶“唔”了一聲,夜裏空調有點冷,放倒身子滑入毯子底下。合上眼,睜開,一會再合上,嘴裏輕輕哼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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