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府不愧是深宅大院,任義跟著小廝走了一箭多地,一路經過了浣衣處、煤庫、糧庫之後,才到了後廚,這裏僅僅是個後廚,卻也是雕梁畫棟,飛起來三層的鬥拱,比一般的宅子的正廳都要豪華。


    任義仔細的看窗欞,雖然沒有奢華到用楠木這樣的程度,但也都是用硬鬆木雕刻而成的,上麵的雕花都是五福捧壽。


    廚房裏麵砧板剁得山響,轉過了大門之後,裏麵確是水汽氤氳,靠著牆五六口大鍋都翻滾著水花,裏麵的肉煮的香氣撲鼻,讓任義肚子裏麵的饞蟲都不安分起來。


    那小廝將菜籃子放下,便去忙著打水了,任義像是總管一樣,在後廚之中來來迴迴的閑逛著,走到了幾個切墩的案板前,笑嘻嘻的捏過了一片火腿,放在嘴裏嚼著,豎起了大拇指道:“火腿還說是金華的火腿,真他媽香!古法的手工火腿,比我們那邊機器上攢出來的好多了!”


    切墩的小廝不情願的丟掉菜刀,掐著腰道:“小子,你不好好的燒你的火,來我這裏裹亂!小心菜刀切了你的爪子!”


    任義訕訕的點了點頭,走到了灶台旁邊,卻看著一個廚師正在用雞胸肉撕成的雞絲,正在清理雞湯裏麵的肉渣,任義笑嘻嘻的道:“山東菜,開水白菜,好!好!”


    “去!去!燒你的火去!”


    任義白了他一眼,蹲下來,將一塊劈柴丟進了灶膛,用火鉗子撥弄著,這時候,外麵傳來了一個尖聲尖氣的聲音:“都是死人啊!再過半個時辰,整府三百多口就要用早膳了,你們這麽笨手笨腳的,要是壞了老子的差事,老子活劈了你們!”


    任義悄悄的拉了一下剛剛帶自己進來的小廝,道:“這老兄誰啊?這麽拽?”


    “柳得財唄。最好別惹他,在廚房這一畝三分地,這位是大拿,說辭退誰,就辭退誰。”說罷,便去悶頭切菜了。


    這時候,一個叫孫有福的人,用圍裙擦著手,迎了上去,道:“姐夫,這是怎麽了?發這麽大的脾氣?”


    柳得財長歎了一聲,道:“不知道是中了什麽邪,老爺最近性頭怪得很,今天大早上的把我臭罵了一頓,說是飯菜不可口,咱們府裏這麽多年了,也是伺候的老爺舒舒服服的,這幾天不是飯菜不合口,就是那個丫鬟沒有眼色,咱們老爺那脾氣,不是人脾氣,以後咱們可得小心點。”


    孫有福是個十分機靈的性子,道:“放心吧姐夫,我這不是來了麽?我保證讓老爺吃了我的菜,就不會在發火了,還能賞你一些銀子。”


    柳得財笑道:“那就全看你的了。”說罷,見夥計們都停下了手裏的活,往這邊看著,剛剛兩個人說的話,都被聽了過去。覺得有一些不合適,就虎著臉罵道:“都幹完活了是不是?磨蹭什麽呢?後院太太的烏雞白鳳湯做好了沒?老三,去把剛剛來的芫荽摘了洗洗,五狗子,去把水缸挑滿!武六七,去把泔水倒了!”


    任義還沒有適應武六七這個名字,還仔細的看著開水白菜的湯鍋,絲毫不知道自己已經有差事了。


    “武六七,你他娘的耳朵裏麵塞驢毛了?老子跟你說話,沒有聽見麽?”柳得財手裏麵捏著一根棗木的擀麵杖,朝著武六七走了過來。不由分說,朝著武六七的肩膀就砸了下去。


    北京爺們,丟命不跌份,這一下子,著實將武六七給砸疼了,武六七瞪著牛眼睛,轉過了身,盯著柳得財道:“你這孫子,你打誰呢?老子給你臉了是不是!”


    “呦嗬,今天脾氣見長了啊!誰給你這麽大的膽子,你跟我這麽講話?活的不耐煩了是不是?”柳得財的臉上,露出了兇狠的光。


    廚房之中,安靜的一根針掉地上都能聽得見,這時候,那個小廝走了上來,一把拉著武六七便往外麵走去,一邊賠笑道:“這小子今天又犯病了,總管不要跟他一般見識,”說著,便催促武六七去到泔水了。


    任義苦笑了一聲,武六七就武六七吧,這名字好記,不就是到泔水麽,有什麽的。大丈夫能屈能伸。


    說罷,便憤憤的走到了外麵,挑起了兩個大木桶便往外麵走去。


    這泔水是隔夜的,中午的溫度又這麽高,早就已經發酵了,味道又酸又臭,強忍著惡心,交給了叫門外麵收泔水的人,才迴來,這時候,所有幫廚的一起開動,將早餐都裝了打托盤,由各房的丫頭和常隨小廝端了迴去。


    而送到老爺房中的早餐,便是重中之重,隻能是柳得財自己親自動手,隻見一麵紅漆的托盤上麵,擺放著官窯的四個碟子,上麵裝的是什錦鹹菜,其餘的便是一晚糙米粥,就差最後的開水白菜了。


    在幫廚的小廝努力下,將一鍋雞湯裏的肉末都掃的幹幹淨淨,看上去就像是白開水一般,在盞裏麵,隻有一顆翠綠的小白菜,還有幾顆枸杞和香菜,看上去雖然清淡,但是一定是十分爽口。


    柳得財小心翼翼的將精致的蓋碗放在了托盤上,端起來,小心翼翼的朝著老爺的屋子裏走去。


    廚房這才安靜了下來,所有人都是鬆了一口氣,都坐在了門墩上歇著,一溜的藍邊海碗,都是糙米白粥。


    這柳府,不知道是什麽來路,但看後廚這裏的夥食等級如此的森嚴,就可見一斑,像武六七這樣的幫廚,吃的是糙米白粥,而孫有福這樣廚師,吃的卻是肉粥。


    不一會,就見柳得財一臉的興高采烈,跑到了廚房,大聲的道:“今兒老爺高興,早膳也進的可口,說咱們廚房差事辦得好,賞大家酒吃,”


    眾人便是一陣的歡鬧,老爺賞賜下人的時候不多,賞酒更是難能可貴的。


    柳得財笑著走到了孫有福的身邊,拍了拍肩膀道:“你好好的幹,要是管好了老爺的胃口,你便是這後廚的主廚了!”


    這一日,武六七過得渾渾噩噩,除了柳府之中的杯盤讓武六七很感興趣,其他的便是乏味至極。


    人家穿越,都是王爺貝勒,再不就是皇子皇孫,怎麽到自己這裏,卻變成了到泔水的幫廚?


    不就是做菜麽,作為吃貨的武六七,從來不會虧待自己的胃口,雖不能說是晉魯川粵淮陽本幫各菜係都精通,但是手藝可是一流的,隻要是武六七的鍋蓋一掀,半條胡同的饞鬼都能給勾過來。


    幫廚就幫廚吧!老子就不信了,還能一輩子就是幫廚?讓你們看看啥叫中華美食博大精深!


    可是想歸想,但是做起來卻又是另外一件事了,後廚的等級十分的森嚴,這是前麵提到過的,像武六七這樣的人,別說是掌勺了,就連菜刀都沒有資格拿。


    終於熬到了晚上,下了工,從小門出去,順著來時候的路,迴到了自己家裏,這裏姑且算是武六七的家吧,推開柴門,裏麵卻是一陣的行酒令的聲音,走進了屋裏,卻見唯一的一張破八仙上,擺著幾個簡單的菜,兩個人正在吃酒,正麵喝的麵紅耳赤的是自己這個世界的父親,而陪坐的是一個穿著破破爛爛的家夥。


    武六七在懷裏掏出了兩個饅頭,丟在桌子上,道:“你讓我順點吃的出來,我還以為你晚上沒有吃的,沒想到卻在這裏吃起了酒。”


    武六七的老爺子,有一個威風八麵的名字,叫做武當。卻沉了臉,道:“什麽時候這麽沒有規矩了,還不拜見你沈叔!”


    武六七畢竟是胡同長大的孩子,講禮節,便拱手道:“沈叔好!”


    沈叔隻是笑了笑,道:“你家武六七可是越來越有出息了,來來,跟沈叔喝兩杯!”


    武六七便搬過了一把椅子,坐了下來,和沈叔碰了杯,沈叔道:“你小子平日見我,不是很熱情麽,怎麽今天跟不認識一樣?”


    武當咽了一口酒,道:“這小子今天像是撞了邪,早上還不認識我的呢。”


    兩個人一邊喝酒,一邊聊著陳芝麻爛穀子的事情,而武六七卻是仔細的聽著,他必須要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麽朝代,直到沈叔一直念叨著洪武爺,洪武爺的,武六七這才明白,敢情這是他娘的大明朝。


    兩個酒友都吃的熏熏然,才各自散去,站在門口送別的時候,沈叔已經熏熏然了,攙扶著半醉的武當往裏走的時候,武六七問道:“爹,您給提個醒,我這沈叔的大號是什麽?”


    “長洲沈富,字仲榮,是我一個老夥計了。”


    起初武六七還沒有反應過來,後來仔細的想了想,才恍然大悟,不由的怔住了,結結巴巴的問道:“你說誰?他是誰?是不是江蘇周莊的那位?”


    武當打著酒嗝,道:“你沈叔和我幾十年的交情,你會忘了?就是周莊的沈萬三啊!”


    果不其然!還真的是那位土豪啊!武六七開心的笑道:“咱們有這麽硬的交情,你怎麽不早說!還用住在這麽個破房子裏嗎?”


    “切,他啊,最是扣了,剛剛那頓酒,還是三年前打賭輸給我的,簡直就是一個鐵公雞麽!”武當不屑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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