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rong>春眠不覺曉, 處處聞啼鳥  這一點莊明憲早就料到了,她沒想到的是張老大夫竟然會束手無策。


    陽明腑實症用大承氣湯瀉下, 邪熱出,人自會轉危為安。


    張老大夫乃北直隸數得上號的名醫,就算剛開始太剛愎自用疏忽錯診,後來發現問題了應該不會解決不了才是啊。


    莊明憲不動聲色, 給長房老太太號過脈, 確定了病情,才轉頭問張老大夫:“這是陽明腑實症, 張老以為該如何用藥?”


    張老大夫眉頭一挑。


    陽明腑實之症,要用大承氣湯瀉下, 但凡是醫者,就沒有不知道的。


    莊明憲這是什麽意思?


    她以為她歪打正著替七房大太太續了幾天的命,就可以隨意羞辱他了嗎?


    她休想!


    她不過是碰了巧,不知道用了什麽邪藥, 她不說出個一二三來, 他張顯絕不會認輸。


    “自然是要用大承氣湯的。”張老大夫道:“我已經讓長房老太太服下了,不知憲小姐以為如何?”


    “您已經給伯祖母用過大承氣湯了?”莊明憲詫異, 麵露驚訝地看著張老大夫。


    “當然用過了。”張老大夫兩腮的肉抖了抖, 隱忍道:“這是常識。”


    “用了大承氣湯卻沒有任何作用。”莊書良是好脾氣,可也有些受不了了:“明憲,你趕緊開方子吧。”


    張老大夫的臉一下子漲得通紅。


    病患是不管你常識不常識的, 他們隻知道有沒有效, 能不能治好病。


    莊書良急得不得了, 一手拿筆一手拿紙,催促道:“你不是用呂家的神方治好了七房你嬸嬸嗎?快,把方子寫下來,我這就讓人抓來給你伯祖母服用。”


    張老大夫額上青筋直跳。


    他竟然叫莊明憲的偏方叫神方!


    她不過是瞎貓碰到死耗子偶然撞了大運,怎麽就變成神方了?


    這世上哪有百試百靈的神方?


    他不信!


    張老大夫忍不了了,他也決定不再忍,他倒要看看所謂的“神方”到底是個什麽東西。


    身為醫者,他不能容忍病患被這種名利之徒戲弄。


    他要戳穿莊明憲的把戲,將“神方”甩到她臉上,讓她無顏在莊家待下去。


    張老大夫跟莊書良都看著莊明憲,想看她能開出什麽方子。


    莊明憲卻淡淡道:“不用那麽費事。二叔父,伯祖母這病不用開方子,隻要威靈仙三錢煮水服下,便能轉危為安。”


    莊書良愣了愣,不敢置信:“明憲,隻開一味藥嗎?不用其他的嗎?”


    莊明憲該不會是不想給母親治病,所以胡亂說出一味藥糊弄自己吧?


    他長這麽大,還是頭一迴見到隻有一味藥的方子呢。


    母親病得這麽重!


    就隻要三錢威靈仙就能治好?


    “你放心吧,二叔父,用藥如用兵,不在多而在精。就這一味藥,保管伯祖母化險為夷。”莊明憲輕輕點頭,語氣充滿了成竹在胸的篤定。


    見莊書良麵色猶豫,她又道:“如果二叔父您不信我,我也沒辦法了。”


    莊書良是不信,可事到如今,還有更好的辦法嗎?


    他硬著頭皮叫了小廝去買威靈仙抓迴來煮水。


    張老大夫冷笑連連。


    他早就猜到這個莊明憲沒什麽本事,不過是故弄玄虛了。


    威靈仙三錢,她可真敢信口胡謅啊。


    她若是開三錢人參來給老太太吊氣補氣他或許會相信,可威靈仙是什麽,那是治療風濕骨痛、小便不利,跌打內傷的藥。


    它主要的作用是祛風除濕,通絡止痛,消痰水,散癖積,因此可以治療以上幾種疾病。


    他從未聽說過威靈仙可以治傷寒、陽明腑實症。


    這簡直就是胡鬧。


    他就在這等著,等著看這位憲小姐怎麽收場。


    藥很快就抓了迴來,長房老太太服了藥,一開始也是紋絲不動,兩炷香時間之後,昏昏沉沉的說要解手。


    莊書良大喜。


    他雖然不懂醫術,可也聽張老大夫說了,陽明腑實症是在體外的傷寒外邪化熱,進入體內與腸中幹燥的大便結合在一起,不能排泄,造成發熱頭痛。


    隻要排泄通下,熱邪自會消除。


    他立馬讓丫鬟婆子服侍老太太方便。


    張老大夫卻大驚失色,“騰”地一下子從椅子上站起來。


    這怎麽可能!


    這絕不可能!


    威靈仙根本不能治療陽明腑實之症。


    他不信,絕不相信。


    可事實卻給了他重重一擊。


    長房老太太的確解手了,身上的熱也的確消退了。


    莊明憲說的沒錯,三錢威靈仙,轉危為安。


    莊書良非常高興,把莊明憲誇了又誇,然後問:“接下來還要繼續服用威靈仙嗎?”


    從頭到尾都沒有看張老大夫一眼。


    莊明憲看張老大夫臉色發白,雙目呆滯受到了很大的刺激,就有些不忍:“不用威靈仙了,接下來隻要開一些調養的藥就行了,具體的還要問張老大夫。”


    莊書良不解,莊明憲就解釋道:“伯祖母的病其實我也沒什麽把握,要是張老大夫開了大承氣湯起的作用,我開的威靈仙,不過是讓大承氣湯快些發揮藥效而已。真正論起來,還是張老大夫的功勞。”


    莊書良當然不信,隻認為莊明憲是故意給張老大夫留麵子。


    不過老太太險情已過,剩下的調養張老大夫總該出點力了,畢竟莊家好吃好喝地供著他,總不能他一點力都不出吧。


    張老大夫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心情格外複雜,說不上來是個什麽滋味。


    ……


    東路是長房,西路是二房,中間是一座占地麵積非常大的花園。


    花園裏亭台樓閣、假山湖泊應有盡有。


    莊明憲由穀雨陪著,順著花園迴二房。


    經過浣花湖,穀雨見荷花開的好,就采了幾支在懷裏抱著,打算帶迴去養在花瓶裏。


    莊明憲說:“再過幾天,咱們就可以摘蓮蓬吃了,祖母做的蓮子粥最是香甜可口。”


    “小姐若是想吃,我現在就去摘。”


    “日頭太大了,蓮子也不夠熟,再等幾天不遲。”


    才說了這一句,莊明憲的身子就晃了晃。


    “小姐!”穀雨大驚,趕緊扶著莊明憲:“你沒事吧。”


    這橋又窄又細,若是一頭栽下去,可不是玩的。


    “沒事。隻可惜了這些荷花。”莊明憲看著撒落在湖麵上的荷花,很惋惜。


    穀雨扶著她:“荷花隨時可以摘,咱們快迴去吧。”


    莊明憲也覺得頭暈眼花,估計是中暑了。


    這副身子太弱了,遠不如後來她調理過的。


    兩人才走了沒幾步,就看到路的盡頭站著一主一仆兩個人。


    前麵那人身穿象牙白圓領長袍,除了頭上的簪子被太陽照的發著冷峻的光之外,通身上下再沒有其他首飾。


    人離得遠,看不清容貌,可莊明憲卻渾身一震,立住了腳步。


    是傅文。


    傅文喜歡什麽都不佩戴。


    他們最後一次見麵,就是他陪皇帝狩獵,她送他到垂花門,他當時也是這種幹淨利索的裝扮。


    他走出門後,迴頭看了她一眼,容貌清雋,眼眸深刻,她麵紅耳赤,轉身跑了。


    她以為他或許對她有了一點感覺,其實他那是看死人的眼神。


    他已經做好了殺她的準備。


    莊明憲心潮澎湃,眼淚嘩啦啦朝上湧。


    有傷心難過,也有氣憤不甘。


    重生之後,她想過很多次跟傅文見麵的情形。


    她跟在大姐身後,淺笑著跟傅文見禮,就跟其他人一樣。


    因為淚溢症沒好,她一直刻意壓製著自己的情緒。可這一瞬間,她實在壓不住了。


    原來她還不能做到無動於衷。


    她轉身就走,才走了兩步,又覺得自己這樣落荒而逃太懦弱無用。


    傅文這次來是向大姐提親的,她跟他免不了還會見麵,難道自己還能次次都逃避嗎?


    心裏的魔障,隻有自己越過去。


    她擦了擦眼淚,在心裏告訴自己,快點轉身,快點跟傅文打招唿,你可以表現的落落大方、溫婉得體,你可以的。


    再不轉身,傅文就走遠了,難道你要下次在眾人麵前出醜嗎?


    身後有腳步聲走過來,她低頭,看到地上投下男子濃墨般的影子,雙手就死死握在了一起。


    傅文沒走!


    他來了。


    他怎麽會過來?


    莊明憲握著拳頭轉身,低垂著眉眼給傅文福了福身:“沒想到會遇到傅表哥,你是要去長房嗎?我正要迴去。”


    浣花湖上,隻有這窄窄的一條小橋,絕不能同時過去兩撥人的。


    莊明憲朝旁邊讓了讓,示意傅文先過去。


    傅文眼神冷峻,他抿了抿唇,清冷道:“我在這裏等你。”


    莊明憲這才抬起頭來,去看傅文。


    他五官俊雅清冷,目光冷漠好似寒冰,莊明憲心頭一緊。


    這樣的眼神,她怎麽會覺得他對自己有情呢。


    她可真是瞎到家了。


    她突然覺得覺得自己又可以控製情緒了:“不知傅表哥找我何事?”


    她的表情也是清清冷冷的。


    傅文一手放在腹前,一手背於身後,語氣冷硬:“我想告訴你,女孩子要矜持自愛。”


    “不自愛的人不管做什麽,都得不到旁人的尊重與喜愛的。”


    所以,每年老太爺派人送新花到正院,她都會把那些花拔了,種上菜,每年都會把老太爺氣個仰倒。


    在蔥蒜韭黃絲瓜這些蔬菜裏麵,幾盆盛開的茉莉花格外顯眼。


    橢圓形的葉子上沾了水珠,碧綠油亮,花朵雪白玲瓏,嬌嫩可愛,花香沁人心脾。


    二房老太太輕輕摸了摸花瓣,臉上都是高興的笑容:“你看這茉莉花就是漂亮,聞著就是香,安安就是厲害,就是比我強。”


    這幾盆茉莉花是莊明憲春天種下的,也不過一時心血來潮,澆了兩天水就丟到一旁了,一直是老太太在悉心照顧。


    老太太不喜歡花,但因為是莊明憲種的,所以她照料起來格外細心。


    在她老人家的心裏,孫女莊明憲的需要就是天大的事,什麽事都不能跟莊明憲比。


    “可不是嘛,咱們憲小姐最是聰明能幹。”林嬤嬤從桶裏舀了一瓢水添到盆裏,然後無不擔憂道:“可小姐還小呢,就這樣讓她帶著穀雨去長房,萬一鬧起來,咱們小姐豈不是要吃大虧?老太太,我們還是去看看吧。”


    老太太疼孫女,林嬤嬤肯定,她一定會去。


    “不去。”


    老太太甩了甩手上的水,用腰間的圍裙擦了擦手,用縱容信任的語氣道:“安安說了,不讓我去,她說她能解決,就一定能解決。”


    老太太不去,長房老太太的目的不就落空了嗎?


    林嬤嬤不死心,還要再勸:“可是老太太……”


    “不用再說了。”老太太語氣堅定,目光落在庭院中的那棵柿子樹上:“安安原來嬌氣,我就把她當成花朵嬌養嗬護著;如今她不想做嬌嬌花朵了,想像大樹一樣自己去麵對風雨了,我也不會攔著。孩子就跟莊稼樹木一樣,經曆風吹雨打才能健康成長。”


    ……


    “七外祖母未免太沒用了!”


    葉茜不滿地撇撇嘴:“她沒有趕走莊明憲,自己反倒灰溜溜地走了。虧得外祖母對她那麽好,還讓大舅舅請了名醫給她的兒媳婦治病。”


    “茜姐兒!”莊素雲瞪了女兒一眼:“不許說長輩的不是。”


    她是立誌要將葉茜培養成名門閨秀的。


    葉茜嘟著嘴道:“七房是沒用嘛,枉外祖母給了她們那麽多好處,這種人以後還是不要用了,關鍵時刻成不了事,不過是廢物而已。”


    “葉茜!”莊素雲柳眉倒豎:“你怎麽說話的,我是怎麽教你的?”


    “好了。”長房老太太護著葉茜道:“她才多大,你就不能好好跟她說。”


    莊素雲戳了戳葉茜的額頭,然後皺眉問長房老太太:“母親,這可怎麽辦?難道真要放了莊明憲進來,坐實了她孝順、尊敬的長輩的名聲?”


    一提到這個莊素雲就氣得不得了。


    葉茜與莊明憲鬧了矛盾,莊明憲落了個孝順、懂事,識大體的名聲,那葉茜豈不就成了不孝、無知、任性之人?


    她子嗣艱難,拚盡九死一生才生了一個葉茜,那是捧在手裏怕凍著了,含在嘴裏怕化了,眼珠子一般千寵萬愛嗬護長大的。


    她的嬌嬌寶貝,侍郎府的千金,莊明憲怎麽配跟她的女孩兒相提並論?


    一個是美玉,一個是瓦罐,如今這瓦罐就要欺到美玉頭上了,這口氣她如何能咽得下?


    莊素雲說著就站了起來,氣道:“母親,你不能見她,我這就將她攆出去!”


    這風風火火的性子一點就著,一點氣都沉不住。怪不得鬥不過她的婆婆葉老夫人,硬是讓家中的小妾生下庶長子,這還不算,那庶長子還記在她的名下成為嫡長子,如今更是養在葉老夫人身邊,她碰都碰不得。


    想她朱氏一生要強,怎麽就生出這樣一個女兒呢,連帶著外孫女都是一樣的性子。


    長房老太太暗暗歎了口氣,卻故意不去阻攔:“她要是不肯走呢?”


    莊素雲頭也不迴地冷笑:“那我就讓人將她捉起來丟出去。”


    “若是她大喊大叫哭嚷起來了呢?”長房老太太繼續反問女兒。


    “她敢!我讓人堵住她嘴!”


    “你能堵住她的嘴,還能堵住莊家上上下下所有人的嘴嗎?”


    長房老太太目光冷冷的,語氣也冷冷的:“她莊明憲沒走角門,是從正門大模大樣地走進來的,看著的人可不少。如今整個霞山坊,誰不知道莊明憲進來來看望我?你將人丟了出去,讓人怎麽看我們長房?”


    “若是莊明憲大喊大叫,大哭大鬧,說是你將她丟出來的,你這個做姑姑的臉朝哪裏擱?”


    “她是晚輩,是莊家人,你是長輩,還是已經出過門的姑太太,就算你知府夫人,焉知別人不會說你仗勢欺人連晚輩都不放過?”


    “到了那個時候,你又該如何自處?”


    “她呂氏讓莊明憲獨自來,說不定打的就是這個主意,你將莊明憲丟了出去,說破天也是你沒理。到時候呂氏打上門來,有再不堪入耳的話,你也隻有乖乖聽著的份了。欺負小孩子,算什麽本事!”


    長房老太太越說聲音越高,到後麵已帶了幾分淩厲。


    莊素雲停下了要邁出去的腳步,臉漲得通紅,嘴角抿得緊緊的,站著一動不動。


    長房老太太一看就知道,她這是倔脾氣犯了,明知道自己錯了,卻不願意認錯,跟小時候一模一樣。


    她心裏憋了一口氣,感覺胸悶頭疼,很是難受,可一看到跟自己容貌肖似的莊素雲,一顆心又軟了。


    再不好,也是她十月懷胎身上落下來的肉。她隻有這一個女兒。


    長房老太太長長地歎了一口氣:“站著做什麽,還不快過來,聽我細細地教你。”


    莊素雲這才走了過來,坐在了床邊。


    “呂氏讓她過來,打著看望我的名義,幹吵鬧的事,我們豈能如了她的意?她想吵想鬧,就讓她進門來,好好吵個夠。隻要沒有別人看見,等出了這個門,她說的話,還有誰會相信?”


    這下子,別說是莊素雲了,就是葉茜也聽懂了。


    這院子裏隻有長房的人,別說是辱罵莊明憲了,就是她們將莊明憲打一頓,又有誰知道?


    葉茜眼珠子骨碌碌直轉,長房老太太卻道:“你到碧紗櫥裏做繡活去,外祖母一定會給你討迴公道,斷不會讓旁人白白欺辱了你。”


    葉茜不想去,卻也知道自己外祖母是說一不二的性格,連母親都乖乖聽話,更何況是她呢?


    她不甘心地嘟了嘟嘴,去了碧紗櫥,卻不做針線,隻站在門口隱了身子偷聽。


    ……


    馬嬤嬤將莊明憲請了進來。


    從莊明憲進來的那一瞬間,長房老太太的視線就一直落在莊明憲身上。


    莊明憲並沒有爭吵,反而還規規矩矩地行了一個禮,先叫了一聲“伯祖母”、又叫了一聲“大姑姑”。


    聲音很輕軟,卻很穩,沒有從前的怯懦。


    長房老太太不由正色,將眼皮抬起來,去看莊明憲的臉。


    小小的瓜子臉,尖尖的下巴,整個人嬌滴滴的跟朵含苞待放的花朵一樣,讓人忍不住就想嗬護她。


    特別是那一雙大眼睛明亮還水汪汪的,比黑珍珠還耀眼,讓她顯得又嬌弱又明媚。


    從前莊明憲一直畏畏縮縮躲在呂氏身後,她也沒有正眼看過莊明憲。


    沒想到這莊明憲竟長了這般容貌。


    可她的臉上幹幹淨淨的,哪有什麽傷口?


    呂氏不是說茜姐兒打破了莊明憲的頭嗎?分明是那村婦滿口胡沁,冤枉茜姐兒。


    一想到心尖上的寶貝被人汙蔑,長房老太太就特別生氣,想發作,卻生生忍住了。


    “你這孩子!”長房老太太慈愛地笑道:“聽說你病了,伯祖母擔心得不得了,沒想到你竟然是裝病,這兩天在屋裏悶壞了吧?”


    莊素雲一聽就有些急,不是說好好罵莊明憲一頓,狠狠羞辱她的嗎?母親怎麽溫言細語地關心起莊明憲來了?


    這跟她想象中的吵架可一點也不一樣。


    莊明憲淚溢症沒好,情緒不能激動,隻輕輕搖了搖頭,緩緩說:“伯祖母這兩天也覺得悶吧?”


    莊明憲果然是有備而來的,不哭不鬧,還知道跟她寒暄了,從前她可不是這樣的。


    長房老太太給了莊素雲一個安撫的眼神,笑容比剛才深了許多:“還不是因為你不懂事胡鬧,你若是不裝病訛詐伯祖母的人參,伯祖母又怎麽會生病?”


    “哦!”莊明憲做出恍然大悟的樣子:“原來伯祖母是心疼送出去的人參急病的呀。”


    她煞有介事道:“伯祖母既然不想送,不送就是了,我不會怪罪您老人家的。既然送了,又心疼,這是何苦?您年紀大了,也該把心胸放寬些才是。您可以學學我祖母,她從來不看重這些東西的。”


    長房老太太的臉色立馬落了下來。


    呂氏那個粗鄙村婦,身上的泥灰還沒洗幹淨呢,憑什麽跟她比?


    她可是長房老太太,她陪伴丈夫苦讀,鞭策丈夫考中進士,入朝為官。又教養小叔子,將他培養成從進士。


    她的長子是進士,次子是從進士。二房的大侄兒是進士,二侄兒也是進士。


    不算丈夫,她可是先後培養出四個進士的老封君。


    提起河間府霞山莊家朱氏,誰不豎大拇指?


    整個霞山坊,誰敢忤逆頂撞她?


    這麽多年了,她聽到的隻有恭維讚美,莊明憲一個孫字輩的小姐竟然敢這樣奚落她,說她心胸狹窄不如呂氏?


    長房老太太臉色陰沉,看了馬嬤嬤一眼,想讓她給莊明憲兩巴掌,讓她知道什麽是長幼尊卑。


    她早就看莊明憲不順眼了,要不然也不會跟她打起來。


    誰讓莊明憲長得比她漂亮呢?


    她心裏明白,莊明憲不過是個克死父母雙親的掃把星,再漂亮也不可能嫁給傅文的。


    她以後要麽嫁入小戶人家辛苦度日,要麽嫁入高門為妾看別人的臉色度日,更有甚者會淪落為別人的玩物,與她這個知府千金的未來有著雲泥之別。


    她心裏其實是有些可憐莊明憲的,畢竟莊明憲處處不如自己,前途堪憂,的確可憐。


    可這樣一個處處不如她的人偏長了比她漂亮的臉蛋,生生壓過了她,這就讓她很難接受了。


    莊明憲讓她不舒服了,她自然要教訓莊明憲,誰讓莊明憲這個掃把星擁有了與她身份不匹配的容貌的呢。


    莊明憲她既然擁有了不該屬於自己的東西,還敢覬覦傅文,就不要怪她不客氣教訓她了。


    馬嬤嬤收到長房老夫人的示意,立馬捋了袖子。


    她剛想上前,長房老夫人突然抬起手讓馬嬤嬤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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