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文神色清冷跟眾人告辭,很快就去而複返。


    他身後跟著一個丫鬟,手裏捧著一座鬆鶴延年的小桌屏。


    長房老太太看著,繃不住笑了起來:“老三媳婦兒,你看看,這是不是剛才你讚個不住的那一個屏風。”


    “正是這個!”小朱氏高高興興地從傅文手中接過了屏風,雙手捧著給眾人看。


    屏風上鬆樹濃鬱盤旋,從上麵倒掛下來,蒼勁有力又不失生機,兩隻丹頂仙鶴一飛一棲,互相唿應。花樣構圖別出心裁,絕不是普通人能畫出來的。


    這副鬆鶴延年屏風用的是蘇繡手法,繡活不錯,但認真算起來,還是要歸功於花樣底圖做的好。


    “大家看看是不是很好看。”小朱氏嘖嘖稱讚道:“傅公子對蘇繡不懂的,卻也一眼就相中了這副屏風,可見我剛才沒有誇大其詞。傅老夫人,您見多識廣,覺得這副屏風怎麽樣呢?”


    傅老夫人身份貴重與旁人不同,當時屋裏就靜了一靜。


    長房老太太兩隻眼睛緊緊盯著傅老夫人,葉茜卻低了頭,兩隻手死死地握在了一起。


    “是很不錯。”傅老夫人臉上的表情並不多,卻也點了點頭道:“色彩鮮豔,構圖也好。”


    葉茜猛然抬頭,雙目迸射出巨大的欣喜。


    小朱氏道:“能得您一句好,這屏風就是真的好了。這是誰家送來的呀?有這樣的巧手,不知是個什麽樣的伶俐人呢?”


    長房老太太就笑:“這有何難?讓馬嬤嬤去翻了壽禮登記冊子,不就知道了嗎?”


    馬嬤嬤應了一聲是,正想去,葉茜卻站起來道:“馬嬤嬤等一下。”


    眾人都看葉茜,她臉色緋紅,嘴角帶了微笑:“不用去翻冊子了,這屏風是我繡的。”


    長房老太太“哎呀”一聲笑了出來:“我的兒,怎麽是你繡的?你是什麽時候繡的,怎麽我一點都不知道?”


    葉茜兩眼亮晶晶的,嬌羞一笑:“我想給外祖母一個驚喜,就一直瞞著您。沒想到三舅母會喜歡這副屏風,我繡的不好,讓大家見笑了。”


    “怎麽會不好?”小朱氏欣喜道:“如果這個不好,那就再也沒有好的了。連傅老夫人、傅公子都覺得這屏風好,哪裏是不好呢?竟然是你繡出來的,果然不愧是侍郎府的千金,長得好,品行好,連女紅都這麽好。女孩兒家會作詩啊,詞啊都不用重要,最重要的就是德容言工,我就喜歡心靈手巧繡活好的女孩子。”


    葉茜臉就更紅了,卻沒有低頭,而是落落大方款步走到廳堂中間,衝傅老夫人福了福身:“謝謝您的誇讚,我還有很多不足,以後會繼續努力。”


    小朱氏談笑風生道:“你怎麽不謝謝傅公子,他慧眼如炬一眼相中你這座屏風,還帶了迴來,難道當不得你一聲謝嗎?”


    葉茜轉身,目光落在傅文身上:“傅表哥。”


    她臉紅撲撲的,嘴角含笑,雙眼卻低垂了,嬌羞柔弱地福了福身:“謝謝……”


    “葉表妹客氣了。”傅文突然出言,冷冷地打斷了她的話:“其實我帶迴來兩架屏風。”


    這樣打斷別人的話,其實是很不禮貌的。


    他神情又冷,聲音又低沉,讓在場的人都不由一怔,詫異地看著他。


    莊明憲低頭,拿了粉彩茶盞的蓋子,輕輕撥著茶湯上的浮葉。


    她就知道傅文不會乖乖任人擺布。


    葉茜恐怕又要丟人了。


    葉茜一愣,抬起頭來看著傅文,不明所以。


    隻見傅文的小廝澄墨從外麵走了進來,他手裏也捧著一架小桌屏,也是紫檀木的架子,比葉茜那座屏風稍微大一些。


    傅文聲音冷硬,毫不客氣道:“我覺得這座鶴鹿同春屏風比葉表妹繡的鬆鶴延年屏風要好,所以放在後麵壓軸了。”


    不可能!


    她這副屏風是花了大價錢請江南花鳥名手畫的,絕不會有人繡的比她好!


    傅文卻從小廝手中接過屏風,讓它展現在眾人眼中。


    青翠欲滴的鬆枝上,一隻仙鶴振翅高飛,樹下溪水蜿蜒,清澈流暢。


    兩隻梅花鹿立於鬆樹之下,一鹿低頭汲水,一鹿昂首望鶴。


    仙鶴形神兼備,大有“晴空一鶴排雲上,便引詩情到碧霄”的氣勢;梅花鹿姿態生動,花紋斑斕,栩栩如生;鬆針根根分明,好像真的鬆樹在眼前一樣。


    這副屏風,不管是花樣底圖,還是繡工女紅都比葉茜的那個要高很多。


    葉茜那座屏風也不錯,可跟這個鶴鹿同春屏風一比,立馬變成了渣渣。主要是葉茜的繡工一般,而這座屏風底圖好,繡工更是精妙,兩者搭配天.衣無縫,錦上添花。


    葉茜不敢置信,臉上的嬌羞喜悅一瞬間消失的一二幹淨。


    怎麽會這樣?


    她茫然無措地看像長房老太太。


    不是什麽都提前準備好了嗎?


    這座屏風是從哪裏冒出來的?


    形勢直轉極下,眾人都驚呆了,巧舌如簧的小朱氏也目瞪口呆,說不出來話來了。


    而莊明憲更是驚得手指一抖,差點摔了茶盞。


    這屏風是她繡的!


    是她繡了送給祖母的,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她明明給長房老太太送的是一雙綾襪,非常的敷衍,反正莊家上下都知道她繡活不怎麽樣。


    可綾襪怎麽會變成屏風?


    她明明記得這屏風擺放在祖母的內室臨窗大炕的炕桌上的,她明明記得祖父派人要壽禮的時候,她親自把包好的綾襪交給祖父的。


    是了,是了!


    必然是祖父見她明明繡的有屏風卻不送,隻送了一雙襪子太不像話,所以就把屏風拿來給長房老太太了。


    這真是她的好祖父!


    竟然搶了她給祖母繡的屏風獻給伯祖母。


    好個孝順的小叔子!


    她一針一線繡出來的東西,她的一片孝心,憑什麽要便宜長房?


    莊明憲看著那屏風,眼裏幾乎能噴出火來。


    她眼裏噴火,傅文的眼角眉梢卻都是冰霜,他淩厲冷漠地質問葉茜:“不知葉表妹覺得這副屏風如何?”


    能如何!還能如何!


    隻要眼睛不瞎的,都能分出高低上下了。


    傅文這麽做,分明是故意打葉茜的臉。


    葉茜搖搖欲墜,臉色白得嚇人,手也緊緊地抓著自己的身側的裙子。


    長房老太太大急!


    她也不知怎麽會出現這種變故,可變化已經出現,眼下最要緊的是穩住。


    “這副屏風自然是好的。”長房老太太趕緊接過話頭道:“茜姐兒要好好學才是。”


    葉茜如夢初醒,擠出一個生硬的笑容:“是,我會好好學的。”


    外祖母,我該怎麽辦?


    葉茜求助地看著長房老太太,眼淚都要掉下來了。


    她長這麽大,還是頭一迴這麽丟人!


    長房老太太給了她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乖孫不怕,剩下的外祖母安排,今天一定會讓你把麵子找迴來。


    “其實茜姐兒最近……”


    “咦?這屏風不是蘇繡。”傅老夫人突然開口,打斷了長房老太太的話:“看著像是湘繡。傅文,你把屏風拿來給我看看。”


    傅文捧著屏風上前,放在傅老夫人麵前的桌子上。


    傅老夫人認真端詳了一會:“果然是湘繡,繡活非常精湛。”


    她歎了一口氣,語氣頗為唏噓:“外子生前曾留下一副繡像。後來傅家遭逢遽變,那繡像保存不善,有多處破損,我想找人修補繡像,卻一直沒有遇到合適的繡娘。因為外子的繡像也是湘繡。”


    “不知這湘繡是哪家所送?”傅老夫人看著長房老太太:“能否翻一翻壽禮單子呢?”


    “當然可以!”


    長房老太太想也沒想就一口答應。


    雖然之前安排的事情沒有順利進行,可若是找到了這個繡娘,修補好傅閣老的繡像,那就是幫了傅老夫人一個大忙。


    這樣一個討好傅老夫人的機會,她怎麽能拒絕呢。


    等找到了這位繡娘,再讓葉茜表現一番不遲。


    今天安排的一切都是為了讓葉茜在傅老夫人麵前表現她的亂針繡法,等傅老夫人親眼看到葉茜會蘇繡亂針繡法,她們的目的也就達成了一半了。


    “馬嬤嬤,你快去取壽禮單子來。”


    莊明憲突然清醒過來,很想撫掌大笑!


    好祖父,果然是她的好祖父啊。


    想要討好長房老太太,卻不料替她打了葉茜一個耳光。


    這樣一個反擊的機會,她若是生生放過,那她就白活了兩輩子了。


    莊明憲不再猶豫,放下茶盞,站了起來:“馬嬤嬤且慢!”


    長房老太太見莊明憲起來了,眯起了眼睛:“明憲你要做什麽?”


    莊明憲不驕不躁臉上帶了幾分笑意:“不用勞煩馬嬤嬤走一趟了,我知道這屏風是誰繡的。”


    “你知道。”傅老夫人眼睛一亮:“這人是誰?在莊家嗎?”


    “在莊家。”她微微抬起下巴,淡然道:“這屏風是我繡的。”


    什麽?


    傅文唿吸一促,五指猛然收緊攥成拳頭背於身後。


    眾人也是一驚,瞠目結舌地看著莊明憲。


    這怎麽可能?


    莊明憲不穿針、不捏線被教繡活的曲娘子大罵,二房老太太護著莊明憲罵了曲娘子一頓,後來曲娘子就對莊明憲不管不問了。


    這件事情整個莊家都知道啊。


    她什麽時候學會的繡活,就算她會繡活,又怎麽可能繡出這麽精妙的湘繡來。


    這丫頭一定在撒謊!


    長房老太太目光犀利,立馬朝馬嬤嬤使了一個眼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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