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對於心緒難平的人顯得格外不友好,這個夜裏是我有史以來感覺最為漫長的一夜。


    次日天明,依舊是豬一樣的生活,起床,列隊,出操,度過上午幾個小時莫名卻已經是慣例的勞工,終於到了中午午休時間。


    集體餐廳內,我距離曹書平不遠處獨自一人吃著沒油水也沒什麽滋味的午飯,二航端著他的餐盤走過來朝我說道:“陳望,有點事找你,吃完跟我去廁所一趟。”


    我自知二航這個混子找我不會有好事,八成是又要修理我。我壓下心底的戾氣,語氣平靜說道:“航哥你有事這裏說就行,我吃完飯還要幫平哥拿幾本書。”


    二航嘿嘿笑,低下頭輕聲說道“陳望,你自己還不知道怎麽迴事麽?都是明白人,現在都知道平哥不照顧你了,你就別扯虎皮了。”


    我眼角餘光瞄到曹書平,他安然不動,與一旁的閻猛自顧自地解決麵前的食物。


    二航與我說話的聲音不大,卻也不算小,有心的人用心聽都會注意聽到,看到曹書平麵色毫無變化,我抿抿嘴唇,默不作聲。


    但我今天不能再任由他欺辱,否則昨夜我暗下的狠心又算了什麽?隻會無腦的下決心卻不能施行?那我差不多真就是個廢物了。


    明明下定決心要狠起來,就要狠起來,真真切切的狠起來!


    二航似乎變的不耐煩,他語氣不善道:“你吃完了沒有,吃完了趕緊跟我走。”


    我抬頭,目光直視二航笑道:“不好意思航哥,我腸胃很好,剛吃完飯一般不去廁所。”


    二航神色頓了一下,厲色道:“喲嗬,這蹬鼻子上臉了是吧?”然後他似乎想到了什麽,又說道:“沒事,可以換個地方繼續吃。”


    換個地方?去廁所會吃什麽?我沒有接他的這句話。


    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我好像已經習慣了很多時候都擺著笑臉,不管心裏是想把對方砍成肉醬還是如何反感對方。


    我搖頭笑道,“航哥你這是哪裏話,我的確不是直腸子,我……”


    我話還沒說完,二航唿的一下直接把他麵前的餐盤扣到我頭上狠聲說道:“別特碼扯,看來是前幾次修理的你還不夠到位。”


    牢房裏打架的事情多了去了,即便更齷齪的事情也有很多,全看上麵的人管與不管,而‘巧合’的是,今天餐廳食堂裏並無看管的同誌。


    我任由頭上的油脂飯菜流下,眼睛直直盯著二航,餘光微微掃過四周,很多人都停下等著看好戲。


    “二航,人,都是一個腦袋一條命。我之前之所以沒太多反抗,因為你算是前輩,我是新卒,被教訓教訓,這事兒我懂,這是規矩。但你幾次三番的一直搞我,這就很不合規矩了。”


    我說話的聲音不大,不過此時大廳裏安靜的掉根針都能聽到,全都是安靜看著好戲的人,所以我這話很響亮的在大廳內迴響。


    二航愣了愣,隨即嗬嗬道:“規矩?你跟我講規矩?那我就讓你好好明白明白什麽是規矩!”


    他話音剛落,一手已經快速的扯住了我脖領,另一手舉起旁邊的餐盤對著我臉頰就扇了過來。我雖然早有準備,用胳膊擋在了扇來的餐盤,但依舊被他拉扯的站立不穩。


    我們之間就隔著一個桌子,他這般動作頓時門戶大開,胸膛毫無保留的暴露在我麵前,我雖然站立不穩,但順著他拉扯的力道朝向他,同時空著的那隻手早已握拳,蓄力,狠狠的一擊直接砸在他胸口窩處。


    這個位置,最是陰險。


    沒有肋骨護著,一般人也沒有結實的胸肌護著,最脆弱的一層胸腔膜,也是最容易出人命的位置。


    好像,水滸裏的武大郎就是被西門大官人用腳踹到過這處位置。


    果然,我這個狠動作雖然沒有一擊就將二航打到在地,但他拽著我衣領的力度明顯小了很多,而且他的臉色變的不健康的紅潤。


    見到這樣的機會我當然不會放鬆,我不顧頭上飛揚的飯菜和油水,咬著牙拿起能拿到的餐具一股腦的就往二航臉上身上狠狠招唿。


    落井下石,痛打落水狗,這種事情並不難!


    我已經下了決心,我也已經想明白了,做好了覺悟,不再是我了。


    何況此時痛打的還是平素經常咬人的惡犬,就要把他打怕才不會再敢對著我張嘴,就要把他打死才不會再敢對著我亂叫!


    沒錯,該狠的時候,我就要狠起來。


    其他圍觀的人似乎也都沒有料到一向受欺負的我居然今天如此狠辣,居然沒有一個人上前來製止,直到我把桌麵上的餐具都甩光了,舉起椅子就要砸向二航的時候,一雙手從我後麵接過椅子,拍著我肩膀道,“陳望,真沒看出來,你還挺能打。”


    我轉身望向錢哥,咧嘴輕笑說:“錢哥,我就是占了點小便宜。”


    協管錢哥看了看我,迴身一巴掌扇在了安俊亮臉上,“去你碼的,說話都說不明白,什麽叫陳望要被打死了,害得我著急忙慌的跑過來,陳望這不好好的麽。”


    安俊亮那細皮嫩肉的小臉蛋瞬間一個巴掌手印,他支吾的捂著臉不敢說話,目光卻掃在我身上。


    而另一邊被我逮住機會狠狠砸趴在地上的二航咳嗽個不停,一隻手還按在自己的胸口,看起來很難受的模樣。


    錢哥毫不理會地上的二航,順勢聲音略大地說道:“你們都給我聽好了,陳望是我罩著的,以後誰再敢找他麻煩,那就是找我老錢的麻煩,哪個不老實的,有心思的,現在就給老子站出來。”


    他說完,掃視四周,目光尤其在曹書平那一桌多停留了幾秒,然後顯得很‘和顏悅色的’對我說道:“陳望,你放心,以後我罩著你,我不在,你就是頭。”


    錢哥這是擺明了要把我放火上烤著啊。


    我心思急轉,麵上卻不急不緩的說道:“多謝錢哥照顧,不過實難從命,一直以來都是平哥照顧我。”


    我這話說的就很明白了,我是受平哥罩著的,不用你錢哥罩著,而且我也把自己身份擺正了,我就一小弟,根本不參與你錢哥與平哥的恩怨。


    他錢哥會那麽好心抬我做頭?無非是想拿我當槍使用來惡心曹書平而已。


    不過我這般說話,雖說是表明自己的立場,卻實在是很沒給錢哥麵子。


    錢哥略尷尬的嘿嘿一笑,低聲湊到我耳邊說道:“陳望,你小子真行,有種,當著這麽多人麵也敢撅我的臉。”


    我保持麵色微笑,唇角輕動,“錢哥,你與平哥的恩怨是非,是你們的事情,我可不想做犧牲品。”


    錢哥低哼一聲,憤然離去,同時有兩個經常跟著錢哥走的狗腿子扶起倒地的二航緊隨其後,安俊亮那小鮮肉捂著臉迴頭看了看我也緊跟著離開了。


    我以為此次鬧的事情會在之後的日子裏我會更加被人刁難,但出乎意料的是,我接下來的幾天過的尤其平靜,二航也不找茬搞事了,反而避開我。


    至於曹書平,他依舊是看自己的書,吃自己的飯,也沒有絲毫與我改善關係或者親近我的舉動,不過想來也是,沒有誰會隻因為一個人的某一次表忠心就很相信那個人。


    這樣平靜的日子又過了幾天,我雖然表麵看著雲淡風輕的樣子,不過心裏也一直緊繃著精神,不管錢哥從哪方麵對付我,我都時刻警惕。


    但該來的似乎總是會來,這天中午剛吃過午飯,我們正列隊準備迴宿舍,正是我之前重傷睜開眼睛首先看到的女軍醫。她蹬著一雙高跟皮鞋,披著掩蓋了修長雙腿的白大褂走到我們列隊麵前。


    “陳望,出列,跟我走。”女軍醫的聲音冷冽的毫無感情色彩。


    不得不說,環境真的很能改變一個人,我在這裏對於穿製服的人的命令,已經沒有絲毫拒絕的欲望。


    拒絕就意味著反抗命令,反抗命令?有很多方式讓你知道什麽叫服從命令。


    我跟著女軍醫身後,臨走時我看了看在最後麵的錢哥,他一副陰險得誌的笑意。


    也是了,也就隻有錢哥的協管身份能與上麵的人說上話,看來他是又耍了陰招。


    我想了很多接下來的場景以及應對方式,但直到我前麵散發淡淡中藥味道的女軍醫停下腳步我也沒太多頭緒。


    我還沒到二十,我特碼也是第一次進局子啊。


    女軍醫打開厚實的房門頭也不迴說道:“進去。”


    房門牌子上隻寫著‘辦公室’三個字。


    隨機應變,我壓下自己心底的緊張對自己說道,見機行事,沒什麽大不了的,最多就一條命。


    房間內,布置的很簡潔,我隻走進幾步,就看到窗口處站著一位穿著中山裝的男子。


    男子背對我揮揮手,女軍醫把房門關上站在我身後。


    房間裏隻有三個人。


    “陳望,還不到二十,也不是混跡多年的老油子,行事手段還真有點意思。”


    身著中山裝的男子轉身望著我說道:“我是盧國勝,這裏誰當頭不是老錢說的算,而是我說的算。”


    原來他就是盧國勝,在牢裏這麽多日子,我多少也了解了許多,這裏的絕對管理者隻有一個,就是盧國勝!


    但我真沒想到,我居然直接就見到了他,這個身份背景都極其神秘的掌權者。


    盧國勝麵色不怒不威,甚至有些書生氣,但他眼神裏卻充滿了淩厲的味道。


    “陳望,跪下。”盧國勝沒給我太多觀察他的機會,甚至開口的機會也沒給,語氣自然的就像說你請坐一樣。


    我還在猶豫如何應對,忽然小腿一疼,膝蓋忍不住跪倒在地。


    是身後的女軍醫用她的高跟鞋踢到我的腿上。


    “這幾個月你的表現說不上多優秀,也不算爛泥,但我發現你白跟著曹書平身邊了,難道他沒有跟你說過,服從,隻有兩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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