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拚命眨著眼睛,將濕意給眨去,「不辛苦。」


    隻要能等到他醒來,一切都是值得的。


    夏侯冽輕輕一笑,手一路往下,靈活地解開了我的外衣,剛要解開我的裏衣時,忽然他喉嚨間傳出一身悶哼。


    我眉頭一皺,抬頭一看,眼裏瞳孔一縮。


    夏侯冽臉色微微有些扭曲,僅僅隻是幾秒,額頭就布滿豆大的汗水!


    我趕緊扶著他的身子在床上躺好,急切地問:「夏侯冽,你怎麽樣了,身體哪裏不舒服,怎麽會流這麽多汗?」


    夏侯冽緊閉雙眼,沒有迴答我的話,他眉頭狠狠攥緊,我覺得他像是在壓抑著什麽。


    我拍了拍他的臉,不斷唿喊著他的名字:「夏侯冽,你哪裏不舒服,快說出來,我……」


    我腦海一片空白,一時之間竟手無足措了起來,想了好一會兒才找迴神智道:「我給你找大夫,我現在就給你大夫……」


    身子剛要跑下床時,夏侯冽忽然伸手拉住了我,聲音嘶啞:「媚煙,不要走。」


    手臂傳來一陣徹骨的寒冷,我轉身抱住了夏侯冽,他的身子怎麽這麽冷,比冬日的冰雪還要寒冷……


    我緊緊地把夏侯冽抱在懷裏,夏侯冽一直緊閉雙眼,不停低語著:「媚煙,不要走……」


    「我不走,夏侯冽,我不走了,你的身體怎麽這麽冷……」我急忙道,脫下了他的衣衫給他蓋被子取暖,我也靠在他的身邊給他取暖。


    冷、好冷……夏侯冽的身體仿佛化為了一塊刺骨的寒冰,從他身上傳來的冷意幾乎要將我身體裏的血液都給凍結了!


    骨頭瘋狂地冒出了一陣癢意,仿佛有無數隻螞蟻在我身體裏鑽,癢的我痛不欲生!


    我咬著牙,不斷用手輕拍著夏侯冽的臉讓他不要睡著,我怕他一旦睡過去,就----


    夏侯冽的雙眸一直都是緊閉著的,還好他的身體冷的不停哆嗦,讓我沒有那麽不安。


    會動就好,起碼有動靜,而不是沉睡不起……


    被子一層層地往上疊,我抱著他,朝屋外大喊:「溫明,成沁,你們快點去請大夫!」


    成沁的住處離我的房屋很近,第一時間聽到了我的叫喊,敲了敲門道:「夫人,發生了什麽事了,成沁能進來嗎?」


    我大吼:「老爺生病了,快點去請大夫,快!」


    成沁急忙應是,不一會兒我就聽見她匆忙離去的腳步聲。


    我低頭看著懷中的夏侯冽,俯身給他額頭印下一吻,「夏侯冽。你答應過我的,醒來就不會睡過去,你答應過我的,不能睡,千萬不要睡過去……」


    等待的時間異常煎熬,夏侯冽身體冰冷了不知多久,忽然在某一刻全都換了過來,變成劇烈的炙熱!


    那熱度燙的就像是在摸一塊烙鐵,我立馬將被子給掀開幫他降溫,心裏著急,不行!這樣下去夏侯冽腦子都會被燒壞的。


    我跑下了床著急的走了走去,腦子拚命想著辦法,偶爾一抬頭,瞄見夏侯冽滿臉痛苦的神色,心也跟著一塊煎熬著!


    忽然,我眼角的餘光瞄見了放在屋內邊緣處的冰水,眼睛一亮,趕緊把冰水給抬到夏侯冽身旁,用冰塊給他降溫。


    「夏侯冽,你不能睡著,你千萬不能睡著……」我把冰塊敷在他的頭上。不一會兒冰就被熱化成水,伴隨緩緩的霧氣。


    夏侯冽的身體怎麽會變成這樣,一會兒這麽冷,一會兒又這麽熱,我失神地想著,還沒想好是怎麽迴事,夏侯冽的身體又變成了冰冷一片。


    我趕緊將他的身子擦幹,給他捂著棉被,或許把他直接抬到院子裏去,讓太陽直射能更加抑製住這團冰冷。


    這抹想法一從腦海閃過,我就趕緊去實施,剛把夏侯冽抬下了床,門就被「砰!」的一聲打開了。


    「夫人,我來。」溫明連忙道,從我手裏接過夏侯冽。


    我朝他們請來的遊醫快速說了下情況,遊醫摸了摸夏侯冽的手腕,當機立斷讓我們將他抬到院子去!


    院子外,太陽高懸,陽光炙熱猛烈。


    夏侯冽一被擺在太陽直射的位置,遊醫就拿出針在夏侯冽身上紮了起來。


    遊醫動作迅速,一晃兒就有七八根銀針紮入了夏侯冽的身體裏,隻是不一會兒,我眼裏瞳孔一縮,那些針當著我的麵,硬生生的結了一層冰!


    遊醫神情凝重,將冰針給拔了出來。


    針拔出來的時候,還帶起了一陣鮮紅的血,那些血一濺到地上,立馬就成了血珠子,統統結成冰了。


    我怔怔地看著地上的一滴血珠子,往前走了幾步想要彎身撿起,遊醫忽然喝道:「不能碰,血裏有毒!」


    血裏有毒……我神情茫然地看著躺在地上的夏侯冽,一時有些緩不過神來,怎麽會這樣……夏侯冽好不容易醒過來了,但他體內的毒卻要發作了?


    我的腿忽然有些軟,身子無力地倒在了地上,為什麽……難道連老天也看不得我和夏侯冽好嗎?


    「夫人!」成沁趕緊把我給攙扶了起來,「夫人,老爺還沒有倒,您千萬不要有事啊……」


    成沁的聲音在我耳邊朦朧迴蕩著,我想要抬起頭來看看夏侯冽。結果眼前就一片漆黑。


    不知過了多久,我倏地睜開了眼睛,映入眼簾的是熟悉的屋頂。


    我眨了下眼睛,意識恢復清醒,趕緊掀開被子,起身去找夏侯冽。


    成沁低垂著腦袋守在一邊,被我的動作驚醒了過來,她趕緊把我給抱住攔下道:


    「夫人,老爺沒事,老爺被那位遊醫救過來了,現在遊醫還在幫老爺施針,遊醫特意吩咐了,他沒出來前不能進去打擾。」


    被她這麽一攔,我思緒徹底清醒了過來,看向成沁焦急道:「夏侯冽怎麽樣了,他的身體還好嗎?」


    成沁拍著我的肩膀安撫著我:「那位遊醫醫術高超,老爺已經度過最危險的時候了,不會有事的,你放心。」


    「倒是您,因為觸碰到了老爺毒發時的寒毒,身體被寒毒入侵了,很容易會患上風寒,得好好調理一番才能無事。」


    成沁不說則罷,她一說,我當即就打了一個響亮的噴嚏。


    成沁硬氣了一迴,將我按在了被窩裏讓我不要亂動,她現在就去給我煮薑湯驅寒。


    成沁一走,我捂著被子才發覺身體真是冷的厲害,也不知道是因為寒毒的緣故還是擔心夏侯冽的緣故,我手腳止不住地犯冷,心也不斷往外滲著寒意。


    我哆嗦著身子,想到了夏侯冽毒發的樣子,眼眶不一會兒酸澀了起來,現在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祈禱。


    夏侯冽,你可千萬不要有事啊……


    明明昨天幸福仿佛就觸手可及,怎麽今天就變成了這樣……


    我瞪大雙眼仰天看著屋頂,強忍著不讓淚水掉下來,夏侯冽不會有事的,他一定不會有事的!


    成沁很快給我帶來了一碗薑湯,一碗下肚,我的胃升起了一股火燒的滋味,不一會兒四肢百脈都變得暖洋洋了起來。


    成沁見有效,打算轉身又給我去煮一碗,她一打開門,我剛好看見了外麵從另一個房屋內出來的溫明和遊醫。


    成沁立刻叫道:「溫明,夫人醒來了!」


    溫明和遊醫聞言,朝著我這邊走來。


    我躺在床上本想下去,遊醫連連擺手,「夫人身上中了寒毒,身體虛弱,要多多躺在床上休息。」


    我也不推脫,直接躺在了床上問遊醫:「我夫君身體裏的病症如何迴事?」


    遊醫沉吟了一會兒,道:「夫人,老朽之前說過,您夫君的體質異於常人,可以一點點地恢復經脈,但他的病症,也是出現在了他特殊體質上。」


    遊醫長長地嘆了口氣,「沒想到夫人的夫君竟然是一位毒人,身中百毒能活到這麽長的年歲,不容易啊……」


    我抿了抿唇,希冀地看著遊醫:「敢問先生有何救治方法?不管是再怎麽珍稀的藥材,我都願意花重金去尋,隻要能把夫君身上的毒給解開。」


    遊醫搖了搖頭,神情凝重道:「夫人,恕我直言,老爺的毒根本無藥可解,能拖的了一天是一天。就算是現在,我也隻不過是施針將他的毒給壓製下去。」


    「日後的某一天,毒壓製不下去了,就會毒發身亡,我也不確定他能撐到哪一天。夫人,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我心一揪,失神喃喃:「不,不可能的……他不可能這麽快死的,那麽多年了,他都熬過來了,怎麽可能會這麽快死了呢……」


    遊醫的聲音仿佛從遙遠的地方飄來,一字一句砸入了我的心中:「就因為他頂著一身劇毒能夠活了這麽多年,已經實屬奇蹟,後麵的日子,能活一天就是一天了。」


    眼前的視線變得越來越模糊,我搖著頭,緊咬嘴唇……夏侯冽一定會活的比我久,這麽多年他都熬過來了,今後的日子他也照樣能熬過來……


    我陷入一個人的世界裏,過了許久,才怔怔地迴神,這時發現他們全都離開了,屋子裏隻有我一人。


    我站起了身要往外走,忽然眼角的餘光瞄見了桌子上一根類似牛角形狀的物件,身子一頓。


    門這時候被打了開來,成沁給我端來了午膳,我指著桌上的東西問道:「這個是什麽?」


    成沁看了看,「哦,這個是遊醫留下來的。」


    「當時我們看你太過傷心,就先悄悄離去了。離開的時候,遊醫將從藥箱裏拿出了這條東西,說是犀牛角,能夠解毒,讓我每天削下一點混在湯藥裏給老爺服下。」


    我眉頭輕蹙,犀牛角?


    走到桌邊,我伸手拿起了犀牛角,仔細看了半晌。


    這個角,我看著不像是犀牛角。怎麽看著那麽像是越國那根蛟蛇角!


    越國那根蛟蛇角是傳說中能夠解百毒的聖物,但被葉冉偷了去,那天我還差點被葉冉給擄走,印象太深怎麽忘也忘不了。


    後來我特意調查過這蛟蛇角的事情,對它的模樣有七八分了解。


    我皺了皺眉,伸手在角頭附近摸了摸,一摸,我很清晰地就摸到了一個凸起。


    心髒重重一跳,我按住凸起的地方,低頭一看,就看見了一顆小小的金色粒子!


    這絕對是傳說中那根解毒聖物蛟蛇角!


    我身體踉蹌地往後退了幾步,手上一個不穩,手中的蛟蛇角就摔在了地上,發出「砰」的一聲。


    「夫人?夫人?」成沁搖晃了我幾下,讓我腦海中的思緒亂上加上亂。


    我深唿吸了一口氣,閉上了眼睛輕聲道:「成沁,我累了,你先出去,讓我一個人靜靜。」


    不一會兒,成沁擔憂的聲音傳來:「夫人,您一定要照顧好身體。老爺還需要您呢。」


    我輕「嗯」了一聲,待成沁離去後把門給鎖了,將地上的蛟蛇角給撿了起來,默默地凝視了許久,眼神複雜。


    這根蛟蛇角是葉冉偷來的,而現在通過遊醫的方式送給了夏侯冽……我內心一陣發涼,葉冉一直都知道我們的行蹤,他就是一條藏在暗地伺機而動的蛇……


    我閉上了眼睛,還有那位遊醫,那熟悉的紮針手法,讓我想到了一個人----越國的老神醫陳喚之!


    我被陳喚之把過那麽多次脈,偶然看見陳喚之在施針之前都要用指尖試一試針,我遇到了這麽多個大夫,隻有陳喚之有這個習慣!


    而那位遊醫,下午給夏侯冽施針的時候,就有試針的習慣……


    如果那位遊醫真的是陳喚之,我並不出奇,畢竟他是夏侯冽的人,追查到夏侯冽的行蹤並不難。


    但蛟蛇角卻是從陳喚之手裏拿出來的,那他和葉冉之間又是什麽關係……是交易,還是出賣。亦或是----夥伴?


    我手狠狠攥緊,指甲仿佛都要嵌進了肉裏!


    我壓抑著洶湧的思緒不再想這些事情,夏侯冽就在我身邊,隻要他能平安無事,我願什麽都不去想,什麽都不去做。


    我願意裝作什麽都不知道,隻求他能一直待在我身邊……


    心裏有股濃重的不安,我迫切的想要看見夏侯冽,急忙推開了門跑了出去。


    我就這麽坐在夏侯冽身旁,看著他沉睡的麵容怔怔出神,一直到天明。


    第二日晌午,夏侯冽甦醒了過來,他一睜開眼睛,手一動,就將打瞌睡的我給攬在懷裏。


    我心裏一驚,趕緊推了推禁錮在腰間的手臂,夏侯冽低沉沙啞的嗓音傳來:「媚煙,是我。」


    我身子一軟,懶懶地倚靠在夏侯冽懷裏,聲音軟糯沙啞:「夏侯冽,你快要嚇死我了。」


    我轉過身子。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感受到那正常的體溫,鬆了口氣,「還好你什麽事情都沒有。」


    夏侯冽目光幽深地看著我,忽然問道:「媚煙,如果我昨天病發撐不下去,就這樣死----」


    我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巴,不讓他說下去,神情堅定地看著他:「你不會發生這種事情的,從小到大那麽多次你都挺過來了,以後也一樣會挺過去!」


    我認真地看著他,「夏侯冽,答應我,一定要活的比我長壽。」


    夏侯冽眼眸微閃,眼裏劃過一抹疑惑,似乎在問我----為什麽?


    我深唿吸了一口氣,對著他燦爛一笑:「因為我想生命終結的那一刻,你都陪伴在我懷裏。」


    不到十年的壽命,我想每分每秒都與夏侯冽一起度過,這樣才能不留遺憾,不是嗎?


    夏侯冽目光晦暗地看著我。扯開了我的手輕聲道:「好。」


    我眼眶微微酸澀,趕緊轉過身子背對著他抹了下眼角。


    媚煙,你實現了和夏侯冽在一起的願望,沒有任何一個女子比你和夏侯冽更要親密,你應該感到開心的……


    我深唿吸了幾口氣,先愛上那個人先輸,這樣就好,我也滿足了……


    夏侯冽接下來沒有發病,我照例早上和下午各離開一時辰去樹林裏納涼,心裏記掛著夏侯冽的身體。


    有溫明在旁邊看著,他鍛鍊的應該不會太拚吧?


    自從七日前他發病了之後,夏侯冽似是重新拾起了誌氣,氣勢漸漸恢復成往日那位威震天下的神勇王。


    整個人一掃剛醒來時的消沉,這樣的局麵也是我樂意看到的。


    我躺在粗大的樹幹上,微眯著眼睛看著從樹葉縫隙裏透進來的陽光,一閃一閃的就像是碎鑽一樣,晃得我眼睛有些刺目。


    南蠻天氣炎熱,連風吹過來都帶著一股炙熱,我計算著時間,從樹上跳了下去,迴到了院子。


    走到了房屋邊。我怔了怔,溫明怎麽一臉嚴肅地守在門口?


    再往前走一點,溫明發現了我,豎起一根手指放在嘴邊,示意我不要出聲,然後用手指了指前方。


    我抬頭看過去,發現有一扇窗紙被戳破了一個洞,溫明指了指那個小洞,昂了昂頭讓我靠過去。


    我不明所以,疑惑地將眼睛靠向窗紙,眼裏瞳孔驟然一縮,透過那個小洞,我看見了屋內有兩個人,分別是夏侯冽和李寧晉!


    心微微縮緊,李寧晉來這裏幹什麽?他是來找夏侯冽的麻煩嗎?!


    我眼裏一陣猶疑,手放在門處想要推開,忽然這時從洞口裏飄來一陣很輕很細碎的話語,頓時吸引了我的注意。


    我抿了抿唇,將耳朵貼近了小洞,聲音傳來的更加清晰了。


    「久聞不如一見,神勇王果然名不虛傳啊。」李寧晉清朗的聲音傳來。


    不一會兒。夏侯冽的聲音也響起,低沉卻渾厚有力,「今日一見,李府公子也是奇人也。」


    李寧晉笑了笑:「奇人算不上,我隻是一個普通的商人罷了,遠沒有將軍如此有才華。不過我還是那句話,鄙人不才,雖然是個商人,但卻能保護公孫小姐,還請將軍放手。」


    我眼皮一跳,唿吸都屏住起來,隻聽夏侯冽輕輕一笑,低聲迴道:「李公子,媚煙在南蠻承蒙你的照顧,我很感謝你,但她愛的人並不是你,你又何苦如此呢?」


    李寧晉的語氣漫不經心,內容卻是與夏侯冽爭鋒相對。


    「對於本公子來說,沒有愛不愛,隻有好不好,你把公孫小姐讓給我,我對她好,她自然就會愛上我,然後忘掉你。」


    夏侯冽輕嗤了一聲,也不知道在嗤笑什麽。


    李寧晉似是沒有耐心了,直接道:「神勇王,明人不說暗話,我和公孫小姐一見如故,如果不是因為你,她早就跟著我了。你現在失去武功宛如廢人,能帶給她什麽?」


    「我能給她享用不盡的錢財,也能讓她做我的嫡妻挺直腰板做人,更能給她一個尊貴的身份,而你呢,你能給她什麽?」


    我手一點點攥緊了起來,真想現在就衝進去暴打李寧晉一頓!


    我不是貨物,他沒有權利決定我的歸屬,他說出這些話時,根本就沒考慮過我的感受,用自己認為的愛做出傷害我的事!


    我不要李寧晉這種霸道固執的愛,我要的是平等和尊重……


    我咬了咬唇,手再次放在了門上想要推開,這時耳邊忽然飄來夏侯冽的迴答,讓我身子怔在了原地。


    隻聽他淡淡道:「因為她愛我,我能給她幸福!」


    無比平靜的語氣,卻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霸道。


    李寧晉似是聽到了笑話一般,不由笑出了聲:「神勇王,你隻是一個廢人,什麽都做不到,能給她什麽幸福?」


    夏侯冽淡漠道:「隻要我待在她的身邊,就是幸福了。」


    眼淚就像是斷了線的珍珠一顆一顆地掉了下來,我伸出手捂住嘴巴,壓抑著自己的情緒不讓自己哽咽出聲。


    夏侯冽從小時候就陪伴著我,我了解他,他又何嚐不了解我呢,我可是他親手培養出來的人啊。


    我眼眶微紅,想著夏侯冽是什麽時候發現了我的心思,我一直都以為對他的愛慕隱藏的很好,他並沒有發覺,沒想到他卻是如此看透我……


    耳邊,李寧晉的聲音飄入我的耳裏----「可你終究是一個廢人,就算待在她身邊,也隻會拖累她。」


    聽到這句話,我再也忍不住地一把推開門走進去,大喝一聲:「夠了!」


    李寧晉和夏侯冽都轉過頭來驚訝地看著我,我疾步走到李寧晉麵前,手拉住他的手臂要把他給往外拖!


    「你給我走,我這裏不歡迎你,你給我走!」、


    李寧晉沒有反抗,神情無奈地被我推搡到了門口,「雙兒,我隻是----」


    「我不是雙兒!」我毫不留情地打斷道,冷冰冰地盯著他:「雙兒隻是我在南蠻的化名,我是越國罪犯之女公孫萱,從前更是紅塵女媚煙,無論我的身份如何變,我都是神勇王的妾侍!」


    「李家大公子,我身份卑微,根本配不上你,我有什麽特別的地方,你說出來,我去改,還請你以後不要打擾我們!」


    這一番話說的狠戾又絕情,藏在袖間的手狠狠攥緊著,我逼著自己心硬地說出這番話。


    李寧晉很好,可我愛的終究不是他,還不如趁此讓他早點死心,另尋別的女子!


    李寧晉目光幽深地看著我,沉默片刻,道:「不管你過去是什麽身份,但我認識的是南蠻的雙兒。她很聰明,會用計謀會找靠山,會為了一個奴僕出頭,她是我見過最真的女子。」


    他話語一轉,用隻有我和他能聽到的聲音說:「雙兒,神勇王並非良人,他有著巨大的野心,不可能會跟你過普通的生活。」


    他快速道:「如果你以後想要重新開始,可以來找我,你知道要怎麽找我。」


    話一說完,他就幹脆利落的轉身離去,脊背挺得筆直,絲毫不見輸掉的狼狽。


    我怔怔地看著他的背影,忽然迴過神來將門給關上,轉身走去夏侯冽身邊擔憂地問:「你怎麽樣了。他有沒有----」


    「媚煙。」夏侯冽清冷的眉宇間泛起了一抹無奈,打斷我的話:「他又不是匹夫,不會打我。」


    我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小聲地說:「我也隻是太過緊張你了……」


    夏侯冽伸手撫摸著我的腦袋,目光晦澀幽暗,聲音微啞:「媚煙,如果你將來哪天厭倦了我,就去找李寧晉,他很不錯,會對你好的。」


    我心倏地揪緊,慌張地抬起頭來看著他:「夏侯冽,你是不想要我了嗎?」


    夏侯冽輕聲開口:「媚煙,他有一句話說的對,我現在就是一個廢----」


    我立刻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巴,不讓他繼續說下去。


    「你很好。」我聲音沙啞地開口,「夏侯冽,我從來不認為你是一個廢人,你隻不過是手腳不靈活罷了,你還有腦子,你比我聰明多了。」


    「世人認為你身子不健全,但在我眼裏,這些都不是問題,你比世上普通的男子更要厲害。你從小到大經歷了這麽多的危險,難道全都是靠武力解決的嗎?」


    我伸手摸著他的臉,視線都變得模糊了起來,我的聲音略帶著哽咽:「夏侯冽,不要拋棄我,相信自己多一點,可以嗎?」


    我看不清夏侯冽的樣子,眼裏全是他那雙如墨玉般幽暗的眸子,那雙眸子有著疑惑,掙紮等各種複雜的情緒,最後化為了一片平靜。


    他幽幽嘆了口氣,手輕輕一拉,就將我抱在了懷裏,聲音低的連我都聽得不甚清楚:「媚煙,我該拿你怎麽辦……」


    我一直都不明白他為什麽會說這句話,直到後來無意聽到了一件事後,我才恍然明白,我和他之間,永遠都是他最殘忍……他不用拿我怎麽辦,是我該拿他怎麽辦……


    經過李寧晉那件事後,我感覺到夏侯冽比以往更要親近我了,應該說是,他對我更加包容了。


    他看書的時候,喜歡拉著我的手,放在他手中把玩著;訓練的時候,他也不在避諱我,讓我親自攙扶著他起來;獨處的時候他喜歡抱著我,霸道地攬住我做霸道的事……


    這日子過的讓我如墜夢中,是的,就像是在做夢一樣。


    我從來沒想到能跟夏侯冽這麽在一起,這在越國簡直是想也不敢想的事情。


    就這麽好好的過下去,該有多好……


    忽然有一日,小羅上門來找我,提醒我去冰閣和柳依互相對帳,我這時才迴過神來,不知不覺,已經過了一個月。


    我整理了一下衣服,跟坐在椅子上看書的夏侯冽說了一聲,就出了院子往冰閣走。


    小羅見到我,臉上難掩欣喜,邊走邊跟我說:「大掌櫃,柳掌櫃真會做生意,冰閣被她接手一個月,賺的銀子卻是以往的好幾倍!」


    我抿唇一笑,這是自然,柳依從小都在商行長大,若論做買賣,可比我強多了。


    跟小羅一路說說笑笑來到了冰閣,今日冰閣為了算帳,特意關門休息一天,僱傭來的奴僕都有一天的假期,而且這一天還是帶上工錢的,相當於上一世的帶薪休假了。


    柳依看見我來了,連忙放下手中的帳本走過來道:「大掌櫃,您快過來看看。」


    柳依是冰閣的二掌櫃,如果還和以前那般叫我,身份就會平白矮了一頭,不利於管理奴僕,在有外人麵前,我都讓她改口喚我為大掌櫃。


    接過柳依遞來的帳本,我隨意翻了翻就收入了懷中,打算帶迴院子裏慢慢看。


    夏侯冽在我離開前,特意叫住了我說想要看看帳本,學習一下如何經商管理,我想也不想答應了。


    越國因為前幾任皇上的決策,一直都是以農為貴,商為賤,許多達官貴族表麵與富商交好,但心底卻是不屑的。


    我不知道夏侯冽是不是討厭商人,在家中一般不提經商之事,難得夏侯冽肯主動了解,我自然是欣然拍手贊成。


    我一直都想讓夏侯冽融入到南蠻中,就這樣逍遙的與我過日子,不理越國的紛爭,這融入的第一步,自然就是融入南蠻的生活生計當中去。


    柳依還沒做完帳,我巡查了冰閣一眼,沒有發現什麽問題,便叮囑柳依做完之後把帳本帶迴去,我再來一本一本慢慢細看。


    柳依點頭表示明白。


    就這樣,我從院子裏出來不到幾刻鍾,又從冰閣趕了迴去。


    撐著一把黃傘,我抬頭看了看天上高懸的太陽。隻是出來了一會兒,我就想念夏侯冽了,估計是這一個月裏跟他膩在一起習慣了。


    匆匆走過街巷,忽然一陣打罵聲引起了我的注意,我腳步一頓,不由走向了那條偏僻的巷道。


    一轉彎,就看見了一個男子被幾個穿著麻衣粗布的人圍毆!


    那些人邊打邊罵,我眉頭一擰,隻覺得他們的聲音很耳熟,卻想不起來哪裏聽見過。


    越走進,我就越聽清他們打罵的聲音----


    「一個殘廢,出來幹什麽,丟人現眼嗎?!」


    「就是,走路都歪歪扭扭的,還不趕緊找根拐杖攙扶著,學正常人走什麽路啊,殘廢就要有殘廢的樣子!」


    「哼!別怪我們打你,要怪就怪你的娘子沒有眼力得罪了我家公子,這些都是你自找的!你娘子惹得禍,我們動不了她,你就替他受著吧!」


    我心忽然狠狠一揪,我記起來他們的聲音了,他們就是當初在冰閣裏,羅大貴與羅大富對峙的時候,站在羅大貴身後的奴僕!


    因為他們是第一個敢在冰閣撒潑的客人,所以我記得很清楚。


    心髒重重一跳,痛的仿佛就要窒息,我瞪大著眼睛,所以,他們圍毆的人……是夏侯冽?


    一想到這裏,我覺得自己心痛的都要暈厥,我狠狠咬了咬牙,撿起路上一塊磚頭就沖向了他們,對準一個人的腦門狠狠一砸!


    我發瘋似的向他們揮磚,大吼:「你們給我滾,你們全都給我滾!」


    有位奴僕當場被我砸出了血,他們可能被我這副狠戾的模樣給嚇到了,又或者是被流血給嚇到了,不一會人就散了出去。


    我趕緊蹲下身子將地上的人給翻了過來,臉上的淚一顆一顆地掉了下來,真的是夏侯冽……真的是他……


    我從來沒有見過他這個樣子,奄奄一息地躺在我的懷中。臉色蒼白一片。


    這一個月我都跟夏侯冽在一起,很清楚他身子的復原情況,夏侯冽他剛剛能獨立站起來,不靠任何輔助的東西來走路。


    但也僅僅隻是限於走路罷了,夏侯冽手隻恢復到能抓住筷子夾菜,腿經不起一些石頭阻擋,否則就會踉蹌摔跤。


    別人打他,他根本無力迴手,甚至就連保護自己都做不到!


    我想要開口說話,問他是不是被打的很疼很疼……但話到喉嚨卻哽著說不出口。


    一雙手伸出來,輕輕地擦拭著我的眼角,夏侯冽聲音沙啞,帶著點嫌棄:「媚煙,我沒有事,你別哭了,真難看。」


    我吸了幾口氣,用手抹了下淚:「你怎麽自己一個人出來了?」


    夏侯冽臉上罕見地閃過一抹窘意,別過頭去沉聲道:「我隻是想要去看看你做生意的樣子,溫明說你做起生意來很嚴肅,我從來沒見過。」


    我咬了咬唇,心底又是氣惱又是喜。這個人,明明是想要去冰閣看我,就直說,何必饒這麽一個大彎。


    我將頭埋在夏侯冽的懷裏,無比脆弱道:「夏侯冽,以後我不想再發生這種事情,我賭不起,如果這一次不是我及時來了,你有可能會被他們活活打死的!」


    頭被人不輕不重地揉了揉,他輕聲開口:「好,以後再也不會了。」


    我再三詢問要不要帶他去看大夫,夏侯冽都說不用,便把他攙扶迴了院子裏。


    迴到院中,我第一時間拿了藥酒,掀起夏侯冽的衣服給他揉散淤血。


    夏侯冽自從來到了南蠻,身子就被我照顧的很好,以前所受到傷痕都變淺了許多,就連膚色也變白皙了起來。


    此時一掀開,那身體裏或青或紫的傷痕深深刺痛了我的雙眼!


    我咬著牙替他擦拭上藥酒,又替他按摩舒緩了下肌肉,見夏侯冽疲憊地睡去了。我才輕手輕腳地走出了屋子。


    一推開屋子,就見溫明一臉自責地站在門前。


    我冷冷地盯著他,「說吧,為什麽沒有跟在老爺身邊?」


    溫明沉默了一會兒,道:「老爺不讓我跟著。」


    我第一次向身邊的發脾氣,低聲怒斥:「他不讓你跟,你就不跟了?」


    「老爺現在身體這麽脆弱,如果不是我及時從冰閣裏迴來,走到巷子裏聽到那群人打罵的聲音很熟悉,便過去看了看,老爺很有可能會被打死你知道嗎?!」


    溫明再次沉默,我見他這幅樣子氣不打一處來,恨聲道:「給你一個將功補過的機會,那群人是怎麽認出夏侯冽來的,把打他的那些人抓起來問問!」


    溫明點了點頭,在我轉身離開的時候,他又叫住了我:「夫人----」


    溫明話語一頓,沉聲道:「如果我跟在老爺身邊,老爺會知道的,他腿腳不便,但多年練武的意識還在。很容易察覺到我在跟他。」


    「離去前,他千叮嚀萬囑咐說不要跟在他身邊,要憑著自己的力量走去冰閣看你,我阻止不了他,隻能放老爺離去。」


    我腳步一頓,神情微怔,心裏湧起了一股甜蜜的酸澀,閉上眼睛道:「下次無論他怎麽說,你都得跟上去,不管他知不知道。」


    我睜開眼睛,目光銳利地盯著溫明:「溫明,我見不得他受到一絲一毫的侮辱,你明白嗎?」


    「是的,夫人。」


    溫明找消息很快,當天下午,我就知道了夏侯冽被打的整個過程。


    我盯著手中記錄事件的信,眼神陰鷙,咬著牙一句一字道:「羅、大、貴!」


    原來是夏侯冽出來找我的時候,碰見了羅大貴。


    那些奴僕認不得夏侯冽,但不代表羅大貴認不得,是他命奴僕把夏侯冽拖到了巷子裏狠揍一頓的!


    我趕去的時候。羅大貴剛好出了巷道,走去大街上叫人,想讓所有百姓都圍觀夏侯冽被人打了,羞辱他以達到羞辱我的目的!


    我將手中的信給捏了個粉碎,轉頭看向在身後候著的成沁等人,語氣森然:「柳依,傳我的意思,冰閣拒絕將吃食販賣給羅家的人,包括是和羅家有交往的商行。」


    柳依臉色大變,趕緊跪了下來,「夫人,三思啊!冰閣才剛發展起來,不一定能跟羅家抗衡的了。」


    我麵無表情地說,「不抗衡,就任由他們欺負老爺?羅家在北鎮過的太安逸了,我再三警告過他們,他們既然不會教訓家中嫡長子,那就由我來替他們教訓!」


    我眼裏劃過一抹涼薄,意味深長道:「放心吧,冰閣不會有事的。」


    南蠻天氣炎熱,冰就是他們的救星。


    尤其是他們現在已經習慣了有冰的日子。一旦沒了,絕對會怨聲載道,將怨氣發泄在羅家上。


    而冰閣,頂多是元氣大傷一些,隻要南蠻每天都在高溫,冰閣就不可能倒下來!


    北鎮的商行真是安逸太久了,趁這一次,正好來個洗牌,向這些商行宣告,冰閣也不是這麽好欺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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