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得不護著夏竹一步步後退,對瘋狂的春花感到可恨又可憐。


    要知道從頭到尾,洛公子沒有一丁點的話語權,決定抬夏竹進明王府的是明老夫人,洛公子除了咆哮一無所用。


    秋月也從秋園急匆匆地趕過來,一過來就看到春花拿著金簪抵在脖子上。


    秋月身子頓了頓,猶豫地上前走了幾步,朝她喊:「春花,你別做傻事啊!人活著,一切才有希望,人沒了那就什麽都沒了!」


    春花用簪子緊緊地抵著脖子,她一轉頭,尖銳的簪子就劃開了她的肌膚,滲出一道血線。


    猩紅的血珠子從裏冒了出來,啪嗒地掉落在地上綻放出一朵鮮艷的花兒。


    她嘶啞著聲音說:「秋月,我不需要你的假好心,在你心裏肯定是笑著我吧!」


    春花盯著我們三人,忽然「嗬嗬」地笑了起來:「我說過,我不會讓你們好過的,尤其是你,夏竹!如果我就此死掉了,洛公子會一定會恨你一輩子!」


    「你被抬進府裏,會被他厭棄,你的孩子生出來,也照樣會被他厭棄!你說,如果洛公子現在就在這裏,會選擇我呢,還是選擇你和你肚子裏的孩兒呢?」


    夏竹身子狠狠一顫,嘴唇毫無血色。


    這個答案,不用春花說,隻要看過當日洛公子的表現,都會知道洛公子肯定是選擇春花無疑……


    我們被春花步步緊逼,直到退無可退,被逼到了一處牆上。


    夏竹的手抓著我很緊,離得我也很近,我甚至是聽到她的喃喃自語:「趕快死吧,不要殺我,不要殺我……」


    抬頭一看,春花走的越來越近,蒼白的臉和刺目的血形成鮮明對比。後麵一群奴僕遠遠觀望著,沒一個人敢上前。


    我狠吸一口氣,雙眸一厲,隻能自救!


    「春花!」我大喝一聲,成功讓春花身子一頓。


    我盯著她認真道:「如果我是你,我絕對不會自尋死路。」


    春花悽慘地笑著:「媚煙,你永遠都不可能是我,你不懂的,你一點都不懂……」


    「我懂!」我繼續大聲道。


    「如果我是你,我會好好地活著,即使苟延殘喘,我也會好好的活著!你不是說洛公子真正喜歡的人是你嗎?你不是嫉恨夏竹能被抬進明王府裏嗎?」


    「既然不甘心,既然如此恨,為什麽不好好地活下去?!」


    我反問,嘴角勾起一抹令人心寒的笑意:「活著,才能更好的報仇,等待機會,遲早有一天,你會等到一個機會,將今日辱你罵你打你之人,一一盡數報迴來!」


    春花灰暗的目光越來越亮,她死死地盯著我,嘴唇微動,似是在咀嚼著我剛剛說的話。


    「媚煙,你說的對。」她主動放下手中的金簪,用那雙明亮的眸子直勾勾地盯著夏竹,嘴裏吐著世上最狠毒的咒語----


    「終有一日,我遭受的這一切,會全都迴報給你!」


    「砰!」阿娘悄悄地走到了春花身後,一個手刃下去,春花當即暈倒在了地上。


    我這才放鬆了身子,靠在牆上大口喘息著,夏竹則直接躺倒在地,和我一樣大口喘息著。


    阿娘瞥了我們一眼,我總覺她看向我的目光尤其意味深長。


    我的心悄悄懸了起來。


    「今日你們做的不錯,沒有鬧出一條人命,春花我帶著迴冷心樓,等她醒來了,會喚你們過來。」


    等阿娘走後,我才發現後背驀然驚出了一身冷汗,阿娘帶給我的危險感遠遠比春花帶給我的還要重,更讓我心悸。


    衣領忽然被人提起了起來,我抬頭看了下,是夏竹!


    夏竹眼中泛著抹淚水,她朝我吼道:「你為什麽不讓她去死,你為什麽要把她救下來?!」


    「你應該讓她去死的,媚煙,我恨你!我看錯你了,原來,你才是我們心中最蛇蠍心腸的那個人!」


    我看著她驚恐後怕的表情,忽然覺得很好笑。


    事實上,我也笑出了聲:「嗬嗬。」


    我盯著她,把她拽住我領子的手用力地扯了下來,在重重地甩出去。


    秋月猝不及防下被我甩到了地上,我站在她麵前,俯視著她:「夏竹,你應該謝我,萬一春花發起瘋來,把你和孩子都紮傷了怎麽辦?」


    「人傷了沒關係,就怕這肚子被這麽一紮,就嘩啦啦地流出血來,流著流著,孩子就流掉了。」


    夏竹趕緊用手護著肚子,失神喃喃:「不會的,我和孩子會好好的,我們不會有事的……」


    我蹲下身子,湊到她耳邊用隻有我和她能聽到的音量說:「你以為,我會這麽傻地替你擋劫?夏竹,你最做錯的一件事,就是妄想能夠利用我。」


    夏竹狠狠地打了一個激靈,迴過神來抱著我的腿道:「媚煙,謝謝你剛剛救了我,之前是我一時之間想差了,謝謝你,我是忽然魔怔了……」


    她語無倫次地說著,忽然用手拍打著自己的嘴:「是我不好,都怪我這張嘴,我不應該以德報怨的,是我不對……」


    我將她的手給握住,笑了笑說:「沒有關係的夏竹,我們是好朋友啊,我知道你說的那些都是氣話,我不會放在心上的。」


    秋月走過來怔怔地看著我們:「你們……剛剛是怎麽了?」


    我看向夏竹,夏竹會意道:「我剛剛沖媚煙發脾氣了,後來迴過神來明白自己錯了,剛剛在跟媚煙道歉。」


    秋月嘴唇動了動:「道歉怎麽要……」


    她目光閃爍了一下,忽然說剛才被春花嚇著了,要先行迴去。


    我看著她漸行漸遠的背影,眼睛微眯,這古代啊,果然人人都是影帝,都學會了口是心非埋藏秘密……


    我站了起來,沒有去攙扶夏竹,再次俯視著她說道:「你要是不想失去孩子,最近還是少出現為妙,安心在夏園養病吧。」


    夏竹趕緊點頭。


    「還有,嘴巴緊著點,我是無所謂你怎麽說,但你身體裏的蠱蟲卻不能無所謂。」


    成功看見夏竹被嚇得臉色蒼白的樣子,我滿意地走入了李園。


    當天晚上。阿娘的大丫鬟來李園喚我,說春花小姐醒了,阿娘要我們過去看看。


    聽到這話時我正在用剪刀修剪著一株火紅色的茶花,哢擦一聲,我不小心把一株花給剪了下來。


    花掉在泥土上,我低頭一看,這顏色是那麽的紅,那麽的耀眼,就像春花從脖子上滴落在地裏的血……


    「媚煙小姐?」阿娘的大丫鬟喚道。


    我迴過神來,一手把那花兒給碾碎,另一手放下了剪刀,「我明白了,現在就過去。」


    去冷心樓的途中,我看見了秋月,秋月臉上出現一抹焦急,「媚煙姐,你說春花姐會不會被阿娘懲罰啊?」


    看到春花倒黴不是秋月心中想要的嗎,如此作態真是令人感到虛偽。


    我反問道:「為什麽你覺得她會被懲罰呢?」


    「因為春花姐差點就傷了夏竹姐和她肚子裏的孩子啊。」秋月理所當然道。


    我沉默了一會兒,「其實我也不知道她會不會被懲罰,不過照你這麽說,應該是會的。」


    秋月還想問些什麽,結果阿娘的冷心樓到了。


    她隻好閉上了嘴巴,跟著我一同踏入阿娘的屋子。


    沒有意料中的酷刑和緊張氣氛,阿娘正心情很好的喝著茶和春花聊天。


    春天手裏也拿著一杯茶,笑吟吟的跟阿娘說著一些趣事。


    我和秋月互相對視了一眼,皆從雙方眼裏看到一抹疑惑。


    我們兩個都默契地站在一旁沒有出聲,讓啊娘和春花一直說話,過了不一會兒,另一名去喚夏竹的丫鬟過來了。


    那丫鬟說夏竹感覺身體微恙,腹部隱隱作痛,所以不過來了,她還帶來了夏竹的話----


    「祝春花身體早日康復,日後會親自上門拜訪。」


    阿娘點了點頭,沒多說些什麽就把丫鬟給揮退了下去。


    她掃視了我們一圈,最後看向春花道:「夏竹的身體要緊,她肚子裏懷的可是明王府世子明洛的第一個孩子,小心些是沒錯的,她沒過來看你,你可不要記在心上。」


    春花笑了笑,對著阿娘嗔道:「阿娘,夏竹小心點是對的,我怎麽會埋怨她不來看我呢?」


    阿娘手牽著春花的手,欣慰道:「你能想開就好,夏竹肚子裏的孩子金貴著緊,可不能在虞美人裏出現任何閃失,要是孩子沒了,整個虞美人都會麵臨明王府的怒火。」


    阿娘意味深長道:「春花,虞美人永遠都鬥不過權貴,夏竹肚子裏的孩子不容有失,你說是嗎?」


    阿娘一而再再而三地提起夏竹肚子裏的孩子,為的就是警告春花不要莽撞行事,春花是個聰明人,當即道:


    「阿娘,春花省得了,以後一定會好好待夏竹姐姐,把她肚子裏的孩兒當做是自己的孩兒那樣照顧。」


    我眼神一凝,抿了抿唇,春花這是話裏有話啊……


    看來聽了我那番話後,春花已經重新振作了起來,決心要跟夏竹鬥上一鬥,可真是有趣……


    阿娘仿佛沒理解春花話裏的意思,把她的手放了下來,拿起一杯茶喝了喝,茶蓋劃過茶盞的聲音在冷心樓裏刺耳迴蕩,有種暴風雨前的寧靜。


    阿娘會這麽容易放過春花?我絕對是不信的。


    果不其然,阿娘一把茶放下,就對春花問道:「聽人說下午你去李園鬧了一番?」


    我心一凜,衣袖下的拳頭悄悄握了起來,大腦飛速運轉。


    明明阿娘當時也去了李園,還親手將春花給打暈了,現在她裝作什麽都不知道舊事重提,是為了什麽?


    春花臉色出現了半分遲滯,咬了咬唇說:「是的。」


    阿娘繼續問道:「聽人說,你還把夏竹拉了過去一起鬧?」


    春花臉色漸漸蒼白了起來,「阿娘,我、我當時隻是一時想不開看,所以才會激動地把夏竹給拉去李園……」


    她的話語有些慌:「阿娘,春花是一時魔怔了,春花不是故意的。」


    阿娘笑吟吟地伸手拍了拍春花的背部:「阿娘當然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我的好春花最是心地善良替人著想。怎麽可能是故意拉著夏竹去李園找媚煙對峙呢?」


    「還拿金簪抵著自己的脖子威脅夏竹,害夏竹動了胎氣……」


    她每說一句,春花的臉就白上一分,說到最後,春花嚇得當即跪在了地上,頭重重地磕道:


    「阿娘,春花絕無謀害夏竹肚裏孩兒的心啊!春花當時是太過激動了,求阿娘諒解!」


    阿娘沒有扶她起來,而是伸手像摸狗兒似的摸了摸春花的頭。


    「這孩子,我都說了明白你不是故意的,我的好春花那麽惜命,瞞著阿娘一件事好幾年差點爛在肚子裏了都不肯說,我就知道你是個嘴嚴的……」


    我的心越發提了上來,春花清白已失這件事阿娘已經調查出來了,知道她瞞著所有人好幾年,阿娘現在故意提出來,肯定不會隨便敲打春花幾句這麽簡單……


    再加上春花醒來後還拉扯著夏竹去李園找我,把夏竹嚇得動了胎氣……夏竹已經是拍板定下的妾侍了,在阿娘心中的地位一躍成為第一,春花今日隻怕逃脫不了刑罰。


    寂靜的冷心樓裏。所有人都沒說話,隻迴蕩著春花重重磕頭的聲音,一下又一下,就像是鍾鼓,一聲一聲地敲擊在所有人心裏。


    阿娘一邊說春花懂事,一邊又說出春花做的一件件錯事,眸子裏全是冷漠殘忍。


    不知道磕了多久,春花磕著的地麵都摻上了幾縷鮮血,阿娘這才將她扶了起來,平靜道:


    「這孩子,我都說不在意了,你怎麽還把自己弄成這樣,要是留疤了可就不好了,到時候召集恩客誰肯梳攏你啊……」


    阿娘特意用手中的香帕子按了按春花磕破皮的額頭,疼的春花死咬著唇,連唇都被咬出了鮮血。


    我原以為春花都差點破相了,阿娘會就此收手,畢竟春花還是虞美人的姑娘,她在我們身上投入了這麽多銀子,不可能懲罰我們太重。影響被恩客梳攏。


    哪知阿娘下一句道:「春花,雖然阿娘理解你不是故意的,但你畢竟害夏竹動了胎氣,明王府一旦追究下來,虞美人所有姑娘都要遭殃。」


    春花再一次重重地跪了下來,聲音嘶啞:「阿娘,春花願意負荊請罪,求得夏竹和明王府的原諒!」


    阿娘滿意地揉了揉她的腦袋:「你有這份心是好的,但你現在這個樣子,上門隻怕更嚇著夏竹了,這該怎麽辦啊……」


    阿娘眉頭微蹙一副為難,眸子卻緊盯著春花。


    春花身體狠狠一抖,我忽然全都明白了過來,春花也肯定明白了過來。


    阿娘要懲罰她,又不肯讓夏竹看見,現在冷心樓裏正好沒有夏竹,所以阿娘要的是現在就懲罰春花!還要的是春花親自求她代夏竹懲罰!


    春花聲音抖索的厲害:「夏竹是阿娘的孩子,求阿娘替夏竹懲罰春花,夏竹知道後一定會感謝阿娘的。」


    阿娘緩緩點了點頭,聲音一如既往的平靜。我卻從中聽到一股興奮。


    「也罷,既然你如此替夏竹著想,我這做阿娘就替她懲罰一下你吧。」阿娘微一沉吟,忽然笑道:「我前幾日聽秋月說,你從小到大都沒受過一次拶刑?」


    秋月臉色瞬間一白,跪在了地上說:「阿娘,秋月隻是順口胡說的,那麽遠的事情秋月早已不記得了。」


    阿娘擺了擺手,眸子一片寒光:「既然不記得了那就好好待在旁邊看著,莫要出聲。」


    我心跳的越來越快,秋月被嗆了,下一個就該輪到我了。


    下一秒,阿娘就把頭看向了我:「媚煙,你過來,春花好歹也是我的孩子,雖然是替夏竹出氣,但我也怕丫鬟會弄傷了春花,你是她的姐妹,你來行刑。」


    我心重重一跳,跪在了地上磕頭道:「阿娘,媚煙不行的,媚煙沒有做過這種事,下手不知個輕重,會把春花弄疼的。」


    阿娘眸光一閃,緊盯著我道:「有一就有二,你連嚐試都沒嚐試過怎知自己下手不知輕重?」


    我臉色慘白一片,心也跳得厲害,裝作害怕地喃喃道:「阿娘,媚煙不行的,媚煙不行的……」


    阿娘不理會我,讓丫鬟從櫃子裏拿出拶刑工具,丫鬟直接走過來將工具塞到我手裏。


    我手一個不穩,工具掉落在了地上,我低頭看了看,隻是五根圓圓的串著繩子的小木棍,明明那麽的小,那麽的輕,卻是一個殺人不見血的工具……


    阿娘平靜道:「媚煙,把它們拿起來,你連拿都不敢拿。怎麽知道自己下手會沒個輕重呢?」


    我搖著頭啜泣:「阿娘,媚煙不行的,媚煙不會用……」


    阿娘看向春花,冷然道:「還不快去媚煙那邊,難道還要阿娘扶你過去嗎?!」


    春花抖了抖身子,跪在地上顫巍巍地有些不敢動,阿娘眉頭一豎,一手拍在了茶桌上:「還不快去!」


    春花打了一個激靈,跪在地上一點點向我爬來,她知道的,今晚的刑罰她怎麽也逃不了……


    我也知道的,阿娘是打定主意讓我做個劊子手給春花行刑……


    春花跪在了我麵前,我站著不動,春花便重重地朝我磕頭,嘶啞道:「媚煙,求你給我行刑,求你替夏竹,替阿娘責罰我,求你……」


    那「砰砰」的聲音重重地錘在了我的心上,不一會兒,我前麵的一塊地板磚就摻出了一片鮮血,那麽的刺目,那麽的紅,就如我走時碾碎在手中的茶花……


    我撿起了地上的木棍,跪了下來把春花的手給抓住,一點點地套了進去。


    春花看著我的目光一片死寂,嘴裏不停說著謝謝我肯行刑的話,我的心忽然一片蒼涼。


    在虞美人裏,我們都是阿娘手下的一條狗,她想要讓我們怎麽活著,就怎麽活著。


    我閉上了眼睛,輕輕地扯了扯繩子,耳邊傳來阿娘的聲音:「媚煙,你給我睜開眼睛好好看看,不睜開眼睛看看春花,你怎知自己下手沒個輕重。」


    我睜開了眼睛,麻木的繼續一抽一拉,春花任何一個細微表情都放大在我眼裏,我仿佛迴到了以前被懲罰拶刑的時候,十指連心,錐心痛骨!


    阿娘又道:「春花,你別咬著唇啊,疼就叫出來,可別咬著唇,你的頭已經被磕傷了,要是唇也咬破了,那可真的沒有任何恩客上門了。」


    春花狠吸一口氣,放開了唇叫著。


    阿娘還嫌她叫的不夠大聲,高聲道:「春花,你別壓抑著自己的痛苦啊,全都叫出來吧,叫出來就不會這麽疼呢!」


    阿娘這是逼我對春花用重刑!


    不用重刑,那叫聲怎麽能大,怎麽能慘呢?


    我狠吸一口氣,咬了咬牙,用力地一抽一拉!


    「啊!」春花的叫聲立刻高了幾十個分貝,果然是大聲啊,果然是疼啊,那嚎叫就像是人被火燒時那不甘的嘶吼,那麽的悽厲。那麽的恐怖……


    我看見春花的額頭又滲出了血來,上麵的肉似乎更加爛了,她的眼眶睜的極大,仿佛要從裏蹦出來似的……


    最後,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迴到李園的,等阿娘說可以的時候,我也全身軟軟地倒在了地上。


    我身子弱,本來就受不得這些驚嚇的,暈過去也好,暈過去罷……


    當天夜裏,春花那悽厲的尖叫聲一直在我耳邊迴蕩,把我從睡夢中驚醒了好幾次,隻要一閉眼,春花那瞪得極大的眼珠就出現在我麵前,似是在朝著我說:


    我不甘心!


    「小姐,小姐?」成沁的聲音從耳邊傳來,我立刻睜開了眼睛。


    她一臉擔憂地看著我:「小姐,我看你睡覺時一直不停地流汗,神情頗為緊張,是不是夢魘了?」


    我深吸了幾口氣。抬頭看了看窗外的天色,一眨眼就已經天亮了。


    「是想起了一些不好的東西夢魘了,我沒事,最近精神太過緊張了些。」我聲音沙啞地說道,用手撫了撫自己的太陽穴。


    成沁問我要不要繼續睡個迴籠覺,我拒絕了,讓她打來熱水洗漱。


    再繼續睡下去,估計我還是會聽見那悽慘的叫聲和看見那對睜得極大的眼珠。


    我低頭看了看銅盆水裏模糊的自己,自嘲的笑了笑,媚煙,不過行個刑而已,這就把你給嚇著了,真是沒出息!


    我剛洗漱完成,阿娘的大丫鬟就過來找我,說公孫公子在虞美人裏想要找我談話,阿娘特意讓我過去。


    還沒鬆下來的心又一次提了上來,阿娘這是要幹什麽,還不死心把我抬進公孫府?


    我笑著把幾顆珍珠塞到丫鬟手裏,想要繼續打聽些事情,可惜丫鬟也隻是傳阿娘的意思,並不知道到底怎麽迴事。


    臨走前,丫鬟還頗為羨慕地看著我說道:「媚煙小姐,我看公孫公子也是誠心想要求娶你的,要不你就從了吧……」


    我自嘲地說:「不是我不想要抬進公孫府,是他的阿娘不肯讓我進門。」


    丫鬟瞭然地點了點頭,祝福了我一番飄然離去。


    成沁探出一個小腦袋往門口看了看,見沒有人,趕緊把李園的門給關了,跑到我身邊道:「小姐,這可怎麽辦啊,公孫公子又找上門來了!」


    成沁知我一點都不想被抬入公孫府,跟我同仇敵愾,處處都為我著想。


    我深吸一口氣,剛想說些什麽,忽有一陣寒風吹來灌入了我的嘴中,讓我好一頓咳嗽。


    真是不吉利!


    我吊著一顆心去了阿娘的冷心樓,阿娘並沒有見我,而是打發丫鬟說讓我直接去虞美人。


    我摸了摸跪得疼痛的膝蓋,阿娘誠心要罰我,讓我跪了這麽久才等來這麽一句話。


    我用力攏了攏身上的襖子。忍著冷風吹來時身體泛起的酥癢,一步步走去了虞美人。


    提著壺茶,我走去了公孫公子所待在的雅間,門剛推開一條縫隙,公孫晧的聲音就飄來:「啊冽,當日在冰湖中,把媚煙救上來的是不是你?」


    夏侯冽淡淡的聲音傳來:「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公孫晧笑了一聲:「我就猜到是你,當時我們怎麽找都找不到媚煙,還是秋月在湖對麵說似乎看到了一個穿黑衣的男子,我們跑過去,就見到了媚煙。」


    夏侯冽說:「穿黑衣的男子很多,為什麽就一定是我。」


    公孫晧肯定道:「穿黑衣的男子是很多,但有能力跳入冰湖之中把人給撈出來,還能不著痕跡離開的,整個晉州恐怕就隻有你一個了。」


    我心重重一跳,心中滋味難辨,原來當日,真正救我的是夏侯冽?!


    思忖間,門不由自主被我的手推了開來。公孫晧和夏侯冽看見我,當即停止了說話聲。


    公孫晧笑著看我:「媚煙,已有好幾日沒見你,身體如何?今日我和五皇子閑來無事在虞美人裏喝茶,想要見見你,就去問了你的阿娘把你要來。」


    原來是這樣,怪不得阿娘什麽也沒說,如果是公孫晧一個人要見我,她可能還要想些什麽,但是和五皇子兩個人一起見我,再有什麽火花也擦不出來。


    我溫婉大方地朝他們福了福身:「身子還好,就是一碰到寒風身體就會養,這是老毛病了。」


    公孫晧特地從懷裏拿出了一個玉瓶給我,道:「這是宮中禦醫開的藥,上次舍妹身體不適,家母特意請來了禦醫,我順便問了下禦醫關於你的身體狀況,禦醫就給開了一瓶藥。」


    我有些感激地說道:「謝謝公孫公子記掛著媚煙,媚煙無以為報,隻能下輩子替你做牛做馬了。」


    夏侯冽幽幽說了句:「無以為報。可以以身相許啊,比下輩子做牛好多了。」


    我話一哽,盯著別處不說話。


    公孫晧哈哈一笑,「你們真是有趣。」


    他把我拉到身邊,在夏侯冽的旁邊坐著,我卡在他們兩個男人中間,真是好不自在。


    公孫晧先是問我現在寒冬臘月,有沒想到做什麽詩詞?


    我搖了搖頭,這個冬天過的分外艱難,有什麽心情想詩。


    公孫晧遺憾地搖了搖頭,「媚煙,如果你哪天有靈感賦詩一首,一定要找人送給我,我願意千金求取。」


    我剛想點頭,夏侯冽又一句話輕輕飄來:「什麽詩詞值得你千金來求,我看千金來求是假,博沒人一笑才是真吧。」


    我暗叫不好,看了眼公孫晧,發現他怔怔地看著桌上的酒杯出神,心裏不由對夏侯冽越發氣惱。這個呆子!


    好不容易我跟公孫晧說開了隻做朋友,夏侯冽故意挑刺,萬一讓公孫晧認為他對我是喜歡之情怎麽辦,情債最難還,我可不要這朵桃花。


    我悄悄伸出手在摸索到夏侯冽腰間,用力地狠狠一掐!


    夏侯冽麵不改色地喝著一杯酒,反手將我的手給握住,我想要收迴來,那雙手紋絲不動。


    我不由偏頭瞪了他一眼,警告他趕緊把我的手給放出來。


    夏侯冽嘴角輕勾,看著有些嘲弄,仿佛是在嘲笑我,既然敢掐他就要有被他捉住的準備!


    我感覺到自己的手掌心被他的小拇指輕輕一刮,就像片羽毛劃過那樣,癢癢的,心中酥麻酥麻的。


    我臉瞬間燒起了一片熱意,是啊,我怎麽忘了,旁邊這個男人可是個大情聖,我勾人的那些手段,有一半還是他教的……


    公孫晧從怔然中迴過神來,看向我道:「媚煙,你的臉怎麽忽然這麽紅,是身體不舒服嗎?」


    我趕緊點頭,「感覺屋內的炭燒的旺了些,有點熱。」


    公孫晧聽聞,正想要將炭火弄少一些,哪知這時夏侯冽說道:「媚煙小姐全身都裹得嚴嚴實實,自然會覺得悶熱,你把襖子脫下來便好。」


    公孫晧和夏侯冽兩人都在看我,似是是要我做出一個決定。


    我心跳的極快,手握了握,低頭悶悶道:「媚煙忽然又覺得不熱了,公孫公子,五皇子,桌上的茶水沒有了,媚煙去添一點。」


    話一說完,我就抬腿離開了雅間。


    還沒來得及鬆口氣,又在門外看見了秋月。


    秋月正一臉無聊地倚在欄上,看著二樓虞美人的客人進進出出,吃喝玩樂。


    聽到動靜,她眸子燦爛地迴頭看了看,見是我,燦爛的眸子立刻暗了下來,不過她很快又打起精神問道:「媚煙姐,這間包廂裏的貴客是公孫公子和五皇子嗎?」


    我點了點頭。


    秋月興奮道:「那你們還需不需要多一個人伺候,畢竟是兩位公子呢。」


    我平靜道:「不知道,阿娘隻說是公孫公子點名要見我,我一進來發現五皇子也在裏麵,要不我進去問問他們,要不要在叫一個姐妹進來?」


    秋月看著很開心,剛想點頭忽然又僵住了,她咬了咬唇,猶豫地小聲說:「可是五皇子不喜我總是找藉口看他,說我對他的心思別人一看就看的出來。」


    秋月為什麽要對我說起這些,是在跟我秀恩愛嗎?


    還是在提醒我,五皇子是她的人,讓我不要有非分之心?


    我緩緩開口:「秋月,你對五皇子的愛意別人的確一看就看的出來。」


    秋月眼睛一亮:「你也是這麽想的對嗎,哎……那我還是不進去看他了,他不喜我這樣粘著他……」


    我捏了捏手,「我要去給他們換茶水了。」


    秋月聽聞,急忙把我手中的茶壺給搶了過去,「我來幫你添吧,我清楚五皇子喜歡喝什麽茶,你在這兒等我一會兒!」


    我什麽都來不及說,就看著她雀躍的背影離我越來越遠。


    情之一字,果真會讓一個人迷失自己,忘了自己的身份,隻一心一意對著愛人好……


    秋月很快把茶水打來,我接過茶水,一句話也沒說,轉身進入了雅間,把秋月望穿秋水的眼神給隔絕。


    我給公孫晧倒了一杯茶,又給夏侯冽倒了一杯茶,問道:「五皇子,這茶可合你口味?」


    夏侯冽覷了我一眼,修長如玉的手轉了轉瓷白的茶杯,薄唇輕吐:「一般。」


    嗬嗬,這就是秋月所謂的懂口味,在他麵前隻得了個一般,我真為秋月感到可憐……


    公孫晧站起身開了開窗,一陣寒風唿唿地吹來,我身子輕輕一抖,全身骨頭又泛癢了起來,仿佛有萬隻螞蟻在啃噬,真想不顧一切地去撓……


    夏侯冽也跟著站起來,不知為何,他走到了我旁邊就停了下來,剛好把外麵的風雪給我隔開。


    公孫晧聲音有些憂慮:「寒冬臘月寒冬臘月,但今年的冬天未免也太長了一點,這不是一件好事。」


    夏侯冽話語也難得帶上了一絲嚴肅:「的確不是一件好事。」


    我聽著他們的對話怔怔出神,眉頭微皺,感覺隱隱抓住了些什麽,但還是差那麽一點。


    公孫晧轉過身來看著夏侯冽,話語一轉,道:「啊冽,媚煙是個好姑娘,你要好好待她。」


    夏侯冽沉默著沒有說話,我這時也感覺到氣氛不對了。為什麽公孫晧會說這番話,他是察覺出了什麽,還是看出了什麽?


    我站了起來,打著圓場道:「公孫公子說笑了,媚煙隻不過一紅塵女子,能讓你們禮遇已是三生有幸,怎敢奢求還有人待我好呢?」


    哪知公孫晧卻不放過這個話題,看著我認真道:「媚煙,你值得被人更好地對待。」


    我眨了眨眼睛,將眼中的酸澀眨去,我並不覺得自己需要被人好好對待,他說的那些都是別的姑娘,我不需要這些,一點都不需要……


    我不需要被愛,我隻需要愛自己就好了,我要更狠一點,我要一步步從虞美人裏走出來,光明正大的出現在所有人麵前!


    脫掉的衣服,我會一件件的穿迴來!


    夏侯冽這時輕笑了一聲,道:「啊晧。你未免也想太多了。」


    是啊,公孫晧想太多了,我絕對不能像他那樣想太多……


    雅間內忽然一片安靜,夏侯冽主動推開門走了出去,他一推開門,我就看見外麵一直等候的秋月如乳燕歸巢般地撲入到他懷裏,問他驚不驚喜。


    我低頭扯了扯嘴角,一切都是早有預料,有何驚喜?


    我朝公孫公子福了福身,要退下了。


    公孫晧攔在我麵前欲言又止,我當做沒看見,側過身子離開了他,也側過身子離開秋月,步伐沉穩地走出了虞美人。


    我迴到了李園,成沁上前來給我換衣,她從襖子裏摸出了一個玉瓶,問道:「小姐,這是什麽?」


    我看過去,說:「這是公孫公子幫我向禦醫求來的藥。」


    成沁先是雀躍,後又眉頭一皺。糾結道:「禦醫開的藥自然是好的,可卻是公孫公子送來的……」


    我無奈一笑:「成沁,我隻是不喜歡公孫府而已,沒說討厭公孫公子啊,你不要如此嫉惡如仇。」


    成沁吐了吐舌頭:「要不是公孫公子對小姐有意思,小姐也不會經歷那麽多番波折了。」


    嬤嬤從外麵走了進來,聽到成沁說的話,當即嚴厲道:「噤聲!」


    成沁趕緊放下玉瓶乖乖地走到嬤嬤麵前。


    嬤嬤當著我的麵教訓成沁:「小姐平日對我們極好,但我們卻不能忘了本分,成沁,你這嘴會壞事,記得以後一定要謹言慎行。」


    成沁特意往我這邊瞅了一眼,眼巴巴地看著我,我悠悠地拿起一杯茶喝了起來,一句話也不說。


    成沁雖然是我的人,但嬤嬤也是我親自請來管教奴僕的,雖然我覺得成沁多言無所謂,但嬤嬤訓斥也是有一定道理。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然我決定用這位嬤嬤,就不會幹預插手她對奴僕的管教。


    過了好一會兒,成沁弱弱地說道:「嬤嬤,成沁知道了。」


    嬤嬤剜了她一眼,「每次都說知道了,但每次都忘記了。」


    成沁癟了癟嘴沒有說話,嬤嬤看著她繼續道:「我聽溫明說你曾被小姐罰過兩日不能開口說話,那嬤嬤這次就罰你四日不能說話,以後繼續犯錯,就六日,八日的罰。」


    「可有意見?」嬤嬤挑高著聲音問道。


    成沁立刻搖了搖頭,小聲地說了句沒有,就趕緊福身離開了。


    待成沁離去,嬤嬤看向我道:「小姐是否會覺得老身管教的太過嚴厲了?」


    我搖頭輕笑:「嬤嬤,我相信你的本事。」


    嬤嬤微微點頭,沒在說起這件事,而是看向了桌上的玉瓶,問:「這是公孫公子送給小姐的藥?」


    我輕輕點了點頭。


    嬤嬤道:「不知老身可否拿幾粒藥來驗一驗?」


    我微怔,眉頭微蹙,看著桌上的玉瓶沉吟道:「拿吧。」


    公孫晧,公孫大夫人。公孫府……我心一跳,希望不是我想的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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