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予白一路抱著她到了幹淨地方,才放她下來,這一句話還沒說,某人一甩頭,直接走了。


    他站在原地,手指僵在原地。


    「小陸總!」小秘書提著袋子笨拙地追過來,陸予白畢竟腿長腳長,他還拿著不少東西,根本追不上,「那個女連長呢?」


    所有軍人都是統一迷彩,身上又都比較髒,這忽然混在一起,根本分不出誰和誰。


    「小白眼狼。」陸予白輕哂。


    「您說什麽?」秘書側著耳朵,沒聽清。


    他沒作聲,而此刻後麵幾個防汛組的都跟了上來,「小白啊,書記就在前麵,剛剛通過電話,他下去視察了,我們先去指揮處,他待會兒就到。」


    「嗯。」陸予白再轉眼,那個身影已經徹底消失在視線中。


    **


    指揮處


    陸淮迴來的時候,和防汛組的人以及駐防武警官兵開了個小會,這才顧得上和陸予白說上幾句話。


    「書記。」小秘書看到陸淮,還心存敬畏,一直都沒敢直視過陸淮。


    誰讓這位書記氣場太強。


    「嗯。」陸淮應了一聲,隨手脫掉半濕的外套,褲子也已經完全濕透了,髒得可以,「小白,你是手機沒電了?你媽很擔心你。」


    「我們打過電話了。」陸予白順手從他手中接過外套,「我和她也說過了。」


    「下次手機要是沒電,提前和你媽說一聲。」


    「我知道。」


    「我的衣服呢?」陸淮伸手,討要衣服。


    「書記,您的衣服……」小秘書剛要開口,就被陸予白打斷了。


    「剛剛在車裏太冷,我披了一下,髒了。」


    陸淮這人沒有潔癖,卻很挑剔,再說了,本就是髒衣服,又何必再換身髒衣服呢。


    「書記,褲子和襯衫都是幹淨的。」小秘書不懂陸予白為何不說真話,不過作為秘書,他也隻能配合。


    陸淮伸手扶了扶清瘦的眉骨,打量著陸予白。


    他們父子倆天生犯克,總有些不對付,互相有些嫌棄,他居然為了取暖批自己衣服?陸淮總覺得哪裏不對勁。


    「書記,給你泡了碗麵。」陸淮秘書端著一碗杯麵進來。


    「小白先吃吧。」陸淮打量著陸予白的衣服,這小子上半身還算幹淨,怎麽胸口髒成這樣?


    怎麽說都是父子,陸淮又怎麽可能不心疼兒子。


    「我在路上吃了點東西,你趕緊吃吧,待會兒不是還得下去慰問。」


    他說著將陸淮的衣服掛在一邊,胳膊處都被剮蹭出了兩個口子,他略顯無奈,其實有些事他真的不必如此親力親為,可是和他好說歹說,非是不聽。


    陸淮走到一側,換下幹淨的衣服,卷著褲腿,穿著拖鞋就出來了,他小腿上也不知被什麽剮蹭得都是斑駁的血痕。


    「書記,藥膏。」秘書將一管藥膏遞過去。


    「不用,待會兒還得下水,別費這事兒。」陸淮倒是渾不在意。


    「怎麽弄成這樣。」陸予白蹙眉。


    「大水沖了路,隻能摸索著走,山裏植物很多,有不少上麵都長著刺,淹在水裏,不小心就會被刮傷。」


    「你的話太多了。」陸淮坐在小凳子上已經開始吃飯。


    陸予白的小秘書乖巧得站在一側。


    這二人雖然平時有些不對付,不過這說話的口味倒是如出一轍啊。


    陸予白拿了藥膏,抹了點在手上,蹲著身子就打算給陸淮擦藥。


    陸淮蹙眉,「我說了不用。」


    「要不我打電話給我媽問問她需不需要?」陸予白看著他,父子倆目光相撞,誰都不曾退讓。


    「這麽大的人,還學著背地告狀,能耐得很。」陸淮輕哼。


    「你年紀也不小了,不也照樣不會照顧自己,上迴熬夜加班,把自己折騰進了醫院,也挺能耐的。」他直接嗆聲。


    「那是工作的事情……」


    「嗯,就該給你頒發個勞模獎。」


    「一點小病而已。」


    「年紀大了,別不服老。」


    又不是二十多歲的小夥子,還一個勁兒折騰自己身體。


    陸淮真是一口老血都要被他氣出來了。


    這是變相說他老了啊。


    他可是最年輕的省部級幹部,這小子怎麽和他說話的……


    陸予白已經抹了藥膏,在他腿上塗抹暈開。


    「書記,趕緊吃麵吧,要涼了。」秘書笑著,當時陸淮忽然生病,所有人都急死了。


    這小陸總當時在國外談業務,一迴國,直奔醫院,陸淮當時並不配合治療,因為醫生說,他是積勞成疾,需要好好調理,可能需要住幾天醫院,他手頭壓著很多工作,自然不肯鬆手。


    他們這些做下屬的,也不敢強迫陸淮。


    陸予白直接來了一句:「繼續作,我迴頭就把妹妹帶來,讓她親眼看看,自己英明神武的父親,是如何和醫生在這裏耍無賴的。」


    「你要是不怕丟了麵子,我是無所謂的。」


    「要不我把你的模樣發到朋友圈,讓大家都觀摩觀摩?或者我直接叫姑姑來好了,就她的脾氣,說不準會把你劈頭蓋臉罵一頓,你要是不覺得丟人,就繼續?」


    陸淮愣是被他氣得夠嗆,隻能乖乖配合。


    不過當時他身體不舒服,忙前忙後的都是陸予白,這父子倆的相處模式就是典型的相愛相殺。


    懟得厲害,陸淮一出事,第一個衝過來的人還是陸予白,就是父子倆都是嘴硬毒舌,誰都不肯鬆口罷了。


    此刻陸予白正低頭幫他上藥,這要是旁人,他哪兒有這份閑工夫啊。


    陸予白幫他上好藥,才扯了麵紙擦了擦手指。


    **


    陸淮吃了飯,稍微收整一下,就準備去下麵慰問過來支援的武警官兵。


    一起慰問的還有送物資過來的一些企業代表,其中有些就是想趁機上個鏡,擴大企業美譽,也不乏真心做善事的,反正無論出發點是什麽,對陸淮來說,他們能把補給品送來,目的是什麽,他並不關心。


    陸予白也算是企業代表,也會被一起慰問。


    陸淮還沒到,下麵已經有人將代表們都組織好了。


    企業代表都是認識陸予白的,紛紛過去和他打招唿,陸予白倒是直接走到了戰揚那邊。


    「你父親很盡責。」戰揚洗過了把臉,硬朗幹練。


    「謝謝。」


    「我出過三次地震現場,兩次抗洪,他這種級別的能在這裏待這麽久的,很少。」上麵自有直升機什麽的,陸淮其實想出去,很容易,到了他這個級別,就算是麵子工程,也不需要做到這種程度。


    「他是盡責,不過家裏人都很擔心。」陸予白無奈笑著。


    「哦,對了,剛剛在車上,我看你和……」戰揚偏頭看了他一眼,居然半分表情都沒有,「你們好像很早就認識了。」


    陸予白並沒作聲。


    一醒來就把他推開,抱她過了水,就把他甩開,這種白眼狼,認識有什麽用。


    「她剛剛在那邊治療來著,傷得挺嚴重的,畢竟是個女孩子,一路忍了這麽久,當真不容易。」


    「女軍人在部隊通常要不男兵付出更多才能得到認可,其實挺不容易的。」


    「她那傷口,尋常男人都受不住,更何況是女孩,這要是我女朋友,估計已經嬌滴滴的過來找我撒嬌了,那丫頭受不得半點疼。」戰揚說起自家女朋友,倒是意外柔情,就連聲音都柔軟了幾分。


    陸予白手指僵了一半。


    「剛剛夏軍醫去給她處理傷口。」


    「給她上了麻藥,局部麻醉,好像效果不太明顯,聽說剛剛疼得差點暈過去!叫得甚是悽慘!」


    「哎,你說一個女孩子……」


    陸予白唿吸沉了沉,轉身往另一側走,步伐很大。


    「小陸總?」小秘書一直站在不遠處,待會兒陸淮要慰問,大家都嚴陣以待,他怎麽忽然走了?


    「小陸總,不在東邊,在西邊的帳篷,倒數第三個!」戰揚嘴角勾著笑。


    陸予白腳步停滯,硬著頭皮又從戰揚麵前繞了過去。


    「謝謝。」


    步伐很快,那秘書根本追不上。


    **


    此刻的帳篷內


    因為是女兵,她有自己獨立的帳篷,現在大家都在救災布防,並沒什麽人,而且也沒人會直接闖進來,所有人都知道西邊住的是女人,大家還是會避嫌的。


    她剛剛做完局部的小手術,她這個傷口最後還得去大醫院救治,軍醫隻能幫她臨時處理固定,因為上了麻藥,此刻半邊手臂,都是沒有知覺的。


    她拿了木板擋住門口,又搬了凳子抵住。


    她身上的衣服已經髒得不成樣子,黏在身上,潮濕悶熱,趁著麻藥還沒褪去,她扯了帽子,伸手將衣服脫下來。


    隻有一隻手臂能動,動作笨拙而又艱難。


    剛剛有當地的一個婦女要幫她換衣服,隻是她這人不習慣別人碰她身子,婉言謝絕了,此刻才知道,自己換衣服多艱難。


    她將衣服脫得隻剩一件胸衣,扯了毛巾,就著地上的一盆水,簡單擦了擦身子。


    之前搶險,在身上除了剮蹭的傷口,還有不少青紫色的印子,碰一下都疼得要命,她咬了咬牙,快速將身上簡單擦了一番。


    很快一盆清水就變成澄黃色。


    她一隻手也沒辦法擰毛巾,擦了半邊身子,結果褲子就濕了半截,這讓她莫名氣惱。


    **


    陸予白到了西邊的帳篷區,才發現,這邊住的都是女眷,看到他過來,所有人都略顯詫異,不少人都帶著揶揄的目光打量著他。


    戰揚之前可沒和他說,這裏住的都是女人啊。


    他硬著頭皮,數著帳篷,確定她所在的位置,也沒管那麽多,直接就沖了進去。


    他動作幅度很大,木板被他一腳踢開,凳子也隨即倒了。


    一陣叮噹作響後,就是尷尬良久的沉默。


    四目相對……


    她半坐在床上,背心穿了一半,月白色胸衣毫無遮掩得暴露在他麵前,她身子是僵硬的,大腦一片空白,不知道接下來自己身處何地,該做什麽?


    他背靠著天光,神情忽明忽滅,那雙黝黑的眸子,洞若燭火,灼灼逼人,身形高大,弓著腰,一腳已經踏進了帳篷內。


    這青天白日的,陸予白是無論如何都沒想到她會在換衣服啊,此刻站在門口,是進退兩難。


    「我們連長呢!」有男兵的聲音。


    「那邊呢!」有人指引。


    她瞳孔猝然放大,看著陸予白,她傷了一個胳膊,不用想都知道自己此刻的姿勢多麽的扭曲猙獰。


    她剛剛照過鏡子,嘴唇幹裂發白,頭髮還髒兮兮的,此刻正扭曲著胳膊換衣服,估計和電視上的那些喪屍差不多吧。


    而此刻外麵的聲音越來越近,她這才猛地扯過一側的衣服遮住身體。


    陸予白沉默得轉過身,將帳篷的簾子拉下去。


    「小陸總,您怎麽也在啊,來看我們連長啊。」兩個男兵笑著,準備進去,可是陸予白擋在門口,死都不肯讓開。


    「小陸總,你這是幹嘛啊?我們給她送衣服。」


    「給我吧。」陸予白啞著嗓子,「你們應該還有事要忙吧。」


    「那麻煩您了。」他們確實有事,不能多耽擱,兩人離開的時候,還一步三迴頭,不解為什麽陸予白要堵著他們的去路。


    兩人一邊走,還一邊討論著,剛剛他們都看到陸予白抱著她蹚水,已經有人說兩人關係匪淺了,此刻又堵在門口,這兩人到底是要幹嘛?


    此刻裏麵的人已經要抓狂了。


    她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內衣。


    很土的顏色,很土的款式,這是她媽給她買的,說舒服透氣,可是……


    她此刻心裏真是萬馬齊奔,簡直要命了。


    就以這種姿態被他看了?


    沒法見人了。


    ……


    而另一邊的陸淮剛剛慰問結束,才偏頭去找陸予白。


    「小陸總去西邊的帳篷了。」陸予白的小秘書真的很盡責,「估計是去看女連長了。」


    「女連長?」陸淮挑眉。


    「在路上遇到的,她受傷了,小陸總一直很照顧她,真的很貼心。」他笑了笑,「其實小陸總就是看著高冷了點,看到別人受傷,直接就過去幫忙了,十分熱心腸。」


    「是嘛?」陸淮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貼心?熱心腸?


    這種詞怎麽可能出現在他的身上,當真是活見鬼了。


    「她是受傷了?」陸淮挑眉。


    「手臂骨折。」


    「我去看看。」他說著就往那邊走,邊上還有兩家電視台記者,一看這情形,就要追上去。


    「不用跟著,這邊不需要採訪,你們有空去報導一些過來支援的武警官兵。」陸淮製止,「所有人都不必跟著我。」


    說完自己往西邊走。


    陸淮隔著很遠就看到自家兒子正站在一個帳篷前。


    此刻雨水剛剛褪去些,陽光已經肆意鋪泄而下,蒸騰著地上的水汽,熏人燥熱,他站在那裏幹什麽?


    「小白?」陸淮出聲。


    陸予白一手抱著迷彩,一手捂著眼,好像並沒聽到他在叫他。


    直到陸淮走進,才發現,他從臉往下,直到脖子根,都泛著一層淺淺的緋色,在陽光下很是惹眼。


    「小白?」陸淮又壓著聲音開口。


    陸予白這才忽然迴過神,伸手胡亂地扒拉著頭髮,幹咳一聲,「爸,您怎麽會過來這邊?」


    陸淮視線帶著探究,下意識往帳篷裏看了一眼,陸予白好像忽然想起了什麽,下意識擋住了他的視線,帳篷門口本就不大,被他高大的身形遮擋得嚴嚴實實,密不透風。


    「怎麽了?」


    「沒事,你不是很忙嗎?」


    「聽說有人受傷,我過來看看,沒事吧。」


    「她挺好的。」


    「你看過了?」


    「嗯。」


    「女的?」


    陸淮忽然一笑,打量著陸予白,他脖子以下還是淡淡的粉色。


    二十多年了……


    他第一次看到自家兒子害羞了。


    陸淮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先迴去,你忙。」說完笑著往迴走。


    一副欣慰的老父親模樣,他兒子可算是開竅了。


    ------題外話------


    陸淮:不錯不錯,終於開竅了【姨媽笑】


    陸予白:……


    陸淮:你忙你的,不用管我,哈哈……


    陸予白:……


    眾人:【集體姨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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