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明婕和展越浩的事鬧得很大,有些出人意料,幾乎在一夜間就傳遍了揚州的大街小巷,那速度簡直比揚州雜聞還要驚人。一時間,眾說紛紜,無論事情的真相到底如何,大夥都覺得畢竟方明婕在展府待了那麽久,雖然隻被發現了一次,但或許他們倆早就有染了。現如今的方明婕早就被說成了殘花敗柳,怕是不指望還有什麽人會要了,展越浩自該為自己做過的事負責,至少該納她為妾。

    眾口爍金,人言可畏,那是千古不變的定律。

    但出乎眾人意料之外的是,展越浩非但沒有負責,反而把方明婕逐出了展府,甚至撂下狠話,導致整個揚州城都沒人敢收留她。聽說因為這事,展越蒙和吳越都和他鬧翻了臉,最近的展府著實有些兵荒馬亂。

    然而最讓展越浩煩躁的不是這些,而是夕蘊至今杳無音訊。

    她沒有帶走任何東西,連一件換洗的衣裳都沒有,也沒有知會錢有為和小弟。就在事情發生的當晚,離開了展府。

    展越浩和嚴峰幾乎把揚州城翻兩個遍,都沒找到她。

    一切還沒完,在方明婕被逐出展府的三天後,展越蒙也不知去向了。因為這接連不斷的變故,展家絲棧的生意一落千丈。

    一則則的傳言,在揚州城裏鬧得沸沸揚揚,夕蘊有些驚詫地看著麵前的越蒙,他瘦了很多,看起來很憔悴,眼神迷惘,很少見到那麽頹靡的越蒙。歎了聲後,她才問道:“他真的把方明婕趕走了?”

    “是的,滿意了嗎?”越蒙頗為諷刺地哼笑了下,看夕蘊的眼神裏多了絲掙紮。

    “很滿意。”夕蘊聳了聳肩,絲毫都不想掩飾自己的想法,這本來就是她想要的。

    這個迴答讓越蒙愣了下,心頭泛起一陣苦澀,“是我一直把你想得太好,我以為你是最能理解我姐的人。愛一個人有錯嗎?你愛大哥,所以在三年多後,你依舊執迷地想要嫁他;我姐也愛他,所以才會做出這種事,何況……那晚我們的確醉得很厲害,他憑什麽能那麽確信是我姐在撒謊?”

    “你來萬家陵就是為了跟我爭論這些?還是說想讓我迴去勸越浩讓方明婕迴來?”

    “我……”越蒙不知道該怎麽迴答。左右都是為難,他沒辦法放下姐姐不管,可也知道夕蘊性子是絕對容不下這種事的。

    “也許你該謝謝你大哥,如果他不趕她走,我興許會把她折磨得更慘。我今晚就要去姑蘇,不可能迴展府。如果你是來吵架的,可以

    走了,我最近沒心情奉陪。”夕蘊皺了下眉,可能今晚都等不到了,越蒙找到萬家陵來了,那越浩說不定也快了。

    “錢夕蘊!”越蒙沒辦法接受她那種事不關己的口吻,如果她不離開,也許大哥不會那麽決絕:“我不信你會沒有絲毫的同情心。”

    “你信不信那是你的事,我沒有必要活成別人想像中的樣子。她愛上越浩沒有錯,但我不能忍受她用這樣的方式愛。以愛為名就怎麽可以了嗎?那如果我當年為了愛,把夏影給殺了,是不是也不算錯?”

    “你就真的能確定那晚他們倆什麽都沒有發生?”

    “不確定。”夕蘊抿唇,看著他:“但是如果有也是一場陰謀而已,我不相信以你們的酒量,才一壇就會醉成那樣。我更不信以方明婕一個人的能耐,可以把你弄迴園子,倒騰出那個場麵。”

    “你懷疑我?”

    “你還是不了解我。”她若是懷疑他,怎麽會還和他說那麽多。

    “你是說,懷疑有人攛掇我姐?”

    “聽說為了方明婕的事,你和越浩鬧翻了,他都沒跟你說過什麽嗎?”夕蘊隻是隨意問問,如果沒有也不奇怪,以那個悶葫蘆的性子,就算真看透了什麽也隻會憋在心裏。

    聞言,越蒙很認真地思忖了會,搖了下頭。

    夕蘊笑了笑,沒有迴應他。

    漸漸地,越蒙想明白了一些事,有些不願去相信,但那個人卻是最值得懷疑的。忽然有種陰嗖嗖的感覺,他不想去剖析那棟宅子裏的人到底都掩藏著什麽心思。相較之下,反而是這萬家陵,還有眼前這女子,讓他覺得舒暢些。

    “你要去姑蘇?”夕蘊點了下頭,他猶豫了會,又問道:“去做什麽?”

    “散散心。”

    “我陪你。”短期之內,越蒙不想再迴展府,著實有些不知道該怎麽麵對越浩,也許他也一樣為難著。

    夕蘊想了好一會,才勉強答應,“也好,這地方留不了太久了,不等謙鎮了,他被嚴峰找去了,估計是迴不來了。你駕車去城外等我,我跟萬漠辭行下,順便安排些事,一會來找你。”

    “……嗯。”越蒙打量了她一會,幾乎能肯定她去姑蘇絕不是為了散心;突然離開展府,也絕不是賭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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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的展府,很沉悶,那些家丁丫

    鬟們都隻管忙著手裏的活,不敢多說話。

    迴廊上,吳越心不在焉地走著,聽東叔描述了些這些天展越浩近乎癲狂的生活,他咕噥了句:“早知道事情會鬧到那麽嚴重,我那晚不該帶大哥去找大嫂的。”

    展向東堆著苦笑,勸道:“也不是三爺的錯,要不是被方夫人這麽一鬧,大夫人也不會被氣走。說不定當家的早就服軟了,倆人的感情反倒還能更進一步,隻能說造化弄人。這麽一走,也不曉得她還會不會再迴來,以她的性子怕是難了。”

    “我是真的沒有想到……”沒有想到展越浩對錢夕蘊的愛竟那麽深。他那麽愛她,是否還會記得曾經也有個女人喚過他夫君,為他生兒育女,甚至賠上了性命?

    “哎……可不是嗎?我也沒想到,夏夫人過世後,方夫人也算是為展府盡心盡力過,到頭來居然被妒忌衝昏了頭。她當真是不了解當家的,把他惹火了,怕是往後在揚州難立足了。”展向東心思有些飄忽,把吳越的話聽成了另一種意思。

    “別說方夫人了,就連我也沒想到大哥這次會這麽做,以他的性子,我以為……”

    “以為會像外頭傳得那樣,為了彌補自己酒後犯得過錯,把方夫人娶進門?這不可能,當家的壓根不愛她,怎麽會娶她,那不是反而誤了她嘛。”說著說著,已經到了越浩的寢屋外,東叔放輕腳步,往裏頭探了兩眼,隻瞧見越浩的背影,像是在忙著什麽。

    “不愛就不會娶了嗎?嗬……”吳越下意識地冷嘲了句。

    這口吻絲毫都不像他以往給人印象,讓東叔輕震了下,迴頭打量起了他。]

    “我是說,難道大哥也愛二夫人嗎?”

    “那不同,那是夏夫人的托付……”展向東轉身,解釋著。外人誤會越浩不打緊,若是連自家弟弟都以為他風流成性,這著實太諷刺了些。

    話說了一半,門忽然打開了,麵前站在的展越浩一身清爽,有別於前些天不修邊幅的模樣。就連發型,都看得出是精心打理過的,還換了個新式樣的發髻;身上的衣裳是上個月剛定製的新衣裳,還是大夫人給他選的顏色花式,墨綠色的長袍,領角袖邊繡著竹紋。

    “當家的,你……”該不會是瘋了吧?

    大夫人離開也有好些天了,當家的也滿城找了好些天,還動員了不少人力財力,誓要把她揪出來不可。漸漸地,也就顧不上自己的打扮了,可今天……很反常……

    “我要出門下

    。”展越浩轉身關上房門,交代道。

    “去、去哪?”吳越慢慢緩過神,多少還是有些擔憂,怕他想不開。

    “萬家陵。”

    “……我陪你去。”

    “不用。”展越浩的腳步頓了下,迴頭掃了眼吳越,“方明婕的事你不需要妄加揣測,我隻是殺雞儆猴而已。”

    “……”這話,讓吳越臉色一陣白一陣青,卻無言以對。

    展越浩靜靜地看了他會,沒有錯過他臉上任何一個表情,跟著又冷笑了聲,徑自離開了。尾隨他一起走出浩園的,還有一群家丁,手裏拿著各色各樣的東西,有酒、有香燭、還有一籃籃的菜。

    東叔怔怔地看著他的背影,幾番想開口問些什麽,又吞了迴去。他想,這當家的大概真被氣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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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要走了哦,謙鎮應該還會來看你的。”夕蘊跪坐在墓碑邊,自言自語地說著,不是說給萬漠聽,更像是說給自己聽,“嚴峰說我很任性,說我會把好不容易爭取來幸福給糟蹋掉,我也不知道了,不知道他會不會等我,會不會繼續找我。可是我還是放不下姑蘇那邊的絲棧,私鹽不能賣了,會給他和泗叔添麻煩,蜀岡上還有很多人等著我養,我必須得把那些銀子賺迴來,又不想讓他知道。何況,也許分開一下也好,似乎那麽多年了,我一直都把他逼得太緊,緊到他越來越有恃無恐了呢。”

    說著說著,有些累了,夕蘊休息了會,又繼續道:“你說方明婕的事,我做得算過分嗎?要是你還活著,一定會像越蒙那樣說我,但我也沒辦法啊,這種做法真的很讓人瞧不起,我又不知道該拿她怎麽辦,總不能真把她打一頓吧。你常說自己闖的禍要自己收拾,越浩比我更適合處理這種事,展府的每一個人他都比我熟悉,更清楚他們的那些小心思,他是商人會耍手段,我不會……”

    “去把這個陵園給我搜個遍。”

    忽然,有個熟悉的聲音飄進了她的耳中。這算什麽,幻覺嗎?那……陵園口那個正往裏頭衝的人是怎麽迴事?

    “展公子,你怎麽又來了!喂,你們不要亂闖,這是萬家的陵園,我們夫人交代過閑人不能隨意出入……”

    “滾開。”

    守陵人很盡責地擋在了前頭,卻絲毫都阻止不了展越浩,他冷冷地瞪了人家一眼,有些粗暴地丟出兩個字後,繼續往

    裏頭闖。

    “……媽呀,真的來了!”夕蘊迴過神,下意識地喊了句,往墓碑後頭躲去。

    幸好,墓塚裏是空的,是夕蘊用來藏銀子的地窖入口。萬漠的骸骨,被藏在了更安全的地方,以免百年之後有人打擾。

    夕蘊躡手躡腳了移開一塊磚,窺探著外麵,守陵人很盡責地跟在越浩身後,進進出出,幾乎把萬家陵搜了個遍,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來搜了,前兩次都被她躲過了。夕蘊猜想,應該是越蒙今天的出現,暴露了她的行蹤。

    又一次一無所獲後,展越浩領著家丁往墓碑走去了,一聲令下後,家丁們很有秩序地忙碌開了。拿出上好的瓷五供,點起香燭,擺開供品,斟上酒。

    至始至終展越浩一直默不作聲地站在旁邊,臉色冷峻,這氣氛還真是無比的和諧。

    夕蘊認得他身上的那件衣裳,是她選的顏色和花式,也隻有越浩穿著才帥氣。

    “姓萬了,我忍你很久了。”忽地,展越浩開口了,臉上的表情仍然沒有絲毫變化,“全天下都以為你是聖人,滿意了嗎?到死,都陰魂不散,讓她忘不掉。每次她提起你的時候,那一臉欠抽的表情,你是不是看了很得意?她以前在你麵前喚我‘展當家’時,你一定很想笑是不是,不用掩飾你的快感,你的眼睛早就出賣了你的心。來求畫的那天,我早就想把你碎屍萬段了!我不過就是跟你求一副她的畫像,你需要把自己也畫進去嗎?還摟著她,是人都知道你們恩愛了,你有必要這樣重複強調嗎?現在我好不容易娶到她了,可她滿腦子還是刻著你的名字,你的體貼,你的喜好,一點一滴她全記得!你看見這件衣裳沒,她挑的顏色花式,我這輩子都不會忘記你說過,你喜歡墨綠色!更不會忘記那死丫頭是因為你才喜歡竹子的。她現在失蹤了,不過你別得意的太早,我早晚會把她找出來,等我們生了一窩孩子之後,我會帶著他們一起來拜祭你的……”

    不知道過了多久,展越浩終於罵舒坦了,長籲出一口氣,吩咐家丁們又加了炷香。這口氣他憋了三年多了,終於找到了發泄的渠道。他甚至後悔自己沒有事先把語言組織一下,寫在紙上,那樣罵完之後還能燒給萬漠。

    “當……當家的……還剩好多紙錢,要、要燒嗎?”有個家丁捧著無數紙錢,顫巍巍地問。

    “你們覺得呢?”展越浩的目光掃了過去,沉著聲反問。

    我們覺得你傻了!

    當然,眾家丁們不敢把這話說出

    來,仍舊很恭謹地繼續手上的事,等待著他們當家的主動喊停。

    直到展越浩收攤走人,墓塚裏的夕蘊還是一臉呆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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