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蘊不知道稍後的筵席上還發生了什麽,從頭至尾,她隻是一個勁地喝著酒,一杯接一杯,用以消除尷尬。直到散席時,她才聽聞展越浩竟然忽然說要帶頭降低絲綢的價格,據說引起了嘩然,總算讓大家夥淡忘掉了她的事。

    筵席結束了,她也不管太多,隻隨著眾人一塊往嚴府外走去。一路上,她始終低著頭,隻覺得身後有道灼灼的目光正燒著她。剛跨上越蒙和吳越所在的馬車,她的身子就被人猛地拽了下來,耳邊響起一道沙啞的低喝:“跟我一起坐!”

    “可是……”忍無可忍就可以不要忍了,夕蘊迴頭,想要拒絕。來時,展越浩是和歌妓坐一輛車的,她因為氣才跑去和越蒙他們同坐。她才不要和那女人待一塊,不然殺人案隨時都會發生的。

    “越蒙,幫我把劉姑娘送迴去,我有話和這個女人說。”

    沒等夕蘊把話說完,展越浩便用話將她堵住了,越蒙拉著車簾,擔憂的目光在夕蘊身上遊離了會,不怎麽放心,卻還是艱澀地點了點頭。

    雨又下了,很細,很密。雨絲,帶著涼意,從車窗外泄了進來,落在展越浩的臉上。他有些煩躁地放下窗簾,馬車的顛簸讓他的唿吸更顯得沉重。他斜看了夕蘊片刻,又狠狠地別過頭去,靠在車壁上,扯開自己的衣領,骨子裏不經意透出了一股痞味。

    從上了馬車起,他的動靜就一直很大,夕蘊始終沒搭理他,大概是喝了太多酒,她覺得頭很沉,暈暈地,索性小寐了起來。

    展越浩詫異地瞪著眼前女子,她居然還能若無其事地睡,連一句解釋都沒有。其實衝動過後他便也想透了,如果夕蘊和嚴鋒間真有什麽,以這個女人的頭腦,是絕不會讓任何人看出端倪的。

    今晚的這出戲,隻能證明,夕蘊和嚴鋒之間是真的很單純,她才會毫不設防地撒嬌。

    但即使如此,他還是想聽她親口解釋,沒有原因,他就是這樣執拗著。

    想到這,展越浩更氣夕蘊對他的刻意忽略了。他突然地,一把將她拉到自己身旁,緊摟著,看著懷中驚醒的夕蘊,目露森寒:“你打算這輩子都不開口嗎?”

    “我很累……”這劇烈的晃動,讓夕蘊愈發覺得頭暈了,她甚至不想花力氣說話。

    “你嫁給我,就為了這樣氣我嗎?!”她的態度讓展越浩難以忍受,明明是日日把愛掛嘴邊的,可他卻一絲都感覺不到。

    “我哪舍得氣你,一直都是你氣我,從夏影到陸儀,

    還有數不清的不知名的女人……你要是真的會為我生氣,那倒好了,我也不會那麽辛苦了。你不知道,一個人撐著一份愛,就像一個人強撐著一個家一樣,好苦的……”夕蘊半閉著眼,想到什麽就說了什麽,語無倫次卻又滔滔不絕。

    “你醉了。”展越浩輕撫了下她的臉頰,很燙,這才注意到夕蘊的不對勁。她的臉很紅,像是搽了上好的胭脂,朱唇一翕一合,風情盡露。這不經意的挑逗之姿,才是最擾人心魂的,讓他燃起了蠢蠢欲動的欲望。

    “沒有,我沒醉。”這句話夕蘊倒是說的很清楚。

    展越浩忽然輕笑,他想,她是真的醉了,而且醉得不輕。不然,向來在他麵前喳喳唿唿的夕蘊,是怎麽也不會如此的。可他很喜歡這娘子嬌羞的模樣,讓他覺得心底暖暖的,很踏實。

    “笨妞,夏影隻是過去,萬漠也是。”他說得很輕柔,夏影也好、萬漠也好,但願都真的過去了。

    “萬漠比你好,他才不會舍得我難過……”夕蘊仰起頭,壓根沒聽清他前麵的話,隻隱約聽見了萬漠的名字,她吼得很理直氣壯,甚至還帶著幾分哽咽。

    展越浩沒再給她說氣話的機會,突然的,吻上她的唇。他不想聽她再提起萬漠,如果可以,他甚至希望她和萬漠間的事,隻是一場荒誕的夢。這樣他可以安慰自己說,夕蘊至始至終都是獨屬他一個人的。

    這個吻很深,夕蘊並為推拒,任由他的舌在自己的唇齒間輾轉。香醇的酒香,在彼此的纏綿的間四溢開來,直直地竄入夕蘊的心扉。她唯一能想到的念頭就是,她完了,她連心都醉了。

    醉在他時而溫柔時而狂肆的吻中,無可自拔,也不想自拔了。

    “我們以後能不能不要吵架了……”緩緩的,展越浩終於結束了這個吻,卻並沒舍得就此放開她,轉而吻上了她的耳垂。嗬著氣,伴著急促的唿吸,他咕噥著。

    溫熱的手,已在不知不覺中溜進了她的褻衣。夕蘊的肌膚很細膩,就像不染塵埃的羊脂白玉,讓展越浩下意識地放柔了動作,生怕自己傷了她。

    “嗯……”夕蘊呻吟了聲,算是迴應了他的話,讓車內的氣氛頓時變得更曖昧了。

    展越浩微眯著眸,退開了些,欣賞著詭謎夜色下,衣衫半掩醉態妖嬈的夕蘊。霎時間,僅存的理智也就隨之崩塌了,他的吻順著她修長的脖子,一路而下。

    夕蘊隻覺得全身燥熱,無力地攀附著展越浩,腦中卻空前的清晰,

    短短瞬間,她想起了很多事,從他們初遇時到新婚夜,一直到現在。

    “當家的,到了。”情到濃時,馬兒一聲嘶鳴,顛簸停了,車外想起了駕車家丁恭謹的稟報聲。

    展越浩沒有清醒,他依舊沉溺在情欲中,然而他至少有足夠的定力停止一切的動作,他不舍那麽荒唐倉促地要了她。

    “傻瓜……”他放開了夕蘊,看著那張依舊還迷醉的臉,忍不住笑斥了句,語氣很是疼愛。展越浩體貼地替夕蘊整理著衣裳,繼續說道:“酒醒了嗎?可以走嗎?需不需要我抱你迴房?”

    “可……可以走,不用抱!”夕蘊閃躲著展越浩咄咄逼人的目光,心跳愈漸加快,嬌憨的眉宇像個孩子正在耍性子般。

    成功的又將展越浩逗得大笑了起來,這可讓靜候在馬車外的家丁詫異了,怎麽也摸不著思緒。記憶裏,似乎已經好久沒有聽當家的這樣笑過了,上一迴似乎還是少爺和小姐出生時,遙遠的讓人都覺得恍惚了。

    迴神後,他輕聲地又提點了句:“當家的,已經到了。”

    “知道了,讓他們掌燈出來迎吧。”確認夕蘊衣衫已整齊了後,展越浩撩開車簾,吩咐了句。

    也讓微涼的風趁虛而入了,這讓剛才還一身香汗的夕蘊,禁不住打了個哆嗦。轉頭刹那,這一幕恰巧印入展越浩的眼中,他小心翼翼地拿起一旁自己的披肩,替她披上,怕她一會淋了雨染上風寒。

    夕蘊側過頭,看著他偶爾表露出的體貼,莞爾淺笑。有一種味道,就這麽在心底醞釀開了,夕蘊暗自細細地品味著,有幾絲汗味,還有幾絲清淡的麝香,她抿起唇猛吸了口氣。

    真好,這獨屬於展越浩的味道,居然有一天真的離她如此之近了……

    ~﹡~﹡~﹡~﹡~﹡~﹡~﹡~〖.安思源.〗~﹡~﹡~﹡~﹡~﹡~﹡~﹡~

    絲絲縷縷的白雲,飄蕩在碧藍的天邊,偶爾,竹林間會傳來幾聲鳥叫。晨間的風很輕柔,撫過,吹落了竹葉上殘留的水滴,分不清那是昨夜的雨水還是露水,隻覺帶著幾分清爽的味。

    “我都不知道這裏什麽時候冒出個亭子來了,真是悄無聲息。”

    這林子就在夕蘊的東園後頭,剛來時她便喜歡上了。一個人來逛過幾迴,也算是熟悉了,今天一早,吳越就把她約了來。夕蘊這才發現,竹林深處多了個亭子,似是剛造好的,成色很新,四周很幽靜,適合靜靜地淺酌品茗,別是一番風情,很稱她

    的心。

    “才剛造好,我也是前些日無意間發現的。東叔說是大哥去益州前找人弄的,耗了不少銀子,大哥交待說不準讓你知道,他老人家也沒法子,隻好照做。”邊說,吳越邊專心沏著茶。

    濃鬱茶香混合著淡淡泥土清新氣,很好聞,夕蘊深深地吸口氣,不禁心情大好。亭子的事,也沒多放心上,倒是更好奇吳越大清早找她的原因。

    “大嫂喝喝看,這茶葉是剛上市的,大哥最愛喝我沏的茶了。”擺弄了會,吳越端起其中一盞茶,小心翼翼地遞給夕蘊,末了還叮囑了句:“小心別燙著。”

    “哈,真別扭。”聞言,夕蘊接過茶盞,隨性地歎了句。見吳越一臉茫然,便解釋道:“越蒙一直都直接叫我名字,突然被人叫‘大嫂’,怪不習慣的。不過……還真挺爽,以後記得多叫叫。”

    吳越震了會,哭笑不得地搖了下頭,而後又是一臉關心地問:“昨晚,大哥沒有難為你吧?”

    “……沒有。”一提起昨晚,夕蘊的臉頰就驀地燒紅了。

    她記不清自己是怎麽迴到東園,怎麽睡著的,隻曉得天亮時身旁是空的,記憶也是模糊的。她甚至懷疑,那若有似無的激情,也許隻是她的一場夢。

    “那……大哥有沒有向你提起過為什麽要降低絲綢的價格?”

    “他連跟我說上幾句話都不願,怎麽會跟我說那些。”夕蘊迴神,若無其事地掃了眼吳越,揮了揮手,模樣看起來和平時無異,仍是不拘小節的:“沒想到你會對這個上心,我還以為你對生意的事沒興趣呢。”

    這一句話,聽起來就像一句隨意的感歎,夕蘊卻說得小心翼翼。話音消弭後,她笑著看向吳越,眼神淩厲地捕捉著他臉上每一個表情。然而吳越隻是笑著,很柔很潤的笑,眼神格外通透,倒映出的隻有無邪。

    感覺到夕蘊的目光後,他很坦然地抬起頭,對上她的視線,眉間添了一抹淡淡的無奈,“雖然沒有認祖歸宗,但說到底,我畢竟是展家的人。我生性愚鈍,幫不上大哥,所以想多學學;可大哥總說我太單純,不被人騙就不錯了。沒法子,這才來問問你的,要是直接跑去問他,他一定會給我一些銀子,讓我自己出去找樂子。”

    大概是多心了吧,夕蘊暗自在心底思忖。她總是習慣帶著防備去麵對不熟悉的人,吳越的模樣,要不是當真單純,就是有太深的城府。

    靜默了些會,她呷了口茶,低語著:“絲綢價格確實哄抬得厲

    害了些,是該有人帶頭降了。”

    “說是這麽說,可是東叔說最近外麵亂,朝廷那邊對商人也盯得緊,這時候站在風口浪尖會惹禍。連越蒙都在怨大哥私自決定,不跟大夥商量,留個爛攤子給他,害他一早就要忙著去擺平那些掌櫃。”吳越理著衣裳,漫不經心地說。

    昨晚大夥都沒怎麽睡,大哥一句話,興許今早就會在各大絲棧炸開鍋。越蒙和東叔天還沒亮,就召集了各個掌櫃。大哥倒是睡得香,苦了下頭的人。

    “站在風口浪尖也不是壞事啊,做生意哪有默默無聞的?說是酒香不怕巷子深,那也得有風把那酒香給吹出去。天快迴暖了,外頭好些窮人買不起絲綢,隻能巴巴得看著,這時候帶頭降價,再經由一些人渲染,不是反而贏了個好口碑嘛,挺好啊。再說了,展家絲棧那麽好的貨都降價了,其他絲棧能不降嗎?優勝劣汰之下,一些小本經營的商人隻能卸甲歸田了,這樣不就少了些人來分享這桌珍饈了。”

    “原來是這樣……”吳越聽得很認真,暗自咕噥著。

    那模樣把夕蘊逗笑了,“我是胡亂猜的,不能信。我要是真能看懂他的意圖,靈為齋就不會是這般風雨飄搖的模樣了。”

    “喲,你這是在諷刺我嗎?一個風雨飄搖的胭脂鋪,竟然盈額還曾超越我的絲棧,那展家絲棧豈不是直接關門得了?”

    滿目的翠綠中,忽地有道金棕色的身影走出,說著半開玩笑的話語。夕蘊和吳越都愣了下,待到迴神時,展越浩已經堂而皇之地坐在了亭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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