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按了拇指,隨後,安兮兮迅速把手縮迴去:“那我晚上再來找你。”說完看了他一眼,嘴角噙著笑意跑了。


    隨後的幾天,顧雋覺得自己就像在人間煉獄,為了不被安兮兮發現,每天醒來便急急忙忙地出門,找個安靜的地方看書,到了傍晚,在迴去的馬車上便開始思考怎麽編故事,連秦鑫每天穿了什麽衣服,心情如何,都得事先想好,必須做到滴水不漏。


    當然,他也的確去了秦家一趟,但秦鑫並沒有在府裏,聽管家說,這幾日,秦鑫一直早出晚歸,每天迴來都十分疲憊,似乎很不順利。他也想過留下來等秦鑫,問問情況,可又覺得,自己幫不上什麽忙,問了也是白問。


    他還去找了莫北庭,打聽秦相爺在牢裏的情況,但據聞聖上一直沒有宣布秦相的罪狀和如何處置的問題,現在朝中還人心惶惶,每天上朝氣氛都十分詭異。而且聖上此番不許任何人探視秦相,連秦鑫也不例外,可見是動了真格。這種情況下,隻有不怕死的才敢去求情。


    “也不知道聖上到底在盤算什麽,既不提審秦相,又不放人,真是讓人摸不著腦袋。”莫北庭如是說。


    顧雋內心猜測,若是按照禦史台所遞的奏章,秦相當真結黨營私,暗中侵吞國庫這麽些年,為他賣命的人一定不少,聖上的確是要思量的。要麽是下狠心,猶如刮骨療毒,將整個朝堂換血一番,要麽,就是殺雞儆猴,殺秦相一人,震懾其餘朝官。但如何殺,怎樣殺才能達到最好的效果,便需要細細斟酌了。總而言之,不論什麽結果,秦相這迴肯定是兇多吉少,在劫難逃了。


    他現在隻希望,秦相的事情不會連累到秦鑫,他知道突然失去一切的滋味,爹當年隻是辭官,已經落魄至此,何況以後秦鑫要頂著罪臣之子的名號。


    又是一天在客棧讀書消磨時光,到了傍晚,顧雋抱著書上了馬車,讓車夫直接往迴趕,就在他的馬車剛離開客棧的時候,兩個護衛打扮的人進了客棧,出手便是一錠金元寶,直接丟到了櫃台之上。


    “我們家主子要包下這間客棧一晚上,麻煩掌櫃的,將所有客人請出去。”


    在京城做生意的老板都是見過世麵的,但也很少見出手這樣闊綽的,一見這金元寶,掌櫃的就知道這位客人得罪不起,自然不敢拒絕,立刻便讓小二挨個去請走客人,當日房費、菜錢全免,不到一個時辰便將客棧騰了出來。


    此時天已經完全黑了,四圍的客棧酒館都已經賓客滿座,隻有這家客棧裏空無一人。掌櫃還在期待著這客人是何方神聖,就見一頂轎子來到門口停下,從裏頭走出個身穿柳芽色衣裳的姑娘,一頭珠翠華貴無匹,麵容更是楚楚可人。


    掌櫃愣神了下,急忙上前招唿,就聽那姑娘聲若黃鶯地吩咐:“不必您多費神,酒菜備好送上去,您和夥計就都去休息吧。”說完,命人又遞上兩個金元寶。


    “是是是。”掌櫃連聲應道,急忙去廚房吩咐廚子,然後便靠在門口,望著二樓發呆。這要是天天都有這麽慷慨的客人上門就好了,那他趕超安家的酒樓指日可待了。


    很快,好酒好菜就都備好了,掌櫃不敢違背那姑娘的吩咐,立刻帶著夥計退到客棧後院,那姑娘的護衛順勢把住了出口,他也不得而知前麵的情況了。


    秦鑫如約來到客棧門口,見韶王府的護衛等在門口,就知道她已經做了安排,自己也不必再做什麽,在護衛的帶領下直接上了客棧二樓。


    居中的最大一間包廂門敞開著,寬敞的紅木圓桌正對著門口,他一眼就見到她坐在桌旁自斟自飲,淺笑盈盈,心情大好的樣子。那自是,多年仇怨一朝得報,能不開心嗎?


    “你來啦?”靜瑜聽見聲音,頭也沒抬便直接開口,“進來吧。”


    秦鑫深吸了口氣,告訴自己既然來了,就沒什麽放不下的,隻要能見父親一麵,讓他做什麽都在所不惜。


    他邁過了門檻,站在了靜瑜麵前:“今天打算讓我做什麽?”


    靜瑜轉了轉酒杯,抬起頭來,雙眼明亮地盯著他,一派天真的模樣:“我都還沒說話,你就這麽迫不及待啦?”


    “你叫我過來,不就是讓我為你辦事嗎?”秦鑫冷冷地問,“不管你有什麽吩咐,盡管直言便是,我絕不推托。”


    這幾日,他已經見識到這位韶王府郡主的本事,他幾乎是跑遍了整個京城,被她耍得團團轉,可他知道,這不過是個開始。若不百倍千倍地償還她這些年在東宮受的屈辱,她是絕不會罷休的。


    “你這是求人的態度嗎?不知道還以為是我求你呢。”靜瑜把杯子放下,神情轉瞬冷淡,“你若覺得你還是高高在上的相府公子,不肯放下身段,門口就在那,我絕不勉強。”


    “你到底想怎樣?”秦鑫雖然甚少動怒,但連日下來,耐性已經漸漸被她磨得一幹二淨。偏偏就算知道她在玩弄他,他也不能反擊,更不能惹她不開心。就算此刻他心頭像火在燒,也隻能不痛不癢地質問她,根本做不了什麽。


    對挑動了他些許情緒的成果,靜瑜似乎很是滿意,又恢複了笑意:“我逗你的,我怎麽舍得讓你走?你那麽好玩。”


    秦鑫沉默不語,不管她的話再難聽,再侮辱人,他也絕不能動怒。


    “我今天約你過來,就是想告訴你,你這幾天的表現我很滿意,我答應幫你了。”靜瑜道,“不過在這之前,我還想要你做最後一件事。”


    “什麽事?”秦鑫迫切地問。


    靜瑜拍了拍手,很快便有幾個護衛抬著一個淺口的長形鐵盤進來,等到那鐵盤放在秦鑫麵前,他才發現,裏頭滿滿是燒紅的炭火。


    “那日在東宮,我躺在地上曬了快一個時辰,當時心裏便想,如果有天你栽到我手上,我定必十倍百倍地還給你。可惜最近秋高氣爽,實在找不到好陽光,你看這炭火,夠不夠熱?”


    秦鑫咬住牙齒。


    靜瑜勾唇一笑:“我也不要你躺一個時辰,你隻要就著這炭火,跪在上麵給我磕三個響頭,我便答應幫你,如何?”


    “君子一言?”秦鑫問。


    “駟馬難追。”靜瑜迴。


    話音剛落,秦鑫掀開長袍下擺,直接便跪了上去,隻感覺一陣撕心裂肺的灼痛從雙膝傳來,他幾乎跪不住,雙手撐到了地上。


    因為疼痛,他身上的汗一層層地滲出來,但他告訴自己不能倒下,至少,至少要磕完這三個響頭。他雙手撐著地麵,頂著神智渙散,慢慢趴了下去。


    靜瑜愣了下,沒料到他會如此幹脆,連猶豫也沒有。她本來還想看他進退兩難的樣子,好嘲諷他也不是個什麽孝子,沒想到,他竟然真的跪了。


    真是個傻子。


    磕完三個頭,秦鑫再次撐起雙臂,想直接站起來已經不能了,他伏在地上,從那堆炭火上滾了一圈,遍體鱗傷地移動到了鐵盤以外的地方。


    靜瑜的眼神微微觸動了一下。


    “你要我做的事情,我已經做了,你可以幫我見我爹一麵了吧?”秦鑫爬起來,虛弱地開口。


    有一瞬間,靜瑜似乎有些怔忪,但她很快清醒過來,想起自己今天來的目的。


    “我什麽時候答應過你?”


    “你,你方才明明說……”秦鑫一急,胸口氣血翻湧,連聲咳嗽起來。


    靜瑜冷冷一笑:“我又不是君子,哪有什麽君子一言的承諾?這幾天我不過是跟你討迴過去這些年你對我和太子殿下從中阻撓的債而已,即便是再讓你跪在這炭火之上幾天幾夜,我的心頭之恨尚且不能消。你還想讓我幫你見你爹,做夢吧。”


    “你……”


    “我就是耍你,如何?以你今時今日的處境,你以為你還有資格讓我信守承諾嗎?”


    秦鑫這才知道自己被耍,可他不能就此放棄,如果他想見父親一麵,放眼整個朝堂,如今能幫他開口向聖上求這個恩澤的,就隻有韶王了。他原本以為,這幾日自己甘心情願地受靜瑜驅使,她會消了這些年的氣,哪怕是高高在上,以施舍的姿態對他,隻要能達到目的,他不在乎。


    其實他早該料到的,靜瑜對他恨之入骨,又怎麽可能真的幫他?除非他真能將過往這些年的過節,悉數奉還。


    “你到底要怎樣,才肯答應幫我?如果是要我的命,見完我父親,任你拿去便是。”


    靜瑜站起來,鄙夷地看了他一眼,直接朝門口走去,就在跨出門的瞬間,她又迴過頭來,語氣稍微和緩道:“看在你方才毫不猶豫跪下的份上,過往的事情,就一筆勾銷了。若想見你爹,等你傷好了之後再來找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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