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是你和顧雋那小子的事。”安大富給自己倒了杯茶,這才道,“雖說咱們家和顧家已經結了二十多年的仇怨,但我想了想,上一輩的恩怨不該叫你們這些小輩承受。你現在跟顧雋如膠似漆,我若是因為當年的恩怨,硬叫你們這麽偷偷摸摸下去,也未免有些不懂事。所以我想好了,允許顧雋那小子跟你提親。”


    這也太懂事了吧?安兮兮完全不想領這個情,她之前不解釋是為了方便跟顧雋密謀大計,也料定以安顧兩家的恩怨在,爹絕對不會讓她和顧雋成婚,萬無一失。她怎麽也料不到,爹會突然想開。


    “可是爹你不是說過,咱們跟顧家的仇怨不共戴天,這輩子都老死不相往來嗎?我身為安家的後代,怎麽能為了一己之私,讓爹為我受此屈辱呢?”


    安兮兮急了,她了解自家老爹的性格,他絕不會拿這種事情開玩笑。不論如何,她也得把他這個念頭扼殺在繈褓裏,否則傳到顧大人耳朵裏,弄假成真了可就難以收場了。


    “這就是為人父母,為了你的終身幸福,爹就算犧牲自己的尊嚴,也在所不惜。”安大富說,“而且仔細想想,當年的事情也不能完全怪顧永年。”


    “為什麽?”


    “那時候薛逸的事情發生後,我深夜造訪衙門,的確存了私心,想請他通融一下,讓我見見薛逸。隻是還什麽都來不及說,顧永年便下逐客令了。”迴想起來,安大富有些赧顏,“當時我懷裏藏著塊上好的翡翠,如果顧永年再晚一步趕我,我可能就掏出來了。”


    安兮兮愣住,她從沒聽爹爹說過這其中還有這一段隱情。


    “雖說真正行賄的人不是我,但我確實也動過類似的念頭。也許是做賊心虛吧,後來顧永年懷疑我的時候,我喊冤喊得比誰都大聲,因為如果不這樣,我的良心就會出賣我自己。這麽多年,我對顧家極力落井下石,說到底,還是心虛作祟,我總覺得,顧永年當年一眼就看穿了我,在他麵前,我就像是個被貼了符咒的鬼魅,無所遁形。”


    “爹……”


    安兮兮將手搭在他的手臂上,不忍心地安慰道:“都這麽多年了,爹何必耿耿於懷呢?衙門早就還爹清白了,爹本來就是無辜的。”


    安大富長歎一聲,迴頭摸了摸她的腦袋:“傻孩子,你不懂,正是因為你爹這輩子光明磊落,從沒有做過一件違背大是大非的事情,所以這個汙點才讓我一直放不下。尤其對方是顧永年,我和他從小認識,從沒覺得低他一等,可在那件事發生後,我每次看見他,總覺得自己低他一頭,到現在都是。”


    “我懂我懂,就像我從前在書院讀書,也看不慣齊月琅整天耀武揚威的。”


    “差不多吧,意思你領會了就行。所以,你和顧雋的親事必須辦。”


    安兮兮跳了起來:“這怎麽就所以了?有什麽因果關係?”


    安大富板起臉來:“前幾年你對顧雋趕盡殺絕、落井下石,難道不覺得愧疚嗎?不該給人家一點補償嗎?”


    “爹你這道理也太歪了吧,明明是你教我不要對顧家人客氣的,現在你居然把責任甩到我頭上?”


    “父債子償,我都肯為了你忍辱負重了,你就不能為了我稍作讓步嗎?咱們父女倆可以互相成全啊。”


    薑果然還是老的辣,安兮兮算是明白了,兜了半天圈子,原來爹是良心發現,想讓她還這個良心債。他向來不是思想覺悟這麽高的人,突然這麽轉變,肯定是因為談了戀愛。看來這次這位姑娘果然是靠譜,不僅征服了人,還把思想都淨化了。


    但她何其無辜?


    安兮兮想起了顧雋上次說的關於薛夫人和梁友華之間交談的內容,若是弄清楚,也許就可以解開爹的心結,她也就不用替父還債了。


    “我當然願意為爹犧牲,不過爹你大概還不知道吧,我和顧雋查到一些事情,可能跟當年的真相有關。”


    “什麽事情?”安大富果然上鉤。


    “爹知道薛夫人吧?”


    安大富當然知道,她是薛將軍的填房,頗有名號的美人兒,當年嫁給薛將軍時雖說薛將軍已經年過三十,又剛成了鰥夫,但畢竟身份顯赫,這樁婚事還算是郎才女貌。隻是沒想到她嫁過去不久,薛逸便出了事,幾年後,薛將軍也因意外落馬去世。


    好在薛將軍去世的時候,她肚子裏懷有骨肉,聖上感念薛將軍的功績,沒等那孩子出生便賞賜豐厚,還特意禁止薛家的親戚騷擾她們母子。


    隻是這兩年,安大富在京城中行走,隱隱聽到一些關於薛夫人的難登大雅之堂的流言,不過都隻是私下流傳,那可是鎮國將軍的遺孀,誰又敢去說什麽。


    “你提起薛夫人幹什麽?”安大富問。


    安兮兮湊過去,在自己老爹耳邊說了一通。


    安大富聽完大驚失色:“什麽?你是說當年真正行賄之人可能是薛將軍?”


    其實他不是沒想過有這個可能性,當爹的看見兒子有危險,當然比誰都著急,但他記得,當時薛將軍還特意與顧永年交代過,讓他秉公辦理,不要因為薛逸是將軍府的人便輕縱了他。就因為這個,顧永年當時還譏諷他枉做小人,連薛將軍都深明大義,他一個外人倒反過來包庇罪犯。


    如果這件事查實了是薛將軍所為,那顧永年的臉豈不是要被打腫了?那他也不用再低人一等了?


    安大富越想越激動:“這件事一定要好好查。”


    “對啊,好好查,那爹,我和顧雋的事……”


    “先放一放。”安大富現在滿腦子都是怎麽扳迴一城,等到他在顧永年麵前可以堂堂正正抬起頭的時候,再考慮這事不遲,否則女兒嫁過去,不是會被他連累得也抬不起頭嗎?


    安兮兮偷偷鬆了口氣,可算是蒙混過去了。


    “那就這麽辦,我現在去找顧雋,繼續去查這件事,爹你就安心去談戀愛吧,不用管我了。”說完,安兮兮轉身便溜之大吉。


    耽誤了這麽會兒功夫,天都大亮了,趁著下人們還沒活動開,安兮兮手腳麻利地翻到顧雋那,隻見院子裏空無一人,房間門也打開著,顯然主人是一夜沒迴。


    安兮兮在院子裏轉了兩圈,又走到門口透過門縫張望了下,一肚子疑惑,難道他在秦府等了秦鑫一整個晚上?不可能啊,他不是個這麽沒交代的人,如果等不到秦鑫,他肯定會派人迴來送信的。


    還是說,他迴來的路上出了什麽事?該不會是韶王府的人發現了他要去告密,於是提前一步,殺人滅口吧?


    不行,她得出去找他。


    顧雋走到家門口,內心千頭萬緒,頭也越來越疼。想了一路,還是不知怎麽跟安兮兮說,要是把秦鑫的話直接告訴她,她肯定會肝腸寸斷的。


    隻能先瞞著了。


    他伸手去推家門,突然聽見裏麵傳來動靜,整個人頓時警惕起來,反身貼住門旁的牆壁。


    下一秒,大門打開,安兮兮跑了出來,剛邁了兩步又停住身子,望著虛空處自言自語。


    “等等,我不能這麽衝動。韶王府如果要殺人滅口,我和顧雋都是目標,他們殺完顧雋,下一個就會來找我。我現在過去,不是等於送羊入虎口?”


    顧雋站在她身後,聽見她這番自言自語,頓時了然,她這是以為他被韶王的人抓了,所以急著去救他?


    他抿嘴一笑,一股甜蜜湧上心頭。


    “不行,萬一顧雋還沒有通知到秦鑫,我跟著被抓,那秦鑫那邊不就沒人幫他了?”


    白眼狼!腦子裏就隻有秦鑫,他就不重要了嗎?


    “可是顧雋是為了我才出事的,我不去救他,不是很沒有義氣?如果當初不是我非要跟他結盟,他現在,準備考恩科。他都這樣豁出來幫我了,我居然不去救他,我還是人嗎?還有什麽麵目活在這世上?”


    算你還有點良心,知道反思自己。


    “但是對方可是韶王啊,我又能有幾斤幾兩重,跟人家抗衡呢?秦鑫現在又自顧不暇,肯定幫不上我。還能找誰呢?對了,找湛君瀟和莫北庭!”


    顧雋內心輕笑,自己要真是被韶王抓了,湛君瀟和莫北庭也沒轍啊,除非去告禦狀。


    “不行,我又沒有證據證明顧雋是被韶王給抓了,這樣去找他倆,他們也不會幫我的。”安兮兮沉思半天,把心一橫,“救人要緊,沒有證據,製造一個不就行了。”


    聽到這,顧雋已經大致知道她要做什麽了,說時遲那時快,他一個閃身進了門,迅速跑迴屋裏,翻開被子跳上榻。


    安兮兮折迴院子裏,她想到了一個辦法,她可以假冒韶王的名號寫一封威脅信,帶著這封信去找湛君瀟求救,不管顧雋是不是被韶王的人抓了,先去韶王府要人再說。如果是個誤會,大不了賠禮道歉唄,總比誤了救人好。


    紙筆呢?安兮兮環視了一圈院子,隨後直接進了顧雋的房間。


    就在她於書桌旁邊到處搜尋的時候,一隻手慢慢靠近她,突然拍在她的肩膀上。


    “啊!!!”安兮兮嚇得整個人差點蹦上房頂,腿都軟了,一迴身就見顧雋衣裳不整地站在自己麵前。


    “你在幹什麽?”顧雋裝作被吵醒不悅的樣子。


    “你沒出事?”看見他好端端地出現在自己麵前,安兮兮差點激動得眼淚都掉下來了,她抓住顧雋的雙臂,上下檢視他。


    “我能出什麽事?倒是你,一大清早偷跑進來我房間裏幹什麽?”


    “誰知道你睡覺……不關門啊?”安兮兮臉發燙,很快轉移話題,“我還沒問你呢,你迴來怎麽不給我送個信?”


    “深更半夜的,怎麽給你送信?反正以你的性子,睡醒了也會自己過來找我,我不如以逸待勞。”


    居然說得這麽理直氣壯,難道就沒想過,她可能巴巴地一直等他嗎?


    安兮兮不想和他計較,反正也說不過他,便問道:“你見到秦鑫了嗎?”


    “見了啊。”


    “那你告訴他了嗎?”


    顧雋避開她的目光,收拾起她方才弄亂的書桌:“說了。”


    “那他怎麽說?”


    “他說謝謝我們,他會想辦法解決的。”


    “就這樣?”


    “嗯啊,哦,他還說,等忙完了這兩天,再來找你。”


    安兮兮鬆了口氣:“他沒事就好,現在他家裏的事要緊,反正我又不會丟。”


    顧雋順勢道:“就是,這幾天你也別往外跑了,萬一被韶王抓走,反過來要秦鑫擔心你就不好了。”


    安兮兮深以為然,現在關鍵是別給秦鑫添麻煩,但一直待在家裏也不是辦法吧,扔下秦鑫一個人到處奔波,算什麽朋友?


    顧雋立刻自告奮勇:“你一個女子出去當然不行,我就不同了,我好歹也是個男人,我可以保護自己。這樣吧,最近跟秦鑫聯絡的事情就交給我了,有什麽情況我會及時告訴你的。”


    “你?”安兮兮一臉的不信任。


    顧雋立刻挺起胸膛,他難道不是堂堂男子漢嗎?


    安兮兮這才聞見他身上一陣濃重的酒味,怪不得他昨晚迴來沒找她,肯定是跟秦鑫喝多了吧?秦鑫現在心情一定很不好,這種時候她再去分他的心,的確是不合適。


    便道:“那你保證,每天一定迴來,絕對不會讓我空等。”說完伸出尾指。


    顧雋盯著那根小小的手指,第一次感覺騙人是如此壓力大的一件事,但還是義無反顧地伸手勾了上去,許下承諾:“我保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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