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雋愣在原位半天,才把莫北庭和湛君瀟的話串了起來。怪不得他在夢裏握著安兮兮的手觸覺如此真實,難道說,是阿柔照顧了他一個早上?難道說,阿柔對他……


    “不會吧?”他訕訕一笑,“你們在跟我開玩笑的吧?”


    “誰跟你開玩笑了,”湛君瀟道,“你問問老莫,我是開玩笑嗎?”


    莫北庭詫異問:“你不會真看不出來君瀟他妹喜歡你吧?”


    顧雋滿臉的莫名其妙:“她又沒說,我怎麽知道?”再說了,誰會想到,堂堂國公府的小姐,會看上一個什麽都沒有的他呢?難不成是好日子過多了,想憶苦思甜?


    莫北庭搖了搖頭,平時他總覺得自己是三個人裏麵腦子最不好使的,但在感情這種事上,他真是比老顧不知道強了多少。


    “你難道就沒發現,每次你和我來國公府做客,上的菜都是你喜歡的,不是我喜歡的,而且,我從來不喊她阿柔。”


    “這有什麽好奇怪的?我本來就比你招人喜歡。”顧雋說完,又大感冤枉,“你喊她什麽關我什麽事?”


    “……你就笨死吧你。”


    湛君瀟沒耐心聽他倆在這掰扯,他就隻想要句明白話:“那你到底什麽意思,是喜歡,還是不喜歡?”


    顧雋直言不諱:“不喜歡。我一直就隻把她當妹妹看,我認識她的時候,她才幾歲啊,我怎麽可能有那種想法?”再說了,這麽多年,他跟阿柔說的話滿打滿算加起來還不到二十句,怎麽可能發展出感情?


    他的迴答倒是在湛君瀟意料之中,反正他早覺得這丫頭是自作多情,現在弄明白了也好,找一天他再跟她說清楚就是。


    那廂莫北庭還在糾纏不休:“你就沒想過嗎,以你現在的年齡,以後的夫人基本上隻可能比阿柔小,年齡差的問題是不可避免的。”


    顧雋:“那不一樣,我又不會看著她長大。這不是年齡差的問題。退一萬步說,就算是,大不了就找個跟我一樣年齡的唄。”


    莫北庭嗤之以鼻:“那恐怕全京城隻有安大小姐可以滿足你這個要求了。”


    一提到安兮兮,顧雋腦子裏又浮現出昨晚那個夢。夢的後麵,他跟父親剛提完親迴到家裏,便東窗事發,父親提著藤條質問他為什麽為了錢出賣自己,被安兮兮包養,難道忘了顧家和安家的恩怨了嗎?他反問父親,剛剛去提親的時候你不是還笑眯眯的嗎?沒想到父親臉色突然變得猙獰,嘿嘿冷笑著道,我就是要讓你娶了安家的女兒,再始亂終棄,氣死安大富,你玷汙了顧家的門楣,也隻配當個棋子,讓我用完就棄。


    夢到此處他便嚇得醒了過來,幸好隻是個夢。


    莫北庭說完半天,發現身邊的人沒迴嘴,有些奇怪,結果一轉頭就見顧雋陷入了沉思,頓時有些狐疑:“說起來,你最近似乎很少提到安大小姐,上次我們把她綁在後巷之後,她怎樣了?”


    “什麽怎樣了?”顧雋含糊其辭,“第二天我就放她走了啊。”


    “那後來呢?你這麽對她,她就沒有伺機報複啥的?”


    “她想報複,我難道就不會躲嗎?”


    “可是……”


    “別可是了。”湛君瀟打斷莫北庭的八卦,這都什麽時候了,他還有心思管這些有的沒的,他轉頭對顧雋道,“你別怪我多事,你每次跟你爹一吵架,就喝個酩酊大醉,這樣也不是辦法吧?父子哪有隔夜仇,就算有,總有辦法解開的。”


    “顧大人雖然有點兇,不過也不像不顧念父子親情的,我真的很好奇,你這次是怎麽頂撞了他老人家的?”莫北庭問。


    一提及顧永年,顧雋的臉色立時晦暗下去。他端起醒酒湯吹了吹:“別問了,問了你們也幫不了我。”


    關於顧雋的家事,湛君瀟和莫北庭很少過問,不過大致也知道一些節點,顧雋小的時候,顧大人對這個兒子是寄予厚望,極力栽培,顧雋當年與寒燈書院失之交臂,並非因為他不聰明,恰恰是因為顧大人教了他太多,導致他太過聰明,顯得有些自傲,岑夫子反而擔心他沉不下心鑽研,便有意給他一個打擊,沒有將他錄入寒燈。說起來這還是一樁緣分,後來這個漏子,被莫北庭撿了,兩人由此結識。


    後來顧雋雖然去了另一間書院,卻反而變得沉穩了許多,直到有一天,顧大人突然辭官,帶著顧雋搬家,顧家的家訓上從此便多了一條“不得考科舉”。


    這些年,顧大人責備顧雋,不外乎兩個緣由:喝酒、不婚,但這兩個緣由,多少都是顧雋不得誌的反擊。這對父子是走進了互相傷害的死胡同,卻又不自知。要想解開他們的死結,首先就要找到根本原因。


    “其實你有沒有想過,顧大人是為了你好?”湛君瀟說。


    顧雋抬頭盯著他,這說的是人話?敢情他還得謝謝父親把他趕出家門?


    湛君瀟知道他誤會了,急忙道:“我意思是,顧大人辭官一事也許另有隱情,他不讓你考科舉,也許是為了你好呢?”


    若真是為了他好,又有什麽不能說的?每次他問起這件事,不是被大罵一頓,就是被大打一頓,隻有心虛的人,才不敢告訴別人真實理由。不過就算父親不說,他也大致能猜到,以父親那一板一眼的個性,又身負彈劾朝官的職責,隻怕是為了達到目的,幹脆以辭官威脅聖上,結果反而下不來台,便覺得朝政無望,連帶著也不讓他考科舉了唄。


    “你也別說的這麽絕對。”莫北庭道,“我這些日子輾轉六部學習,跟不少官員打過照麵,沒聽說過顧大人辭官威脅聖上之事。若真有這樣的事,六部裏麵肯定早傳得沸沸揚揚了。”


    “我同意你的看法,”湛君瀟也覺得事實並非如此,“顧大人雖然素有冒死直諫的美名,但為官多年,一定深知有些諫言不一定會被君上所采納,怎麽會輕易拿辭官做威脅?若真到了那樣的程度,一定是攸關國家生死存亡的大事,但也沒聽說那一年朝中有什麽大事啊。”


    顧雋有些鬱悶:“你們倆今天怎麽迴事?怎麽突然間都向著我爹說話了?”


    湛君瀟反駁:“我們不是向著顧大人,是就事論事,我知道你這些年很委屈,但有時候當局者迷,有些事情你未必有我們看得清楚。如果顧大人真是你口中那樣的人,為什麽你們每次吵架,你都如此難過呢?”


    顧雋被他噎得啞口無言,沉默了半晌。可如果不是他想的那樣,那父親還能因為什麽事突然辭官呢?不過就算他弄清楚了又如何,就能改變他們現在的關係嗎?


    “弄清楚了,你就可以考科舉了啊。最近聖上不是徹查六部嗎,我有小道消息,聽聞明年聖上可能會加開一次恩科考試。”莫北庭拍了拍他的肩膀,“這可是你的好機會啊,老顧。等你當了朝官,以你的能力,自然混得風生水起,到時候也不必終日流連酒館,恐怕還有不少權貴想招你為婿,你爹還有什麽理由責備你?”


    “你說什麽?”顧雋像是此刻才徹底從醉生夢死裏醒過來。


    “我說,明年聖上會加開恩科……”


    “倒數第二句。”


    “權貴招你為婿……”


    “沒錯!“顧雋一拍大腿,“我怎麽沒有想到?隻要高中狀元就可以了啊。”


    每一屆的科舉三甲都備受權貴青睞,而最大的權貴,自然是當今聖上。隻要他中了狀元,便可以直接麵聖,自古帝皇都惜才,他以狀元的身份去求聖上的恩典,不論如何,也比當平民百姓的時候勝算來得高吧?如果能再請動秦相爺從旁幫腔,更是十拿九穩。


    莫北庭說的對,隻要他弄清楚父親辭官的真正理由,也許就能去考恩科了;即便這條路行不通,他還可以先斬後奏,等到聖旨解除,父親知道他違背家訓是事出有因,想必也會諒解他,更不會再誤會他不肯繼後香燈,所有的問題都可以解決。


    簡直是一箭無數雕。


    他怎麽一早沒有想到這種好辦法?


    顧雋顧不上吃東西了,把醒酒湯一飲而盡,起身道:“我還有事,我先走了,改天再找你們。”


    莫北庭:“你這就走了?不用我們幫你跟顧大人求求情嗎?”


    顧雋冷哼一聲:“君瀟不是說父子沒有隔夜仇嗎?這都隔了兩夜了,還用你們求什麽情?”說完,歸心似箭地就離開了。


    湛君瀟低頭一看,那顆蜜餞還躺在空碗旁邊。


    莫北庭望著他的背影,突然感到不妙:“老湛,你說他夢裏那句‘為了錢出賣自己’不會是真的吧?要不然怎麽聽到權貴招他為婿,就這麽激動呢?”


    湛君瀟捏了捏眉心,良久才道:“別跟阿柔說,我怕她接受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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