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時候,不知哪裏來的雞鳴聲,一直叫個不停,吵得安兮兮睡都睡不好,在床上煩躁地翻來覆去。


    幾次翻身後,她的手往旁邊一搭,突然感覺手底下有個東西在均勻地起伏,和她唿吸節拍一致。多年來孤枕單眠的經驗告訴她,大事不妙,她記憶裏最後見到的那個人,似乎是……顧雋?


    安兮兮睜開一條眼縫,整個人瞬間被打下十八層地獄,果然是顧雋。


    這又他娘的是哪裏?她明明記得昨晚自己跟他在紙紮鋪裏喝酒,怎麽一醒來會在同一張床上?這玩笑開得也太大了吧?


    更讓她崩潰的是,此時的時間並不是她以為的清晨,而是日落。也就是說,她和顧雋已經躺在一起足足睡了一天了?


    連番的打擊讓安兮兮腦子一片空白,但她知道,無論事態有多惡劣,她現在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離開這張床,再跟他待在一張床上,她怕是連死的念頭都有了。


    她小心翼翼地跨過顧雋的身體,爬下床,然後站在原地思考下一步該怎麽辦。就在此時,她看見梳妝台的銅鏡裏頭倒映出她戴著麵紗的臉。安兮兮詫異地摸了下臉,麵紗居然真的還在。


    照說,如果她和顧雋真的發生了什麽,他不至於連她的麵紗都沒摘下來吧?她身上的衣服也是齊整的。這麽說,什麽也沒發生?隻是兩個人都醉了,所以躺到了一張床上?那顧雋應當也沒發現她的真實身份吧?


    雖然無法確定最後一個問題的答案,生存欲還是讓安兮兮迅速做出了判斷,趁著現在顧雋還沒醒,她趕緊走人,隻要不被當場捉在床上,她就可以咬牙不認,反正篤定顧雋的心上人另有其人就對了。而且顧雋越是想攀扯到她頭上,越會被坐實他違抗聖旨,簡直是一舉兩得。


    安兮兮越想越覺得,事不宜遲,走為上計。她打開一條門縫,先是往外頭瞄了眼,發現這似乎是家客棧,不過看著並不豪華,客人也沒幾個,這個房間又在拐角,挨著樓梯,她現在下去,應當不會有人注意到。


    她迅速鑽出房間,迴頭帶上房門,正當她以為自己神不知鬼不覺的時候,一股力道突然把她拽向一邊的走廊死角,她差點大叫,一迴頭,發現是雙喜。


    “你怎麽會在這?”安兮兮差點喜極而泣,隨後又怪責起來,“你在這怎麽不早點叫醒我?”


    “小姐不是說,不能讓人發現你的身份嗎?我要是出現,那不是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裏麵的人是你了?”


    對對對,安兮兮覺得自己一定是宿醉未醒,腦筋不靈光,還好,她沒托付錯人,雙喜果然很靠譜。


    “那既然事情辦成了,我們別耽擱了,趕緊走吧。”


    安兮兮催促,就要往樓梯去,剛抬起屁股,旁邊的雙喜疑惑地問:“什麽辦成了?”


    剛說她靠譜,這又犯的什麽糊塗?安兮兮道:“昨晚我不是讓你把人引到街尾那邊去,聽顧雋跟我表白嗎?”


    雙喜點點頭:“是啊,小姐還說是古玩店,幸好我記得你說街尾最後一家店鋪,原來已經改成紙紮鋪了。”


    這就對了啊,那些人隻要聽到她和顧雋的對話,她的計劃就成功了。


    “可是小姐,昨晚表白的人不是顧少爺,是你啊。”雙喜一臉單純地將昨晚的經過還原,“昨晚我把人引過去以後,就聽見小姐你在裏頭誇顧少爺,說他玉樹臨風、瀟灑恣意,是天上的星星,你心目中的月亮。”


    仿佛有一萬支箭齊刷刷射向心口,安兮兮跌坐在地上,臉色慘白。


    但這卻隻是開始。


    “顧少爺就說他從來不信這種好聽話,除非對方是喝醉了,酒後吐真言,那他才要信。然後我就聽見小姐你讓顧少爺背過身去,然後過了一會兒……”


    “怎樣?”


    “小姐就開始調戲顧少爺,說隻要他從了你,你以後一定好好待他,絕對不會背信棄義喜歡上別的男子,還說如果顧少爺不信,你可以把他的名字雕在自己的手臂上,以示誠意,說著就要去找刀子。”


    “……”


    這迴仿佛有道天雷打下來,她的靈魂都灰飛煙滅了。


    雙喜歎了口氣:“幸好顧少爺沒有答應,他說跟你萍水相逢,還沒有深入了解,談這些言之過早,又勸你潔身自愛,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小姐你才沒有破相。”


    那她還得感謝顧雋放她一馬了是不是?


    安兮兮怒火燒心,這王八蛋分明是在坑她!照雙喜這麽描述,昨晚外頭的人聽見的豈不是……


    “幸虧我機智,一聽見小姐你說話不對勁,就知道你喝醉了,便趕緊想辦法又把人給引開了。誰知我迴來的時候,紙紮鋪裏已經沒人了。我跑了一整夜,問了好幾家客棧,才知道顧少爺帶你來這裏了。我又不敢直接踢門而入,就怕別人發現身份。”說到這,雙喜小聲咕噥,“反正我到的時候,屋裏已經沒聲息了,我估摸著,要是真發生了什麽,我再進去也晚了。”


    “行了,你別說了。”安兮兮已經哀莫大於心死,要是現在旁邊有口井就好了,她願意跳進去,一了百了,結束這丟人現眼的一生。


    見她這副樣子,雙喜不由得更加好奇:“所以小姐,你跟顧少爺……到底發生什麽了沒有?”


    安兮兮頭痛欲裂,她不知道,別問她。


    雙喜並不知道小姐在苦惱什麽,她反而覺得這是天賜良緣啊。


    “雖說顧大人跟老爺是有些陳年恩怨,不過已經過去這麽多年了,這幾年老爺都沒對顧家落井下石了,小姐你若是真跟顧少爺情投意合,說不定老爺會同意呢?”


    安兮兮沒心思理會雙喜,她愛怎麽誤會就誤會吧。


    “再說了,以小姐如今的情況,想正兒八經地談親事,已經是不可能了。剛好顧少爺這幾年也不知為何沒有成親,說起來,你們也算同病相憐。小姐何不幹脆跟顧少爺……”


    安兮兮迴頭狠狠瞪了她一眼,這丫頭越說越離譜,那她寧願跟頭豬在一起算了。


    “顧家雖說現在家道中落,不過也算是書香門第,又家教森嚴,顧少爺想來品行也不會太差吧?若是真的汙了姑娘的清白,一定會負責任的。要是按我的想法,不管昨晚到底有沒有發生什麽,小姐你就隻管說有,過了這個村,就怕沒這個店了。”


    安兮兮想對準她那個胡思亂想的腦袋一頓暴打,剛抬起手,卻突然醍醐灌頂,她怎麽沒想到可以用這個辦法呢?昨晚計劃失敗,顧雋搞不好已經知道她是誰了,以後自然會提高警惕,她想重施故技也難,那不如幹脆借此要挾他,讓他去想法子,他想得到最好,要是想不到,以後一輩子被她要挾,她也不虧。


    安兮兮越想越覺得可行,轉頭吩咐雙喜:“我還有點事,你先迴去,千萬別跟任何人說昨晚的事。”說完,她迴到剛剛的房門口,又從那條門縫裏鑽了迴去,把門合上。


    雙喜偷笑,她就知道,孤男寡女在一起一個晚上,怎麽可能不發生點啥?


    安兮兮躡手躡腳地迴到床邊,看見顧雋依舊睡在原來的位置,連姿勢都沒有變過,竊喜不已地從他身上跨過去,躺到了裏側,閉眼之前順手摘下自己的麵紗。


    搞什麽,她怎麽又迴來了?顧雋躺在床上不敢動分毫,內心有些崩潰。昨晚在識穿了安兮兮的目的後,他本想讓她自食其果,轉念又覺得,男子漢大丈夫這樣對待一個女子,實在不夠光明正大。就算是安兮兮先動手,他總不能跟她一般見識吧。


    想清楚後,他便隻想讓她知難而退,卻沒想到她為了取得他的信任,竟然真的把那壺酒喝完了,然後就開始說瘋話。要不是他中途拚命引導她,再加上適時捂住她的嘴,隻怕她早就把那些殺頭的話都抖出來了。


    這種情況下,他自然也不能放任她迴家,隻能把她帶到西城這家生意凋零的客棧,開了間客房,守在她身邊。


    到了今天早晨,看她睡得迷迷糊糊,一時半會沒有醒來的跡象,他終於放鬆了一些,靠在床邊打盹,沒想到困得厲害,竟然睡到了床上。


    其實安兮兮的手搭過來的瞬間,他便醒了,不想跟她糾纏,才假裝沒睡醒,讓她全身而退。


    結果她怎麽出去一會兒又跑迴來了?這又是什麽意圖?


    顧雋實在百思不得其解,但是既然她不走,他總不能真等她醒過來,跟她對質吧?那他走好了。


    思及此,他小心翼翼地把兩條腿挪到床畔,又小心翼翼地讓腰跟著腿滑下床,全程不發出一點聲響。兩隻腳落地的瞬間,他如釋重負地站起來,就聽見身後傳來兩聲輕咳。


    他一迴頭,安兮兮麵朝他側臥著,笑顏如花,媚眼如絲。


    千算萬算,顧雋唯獨沒有算到她會“將計就計”。


    大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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