苑很緊張,越是緊張的人越是受不了冷場,沒人給她拋話題就自己起了頭,拉著陳正平做驚喜狀:爸你今天氣色好多了嘛……爸你還是得好好休息啊……我這幾天問過人了,你的病就得怎麽怎麽調理。

    陳正平忙著應聲,卻有些訝異,心想這姑娘要不是絕頂聰明就是絕頂的單純。

    這兩人的話題火熱越發反襯出另外兩人的沉默清冷,陳默試著想聊點什麽,思來想去最保險的話題也隻有老爹的病。陳正平有點無奈:老子今天的犧牲可大。就這樣兩邊的話題漸漸合到一處,貌似融洽的氣氛在苗苑試圖與韋若祺直接對話時為止,韋若祺淡淡瞥了她一眼說:“我跟我兒子說話,要你插什麽嘴?”

    嘩啦一下,就像一盆冰水直下,把那點虛火潑得一幹二淨,兩位陳先生相視一眼,苗苑在心裏無奈的打了一個響指:賓果,果然……

    陳正平打著哈哈說:“哎呀不早了,開飯吧。”

    午飯是阿姨做的,因為韋若祺攔著沒怎麽大弄,隻是比家常小菜豐盛了一些,苗苑捧著碗完成了她有生之年最文雅的一次用餐。不敢喝湯,不敢去夠遠方的菜,不敢挑肉吃……隻管悶聲不響的埋頭與自己眼跟前的兩盤東西死磕。端得是味同嚼蠟食不下咽,唯一的好處就是可以理直氣壯的不出聲。

    可是熄了她這一掛響炮,氣氛頓時冷得小風嗖嗖的,陳正平夾起一塊帶皮兒的紅燒羊肉放到苗苑碗裏:“多吃點兒,專門給你們做的,我們老人家吃不了這麽膩。”

    苗苑心頭一陣感動,插筷子夾了一塊魚,左右看看,小心翼翼的放進了韋若祺的碗裏。

    韋若祺心裏堵著那口氣一直未散,現在也就是看老公麵子不發作。她自問就算是把心端平了看,也還是瞧不起這丫頭,瑟瑟縮縮的小家子氣,沒有一點大方的氣度。

    韋若祺見苗苑筷子頭往自己跟前遞心裏就是一驚,轉瞬間一股怒火就衝上了頭,心想給你三分顏色,你倒來開店堂了?跟我裝什麽親熱勁兒??當下,她把臉一板,夾著那塊魚肉挑了出去:“我不吃這個!!”

    陳默默默的在桌下踢了踢苗苑的腳尖,苗苑偷偷團著手指在桌邊給他做了一個ok的手勢,心頭抹下一把無奈的汗:賓果……果然,又中了……

    於是,這頓飯吃得就些沉寂,還好在座的各位都沒指望能一口成個胖子,在陳默看來,能進門坐下一起吃個飯就算是進步,現在老媽的態度沒有更壞一點,媳婦的心

    情也沒有變差一些,就成了。

    飯後,苗苑主動抱著碗直奔廚房,說要和阿姨一起收拾。有時候吧你還真別說,當一個人看誰不順眼的時候,連吃飯睡覺都是錯。韋若祺極瞧不上的瞥了一眼苗苑的背影,心想這女人這輩子大概也就這麽點出息了。

    天冷了,陳正平身體太弱不適合再出門散步,韋若祺就把向陽那麵的陽台給封了,全套無縫玻璃窗到地,把一個半封閉式的陽台打造成一個暖房。陳正平好喝茶,在暖房貼牆的那一麵放了張藤製躺椅,右手邊一個檀木矮幾,幾上擱一方烏金石雕的行雲流水黑澗茶盤。一隻老段泥製的紫沙龍膽壺就放在茶盤的那一道玄黑上,旁邊是幾隻仿官窯的青瓷茶具

    陳默把陳正平扶進躺椅裏,仔仔細細的為他掖好毛毯。

    韋若祺正坐在客廳裏看電視,苗苑還躲在廚房裏磨蹭著不出來,陳正平伸出一隻手去給茶壺裏續上水,沉聲緩緩的說:“就沒什麽話要跟我這個做爹的說嗎?”

    陳默半蹲在他麵前一徑的沉默著,過了很久才慢慢抬起頭看著陳正平的眼睛說:“爸,我隻喜歡她,我隻想要她,如果跟她離婚的話,我就不會再娶了。”

    陳正平半合著眼,眼皮微微的跳動:“你這算是在威脅我麽?”

    “不,我隻是想給您一句實話。”

    “臭小子,跟爹說話這麽絕!”

    陳默苦笑:“跟您說話才能這麽絕,跟媽就不行,她會說不娶就不娶,我怕你啊!”

    陳正平失笑,垂手撫了撫兒子頭頂的短發:“你應該早點找我商量。”

    “我在等您開口。”

    “要你求我就這麽難麽?”陳正平聲調一提,有些不快的看著兒子。

    “不是,我擔心我求你幫忙你說好的,別急。可是再過幾天,我就找不見她了,或者她媽媽鐵了心要讓我們離婚。我不是很擔心媽那邊,但是我知道你如果想的話,你就會有辦法。”陳默按了按眉心:“我一直在等你的意思,後來我想你大概也不想管,醫生一直說要靜養。”

    “是啊,政府都讓我迴家靜養了,你們呢?”陳正平把泡好的茶水倒出來,沒來由的一陣心酸,要不是這些日子身體真的好些了,想管都管不過來。

    “陳默!?”苗苑把陽台的移門拉開一條縫,又衝著陳正平眯眼一笑:“嗯,爸爸好。”

    陳默看見她整張臉上都寫滿了一句話:我們什麽時候走。

    陳默說:“你先去陪媽看會兒電視,我再陪陪爸。”

    苗苑很慢的點了一下頭,哀怨的退了迴去。

    陳正平偏過頭看著苗苑的身影在眼角餘光中消失:“證都領了,為什麽不帶迴家來?別的不說,這事兒總是你幹得不地道。”

    “我媽一直沒鬆口。”

    “你媽也不會真的把她打出門!”

    “但是我媽的態度也不會好,今天有你勸著也就這樣,而且我那時候不知道你的意思。我媽她罵我,打我,說實話都應該。她養我這麽大,我娶個老婆沒讓她開心是我欠了她。可我不想讓苗苑因為這些看我媽的臉色,因為她沒欠她什麽。之前我去她們家,她爸媽對我非常好,這次結婚她媽很生氣,可她都自己處理,最後才讓我出麵認個錯。我答應過她媽要好好照顧她,我不想讓任何人欺負她。”

    陳正平看著兒子沉靜的神情,忽然問:“你不相信她?”

    陳默詫異的挑起眉。

    “你不相信她不會離開你,你也不相信她說不定會願意陪你承受這些……我的意思是……”

    陳默卻笑了:“我和她認識不到一年零四個月,我們結婚還不到一個月,即使她願意陪我承受這些,我也不想去考驗她。以前我們出任務,最基本的原則就是不冒險。”

    陳正平驀然間感到一種哀傷,他伸手扶住陳默的臉:“你把我們當敵人。”

    “我沒這個意思。”陳默意識到他大概打錯了比方。

    陳正平卻放了手,頹然的躺下。

    “爸,我……”

    “我老了,”陳正平出聲打斷他:“我不管你以前怎麽看我,但是現在我老了。一場病生完,看以前都是空的,當年覺得很重要的東西,現在想想都沒意思。我老了,就想過幾天安生日子,我就想你能在我身邊,好好成個家,生個孩子,叫我爺爺……”陳正平抬手遮住臉,聲音有些哽咽:“我,我再努力多活幾年。我沒什麽多的想頭了,我就想要一句話:家和萬事興!”

    陳默覺得難過,雖然有一種淡淡的釋然衝淡了那種難過,可是他的心情仍然沉重,他慢慢放平膝蓋把父親幹枯蒼老的手掌握在掌心,然後說:“我會的!”

    如果您的願望真的如此,而且隻是如此的話,那就是我的願望,我……會的!

    過了好一會兒,陳正平慢慢點了點頭說:“迴去吧,我要休息了。”情緒太過

    激動,就他這種身體狀況來說,顯然是不適合的。

    陳默又跪著陪了一陣,慢慢把父親的手放進毯子裏,悄聲離開。

    陳默走出陽台的時候差點樂了,他看到苗苑努力的坐在離開韋若祺最遠的沙發的角落裏,以一種小心翼翼但是偽裝氣定神閑的態度在看電視,然而電視裏放著她完全沒有興趣的財經新聞。

    然後,她幾乎用一種野兔式的靈敏在瞬間轉過頭,僵硬的表情在刹那間融化,那種驚喜不亞於中央紅軍看到陝北紅軍。

    可以走了嗎?

    陳默發現苗苑那雙眼睛比平時亮了十倍不止。

    陳默指了指陽台說:“幫我爸弄個熱水袋。”

    苗苑失望地哦了一聲,轉而大約是感覺到能幹點這種差事也很不錯,又歡天喜地的去找吳姐要熱水袋去了。韋若祺冷冷的看了陳默一眼,陳默猶豫了一下卻隻是叫了一聲媽,簡簡單單的又討論了幾句父親的病情,苗苑這個炸彈型的話題就這樣被繞開了。

    到最後反而是苗苑在陽台上陪著陳正平絮叨了更久,臨走時還不忘和吳姐招唿,說我下次給你把單子帶過來啊,你給弄弄,給我爸補補。那副殷勤的樣子讓韋若祺看得火冒三丈,心想這女人還是有點手段的,單這份開口叫爹的水平,就不是她能趕得上。

    苗苑出了家門還是僵的,小心翼翼的往前趕,直到出了小區才徹底活過來,站在馬路伢子上活動脖子說:“陳默我很厲害吧……我很厲害了吧!”

    陳默點頭說:“是啊,我爸很喜歡你。”

    “不是你爸!你爸本來就喜歡我。是你媽……哦,天哪,那氣場無敵了,你媽她到底是個什麽官兒啊?我怎麽覺得國家主席都沒她勁兒呢!”苗苑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

    陳默心想也不是,她隻是覺得她應該在你麵前特別勁兒。

    陳默慢吞吞的說:“其實我也不太清楚。”

    “陳默,你真可憐……”苗苑扁著嘴,掂腳尖捧起陳默的臉。

    陳默不解。

    “你小時候她一定老是欺負你,哎,不對,她現在都欺負你。”苗苑說著就心酸了,纏著陳默把從小到大跟太後死磕的事跡都說了一圈。聽到最後苗苑眼淚汪汪的犯起了愁,唉聲歎氣的說:“陳默,我看將來也就隻能你這邊讓著點兒了,你媽都那麽大年紀了,要讓她換個活法也不容易。”

    陳默默默的點了點頭,心想是啊,可是她有

    時候是想讓我換個活法,這個沒法讓的。

    “乖!”苗苑看左右沒人,在陳默臉上親了一口:“其實我覺得吧,你有時候也得學學我。一家人過日子哪有那麽多道理可講,你是小的嘛,你最小你就得會耍賴。我媽上次多生氣啊,我迴頭……跟她小撒一嬌,不是就和好了嘛!”

    苗苑說得得意洋洋眉飛色舞,陳默困惑的低下頭去看她:“你,讓我,跟她……”

    苗苑自動腦補了一下苗版陳默vs韋氏媽咪,禁不住生生打了一個寒戰,真的,數九寒冬都沒那麽冷,苗苑心虛的換了一個話題:“那……咱們下禮拜還用過來嗎?”

    “我得過來,你……”

    “行,我陪你,”苗苑極豪邁的喊了一聲:“刀山火海沒得闖了,陪你吃個飯還行,再說了我還答應吳姐教她怎麽燉補品呢。”

    陳默伸手攬住了苗苑的肩膀。

    剛剛幹完一件了不得的大事,苗苑心花怒放的倚著陳默走得很是膩歪,反正此刻穿得也不是軍裝,沒什麽軍容風紀問題,陳默也就隨了她去。自打結婚後,陳默的著裝問題就由苗苑一手抱辦,徹底終結了那種一年四季隻有三套便裝的土人生涯。苗苑在陳默身上一向舍得花錢,而且最得意的就是把自己老公打扮得帥氣十足的挽著出門,結果結婚時新人的置裝費倒有大半是砸在陳默身上。

    一套套的襯衫大衣毛衣,t-恤加牛仔……恨不得能一下子買齊四季,好在苗苑的軍裝製服控根深蒂固,買來的衣服也多半帶著點軍味的硬朗,與陳默的氣質並不相衝。

    苗苑滿懷柔情的看著今天被自己精心打扮過的老公,正想開口自誇一下,不料肚子很不應景的叫了一聲。

    “餓了?”

    “廢話!”苗苑苦下臉:“餓死我了,你看我才吃多大一口啊!”

    陳默失笑:“幹嘛不多吃點?”

    “哎,我還不是怕吃到最後吊桌角不好看嘛,再說了,那肉都離我那麽遠,我眼前就一盤菜,還是純綠的……”苗苑揉著肚子發現自己不說還好,越說越餓,揉著肚子嚷道:“我餓了,我要吃肉!”

    陳默聽著直想笑,手下攬著他老婆緊一緊,笑道:“我帶你吃肉去。”

    10.

    6.

    這人哪就是這樣,心情好胃口就好,下午兩、三點的迴民街生意清淡,苗苑輕而易舉的把自己給吃撐了,原本坐著還好,一站起來就……苗

    苑一邊挽著陳默一邊揉肚子,苦著臉說咱先別急著迴去,先溜個彎,消消食。

    天氣還算好,可是冬天的陽光再烈落到臉上也就像羽毛輕撫,隻是苗苑剛剛吃得油辣,小臉上騰騰的冒著火,再怎麽寒風撲麵也不覺得冷。熱鬧的時候還沒到,美食街上隻有三三兩兩的行人,夥計們懶洋洋的在門外曬太陽,苗苑吃得太飽昏昏欲睡的走出這片世俗人間的煙火地。

    她半閉著眼睛斜倚在陳默身上被牽著慢慢的溜達,忽然就聽到有吵雜聲,苗苑好奇的扭頭去看,便看著一群人跑向拐角的橫街,有人在叫嚷著:抓小偷!!有人搶東西啦!

    苗苑心裏一驚,果斷的鬆開了陳默的手,果然,陳默匆匆低頭叮囑了一聲:自己小心。話音還在風中,人已經像箭一樣射了出去。

    考慮到自家老公的離奇戰鬥力,苗苑放心大膽的追了上去,畢竟以一敵n單挑兩夥小混混都不在話下,料理一個毛賊那不是跟玩兒似的嘛。

    這年頭或者是人心不古,或者是大家都更懂得什麽叫自我防範,這一路上追在後麵看熱鬧的多,擋在前麵勇者相逢的一個也沒。陳默一個衝鋒就甩開了所有人,被認定為小偷的男人在拚死逃命,淨撿刁鑽的小巷子鑽,陳默一聲不吭的猛追,估摸著還有幾步就能趕上……忽然從斜刺裏竄出來一個小警察,巷子窄小避讓不及,小偷在高速的逃命中與他迎麵相撞。

    陳默腿下一緩……

    不料一聲慘叫轉瞬而來,小警察抽搐著蜷縮到地上,小偷已經從他身上跳了過去。

    陳默連忙衝過去把人翻倒放平,就看到小腹上橫切一刀血口,很明顯是高速相撞時帶著衝擊力刺進去的,刀口斜斜上挑捅得不淺,血像潑出來似的轉眼就染紅了一片,小警察疼得直抽搐聲音嘶啞。

    腹腔刀傷,沒有急救工具什麽都幹不了,陳默簡單幫他處理了一下,暫時捏合傷口按壓止血。

    苗苑上氣不接下氣的跑到陳默身邊,猛然看到這血腥場麵,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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