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麵已經說過,我是在北方的小城鎮長大,那裏的空曠遼遠以及人們的生活習慣跟南方尤其是湖南這個偏遠的鄉村,還是有很大的區別的。

    但是現在經過改革開發,很多地方都被慢慢的同化,包括房屋建築,乃至人們的價值觀和生活方式都在向一個模子裏套,本來的地方特色和優良傳統也都在慢慢退化。一個普通的小縣城到哪裏去看都差不多,廣東廣西湖南江西。這裏的縣城也不例外,似乎要更嘈雜和喧鬧些。這裏算得上一個大縣,生產橘子和桐油,據說屈原曾被流放此地寫下了千古絕唱《涉江》,而何大哥的家就在這個縣的一個鄉裏,名字叫著江東鄉,離縣城大概三四個小時車程。

    坐了整整一天一夜的長途火車我終於來到x縣(這是我對這個縣城的稱唿),下車時已經是下午三點,因為是五月,我身上還穿了一件夾克,這邊的天氣這個時候跟我所在的那個城市相差不大。由於疲於奔命,我的體力透資,我想我身上的衣服也該換一下了。

    於是我坐公交車去了縣城汽車站,我問過別人,到江東鄉必須坐汽車。在汽車站附件的衣服攤擋,我買了兩條短褲2雙襪子,一件襯衣一條褲子,總共花了58元,短褲5元2條,襪子一元五角一雙,淺灰色棉布襯衣20元,還有一條正在打折的廉價牛仔褲25元,再花8元錢買了一個小背包,吃了一碗牛肉粉5元,然後想著去給何家二老買些禮品。

    我冪思苦想也想不出該買什麽好,因為前兩晚在那個鎮上的住宿費加來這裏的火車票,剛才再買了一些東西,僅有的500元已花掉了一大半,我把兜裏所有的錢都拿出來數了數,還剩208。8元,這是我的救命錢啊,可是東西我必須買,第一次去人家裏而且還要住一段,怎麽也不能空著手,至於以後的路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我咬了咬牙去到一家正規的大超市甩出一百元,買了一個哈密瓜,一條煙兩瓶酒外加兩包糖出來,拿著這些東西,我感覺心裏麵有了底氣。

    買了一張去江東的汽車票,剛好是最後一班車,下午五點鍾開,坐到座位上,我鬆了一口氣。幸好趕上了,要不又得在這住一個晚上等明天了,我包裏的錢可容不得我等啊。我包裏還剩下98。8,剛才汽車票花了十元錢。可不知怎的,我這心裏現在卻坦然得很,象是迴家一樣,竟然還有一些期盼,或許這就叫緣份吧。

    五點鍾,車子準時啟動了,盡管那個賣票的小夥子還開著門朝外麵喊著“江東,江東”,去江東的車。”車子還是慢慢地開出了那個破舊不堪的汽車站,穿過縣城雜亂無序的街道,在機動車三輪車人力車中間,在小販小商的叫賣聲中漸漸離縣城而去。

    我環視一下車上的人,都是一些鄉下農民,也還有一些幹部模樣或者是鄉村教師之類有點文化的人。可現在這些人跟農民和小商販的差別也並不大了,以前是從穿著上或者眼神上一下就能區分,現在的人都穿得差不多,講的話也一樣,總而言之,中國這個大社會人們基本快被同化了,這也許是件好事,不是有些省份在開始取消城鎮戶口了嗎,這也算是一個進步吧,所以說我在他們中間也並不是很搶眼,他們也許覺得我可能就是一個迴家的學生或者是在外地打工的一個小青年罷了,我感覺很安心。

    我坐在車後麵倒數第二排,最後排座位能坐五個人,我坐的是兩人座,我靠窗,旁邊是一個胖女人,五十多歲,穿著大花假絨衣服,上衣繃得緊緊的好象隨時都會裂開似的,說話時有些氣喘,大概是太胖的緣故吧,可她還是磕著瓜子轉過頭跟後排的一個老太太聊天,我能聽到她氣喘的聲音,她自己可能已經習慣了,聲音大得象在吵架,鄉下人說話聲音都大,可能是因為他們地兒大的緣故吧。

    跟她說話的那個老太太倒有點象我們小時侯在電影院門口賣瓜子的老太太,慈眉善眼的卻也透出些精明,我看她們兩個應該不是那種純粹的鄉下人。她們開始時象在東一句西一句的嘮叨家常,誰家女兒出嫁誰家新屋建成擺了多少桌酒之類的,後來不知是車上哪一個問了一句話,是向離他坐得比較遠的一個同伴問的話,聲音很大,隻見他把脖子升向那個人方向:“哎,你說這一期買什麽呀?”車上立馬就騷動起來,所有其他的人都停止各自的閑談加入到這個話題中,他們開始東一句西一句地爭論起某件事情。

    我聽了半天還是沒能聽明白,我旁邊那兩個談話的老女人停止聊別家的女兒,注意力全都集中在這個人的一句話裏了。我不知道有什麽東西可以這麽神奇,可以這麽快的集中人們的注意力,不會是這裏剛發生什麽古怪的事情吧。

    他們開始一會兒說買什麽豬,一會兒又說買牛買蛇之類的,搞我一頭霧水,這些動物的名字在他們的嘴裏說來說去的象魔術般引得他們時而哄堂大笑,時而又搖頭說不行,還說誰誰誰前兩天賺了錢賺了多少,並且講一些數字,什麽特碼之類的。

    反正我覺得這個車上的人因為談買什麽動物和數字而一下變得象吃了興奮劑似的,整個車上歡聲笑語,氣氛熱烈。我不明白更也不好詢問,要不他們馬上就會知道我是個外地人,我就裝著有點懂的樣子繼續聽他們說,我想我總會聽出個道道來吧。車子繼續朝前行駛,柏油路寬闊而平坦,窗外矮山田野樹木房子一晃而過,到後來連司機大哥都不時迴過頭來參與進來了,旁邊一直不說話的兩個老實農民好象也能偶爾發上幾句言,這時,我才慢慢聽說個名堂來,他們好象是在談買什麽中獎的東西之類的,我發現這麽多人中間那兩個有點文化的人開始變得最有發言權,其他的人好象比較信服他們。有一個象是學校裏的老師,看樣子是來縣城辦事,我聽他跟他旁邊的那兩個同伴(一男一女年輕一些)說,聲音很大,其實也是要講給全車的人聽。

    他說:“我看這一期可能會買雞。”車上的人靜下來,都聽他說。“為什麽呢,我這裏有個道理,是我昨天上海的一個朋友打電話給我。”

    他頓了一下,她旁邊那個女的分了周圍一人一個橘子。

    “我們很久都沒聯係過,就這麽巧,他也從來不跟我說碼,昨天卻跟我講了一個小時的電話,”我看那老師模樣的人掏出手機來比試著,“這他媽的花了我將近十幾元的電話費。”旁邊的人開始邊吃橘子邊聽他講話。

    “他在電話裏竟然一再交待我要買雞,我看這一次有點懸。”“哎,你們認為呢,這次誰有把握,買什麽?”他問大家。

    旁邊的人都不說話了,他們可能在算計著他講的對不對,車裏短暫的靜止又開始有人說話了,不過有的是在念叨什麽雞,有個人又跳出來說我想這次買隻猴子看看,“那就包個雞包隻猴吧。”旁邊那個農民小心地接應他的話說。

    車子在途中的鎮上停了一次,後來我知道江東屬於這個鎮管轄,江東是一個鄉。那兩個老女人和那幾個教師模樣的人在鎮上下了車,我猜得沒錯,他們果然不是純粹的鄉下人,屬城鄉結合部的,也確實有這類人的氣質,他們講的話跟何大哥的也不一樣,容易聽懂一些。

    那個男教師在下車的時候還迴過頭來對車上的人半開玩笑的說:“這次就買雞吧,你們中了獎可要請我客啊。”車上的人全都笑起來。我看這教師其實跟車上的人都不認識,就是因為大家這一路討論下來都成了熟人,還真有點意思。

    我估摸著已經走了一半的路程,那胖女人下了車,也沒見有人坐我旁邊的位置,因為這一下下了差不多一半人,又上了幾個人,大概是來鎮上辦事迴江東的吧。車子在鎮上停留了大概五分鍾,司機見該上的人差不多都上了,就發動油門,車又上路了,過了鎮上的大橋就是村子,路明顯的變得差起來,陡坡和轉彎的地方多起來,我們是朝山上的方向駛去,半山腰和山腳下有很多人家,房子也不錯,很多都是新砌的磚瓦房,也算是一個大村子,公路開始變窄,好在還是水泥路,比較平整。

    車子爬上一個高高的長長的陡坡,就進到兩邊都長滿叢樹的山中間,車子在山路上蜿蜒盤旋,我們離鎮上越來越遠,兩邊的房子最後都沒有了,車子仿佛在樹的中間開著,周圍空氣也變得陰涼,太陽快下山了,難怪末班車是五點鍾,照這樣下去我們到江東估計也該天黑了。這樣想著我覺得有點累,於是把包靠窗枕在頭上,雙腳伸直在座位上睡起覺來,車上已沒有先前的熱鬧,大家有些疲倦,盼著快快到站,我迷迷糊地進入了夢鄉。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陰沉木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嚴承瑜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嚴承瑜並收藏陰沉木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