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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春水嫣然道:“小聞說你已經收功了,果然是真的。”


    陳遠見二人一夜不見,似是成了多年的姐妹,心中感慨,見曲水聞正瞧著自己,目光奇怪,卻也不便發問,說道:“蘇姑娘,多謝你了。”


    蘇春水搖搖頭,開了食盒,香氣頓時充滿整個房間,二人取出八色菜肴,一盆蘇秀米,一碗細玉湯,布在褪色的木桌上,她說道:“我是借你除去因果,不必謝我。”


    陳遠沉默一會,道:“蘇姑娘,不管你與那位洛遠究竟有甚麽恩怨,我實沒有見過他的。”


    曲水聞遞過雙木箸,說了三個字:“先吃飯!”


    小貓嚼完葉子,從她肩頭跳到桌子上,蹲在邊緣,四隻白色小爪子湊在一塊,尾巴卷了幾圈,“喵”地叫了一聲,抖抖尖耳朵,大眼巴巴地瞧著它的主人。


    曲水聞取了一隻空盤子,擺在它麵前,將各色菜品都夾來了一些,拍拍它腦袋,小貓尾巴鬆開又卷,埋頭吃了起來。


    三人用過飯,到廢園中散步,蘇春水忽然道:“陳兄你凝練的究竟是甚麽劍意,為何會有那般心靈質問?”


    曲水聞也瞧了過來,她正處於無招之境,劍意未凝的苦功中,顯然昨夜有所領悟,聽本人再說一次,有益無害。”


    陳遠沉吟片刻,並非是他不願說,而是領悟未深,自己意會尚可,言傳有點困難,他想了一會,措好言辭,緩緩開口道:“我學了兩門天階劍法,一路講究無物不破,一路講究心生萬變。”


    二人毫無驚奇,視天階為平常。


    陳遠又道:“我借體心物用的道理,爐火純青之後,心中就產生一個疑問:我心與外物,究竟哪一個是第一元?”


    蘇春水、曲水聞皆是心智通達的高手,聞言輕輕點頭,露出思索之色。


    陳遠漸漸沉浸在思索中,道:“長生訣五行陰陽俱全,昨夜將一眾高手的氣機變化成一個鴻蒙微界,步步深入,金水木火土五行精妙變化一一呈現出來,我已有所領悟,最後陰陽相合,混元一擊,似乎讓我看到了兩個世界。”


    “兩個世界?”蘇春水奇道:“莫不是幻境與現世?”


    曲水聞也瞧過來。


    “好像不是。”陳遠笑了笑,摸了摸耳朵道:“這樣說不大準確,應該說是心與世界,雖然隻是驚鴻一瞥,但已足夠讓我凝練劍意了。”


    “心的世界是甚麽樣子的?”


    “說不清楚,光怪陸離,好像是一些非常淩亂的碎塊,大的比太山更高,小的比鴻毛還輕,轉化不定,五顏六色,一閃,就到了非常非常遠的地方,像在夢裏一樣,我現在甚至都懷疑,自己有沒有真的看到過。”陳遠歎道。


    兩個少女陷入了沉思中。


    不覺前走到一個幹涸的池塘前,蘇春水抬起頭望了望太陽,目不轉睛地瞧著那個大火球一會,轉首對陳遠道:“陳兄請品我這一劍。”


    陳遠點點頭,他對蘇春水的劍意也很感興趣。


    曲水聞輕咬嘴唇,瞧著他們。


    蘇春水駢指成劍,不帶半點真氣,純以劍意催動,輕點而來。


    恍惚間,陳遠似是看到有春雨落下,池塘中水光蕩漾,明媚鮮妍,偶有金鯉躍波,生機盎然,心神似是忍不住要沉醉在這帶有遠山木葉清香的春風裏。


    陳遠歎息了一聲,既是讚歎,也是不忍。


    他右掌徐徐劃了個圈,漫天春光朝著他一斜,吸力忽然又消失,驟然一鬆,春景又迴了原位,不防陳遠順勢一指點出,無聲無息,風光似是被截斷了源泉,緩緩消散而去。


    池塘依然幹涸,兩人指尖悄然碰在一起。


    “喵!”貓兒一叫,曲水聞拍了拍它腦袋。


    陳遠一怔,隻覺指尖一點柔軟玉滑,心中一蕩,隨即收迴。


    蘇春水落落大方,收指道:“這是我從敝齋劍典上悟出的一點心得,本以為還算不錯,哪知陳兄輕輕易易就破了去。”


    陳遠摸摸耳朵,搖搖頭:“你有意收斂力量,展示意境,算不得數。”


    又對曲水聞道:“小聞,你來接我這一招。”


    曲水聞眼睛亮起,點點頭。


    陳遠微微一笑,以掌作劍,平揮而出,如一朵在風中緩緩綻放的蓮花,中規中矩,正是他借以突破融會貫通的“花開見我”,隻是一門地階劍法而已。


    曲水聞本已無招,正要出手破去,忽覺這招式中蘊有一種奇妙的力量,有序又似無序,有招又勝無招,雖然破綻處處,卻又都似陷阱,竟不知從何處下手,又不好以力破巧,不禁退後一步,不防掌劍忽快,倏忽間在她鼻尖上輕輕刮了一下,又收了迴去。


    陳遠右手收至半途,忽被曲水聞捉住,卻是她用上了真氣,小臉微紅,湊上前來,雙手搖著陳遠右臂,萌聲萌氣道:“遠哥哥,這是怎麽迴事?明明很簡單的招式,為甚麽下不了手,快告訴我啦!”


    她肩上小貓雖在舔爪子洗臉,也趕忙喵了一聲,似乎在支持主人。


    蘇春水目光微閃,道:“靜齋前輩遺稿上有‘無上更體,複用於明’的記載,我一直在想是甚麽迴事,莫非便是陳兄這樣?”


    “無上更體,複用於明?”陳遠心中一震,思緒紛飛頓時如雨,曲水聞悄悄鬆開手,陳遠恍然不覺,坐在枯池邊一塊青石上,目光怔怔,陷入沉思中。


    少女見他這個樣子,竟像是在頓悟,又是吃驚,又是歎息,便遠遠退出。


    望著小小雕塑般的陳遠,蘇春水搖頭道:“如此輕易頓悟,想必他心中無時無刻不在切磋琢磨,難怪能領悟那般劍意,隻是這樣……”


    “你是說遠哥哥這樣,會大耗心力,過的很苦麽?”曲水聞笑了笑,平日歡笑的小臉上竟露出淒清神色來:“小時候我們混跡市井,白眼,輕蔑,挨餓,毒打,衣不蔽體,嚴寒凍骨,隻是平常,昨晚我雖說了一些,多半蘇姐姐不能切身體會。”


    蘇春水隻有沉默。


    “喵,喵!”貓兒用自己腦袋蹭了蹭曲水聞小臉,她伸手摸摸它,又轉顏道:“雖然開始日子很難,但我們總算挨了過來,遠哥哥非常聰明,好不容易攢錢買了套幹淨衣服,將我扮成男孩子,我們輪流去給衣鋪食檔招攬客人,另一個就去翻垃圾。”


    她似是想起那無憂時光,漸漸笑道:“也許是我和遠哥哥都生的好看罷,又是小孩子,開始一段時間效果不錯,雖然總有掌櫃吝嗇,經常克扣幾個銅子,但我們也過的好了起來,偶爾也能吃上一點肉,遠哥哥也給我添了些漂亮衣服,卻從不讓我穿上去外麵,說那樣就有壞人要搶我走。”


    蘇春水靜靜聽著。


    “隻是這樣,終於還是有麻煩找上來。”


    “最先是一批小混混,年紀要更大一點,人要多一點,整天偷摸扒搶,窺見我們過得好了,便常過來生事,遠哥哥就和他們打,從不和刀哥說,一個打四五個,流血了也打,頭破了也打,給揍成豬頭也打,邊跑邊打,我就悄悄埋伏,他們吃了幾次虧,大概又覺得不劃算,就不大來了。”


    “這也不算甚麽,隻是不曾想還是有人牙子找上了我們,刀哥隻略懂幾手武功,也無力抗拒,我和遠哥哥就到處藏,正是冬天,躲在城外廟裏……”


    曲水聞跳了跳,長長辮子蕩起,小貓跳下去追著玩,她歪著頭笑道:“所以對我們來說,武功是活著的保證,是貫徹意誌的力量,我猜練武已溶進遠哥哥的骨子裏,並不以此為苦,也沒有寂寞,就像沒人會覺得吃飯很累,喝水很煩。”


    蘇春水輕輕歎息。


    山光忽然間就落下西城,池中卻沒有月亮漸漸升起,風吹在臉上,陳遠醒轉過來,隻覺神完氣足,拍拍屁股站起,縱目四顧,不見人影,悄無人聲。


    暮色中的廢園顯得更加荒涼,綠色的春藤爬滿曾經的朱樓,破爛的門窗在涼風中吱呀吱呀地響著,襯的晚蟲鳴成了一曲不知名的挽歌。


    “這是第幾天了?”陳遠內視,發現傷勢竟大好了,“難道我竟呆坐了四天?”


    正奇異間,陳遠忽然嗅到一種血腥味,雖然很淡,卻無處不在,似乎彌漫在整座城池中,連風也吹不散。


    涼風吹不散血氣,卻帶了另一種聲音。


    琴聲。


    極細微的琴聲,就像隔著一堵一丈厚,十丈高的堅實城牆,陳遠在牆這邊,彈琴的人在那邊。


    琴聲雖弱,卻充滿了決絕意味。


    陳遠看了看腳下,圍了一圈石子,似乎是個陣法,他翻了個跟頭,躍上牆,急掠而去。


    他已聽出,這正是那夜替他示警的琴女。


    一路奔屋而過,血氣無處不在,長街上沒有半個行人,看不到炊煙,聽不到人語,感知內,房中也都是空空,桌椅上積的灰塵至多不過三天,隻有些家禽,倒在地上,滿是血跡,一動不動。


    一朝頓悟後,這繁華的江南維揚竟似成了座死城。


    陳遠沉住氣,身法不停,一招手,遊絲劍氣疾射而出,攝來一隻血色小雞,真氣湧入,生機果已斷絕,體內骨骼酥軟,血管漲破,毛下皮膚炸裂,半點血液也無。


    心中一沉,陳遠不停飛掠,琴聲更急,轉眼已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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