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續前進……”

    陸臻猛然停了下來,那個句子是如此的熟悉,仿佛來自於他靈魂的最深處,沒有經過大腦的思考而直接被宣告在了陽光下。

    “我想要的士兵是會在我叛變之後,踏著我的屍體繼續前進的人。”

    陸臻忽然偏過頭,視線掠過人群落到夏明朗的眼底,那雙眼睛漆黑明亮,隔著遙遠的距離清晰地映出他的臉,像是一麵鏡子!

    從什麽時候起?

    從什麽時候開始?

    當他立誌要做一個正確的人,當他開始寬容這個世界,寬容所有人,寬容殘缺的命運,當他學會站在任何人的角度看待事物,當他不自覺地超脫,變得居高臨下,他於是也就失掉了自己的參照物。

    一個點的位置是由另外一個點來標記的,一個人的麵目是由另外一個人來映現的。

    他的鏡子。

    他的,夏明朗。

    第二章夢開始的日子

    1.

    解釋的工作出乎意料地順利,曹亮自己選擇了退出,另外三個雖然神色間疲憊刻骨,但複雜的眼神中已經尋不到敵意。夏明朗留了一隊人下來幫何確搞演習對抗,常年麻煩別人,有來不往非禮也,而他自己則隨著陸臻一行人返迴基地,這些日子以來這小家夥太累了,心力俱憔悴,他有點不放心。

    不過,陸臻並沒有如他預料地直接迴去睡覺,而是一聲不吭地跟在他身後。

    夏明朗拿出鑰匙開門,陸臻在他身後推了一下,雙手貼著夏明朗的腰側圈上去,隨著他走進門裏,仿佛迫不及待,卻又如此溫柔平穩。

    “怎麽了?”夏明朗想要轉身,圈在腰上的力道緊了緊,打消了他這個念頭,他於是抬手按住了陸臻的手背。

    “夏明朗。”陸臻貼在他耳後輕輕地說。

    夏明朗意外而詫異,陸臻很少叫他的名字,他一般都會叫他隊長,即使在某些特別的時刻被夏明朗強製要求不許叫隊長,他也會鼓著嘴保持沉默,“夏明朗”這三個字於他而言太過生疏鄭重,近乎矯情。

    “怎麽了?”夏明朗握緊陸臻的手指。

    然而溫熱的氣息在他耳邊流連不去,陸臻幹燥的嘴唇摩挲著他的耳朵與頸側,一聲聲叫他名字,輕柔而細軟,到最後連在一起分不出音節與音節的分界,像一記綿長的歎息。

    夏明朗覺得心醉,旁人醉酒,他醉情。

    “我喜歡你。”

    歎息聲微微顫了一下,停住,換了一個音調。

    “我知道啊。”夏明朗笑道。

    “我很喜歡你……很愛你。”

    夏明朗沉默了一會兒,緩緩道:“我知道。”

    陸臻收緊手臂束住他,聲音哽咽:“我該拿你怎麽辦?為什麽你會這麽好?”

    夏明朗失笑:“你為什麽要辦了我?”

    “我,我不知道。”

    夏明朗轉過身去,一頭霧水地看著陸臻眼眶紅透,拇指沾了他一點眼角的淚光,問道:“你到底怎麽了?”

    “我最近老是會有些很傻的想法。”

    “比如說?”

    “比如說,我偶爾會很想把你疊巴疊巴揣到口袋裏裝起來,帶在身上誰都不讓看。”陸臻紅著臉,非常不好意思地低下頭。

    夏明朗梗住,竟無語而凝噎,愣了一會兒無奈道:“我都不知道原來我在你心裏就是張包裝紙,看來還是包幹果仁兒的。哎,兄弟,臻子多少錢一斤呐?”

    陸臻笑起來:“賣給你就不要錢。”

    “不值錢的東西就塞給我?”夏明朗故意挑眉。

    陸臻卻不答話,睜大眼睛看著他,目光晶亮,夏明朗忽然感慨,原來書上寫的那些事是真的,心會軟,會化,會醉,都是真的。

    “到底怎麽了?啊?”夏明朗捧住陸臻的臉,額頭相貼。

    “我也不知道,我隻是不知道要怎麽辦才好,我不知道應該怎麽對你了,我一會兒想把你藏起來,一會兒想告訴全天下我愛你,我,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是怎麽了……你不會笑話我吧?”陸臻很著急,臉漲得通紅,而眼神清澈到底,像透明的湖水。

    夏明朗想,他會跌到那片湖水裏去,然後把他的心撈出來,於是他歎息一聲,把陸臻拉到懷裏抱緊:“不知道就別想了,有什麽可想的?”

    “我,”陸臻抽了抽鼻子:“我是不是特可笑?”

    “是的!”

    陸臻掙紮起來。

    “不過,我很喜歡。”

    陸臻於是不動了。

    花灑裏流出清亮的水,蒸騰得一室氤氳,夏明朗建議說咱們兩個都太髒了,是不是應該把自己洗巴洗巴再疊起來。陸臻站在浴室門邊眼巴巴地看著他,夏明朗於是一伸手,把人拉了進去。

    古銅與淺小麥色的皮膚,幹淨而光潔,健康的皮膚下緊繃著勁實的肌肉,夏明朗與陸臻是完全不一樣的身型,然而,卻是一樣的優雅而有力,凝固時有雕塑一般的肌肉線條。

    陸臻彎著腰讓夏明朗幫他洗頭,白色的泡沫沿著臉頰滑下去,抿到唇間,有微苦的味道。

    他於是笑得很傻,忽然直起身,一把拉過夏明朗的腦袋,準確地貼上了嘴唇。

    屏息的吻。

    互相地注視著,嘴唇緊抿,隻是單純地緊貼。

    溫熱的水衝刷著相貼的唇,從縫隙之間往下流淌,溫暖而濕潤。

    陸臻睜大眼睛看過去,夏明朗的臉上鍍著一層水膜,在浴室的燈光下閃著燦爛的金光,漆黑的瞳孔在水流的衝刷之下黑得沒有止盡,連一絲閃爍的光都沒有。

    陸臻全身罩在水裏,喉嚨幹涸得像是在沙漠中。

    夏明朗的手臂用力收了一下,兩具火熱的身體跌到了一起。

    太陽升起,太陽落下。

    陸臻抱著夏明朗的肩膀看到窗簾的縫隙裏漫進如火的紅光,那是夕陽日暮。

    他常常躺在這張床上看日落,他偶爾也曾幻想過與夏明朗擁抱在一起看旭日初升,清晨初起的太陽,華美而壯麗,會讓人覺得年輕並且充滿了力量,無所不能,會讓人期待未來。

    然而那總是不太可能的吧,休息日的下午是比較安全的時段,至於過夜,那就太過囂張了一些。

    夏明朗在他懷裏動了一下,坐起身來穿衣服:“我給你打飯,還是我們一起去食堂?”

    “我要吃番茄炒蛋。”陸臻笑道。

    “要是沒有呢?”

    “那我就吃你!”陸臻勾起嘴角來笑,露出潔白細膩的牙,在燈下閃著微光。

    夏明朗捏住他的下巴,笑道:“你省省吧。”

    陸臻側身躺在床上一手支著頭,看著迷彩綠的衣服一點點包裹起他最鍾愛的身體。

    “隊長。”陸臻伸手拉住夏明朗的衣角。

    夏明朗側過身去看他。

    陸臻的手指拉扯著衣襟一寸一寸地往上爬,爬到領口的時候,兩個人之間的距離已經變成為沒有距離……

    “夏明朗,我愛你。”

    陸臻微笑地看著他,嘴唇輕微地顫抖,因為剛才的深吻而變得潮濕紅潤。

    “你今天已經說過很多

    遍了。”夏明朗的眸光柔和而深沉。

    “可我覺得怎麽都不夠,說一千遍一萬遍都不夠,我,不知道要怎麽辦才好。”陸臻熱切地看著他,眼睛亮得驚人,像欲滴的星辰:“如果你知道,我怎麽做能讓你更快樂,請,一定要告訴我。”

    “專心做你自己就可以了。”夏明朗溫柔地撫過陸臻的臉頰,起身離開。

    開門的時候,夏明朗不自覺轉頭向裏屋看,陸臻仍然在看著他,整個人像是半透明的,內部有光源,臉龐微微發亮,夏明朗霎時間感覺到有什麽東西充盈在胸口,像棉花一樣的柔軟,糖一般的甜蜜。

    或者,真的是如此,找一個人,付出愛,是一種本能,如果沒有,心會去尋找。

    我們從不害怕愛上誰,我們隻會害怕不值得,虔誠地奉上一顆心,被扔到泥土裏踏碎。

    我們期待迴報,期待著被珍視,期待著那些仿佛身體被漲滿的時刻,如此幸福,而且甜蜜。

    於是,在關門的瞬間,夏明朗聽到自己的心底在歎息,這一刻,他柔軟得不像那個人所共知的夏明朗。

    可是,那又怎樣呢?

    2.

    小陸少校的花園大賞終於收官,曹亮走的時候很低調,不過陸臻還是在門口堵上了他。

    “我還是讓你失望了。”曹亮要比陸臻大幾歲,於是黯然的神色看來幾乎蒼老。

    陸臻尷尬地看著他:“曾經成為你的隊友,我仍然覺得驕傲。”

    “謝謝。”曹亮笑了笑。

    “你,你對自己很失望嗎?”陸臻問道。

    “有一點,我原來覺得自己啥都能幹,現在不這麽想了。”

    “其實沒有人可以十全十美……”

    “我知道,”曹亮打斷了他,“我自己都知道。”他忽然拔直了身體:“可以嗎?”

    陸臻愣了一下,看到曹亮微微抬起手。

    “哦,當然。”

    陸臻立正靠步,極為鄭重而標準地搶先敬禮。

    曹亮把手指抬到眉邊,嘴唇緊抿,腮上繃起一根線,正午的陽光映到他的眼底,另一種挺拔升騰起來,衝淡了那一抹疲憊的蒼老。

    陸臻看著他上車,看著大路盡頭的煙塵吞沒最後的一點影子,他慢慢吐出一口氣,轉過頭卻發現劉雲飛正站在不遠處觀望。

    “要送人就站近一點嘛。”陸臻笑著走

    過去。

    劉雲飛勉強笑了下:“老曹想一個人走。”

    陸臻收起了笑意:“說真的,我覺得他一點也不丟人。”

    劉雲飛飛快地抬頭看了陸臻一眼,笑一笑,沒有答話,陸臻於是主動勾上了他的肩膀:“兄弟,眼睛要往前看,馬上就要演習了,你們這些金剛鑽,得幫我去攬瓷器活。”

    “沒問題!”劉雲飛點了點頭,走快了一步,從陸臻身邊離開。

    劉雲飛是個火爆的家夥,甚至偶爾會有一點憤青式的激烈,陸臻敏銳地感覺到有些地方不對頭,可是如果對方不想說,他相信自己也問不出什麽來,像他們這些人都受過專門的訓練來隱藏自己真實的想法。陸臻於是苦笑,或者在劉雲飛眼中,他已經不再是一個可以傾吐心事的人,他花盡心思來打碎自己完美的形象,即使事後證明那隻是一場騙局,但已經開裂的美好不能再還原。

    不過,沒關係,陸臻很樂觀地想著,他們是戰士,他們可以在戰鬥中粘合裂縫,在傷口上生長出新的更親密無間的好交情。

    入秋之後的第一場大型演習,麒麟一隊風光大振,陸臻與宋立亞兵分兩路牽製敵人,配合默契,殺傷力翻了一倍有餘,而且這一迴連老天都幫忙。

    夏明朗耍詐繳獲了一輛連級的指揮車,本來他們隻是打算著讓阿泰侵入係統看能不能抄到點有用的資料,可沒想到那輛車居然還和紅方的總指揮部聯著網,陸臻腦子裏靈光一閃,一個無比大膽的想法馬上冒了出來,入侵,直接去闖紅方的中樞主機。

    馮啟泰一聽這主意眼睛都亮了,兩個人抱著兩台軍用筆記本瘋狂測試,阿泰搖著圓圓的腦袋後悔不迭,他新編的心水軟件沒帶出來否則那就是個事半功倍啊!陸臻與阿泰聯手,一路衝破了幾道防火牆終於還是被對方發現,可是陸臻到底機靈,搶在紅軍主機切斷聯係之前植入了病毒軟件。

    馮啟泰看著藍屏呆了一下,忽然間跳起來:“組長,你用了哪個病毒?”

    “你上次給我的那個啊……反正對方都發現了,裝木馬也沒用了,直接滅硬盤。”陸臻抹了一把汗,打開耳機頻道向夏明朗報告戰況:紅方的電腦主機已經被病毒入侵,硬盤數據直接被格空,估計一個半小時之內沒有辦法恢複……

    馮啟泰像一個幹了壞事兒的小孩那樣在陸臻麵前站著,緊張得直發抖,陸臻莫名其妙地瞧了他一眼,轉過頭一下子笑噴了出來,被自己的口水嗆得直咳嗽。

    “怎麽了?”夏明朗在頻道的另一邊抱怨。

    陸臻手指著指揮車上的電腦顯示屏笑得連話都說不出,顯示屏粉色的背景上跳躍著一隻碩大的黑猩猩,雙臂捶胸,上躥下跳。一行金光閃亮的黑體字在屏上緩緩流過:大家好,我是泰星寶寶!!

    陸臻其實還算是比較運氣的,因為指揮車上的電腦插著耳機,他什麽都沒聽到,據說紅方總指揮大人當時正對著投影圈劃分析,忽然耳中傳來一聲猩猩的怒吼:啊哦,啊哦啊哦哦!

    定睛一看,他的地圖沒了,他的數據也沒了,一個光著屁股的大猩猩對著他囂張地扭動,一排金字閃得他眼前金星直冒。

    這,這……可憐的指揮官一口噴出去,知道的,明白那是菊花茶,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血。

    這tmd太過分了!

    整個導演組全部笑抽,而紅軍那一邊上至師長下至列兵,一個個氣得血噴心,據說高師長下了命令,不惜一切代價抓住泰星寶寶。阿泰收到風聲嚇得連大氣都不敢喘,夏明朗得到消息的時候也笑得不行,而方進卻直接對阿泰驚為天人,畢竟像這種千裏之外都能取敵一口心頭血的戰將,那可是絕無僅有啊!

    一個半小時的主機癱瘓雖然不至於讓紅方直接落敗,可到底折損嚴重,成為了紅軍失利的主要原因。紅方氣不過最後還是隻能抓著病毒的問題發泄,雖然網絡攻擊並沒有直接寫入作戰計劃,但是在理論上說來,卻不算違規。然而嚴正是多麽玲瓏剔透的一個人,眼看著兄弟單位都要爆炸了,馬上主動提出道歉,把馮啟泰哄了一通,還不及迴基地,直接踢到軍區去給人家賠不是。

    陸臻作為馮啟泰直接領導,尋了個由頭陪著去壯膽,可是聽到半道兒上,差點沒把自己先笑瘋了。

    因為出來的時候嚴正千叮嚀萬囑咐,千萬不要申辯,別人說什麽就是什麽,好好地道個歉,迴來該幹啥還是幹啥。這話說得是沒錯,可是嚴頭百密一疏,忘記了馮啟泰是多麽膽小而喜感的一個孩子。

    你不關照他,他一個中尉站到大校麵前就抖得厲害,現在一關照,他根本就是語無倫次。

    對方的參謀氣極了怒吼:你怎麽能弄個黑猩猩放在上麵呢?

    馮啟泰點頭如搗蒜:是是是,我以後一定不弄個黑猩猩放在上麵。

    另外一個少校拍著桌子:你說你,啊!怎麽想的?整這麽一個畜牲在那裏,還扭發扭發……

    馮啟泰誠惶誠恐:是是

    是,我以後一定不讓他扭發。

    高師長聽得差點又是一口血噴出來,意味深長地看了陸臻一眼,陸臻笑道:“我們家阿泰離開了計算機語言就不太會說話。”

    高師長從鼻子裏哼出一聲,慢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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