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夏明朗混雖然被秒的機率要大得多,不過進步的速度也要快得多。但是今天這兩個人的較量讓外人看起來卻有那麽點不得味了。

    雖然平時夏明朗調教人的時候狠起來也真狠,可當大家第八次看到陸臻一跤跌倒,再搖搖晃晃地爬起來的時候,就算是再遲鈍的人也會覺得,這,好像有那麽點過了。場地很好,防護也做得不錯,但陸臻還是覺得他的骨頭架子快散了。

    今天這事有點不對頭,陸臻在仰麵朝天的間隙裏思考。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夏明朗是個極為小氣的人,他記性很好而且睚眥必報,整人的手段更是層出不窮,然而,正因為他有這等本事,所以他從來都不會,甚至是極力避免去做一些公報私仇的事,好吧,就算是上次得罪了他,那不也是私下解決了嗎?所以,到底出了什麽問題,什麽事得罪他了,什麽事令夏明朗的心理都無法平衡,陸臻的腦子裏急速運轉。

    人,隻有一個腦子,陸臻的大腦容量或者要比常人大一些,突觸連接也更緊密一些,但他畢竟也隻是一個腦子。平常的時候走走神,那不算什麽,聰明人常常可以一心兩用。然而,千不該萬不該,他不該在夏明朗麵前走神,而且還是在對打中。僅僅是電光石火的一錯神,陸臻就覺得喉頭一緊,一股火辣辣的痛爆發出來,眼前的景物在刹那間恍惚起來。

    陸臻不是方進,夏明朗跟他打不能盡全力,每一擊出去都要計算力道,但是陸臻的靈活性很好,反應靈敏,身體柔韌。在速度上夏明朗一般都是盡量打快,好最大限度地訓練陸臻的長處,以揚長避短。所以夏明朗的每一下出手都迅疾如閃電。

    快、準、狠,特種兵的擒拿術就是這三字方針。花架子是練武術的人修身健體用的,他們練的是殺人技,一擊必殺。在這樣過分迅疾的速度中,即使是夏明朗也會對一些變故措手不及,當手指觸到喉頭柔軟的皮膚時再收力已經完全來不及。等夏明朗大驚的鬆開手,隻來得及看到陸臻從他的手指間軟倒下去。那一瞬間時間像是被拉長,華麗麗地定格,一幀幀翻過,像是電影裏的慢鏡頭。夏明朗被嚇到,愣在一旁,居然忘記去扶他。

    “陸臻!”馬上就有人衝過去,夏明朗被吼得腦子裏一聲爆響,不自覺竟退開一步。

    “小臻子……”

    “幹果兒。”

    “貞子……”

    ……

    關切之聲紛至遝來,充分證明了小陸少校平時是多麽的招人待見。

    “我……”陸臻盡力吐出一個字,但是喉嚨口的劇痛讓他馬上失了聲。

    “陸臻……啊,你要說什麽?”常濱十分激動地貼上去吼。

    陸臻痛苦地把滿臉的唾沫星子一抹,把他的臉往後推。

    “他說,他沒事。”夏明朗沉聲道。

    話聲剛落,麵前的士兵們齊刷刷迴頭,一五一十地送出了懷疑的眼神。

    夏明朗無奈地望天,哀悼於自己在群眾中的信譽居然已經這麽差。好在陸臻及時拍了拍草地,衝夏明朗豎起拇指,示意他的唇語解讀完全正確,將夏隊長瀕臨破產的聲譽給挽救了迴來。

    陸臻這次傷得比較狠,需要及時送醫,而夏明朗因為是罪魁禍首的緣故,責無旁貸地承擔起了護送之職。

    醫者父母心,尤其是小陸少校生就一張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小臉,駐地的醫生阿姨一看那慘烈的傷痕,頓時就心疼開了:“喲,我說,這是哪個缺德冒失鬼幹的啊?這是要人命呢,還是?都自己人,下這麽狠手幹啥呢,有仇也不帶這麽報的啊!真弄出個三長兩短的怎麽辦啊?你看這小夥子年紀輕輕,清清秀秀的,那什麽人啊,手這麽毒……喲……還是個少校啊!(瞄到了病曆卡)這麽年輕啊!(再看一眼,好像有點不太能相信)真是不容易,才多大的孩子啊,吃這麽大的苦頭。(一轉頭,看到夏明朗站在旁邊)您這位,是他領導吧?(夏明朗嚴肅地點頭)這事您可得管管啊,訓練歸訓練,這沒輕沒重的可不成。(又轉過頭,看看陸臻清澈水亮的眼睛,歎口氣)你啊,哎,這麽年輕就少校,總有人看不過眼啊……”

    夏明朗深唿吸,三寸厚的臉皮總算也透出了一點黑氣,陸臻傷了喉嚨不好笑出聲,忍笑忍到差點腸痙攣,憋了滿眼的淚光,醫生阿姨隻當他是疼的,越發地可憐見。檢查完畢又逼著去照了個x光,確定沒傷著骨頭,這才開出一堆內服外用的藥來,又多開了幾瓶點滴當場先掛了好消炎。

    小陸少校的福利好,醫生護士們一個偏寵,掛點滴也給他找了個沒人的單間呆著。夏明朗見陸臻這麽一話嘮讓自己整成了啞巴,也實在不好意思在掛點滴如此無聊的時刻棄他而去,隻能無奈地放下隊長架子,做了高級陪護。

    就這會功夫,陸臻的脖子已經腫起來,說話時下巴的開合都會牽扯到傷處,他傷得不輕,但心態依舊好,孜孜不倦討了紙筆來:“幾成力?”

    夏明朗本想豎起四根手指,可是見陸臻眼巴巴地看著他,略一猶豫,

    把整隻手都亮了出來:五成。

    陸臻望一下天……花板,雙手十字交叉比了一下,又摸自己的脖子,翻一個白眼。

    夏明朗失笑:“這種部位讓我用上全力,別說是你,李小龍也沒命。”

    陸臻想一想,又笑了。

    夏明朗見氣氛好,馬上趁火打劫,態度十分誠懇地道歉:“不好意思,失手了。”

    陸臻擺擺手,寫下:沒事,是我學藝不精,多謝大人給小生留了條命,小生已感激不盡。

    夏明朗看他前半段還寫得挺情真意切,後半段又開始犯貧,實在有點哭笑不得。

    陸臻最近這段日子忙得有點過,而這藥水裏有止痛劑的成份,多多少少總有點催眠的作用,再加上一張嘴出不了聲,悶了一陣,實在有點犯困。考慮到自己的傷員身份,便老實不客氣地衝夏明朗笑一下,合上眼睛理直氣壯地睡了過去。

    夏明朗要看著輸液瓶,實在百無聊賴隻能去偷渡了一包煙進來,坐到窗邊把窗子半開著,湊到外麵抽。

    最近夏明朗總是很忙碌,無論精神與肉體,都忙忙碌碌一刻不得閑,他不敢讓自己閑下去,也不想讓自己空下來。現在,忽然間憑空多了整個下午的時光要看著窗外的青天白雲而過,簡直有點不知所措。他本想:是不是可以研究一下,下階段的訓練計劃?可是隻想了個開頭,又走神了。

    陸臻就跟他隔了一張床躺著,睡得很安靜。以一個特種兵的身形而論,他有點過分瘦削,好在修長挺拔,筋骨硬朗,整個人像一杆筆直的槍。

    夏明朗覺得自己的手臂有點癢,很輕微的感覺,卻揮之不去。

    綿延開記憶的河,他迴溯源頭。

    最初的時候,有多久了?

    當時陸臻一口咬下去,他隻覺一個濕硬的東西滑了一下,一種溫軟的觸覺便落到皮膚上,那隻是一瞬間的觸感,當時不覺得,淡淡地過去就算了。但是那種感覺留下了,溫溫軟軟的,神經末梢酥麻麻的感覺。現在迴憶起來,卻有如重擊,像是心髒在搏起的最高點被人一拳打下去。

    再後來,就是那些驚飛的蝶,很美,很動人,如今一隻隻都在自己的心頭撲動,夜深人靜之時,難耐的心悸。

    最後的最後是那個夜晚,當他翻身而起時,原本相貼合的皮膚有一種撕裂的痛感,火辣辣的,像是每一個毛孔都在渴望著什麽,於是心中一角在瞬間崩塌,他忽然明白問題究竟出在了哪

    裏。

    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夏明朗都是一個非常強悍的人,不過再強悍的人也會有不可接受的事,比如說在某個月光明麗的夜晚,忽然發現自己對年輕戰友的身體,產生渴望!那是一種可怕的求索,想要擁抱廝磨,攝取他的唿吸和生命,又因其不可得,而更顯強烈。夏明朗看著自己的手指,好像血液會從皮膚裏滲出來,帶著欲-望和渴念,滴落到陸臻的皮膚上。

    十年,恐懼這個詞可能已經有十年沒在夏明朗腦海裏出現過,但是這一刻,他覺得很可怕。他在想,要是讓陸臻發現了自己這齷齪念頭,不知他會有什麽反應,會不會直接唿叫空中支持,手動引導,用一枚導彈灰飛煙滅了自己?

    這是個很好玩的笑話,但是一點也不好笑。

    這些年來,夏明朗在各方麵都久經考驗,唯一有一塊薄弱地帶,那就是感情。

    他高中畢業就進了軍營,當兵、留隊、轉士官、考軍校、提幹、進麒麟……在一個純粹男性的環境裏長大,從一個銳利張揚的少年,蛻變為此刻成熟而犀利的中隊長,這一路走來風雨兼程,錯過很多風景很多情趣。

    也不是沒人為他惋惜,但他真的不在乎,那些嬌滴滴柔軟的生物是他生命中缺失的一部分。他能夠獲得青睞,那對於他來說不難,這個笑起來壞壞的全身上下都閃著傲人光芒的家夥從來都是女孩子目光的焦點,可他卻永遠留不住她們,那些柔軟的美麗的女孩子到最後總是黯淡地離開他,而他不知所措。

    從少年到青年到成年,他漸漸放棄了對她們的好奇向往與欲-望,畢竟那個時候他有更好奇更向往更渴望的事情可做。

    夏明朗抽著煙,煙頭伸在窗外,看著青煙一縷一縷嫋然升上去,卻忽地笑了,頗為自嘲的笑容:自己最近還真是瘋得利害。

    居然會想結婚?

    不過也是順理成章的念頭啊,找一個女孩子,如果能喜歡,結婚生子,也是人生必不可少的成分,所有的問題也隨之煙消雲散了。

    但問題是,怎麽如今看來女人就像是另一個星球的生物。那些女孩子一個比一個嬌滴滴,她們穿著漂亮而又外星的衣服,說著夏明朗完全不想去搭理的外星話題,然後拋過來的鄙視目光令夏明朗覺得:他媽的,老子活了快三十年,原來就是一白癡,還是純血的。

    可是隱隱地,夏明朗也意識到了,他在犯錯,他想要的結果絕不是用這樣的行為就能達到的。

    女人當然

    不可怕,溫柔也不是猛獸,他夏明朗更不是白癡,當年也曾風雲過,全伊寧城沒有他泡不到的妞。他知道問題全在自己身上,他心不在此,看著眼前的人完全提不起興致。他好像在等待一見鍾情直入內心的感動,或者是讓這些出身優越、年貌芳華的女孩子看著他淡漠的神氣就愛上他,主動向他獻殷勤。不,僅僅如此還是不夠,他不自覺地在把每個人都拿來與陸臻相比較,甚至腰不夠細,腿不夠長,肌肉不夠精實……這些都成了缺點。

    夏明朗想起了陸臻當年那個關於吃雞的比喻,他指責自己為了證明徐知著愛吃雞就非得逼著他連皮帶血地啃,忽然覺得此刻他就像一個笑話,把一隻血淋淋拖毛帶血的雞連皮帶骨地在啃,連連反胃的同時還試圖以此證明他是真的真的很愛吃。

    自欺欺人嗎?

    這是個問題,絕對是個問題!

    夏明朗看著一瓶藥液流完,按鈴叫來護士,陸臻在睡夢中被人弄醒,露出溫和的笑意,把小女生搞得滿麵飛霞。

    陸臻是一個很難得的人,非常難得。

    這種難得不在於他的學識,能力,才華還有智商,而在於他的平和,他有一種似乎是與生俱來的不卑不亢不謙不傲的平和心態。最初夏明朗發現他這一特質的時候幾乎是驚訝的。

    一個人的優點總是與缺點並存,平和穩定可靠的人,通常不會太聰明銳利,比如說鄭楷;而一個目光敏銳思路自我的人,一般都很難平和,比如徐知著或者他自己。他們總愛相信自己,堅持自己,證明自己,不到窮途末路絕不肯承認自己的失敗與別人的成功。

    正所謂恃才傲物,心高氣傲,手上有本錢,有誰願意不用?

    而且陸臻的平和不是茫然無知的混沌。有些人從來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強大,所以他甘於平淡,但陸臻一向明白自己的優勢在哪裏,明白自己的才能與地位,可是該爭的爭該放的放,他目光敏銳卻從不偏執。好像在他的心裏有一方明鏡台,在那上麵,纖塵不染。就如他自己說的,開放的人生態度。

    最初夏明朗驚訝於陸臻堂堂少校卻能與所有的下級軍官甚至普通一兵都打成一片,他從這裏看出來陸臻的隨和,而後來,夏明朗更驚訝於他能讓徐知著這樣的人當他是朋友,他從這裏看出了陸臻的真誠。

    徐知著是一根電線杆子,隻有拿出心來給他看,他才敢把你掛到身上去。

    夏明朗很少會被人折服,而陸臻是一個,因為他的執著與淡定,身

    懷利器卻不逾矩,有所為有所不為。這個人知道自己是誰,也頗自引為傲,卻從不以勢淩人,這樣的品質,實在難能可貴。

    似竹有節,他是真正的君子。

    一直以來,自從夏明朗成為了麒麟基地最強的那一個,當所有的新人被剝成了老將,看他的目光雖然五色紛呈,眼底卻永遠都不失一份信服之時;自從嚴正發現自己除了把任務交給他,然後檢查任務完成的質量以外,在具體的操作上已經提不出什麽參考意見之後,夏明朗心裏的天平便有點搖搖晃晃的了。

    一個人爬到一定的位置,眼前會忽然空無一物,再沒有什麽可以給自己做定位,他隻能自己小心翼翼地往前走,跨出去踏下,才知道這一腳是跌倒還是站穩。

    陸臻曾經指責他太固執,手握別人的命運,卻不肯審視自己。

    那時夏明朗很想說,不是的,我找不到鏡子,我看不到自己。我能看到上司看到下屬,看得到同行找得著榜樣,但是我看不清自己,不知道自己站在哪裏了。在我的生命中還沒有鏡子,沒有人能把我真實的樣子反映給我看,不帶私心,不帶偏見,目光敏銳,能直入本質,卻還要能讓我信任,要找一個這樣的人太難,可遇而不可求。

    可居然,真的遇上了。

    有時候夏明朗也想,是不是太過驚喜了,交心交得太快,一個不小心,就把整顆心都交過去了。

    陸臻一覺睡醒已經是黃昏時分,窗外有霞光滿天,這是麒麟最清閑美妙的時刻,結束了一天的訓練,吃了飯,洗過澡,晚上的課程還沒有開始,整個基地都籠罩著一種金黃的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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