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裏除了一張桌子和兩把椅子外,便是空蕩蕩的什麽都沒有。一個頭發已然花白的中年男子微笑打量輕輕關上門的陳真武,幾乎是同齡人,但陳真武的外表看上去還不到四十歲。


    四目相對,仿佛迴到了很多年前兩人頭一迴見麵。


    “你好,我叫魯柏翔,京大畢業剛剛分配過來。”


    “我是陳真武。”


    兩人都覺得恍若隔世。陳真武緩緩走過去,在對麵的椅子上坐了下來,掏出半包煙和一盒火柴遞了過去。


    魯柏翔笑了笑:“謝謝!”


    青煙嫋嫋騰起,吐出一團煙霧後,魯柏翔才開口道:“禍不及妻兒。”


    陳真武點點頭:“這個你放心,組織是有程序和規定的,隻要他們沒有參與那些事情。”


    陳真武一言九鼎,他這麽說了便是承諾,魯柏翔似乎也鬆了口氣,像他們這樣長期遊走在生死邊緣的人,一旦沒有了後顧之憂,便是赴死那也並沒有什麽可怕的。


    “你有什麽想問的,我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魯柏翔看著這位自己仰視了一輩子的競爭對手,表情平靜。


    陳真武看著他,淡淡道:“秦老待你不薄,提攜你於微末,而後一路高升,就算他人在姑蘇蟄伏時,也為你鋪平了前方的不少路,你就用這種方式來報答老人家?”


    提及秦孤鶴,魯柏翔的眼眶不由得紅了起來,眼中閃過幾絲複雜的神色,但最終還是歸於平靜。


    “不要把這件事告訴秦老。”他的聲音聽上去有些嘶啞。


    “他們給了你什麽許諾?”陳真武起身幫他續上一根煙,問道,“你做人做事向來目的性很強,這件事我從頭到尾還是沒能想明白,像你這樣的民族主義者,怎麽可能向外人示弱?”


    魯柏翔自嘲笑了笑:“民族主義者?你也這麽認為嗎?你難道不覺得這幾個字放在我一個叛國者的身上很可笑嗎?”


    陳真武搖了搖頭:“別人叛國我相信,但你魯柏翔會叛變,這個笑話有點冷。”


    魯柏翔有些詫異:“你……為什麽?”


    陳真武笑道:“最了解一個人的,其實是他的對手,這句話你難道沒聽說過嗎?”


    魯柏翔更驚異了:“你……你……你覺得我是你的對手?”


    陳真武點頭道:“難道不是嗎?”


    魯柏翔的表情由驚轉喜,這麽多年了,他一直覺得自己是被人俯視的那個,隻有自己單方麵地將對方視作了競爭對手,而對方永遠是那樣地一騎絕塵。


    他喃喃道:“怎麽可能啊,這不科學,你有那麽好的家世,你有那麽厲害的師父,你還有那麽優秀的徒弟,我什麽都沒有……”


    陳真武卻認真道:“正因為你什麽都沒有,所以你才是一個值得我尊重的對手!”他沒有說謊,也沒安慰對方的意思,那些年輕的歲月裏,的確是因為魯柏翔的存在,讓自己有了更多發奮的理由和動力,雖然他從來都不缺少這種東西。


    兩人相視沉默良久,魯柏翔才似乎下定了決心,說道:“有人早就在覬覦二部了,你要小心!”


    陳真武笑了起來:“果然!”他起身往外走,走到一半的時候才迴頭道,“放心,你的妻兒我會安排人送到國外去,有我陳真武在,保他們母子一生平安!”


    魯柏翔也笑了起來:“謝謝!”


    陳真武走出幽暗的禁閉室,袁紫衣迴頭看了一眼被警衛們再度接管的鐵門,而後快步跟上師父的步伐。


    “師父,接下來怎麽辦?雲道那邊還在等著收網……”袁紫衣上前兩步,小聲地提醒道。


    “放心吧,那小子應該早就安排好了,你隻要告訴他內線已經處理好了,不會再攪局,他就知道該怎麽做了。”陳真武似乎有些意興闌珊,說話的聲音並不高。


    袁紫衣知道師父的心情不好,目送師父入了那棟木製小樓後,便獨自留在院子裏給深城那邊去了個電話。


    接到電話的李雲道心情卻很好,號稱澹台家才智無雙的小才女澹台學君已經連輸六局,小姑娘倒是越挫越勇。


    “差不多該收官了!”李雲道笑著對澹台學君道,“咱們在深城也待了有幾日了,我還趕著迴京城陪老婆孩子呢,人生苦短啊,把時間都花在這些無謂的人身上,真是太可惜了!”


    澹台學君優雅地放下一粒白子,笑道:“印度人一傷一留,日本派來的忍者全軍覆沒,俄國人被你斷了一指,現在連美國人也被你割了一根手指頭,剩下的也就是一個白蝙蝠了。我很好奇,既然他是秦伯南的私生子,你跟秦家關係密切,你老婆兒子現在都住在人家秦家,你應該不會真打算把他幹掉吧?不過他拿你兒子要挾你,我想你應該不會這麽輕易地就放過他吧?說實話,我現在真的很想看到結局。”


    李雲道也放下一粒黑子,看似隨意,卻別具用心,而後答道:“我答應過仲穎叔不殺他,但不代表我不能給他一些教訓,嗯,我這人有個壞毛病,就是好為人師,既然這小子這麽不聽話,那就讓我好好來調教調教!”


    澹台學君看著棋盤歎息一聲:“我又輸了!”


    李雲道笑道


    :“不打緊不打緊,已經比前六局好很多了!”


    澹台學君像看怪物一般看著他道:“澹台家一直以我為傲,直到看到你,我才知道,這個世上其實還有很多聰明人,有些比我還要更優秀。既然你自己的腦子已經如此好用,為何還要我幫你?”


    李雲道笑道:“聰明的大腦是爹娘給的,我沒有決定權,但我可以決定用不用它。前三十年我動了太多腦子了,所以現在有些犯懶,有些事情懶得動腦子就會容易犯錯。有你在,我就輕鬆多了,更何況,我已經在規劃退休以後生活了,剛剛我不是說了嘛,人生苦短,得把時間花在有意義的事情上麵。”


    澹台學君奇道:“什麽才是有意義的事情?”


    李雲道聳聳肩,抿了口茶水道:“有意義對於不同的人是有不同的定義的,比如說一個很缺錢的人,他要賺錢生存下去,或者賺更多的錢讓家人生活得更好,這對他來說便是有意義的事情。眼下對我來說,最有意義的無非就是陪著老婆孩子曬曬太太,給孩子講故事,哪怕給孩子洗澡,我都覺得是很有意義的。”


    澹台學君對李雲道關於人生意義的歪理邪說嗤之以鼻,推開棋盤後,姑娘就開始發號施令:收官!


    等一係列指令下達後,澹台家的姑娘想起了什麽,問李雲道:“你為什麽要把東西被日本人拿走消息傳出去?”


    李雲道笑道:“東西我準備讓人送去日本的那個村子,反正沒有吳凱這個密碼,他們誰也啟動不了那玩意兒,以我對日本人的了解,他們一定會試著破解的,我很想看到他們被炸得滿天的樣子。嗯,還有那些特工,最好都跑去日本那個小村子,省得他們總來煩我。說實話,這些年被這些討厭的蒼蠅煩得夠嗆,能讓我省心多久便是賺了!”


    澹台學君狐疑道:“東西什麽時候到你手上的?”


    李雲道搖了搖頭:“東西還在白蝙蝠手裏,不在我這兒。”


    澹台學君愣了一下:“你的意思是,白蝙蝠一定會把東西給你?”


    李雲道聳肩道:“我可不承認東西給我了,我說了,被日本人拿走了!”


    澹台學君不解道:“你是不是抓住白蝙蝠什麽把柄了?”


    李雲道再次搖頭:“像他那樣的人,就算有把柄也不會理睬我,對付狠人,你就得比他還要狠!比如說,我知道東西大致在哪兒,我拿不到,幹脆就把他毀掉,大不了他們軍方的人再造一個唄!能造出一個,就能造出第二個!”


    “毀掉?”澹台學君倒抽一口涼氣,“什麽意思?”


    李雲道拿起沙發的遙控,打開電視上的本地新聞,新聞上正在播報本地某處碼頭發生爆炸。


    澹台學君若有所思:“你是想讓白蝙蝠自己給你帶路?就不怕有尾巴?”


    李雲道笑道:“我不是說了嘛,我要把它毀掉。”他在毀掉兩個字上加了重音,聽得澹台家的姑娘有些毛骨悚然的感覺。


    同樣毛骨悚然的還有白蝙蝠,他在手機上看到新聞時便噌地一下從海邊沙灘躺椅上跳了起來。碼頭發生爆炸,這是他怎麽都沒有想到的,他連忙一個電話打給安排在附近的人手,得到的迴複是現在警察把碼頭封鎖了,隻讓出不讓進。


    白蝙蝠氣得想罵娘,匆匆奔赴爆炸現場,到了附近跟幾名手下碰了頭,才知道爆炸的是一個走私軍火的貨櫃,當地警方很可能會聯合海關對碼頭上所有的貨櫃做地毯式搜查。


    “不行,得馬上把東西轉移出來!”白蝙蝠顧不得太多了,如果東西被查到,那這些天在華夏的辛苦也就功虧一簣了,“讓所有人集合,今晚兩點動手,帶好家夥,遇到阻力格殺勿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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