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的門是白蕊去開的,可打開門的時候,白蕊被眼前晃眼的“黃毛”嚇了一跳。門口站著兩個人一胖一瘦,一矮一高,矮胖的是個中年人,腦瓜子上刮得鐵青,一臉橫肉,但此刻滿臉堆笑,看上去頗是好笑,另一個高瘦的是個小夥子,染著一頭黃發,一側的耳朵上還戴著兩粒耳釘。兩人的社會氣息都頗重,所以白蕊一看到兩人就微微皺眉:“不好意思,兩位是不是走錯地方了?”


    張大發連忙點頭哈腰地幹笑道:“小妹妹,這裏是不是住著一位姓黃的老人家?我……我是來道歉的!”張大發拉一把站在身後的“黃毛”,小家夥這才不情願地舉了舉手裏的水果禮盒,看樣子“黃毛”並不是很願意跟著自家老大來道歉。


    “道歉?”白蕊下意識地迴頭看向領導,劉迎chun已經聞聲走了出來,看到張大發兩人,頓時麵色嚴肅道:“人是你們打的?”白蕊這才反應過來,原來這兩個家夥就是始作俑者,剛剛和善的表情也消失了,看兩個家夥是越看越不順眼。


    張大發連忙鞠躬道歉:“實在對不起,我是真心誠意來跟黃大爺道歉的。是我有眼不識泰山,做事又莽撞,這才大水衝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識一家人了……”


    白蕊不悅地皺眉搶道:“哪個跟你是一家人?”


    “是是是,我說錯話了,但我道歉的心是赤誠的啊,兩位,我是真心想跟老爺子磕頭認錯的,希望兩位給我個機會。”


    “磕頭認錯?”劉迎chun打量了張大發一眼,她原本以為張大發是迫於她的身份才來道歉的,可是她卻突然發現,這個張大發似乎並不認識眼前的市委常委。


    “你們兩位是……”


    “黃伯是我們領導的公公,你知道站在你跟前的是誰嗎?她是……”


    “白蕊!”劉迎chun打斷了白蕊的話。白蕊愣了一下,瞪了張大發兩眼,往後退了兩步。


    “說說看,你是良心感知才來道歉的還是有什麽別的原因?”


    張大發接過“黃毛”手裏的水果禮盒,訕笑道:“我就是來看看黃老伯,認個錯。您放心,黃老伯住院的醫藥費、營養費我都包了,誤工費我也出,另外等黃老伯出院了,我會雇傭一個保姆,專門照顧他老人家……”


    劉迎chun皺眉道:“你是主要作案人員,醫藥費、誤工費該付的自然跑不掉,保姆之類的不用你cāo心了,我會看著辦。其他先不忙說,你先說說看,怎麽忍心對一個老人家下這麽重的手?”


    張大發苦著臉:“妹子,說實話,我真不知道你們家老爺子是李三哥的前輩啊,要早知道,就是給我一百子膽子,我也不敢在老爺子麵子露一丁點的吐沫星子呀。”妹子?白蕊直接笑噴了,敢直唿市委常委、市委宣傳部部長妹子的人,說實話,還真心不多,白蕊這會兒倒真覺得這張大發實在傻得夠嗆。


    劉迎chun卻不以為意,迴頭看了白蕊一眼,小白妹子嚇得立馬掉過頭去,不敢再笑——開玩笑,領導發起火來那可比海崩地裂可怕多了。


    “李三哥……”劉迎chun喃喃道,“你說的李三哥是……”


    張大發連忙道:“就是李雲道李三哥。”


    劉迎chun“哦”了聲:“他去找你了?”


    張大發苦笑道:“何止是找我?差點兒連這條小命都沒了,妹子,別的不說了,您讓我在老爺子麵前磕頭認錯,迴頭我讓人送醫藥費來,這些事兒辦不好,迴頭我真沒法子跟三哥交待。”


    劉迎chun在官場摸爬了這麽久,怎麽可能不知道李雲道應該是動用了一些社會手段,但這是中國國情,有些事情通過官方來推動永遠沒有特殊渠道效率高。上午韓國濤不也在這兒信誓旦旦說要捉拿兇手歸案嗎?到現在連個電話也沒有,倒是老爺子自己交心的那位忘年小友,一聲不吭地把罪魁禍首給揪了出來。


    “剛動完手術,老爺子還昏迷著,你過兩天再來吧!”劉迎chun毫不客氣地下了逐客令。


    張大發也不多糾纏,當下陪笑道:“那我把水果放下,待會兒我帶手下的兄弟去公安局自首。過段時間如果還有機會的話,等老爺子身體好些,氣兒也順些,我再過來。”


    目送兩人離開,白蕊提著水果禮盒就想扔掉,劉迎chun卻道:“你幹什麽去?”


    白蕊氣唿唿道:“扔了,他們的錢,髒!”


    劉迎chun笑道:“傻孩子,不都是錢嗎?給隔壁的小朋友送去,我剛剛看小朋友也沒個家人陪,挺可憐的,你去看看。”


    白蕊“哦”了一聲,還是照領導的意思辦了。


    劉迎chun進了病房,看著依舊昏迷不醒的老爺子,床頭邊的生命體態儀發出“嘀嘀”的聲音,這位江南官場的女強人卻微微歎了口氣,拿出手機打了個電話:“喂,國濤啊,是我,老爺子的情況好多了。嗯,這樣吧,這件事就點到張大發為止,暫時不要深究了。”


    局長辦公室裏的韓國濤掛了電話,微微一笑,自言自語道:“看來他們都低估了這位鐵娘子。有這種政治智慧,上位也是遲早的事喲……許明啊許明,真不知道是同情你還是表揚你,有這些對手在,你還想隻手遮天,估計比登天還難吧……”


    到了市局,路過傳達室的時候,李雲道還是下意識的看了裏麵一眼,等意識到前兩天還隔著玻璃跟自己打招唿的老黃不在裏頭而是躺在醫院的時候,他恨恨地對劉曉明道:“老黃的事你關心一下,防止張大發耍花樣。”


    一邊打開車門一邊苦笑的劉曉明道:“都被你嚇成那樣了,他還敢耍什麽花樣?放心,我事兒我盯著,我估計就算我不盯,局裏跟老黃關係好的老家夥們,一個個兒都眼睛雪亮著呢……”


    李雲道笑道:“那我就放心了。”


    停了車,依舊直奔牛延火辦公室,這迴終於逮到了老牛。見到李雲道出現,老牛一如既往的客氣,但有了今天上午韓國濤的那番表演,此刻的牛延火對李雲道說話又多了幾份尊重:“雲道,你迴來了?來來來,先坐,我給你泡杯茶,今年的明前碧螺chun,我自個兒都很少舍得喝。”


    見老牛已經拿著茶葉盒準備泡茶,李雲道嘿嘿一笑,上前拿過茶葉盒和水杯,笑道:“牛處,我自己來。”李雲道先幫老牛將他桌上的紫砂杯倒滿,然後自己從茶葉盒裏捏了一小撮茶葉,給自己泡了一杯,舉杯一聞,果然清香撲鼻:“果然是好茶!”


    牛延火神秘一笑:“這可是碧螺chun裏的極品,普通人我都舍不得給他們喝。”


    李雲道笑道:“那我今兒是占了您的大光了。”


    老牛笑道:“我們是自家兄弟,太客氣就假了。”


    李雲道笑了笑,話峰一轉:“牛處,精察學院的事……”


    “就知道你肯定不會放過這個機會。說實話,局裏可是有多少人盯著這個機會呢,知道這玩意兒以前會不會變成升職加薪的鐵砝碼呢?多樣東西傍身總不是壞事。”牛延火拿著紫砂杯喝了一口鐵觀音,吐掉兩片茶葉,繼續道,“本來是下個月月初就開學的,但好像聽上麵說要配合省裏的一個什麽活動,就把開學儀式推到下個月月中了,上迴你說月底要請假,能趕得迴來參加開學儀式嗎?”


    李雲道算了算日子:“我盡量在月底前趕迴來。”隻是有句話李雲道沒說,因為他不清楚,自己在市局還能呆多久。本來以為林市長那邊會急著將他調過去,可是這些天下來,好像也沒什麽動靜。


    牛延火笑道:“雲道,以前不管你去了哪兒,可都別忘了,你也曾經是咱們市局宣傳處的一份子。”


    李雲道笑道:“那是當然。”可是說話的時候,李大刁民卻有些心虛:好像自從進了宣傳處以後,除了吃喝玩樂之外,別的啥正經事都沒幹一件。


    說話的當兒,牛延火遞過一份裝在牛皮袋裏的材料:“這些是入學的手續,你在最後一頁簽個字就成,下午我讓小常跑一趟,你就不用自己辛苦了。”


    “這怎麽好意思……”李雲道打開我材料袋,找出最後一頁,拿著牛延火桌上的簽字筆洋洋灑灑地簽下自己的大名,嘴上說著不好意思,但還是將材料袋放在老牛桌上。


    老牛自然樂得李雲道接受他這個人情,看李雲道簽完字,拿起電話按了內部分機:“小常,你過來一下。”


    不一會兒,常才子屁顛屁顛跑進來,撐了撐高度近視的眼鏡:“處長,您找我?”


    “有個任務交給你,辛苦你跑一趟行政處,把這份材料給錢處送去,我提前打好招唿了,你去了就說是我讓辦的就成,你一說,他就明白了。”


    常才子羨慕地看了李雲道一眼,拿著材料退了出去。


    牛延火看著常才子離去的方向卻神秘一笑:“知道為什麽有的人能步步高升,有的人卻隻能安守一隅嗎?”


    李雲道奇道:“不知。”


    老牛笑道:“性格決定命運,細節決定成敗,你和常樂,不比不知道,一比,這高下就立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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