蟒子毫不懷疑,如果給眼前的老嫗換上一身襤褸衣裳扔到大街上,估計跟丐幫成員沒啥太大區別。可是,就這樣一個拄著鐵杖緩緩走上橋那一頭的台階的老嫗,卻讓練了三十多年內家拳的太監嚇得愣在當場,動都不敢動一下。杖尾撞擊在橋頭的石階上,發出清亮的“咚咚”聲,在寂靜的深夜裏聽得人頭皮發麻。


    行至那俊美的青年身側,老嫗提起鐵杖,輕輕在那青年大腿上點了一下,緩緩道:“行走江湖,婦人之仁隨時會要了你的命。”


    俊美的青年輕聲苦笑,給出一個讓三位悍匪瞠目結舌的理由:“飛機太顛簸,還在暈機。”敢情這小哥剛剛狠狠調戲了身負無數人命的哥兒仨一通,迴頭還告訴你,這還不算是人家的正常水平。


    蟒子眯眼打量著這兩個半路殺出來的“程咬金”,尋思著是死磕到底還是先撤再議。“太監,你功夫好,你去試試這老家夥。”胖子捂著胸口,剛剛那青年輕描淡寫的一棍似乎已經打斷他的一根肋骨,還震傷了肺葉,此刻正疼痛鑽心,連說話時都不由自主地抽著涼氣。太監卻沒有任何動作,也不敢有任何動作,年幼時跟著一個老和尚練武時,曾那位被逐出少林的棄僧說過,跟真正的武道高手時,對方首先會鎖定你的每一個動作,對他們來說,交手隻可能兩種結果:要麽贏,要麽死。


    “愣著幹嘛,動手啊!”蟒子也急了,他的右手已經握住了後腰上的那把“大殺器”,他催促太監上前動手其實隻能算是個幌子,他已經打定主意,先兩槍崩了這兩個攔路虎,然後進去剮了那姓李的小子,然後迅速南下,偷渡去泰國。反正隻要人死了,以龍爺在黑道的信譽,不愁那邊不打錢過來。


    太監雖然膽小,但一向很聽指揮,指哪兒打哪兒,可是唯獨今天,向來聽招唿的太監紋絲不動,一對綠豆般的眼睛死死地眼著石橋上的老嫗。隻是夜太黑,無月無星,沒人看到往常嗜武的他臉上沒有絲毫血色。顫抖,是的,他的雙手在顫抖。從小到大,除了他那位被少林寺逐出寺門的師父外,他沒有見過如此強大的對手,哪怕上迴碰到的那兩個軍人身上,也沒有眼前半隻腳踏入棺材的老嫗身上的這股足以令人窒息的殺氣。


    他未動。那老嫗卻先動了。她隻輕輕在鑄鐵杖上微微用力,下一個瞬間身形已經到了在石階下,還沒來得及眨眼,她已經站在目瞪口呆的太監麵前。讓蟒子和胖子兩人萬分驚恐的是,在原先四人中單人武力值最高的太監連還手的餘地都沒有,隻聽緩緩的“啪——啪——啪——啪”四聲耳光,其間還夾雜著老嫗的怒斥聲。“這巴掌是替你爹娘打的……是巴掌是替你師父打的……這是替我家主顧打的……還有這巴掌,是姑nǎinǎi我賞的……”


    說完最後一個字,太監嫩是被那老嫗一巴掌扇得雙腳離地,身體如同被大錘掃中一般,竟然一頭栽進了那緩緩流動的古城小河,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太監長得太過瘦小,掉入河中後竟沒有濺起太多水花,那蒙著麵的身子鑽入河道中後,一時間居然沒有浮起來。但石橋邊,似乎隻有那俊美的青年一人站在橋上,神情傷感地“看”著小河。


    就在太監墜入河中的那一刹那,蟒子突然拔出後腰上隱藏了許久的黑色鐵器,飛快上膛、打開保險。蟒子從來沒想過這是自己那對紋了四足青蟒的胳膊的最後使命,他更沒想到那老嫗竟將鑄鐵杖生生插入青石板,刻著神秘梵文的杖頭微微旋轉,一道寒光閃過。


    蟒子還沒有來得及眯眼避開那道寒光,就見那婦人已經悄然立在他的麵前,剛剛打開保險栓的五四式手槍隨著那兩隻紋著四足青蟒的胳膊頹然落地。槍是三年前在西北某省殺精後奪來的,子彈是找道上的專業戶購的,一直都被他們四人視為最後的護身符,隻是這槍不及沒救得了原來的保管者管亦豹的命,也沒有護得住蟒子這對他一直引以為豪的肌肉虯結的胳膊。


    兩隻胳膊落地,噴了一地鮮血。那老嫗雙眼無神,根本看不到眼下的慘狀,隻冷冷對嚇傻在一旁的胖子道:“想他死就看著,不想的話,幫他包上傷口。”


    胖子驚愕地啊了一聲,這才反應過來,哆哆嗦嗦靠上前來,連看都沒敢看一眼地上的手槍,脫了外衣便開始扯成布條給倒在地上哀嚎不已的蟒子止血。那老嫗冷冷道:“別相著跑路,敢跑,你就是第二個。”


    老嫗身後,揉著惺忪睡眼的李雲道不知何時出現在橋頭,與那俊美的青年並排而立。


    “真是太血腥、太暴力、太無情了。”李雲道皺眉。


    鄭天狼天奈苦笑:“師叔,我爹說,姑姑從小就脾氣暴躁,想改估計實在是……”雖然按噶瑪拔希的輩份來排,李雲道就快成他爺爺輩了,不過對李雲道覺得叫師叔就已經夠嗆了,真被人一聲喊得半隻腳踏進棺材,對他這個讀了二十多年的迷信家夥來說,實在不是什麽好兆頭。


    不過,李雲道卻突然笑道:“雖然很殘酷,不過,我喜歡。”


    鄭天狼翻了翻深色墨鏡後的那對盲眼:“我看不到,但估計場麵不大好看。師公,我建議你還是先想想怎麽跟精察那邊交待吧。”


    李雲道“咦”了一聲,笑道:“何大海那家夥沒告訴你我是做什麽的?”


    鄭天狼道:“何叔隻說要我們與姑姑護得師叔的周全,其餘的,他不說,我們也不會多問。”


    李雲道“哦”了一聲,穿著不超過十塊錢的地攤貨的大褲衩,趿著拖鞋,也不嫌地上的鮮血惡心,晃晃悠悠地走向鄭氏。


    “乖乖,不得了,整得跟小說兒電視劇似的。”李雲道眯眼打量著蹲在地上同樣赤著上半身的胖子,掏出手機,撥了個號碼。


    “隊長,是我,這迴你得給我請功了,倆兒悍匪落在我手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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