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他。”嬋夏比了比自己,又指了指於瑾,對著呆滯的陳四嘿嘿一笑。


    “陛下給我們賜婚了,阿爹你高興不?”


    咣當。


    陳四倆眼一翻,筆直地暈過去。


    “看我阿爹高興的,哈哈。”嬋夏幹笑兩聲。


    “嶽父會習慣的。”


    嬋夏的笑僵在臉上,看著於瑾熟稔地把阿爹扛走,咣當甩在床上。


    真怕他突然來一句...


    把我工具箱拿來!


    嶽父這倆字從他嘴裏說出來...還挺好聽的哩。


    青州教坊司


    火勢衝天,姑娘們抹著眼淚圍在一起,這把火將全樓燒了個幹淨,姑娘們的家當多數都在裏麵,全都沒了。


    “人都跑出來了嗎?”老鴇抹了把被煙熏黑的臉,扯著嗓子讓打手們清點人數。


    這火來得迅猛,半夜突然燒了起來,燒了個猝不及防。


    “甄教習不見了,大概是在裏麵沒跑出來——要進去救嗎?”


    “燒成這樣,進去也出不來了...哎,隻能是多給她燒寫紙錢,盼著她安息了。”


    “這甄教習也是可憐,好容易有貴人看上,再熬些時日說不定能脫離這鬼地方,就這麽走了...”


    “你們有空在那閑聊還不如想想怎麽跟上頭交代,快點把人點一點,攏在一起,我這就上報司業大人。”


    教坊司可不是民間機構,出了這麽大的事兒,是要上報朝廷的。


    沒有人知道這火是從何燒起的。


    大千世界,芸芸眾生,不過是少了個罪臣之後,樂籍女子,寥寥幾句後,無人在意。


    人群中,戴著帷帽的女子麵無表情地看著教坊司的火勢,白紗遮住的臉上,布滿了冷然。


    仿佛這紛擾的世界,與她無關。


    “阿甄!阿甄你在哪兒?!”


    這聲音穿透人群,女子一震,迴頭,透過白紗,就見陳四滿頭大汗地跑過來。


    “甄教習在哪兒?”陳四見人就問,得到人沒出來後,不顧一切要往火裏衝。


    “阿爹,你冷靜點。”嬋夏緊隨其後,將陳四攔腰按住。


    陳四跪在地上,捂著臉放聲大哭。


    “讓我進去!阿甄還在裏麵!”


    手裏的藥瓶滾落在地,被圍觀的人群踢了一腳,滾向了遠處。


    女子彎腰,將藥瓶握在手裏。


    這藥瓶裏裝的是嬋夏做的藥丸,陳四每次來看她,都會帶上一些。


    想必是揣了一路,還帶著餘溫。


    “阿甄!你命怎麽這麽苦啊!我已經替你求了恩典,這次來就是帶你出去的,阿甄啊~”


    陳四老淚縱橫,情緒激動。


    他硬著頭皮跟未來女婿求了個人情,這次來想帶甄教習出去。


    不成想,就慢了一步,隻有這廢墟一片。


    嬋夏見陳四情緒過於激動,擔心他哭垮了身子,抽銀針將他弄睡,跟著她過來的於瑾將陳四扛到車上。


    女子麻木的臉在聽到陳四的哭聲後有了破碎的痕跡,滿懷不舍地看了眼馬車。


    這一眼過後,世間再無被陳四眷戀的甄教習。


    隻有滿腹仇恨,從地獄裏爬出來的索命使者。


    女子鬆開手,餘溫散盡的藥瓶落在地上,碎成殘片,藥丸散在地上,被她一腳踩上去,碎成一片。


    於瑾將陳四交給手下人照顧,再次迴到嬋夏身邊,人聲嘈雜,瓷瓶落地的聲音成了突兀的存在。


    於瑾下意識地朝著瓷瓶方向看過去,隻見一抹黑色的身影緩緩離去。


    於瑾眯眼,那背景看著,有些眼熟。


    “這好端端的,怎麽會起火?”嬋夏問老鴇。


    這老鴇原也是認得嬋夏父女的,以前查案時見她來過,也聽聞她高升去了京城,再見她雖不知她身份,卻也不敢怠慢,畢恭畢敬地迴道:


    “火來的實在是蹊蹺,當時我還不曾起床——”老鴇看了眼她邊上站著的打手頭子,倆人眉來眼去地交換了個眼神。


    “姑娘們也大多忙著梳妝,突然聞著煙味,有人喊了走水,大家都慌忙跑了出來,等我們出來再想撲火,這火勢你也看到了,無力迴天呐。”


    “除了甄教習,還有人沒出來嗎?”


    “隻有她一人沒出來,隻怕是從她那層起的火,哎,天妒紅顏啊。”


    嬋夏沒想到,前世對她照顧有加的甄教習,竟落得這麽個結局。


    想著哭暈過去的阿爹,不由得感慨:“美人在時花滿堂,美人去後花餘床,哎。”


    嬋夏揮退老鴇,見於瑾一直看向遠方,伸手在他麵前搖了兩下。


    “看什麽呢?”


    “般若。”於瑾的腦子裏,突然浮現這倆個字。


    “啥玩意?”


    “般若是東洋傳說中的怨靈,起因女人強烈怨念所形成的惡靈。”於瑾解釋給她聽。


    “怎麽突然想起這個?”


    於瑾搖頭,不過是電光火石間的感悟罷了,想到哪兒就說到哪兒,沒什麽特別的意義。


    ...


    “你說好端端的,怎麽就沒了呢?”陳四用力擤鼻涕,桌上擺了一盅小酒。


    嬋夏給他把空掉的酒杯滿上,阿爹這一天就反複叨念著這句話,嗓子都哭啞了。


    “我阿娘死的時候,你哭得這麽傷心嗎?”


    “點娘死得早,我都要忘了那時的感受了...哎,說起來,點娘跟阿甄還是舊相識,就是阿甄帶著點娘來找我的,這一轉眼,點娘也走了,阿甄也沒了,就剩我一個人呐。”


    陳四想到傷心處,淚簌簌往下掉。


    嬋夏正哄著他,就見於瑾推門而入。


    “我的這個命啊,實在是苦——嘎。”


    陳四看到於瑾,硬生生把眼淚憋了迴去,幾乎條件反射地露出個被迫營業地笑來。


    哪怕是喝了個爛醉,也知道眼前的威嚴男子冒犯不得。


    “嶽父不必多禮。”於瑾坐下,接過嬋夏遞過來的溫手帕,將手上的灰塵擦去。


    嬋夏鼻翼微動,聞到他身上有火場的味道。


    “你去教坊司看現場去了?”


    “嗯。”


    聽到教坊司三個字,陳四驟然坐直。


    “督主您可找到阿甄的屍身?讓我去給她收屍吧,我要把她跟點娘葬在一起!”


    愛情的力量是偉大的,偉大到足以讓陳四忘記眼前的這個未來女婿就是威震天下的廠衛提督。


    “隻怕嶽父這個心願,是不能夠實現了。”


    “什麽意思?”嬋夏聽出他話裏有話,給於瑾斟酒的手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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