嬋夏這番話一出,現場鴉雀無聲。


    知府縱然是官場老油條,聽到這毫不掩飾的挑釁,臉色也變得陰沉下來。


    邊上的師爺等人噤若寒蟬。


    “看來,夏姑娘是要徹查此案了?”知府沉默片刻,開口道。


    “大人見諒,不是小的要查,實則是廠衛公公有令,命小的在青州地界查明一切,若小的不奉命行事,隻怕公公怪罪。”


    “不知賜令牌給你的,是廠衛哪位大人?”這問題不僅知府好奇,在座所有人都好奇。


    隻知陳嬋夏手裏有塊通行令,卻不知頒令牌給她的到底是哪一位。


    按常理,知府早就該過問,隻是一直沒見著嬋夏,今兒嬋夏跟他杠起來,擺明了要針對他,自然要徹查到底。


    “自然是掌刑千戶魏公公。”嬋夏早就做過功課。


    她知道,給她令牌的王堇已經進了十二監,離開了廠衛,她早就料到有人會問起,故意打聽了廠衛幾個掌事的名字。


    掌刑千戶不一定是公公,隻是這個魏公公剛好是淨過身的。


    知府眼帶困惑,魏公公...?


    不應該啊。


    他打點關係時,也沒少給魏公公上禮。


    不至於弄個相好的為難自己。


    知府堅信嬋夏就是廠衛相好的,眼下的案情大家心知肚明是怎麽迴事,嬋夏堅持要查,便是要跟他作對。


    “本官有些疲憊,這裏就勞煩夏姑娘了。”


    知府匆忙迴府,當務之急,他要查明魏公公那是怎麽迴事,為何會派嬋夏為難他,備上一份厚禮,總有轉圜餘地。


    等知府走了,嬋夏命人把王二夫妻的屍體拉迴義莊,陳四忙把她拽到沒人的地方。


    “死丫頭!你把天捅破了!你可知——”


    “我知道,兇手就是二公子吳勇,有多名百姓可作證,昨日見到吳勇帶人闖入豆腐西施家。”


    人證物證都在,吳勇是無法逃脫的。


    陳四急得直跺腳:“你以為我看不出來?就是所有人都知道是他做的,又如何?知府會用盡一切辦法保他,我們父女二人性命難保,不如現在收拾細軟早些離開,還來得及!”


    “現在走,我們父女必將死無葬身之地,若留下來查明冤案,還有一線生機,阿爹,你想的太簡單了。”


    嬋夏把事情分析給陳四聽。


    雖然知府查案素來混賬,查不清的案子多了去了,之前幾次都是阿爹稀裏糊塗畫押了事。


    可這一次不同。


    涉及到吳勇,若有天東窗事發,知府必然會把阿爹推出去當替罪羊。


    甚至不用等到東窗事發,這案子結了以後,隨便製造個“意外”,阿爹也活不下去。


    “令牌的來路,你知我知,狗官不知,我們現在走,就等同告訴他,我們心虛。他必然派兵追殺我們。”


    嬋夏的分析讓陳四嚇出了一身冷汗。


    這才明白,原來閨女看似魯莽的行為,卻是夾縫中求生存,是唯一的生路。


    “可這件事若查到吳勇身上,知府必然不能坐以待斃,屆時你我二人該如何自保?”


    “如果我沒猜錯,知府著急迴去,必然是要與魏公公通氣,信鴿來往需要一天時間,隻要我們在一天之內,查明案情,我自有辦法帶著證據脫身。”


    留給她的時間,隻有一天了。


    陳四雖心慌,卻也隻能聽嬋夏的,走一步算一步。


    父女倆到了這步田地,已是命懸一線,再無後路了。


    “哎,怪隻怪仵作命賤言輕,若我們不是仵作,隻做個尋常百姓,種田耕地,有怎會如此艱難?”陳四滿心淒涼。


    “三百六十五行,有些職業總是要有人去做的。都貪生怕死,這世界真理何在?”


    倆人說話間,已經來到了義莊。


    王二夫妻的死因已經確定,接下來就是查找細節。


    功夫不負有心人,嬋夏在豆腐西施的指甲裏發現了一些皮屑,這就說明她生前曾奮力反抗,抓傷了吳勇。


    “走,找吳勇去。”嬋夏心裏已經有十足的把握了。


    可就在這時,一個突發情況出現了。


    吳勇死了。


    知府的人倉皇過來報告,讓嬋夏父女快些趕赴教紡司河畔。


    到現場時,就見知府家的小娘哭成了淚人,知府在邊上暴跳如雷。


    不僅嬋夏父女,連陳三等仵作也到了現場。


    “夏姑娘,你總算來了,快進去看看吧!”趙捕頭迎上來。


    這等大案,其他仵作加一起都不如嬋夏父女。


    嬋夏分人群進去,就見吳勇的屍身橫在地上,雙目被挖,竟與賴子周當初一模一樣。


    連環案的真兇又出現了!


    嬋夏正準備查吳勇,他竟就這麽死了...


    跟著吳勇的倆護院跪在地上,瑟瑟發抖地陳述情況。


    吳勇今日在教紡司聽曲,覺得屋內過於沉悶,便出來溜達。


    到河邊說是內急,倆護院就守在樹林外,左等右等都不見他出來。


    等他們進來,就看到吳勇已經死了。


    雙目被剜,發現時屍身還沒涼透。


    “我們二人在外隔著也不遠,裏麵真一點響聲都沒有,也不知公子為何突然就被害...”


    “昨晚你們倆在哪兒?”嬋夏問。


    倆護院嘎一下,硬是把哭泣聲噎了迴去。


    這跟二公子被害...有關係嗎?


    “手伸出來,我看看。”嬋夏命令。


    知府湊過來,麵色嚴峻:“你懷疑,是他們殺害了勇兒?”


    嬋夏做了個噓的手勢。


    知府勃然大怒。


    “你們倆,還不快點!”


    倆護院把手伸出來,嬋夏看了幾眼。


    右邊的正常。


    左邊的護院又高又壯,拳頭也比尋常人大,右拳小拇指和無名指中間腫了起來。


    嬋夏的眼眸冷了幾分。


    “打人打到軟組織挫傷,你可以的。”


    這個護院,就是活活錘死王二的真兇。


    知府不知道嬋夏查的是這個,聽到這句馬上命人把護院拖下去,先打三十大板。


    護院叫聲傳入雲霄。


    “依夏姑娘之見,加害我兒的,就是這狂徒?”知府問。


    嬋夏這才把視線挪到吳勇身上,勾起一抹冷笑。


    “是流寇。”


    “什麽?”


    “令公子與之前賴子周死相一模一樣,按著同知大人的結論,這是流寇所為,大人現在就可以結案了。”


    抬頭看蒼天,“流寇”可曾繞過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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