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真是……太尷尬了!


    金狐連忙手腳並用地從席虎身上爬起來,隻是還沒有站穩,就被一隻有力的手拉著後退了好幾步。被蕭獻一隻手扶著腰,金狐幾乎將忍耐的本領全部用盡,才沒有軟在他身上。


    “怎麽迴事?”蕭獻的語調平和,卻有些山雨欲來的氣勢。


    金狐忙向他解釋道:“方才外頭鬧著抓刺客,正巧席虎就從房頂上飛下來了。微臣以為是刺客就隨手扔了個藥包,是會壞眼睛的,所以剛才在給他洗眼睛。”


    蕭獻又皺了皺眉,還未說話便聽見席虎大嗓門喊了一聲:“將軍居然知道我的名字!將軍居然這麽關注我!”


    話音剛落,站在他旁邊的長好手一抖,一大盆洗眼睛的藥水就那麽潑在他身上。席虎用洗好的那隻眼看了看朝他擠眉弄眼的長好,不太明白這人犯了什麽毛病。


    蕭獻看見被扣了一盆水的席虎,一時倒也不好發作了,隻陰沉著臉對金狐道:“晚膳已備下了,隨我去用膳。”


    說罷拉著她就往外殿走,絲毫不理會客居裏還有席虎和陳歌這兩個人,屋子裏的陳歌要追出來,被周善喜適時地攔下了。


    蕭獻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迴事,可方才看見金狐在給席虎擦眼睛,他心裏沒來由就是一陣冒火。


    金狐給他的手抹藥的時候那樣溫柔,可她也可以對別人溫柔,隻要她願意。蕭獻之前從未想過,“隻要她願意”是多麽可怕的一件事,主動權完完全全在別人手裏。也就是說,如果有一個人讓金狐更加思慕,她可能會轉過頭,連看都不再看他一眼。


    想到這裏,蕭獻就覺得自己上輩子真是混賬,讓金狐那樣累地追著他跑,最後仍舊是沒有追上。


    那時金狐來京城述職會造訪東宮,他隻是禮儀上應付一下就送人走了;重病時金狐衣不解帶地日日照顧,之後也隻得了他讓宮人備下的賞賜;金狐給他寫信,明明白白的表達那些思念,他也從來沒有任何迴應,隻用朱批囑咐她一些守疆之事。


    現在想想,如果他是金狐,他會守著一個不迴應自己的愛人那樣久嗎?甚至於這個人身居高位時,她隻是在旁默默輔佐,這人落難時,她反倒為他拚了性命……


    他牽著金狐,突然又想到了她前世指骨全斷的手。他也曾捏著那樣一雙手,而那種令人心痛的觸感讓他難以忘記。


    “金狐……”原本快步走著的蕭獻突然停下來,為了跟上他本就一路小跑的金狐,不防備就撞到了他身上。


    “殿下?”金狐抬起頭看他,一麵將他的手牢牢握住,生怕他就這麽鬆手了一般。


    “我覺得……”蕭獻本覺得自己有許多話想說,可看見她那期待著的清澈眼神,居然覺得有些情怯,隻得伸手理了理她的鬢發道:“也沒什麽,先去用膳罷。”


    金狐見蕭獻一天都和顏悅色地對她,大著膽子提醒:“將郡主丟客居那邊,是不是有點不成體統?還有席虎,畢竟是被我的暗器所傷……”這時又瞧見蕭獻蹙起了眉頭,她連忙補救道:“其實這個時候,體統也沒有那麽重要的。”


    “我不願與旁人一同用膳。”蕭獻硬邦邦地解釋了一句,然後仍舊拉著她來到了展羽殿。


    ——————


    太子殿下的展羽殿,可以說是曆代太子中最無趣味的。因為裏頭除了一張中規中矩的床,就是數不盡的兵器和書。


    前世金狐便知道太子殿下的這個癖好,似乎要看盡天下的書,又要集齊天下的兵器。她甚至記得蕭獻對她態度最好的一次,便是有一年她敬獻了一件頗古舊的絕世神兵。


    所以前一世臨死時,蕭獻雖然說他心裏有她,但金狐卻是不敢當真的。因為在她看來,若不是能夠為蕭獻鎮守南郡,自己在他心裏恐怕還沒有櫃子裏的一本古書值錢。


    “怎麽?你也喜歡看書?”蕭獻見金狐盯著他的書櫃,頗有興致地問。前世他並不清楚金狐有什麽喜好,所以必須一點一點地了解。


    金狐擺了擺手,“微臣那裏會讀什麽書,至多不過看了幾本醫術而已,隻是覺得殿下讀了這樣多的書,委實不容易。”


    “我這裏倒是有幾本不常見的醫術,你拿去讀罷。”蕭獻說著走到書櫃前,抽出幾本摞在一起的書典,倒像是先前就準備好了的,“這幾本給你,喜歡便自己收著,我也不知道要送你什麽,等以後慢慢來……”


    蕭獻說著,將書放到金狐手上,又攬著她的肩與她來到桌前。


    “菜是周善喜備下的,也不知合不合你胃口,中午你便沒吃多少,晚上多盡量多吃些。”蕭獻說著,拍了拍自己身旁那張軟凳。


    “殿下對微臣太周到了……微臣站著吃就好,殿下吃完微臣再吃。”金狐摸了摸鼻子,後退兩步。


    蕭獻登時又皺起了眉頭,不悅道:“這是說的什麽話!本宮叫你來,難道就是叫你看著本宮用膳?”


    “殿下不是說,不願與旁人一同用膳……”金狐又摸了摸鼻子,覺得有些尷尬。


    蕭獻愣了一下,才想起是方才自己那不願讓席虎陳歌跟來的托詞,一時間既對她的謹小慎微感到心疼,又對她太過怯懦感到無奈。前世自己對她太差了,也隻得慢慢補償,才能讓她心中的不安慢慢消散。


    “不願一同用膳說的是旁人,你不是旁人。”蕭獻小聲說了一句,而後移開眼,好像說了多了不得的話一般。


    金狐哪裏見過這樣的殿下?看到他精致的脖頸處透出一點粉色,她整個心都要化了,連忙在他旁邊坐下。


    “殿下,方才東宮裏似乎在抓刺客,不妨麽?”金狐突然想到方才的號角聲,有刺客應該不是小事,沒道理整個東宮亂一刻就平靜了下來。


    “不是什麽刺客……這個以後我會和你講,現在先用膳罷。”蕭獻撫了撫額頭,似乎想到了什麽讓他難以容忍的事情。


    周善喜的菜布得極好,不鋪張卻葷素皆宜,最打眼的便是一盤鮮蒸的青蟹。


    金狐有些意外,如蝦蟹這一類帶殼的食物,通常是不會上東宮的菜譜的。因為太子不怎麽願讓下人服侍,自己卻全然不會料理這些複雜的食物,這是前世群臣夜宴的時候,金狐就注意到了的。隻是那時她離太子殿下太遠,也沒有資格去服侍。


    如今卻不同了,她將左右手袖擺向上挽了挽,露出的一雙修長的小臂,拿起一隻青蟹利落地去了蟹甲,將白生生的蟹肉沾了點醬料,抿了抿嘴往太子那邊遞了一下。


    她的動作並不大,想著若是太子嫌棄她的手碰過食物,她便裝作什麽都沒發生,將手收迴來。若他將蟹肉接過去,至少在她留在京中的這些時日,她能服侍殿下多吃些從前不碰的膳食。


    蕭獻順手將那蟹腿拿過來,先嚐了一點,而後似乎是很享受地吃完了整隻蟹腿。金狐於是又給他剝了兩個,卻也不敢讓他多吃,於是端起自己的碗開始進食。


    片刻後,便見一雙骨瓷筷子伸到她碗沿,將離她比較遠的筍尖夾她碗中。金狐一哆嗦,將好好一碗米飯扣在了太子的衣袖上。


    ————————


    “……”


    金狐恨不得有條地縫讓她鑽進去,滿臉都是窘態。蕭獻卻仿佛什麽都沒發生一般,甩了甩衣袖讓人又給添了一碗飯。


    見金狐窘得幾乎要把頭埋進碗裏,他本不想再讓她難堪,可金狐那一臉呆若木雞的樣子實在可憐又可愛,他強忍了忍,還是沒繃住笑了出來。


    這一笑倒是讓金狐迴過了神,知道蕭獻並沒有生氣,於是有點尷尬地嘟囔了一句:“微臣失儀……”


    “不妨事,隻是覺得你方才的樣子……嗯,很有趣……”蕭獻斟酌著道。


    “很有趣”用在這裏是什麽意思,金狐在心裏默默地迴味了一下,隻覺得那應該不是貶低她的意思。於是又習慣性地摸了摸鼻子,轉移話題道:“殿下持政這些時日,除了南郡的問題,可還有什麽大事發生?”


    “正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眼看著南邊戰亂初平,北邊又要打起來,韃靼人雖愚昧,卻兇殘得厲害,邊關的百姓自此又要遭殃了……”蕭獻歎了口氣。


    這話一出口,金狐就立刻想了起來,前世她從南郡得勝歸來,成王便出征平了北邊的亂,也正是因為他擊退了韃靼部落,才將手中的兵權握穩和擴大的。


    金狐想了想,方說到:“韃靼人茹毛飲血,對付他們也隻能以暴製暴。這群人感化不得,需重兵打得他們服氣,方才能保邊關太平。”


    “我也是這樣說。”蕭獻點了點頭,又道:“群臣的意見是派七弟出征,我卻不想……”


    金狐愣了一下,接著眼中露出些了然的神色,跪在地下朗聲道:“殿下,微臣願領兵出征韃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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