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將手中三足鳥法器向天一指,默念真訣。轉眼間,見烏雲翻滾,遮天蔽日。狂風大作,刮起眾人衣衫獵獵作響。隻見他飛至半空,法器飄在頭頂,雙手十指翻轉如飛,結了個極為繁雜報手印。

    高俟諒瞧得心頭一跳,叫道:“曹老頭,莫不是你真修成了那‘天火流星術’?”

    曹良也不答他,隻見他整個人通體泛光。繼而身周浮現點點火光,有若夏夜星辰。但那點點火光見風即長,變作一個個拳頭大小的火球。隨他冷喝一聲“去”,火球不分前後一齊墜下,有若天火流星,甚為壯觀。

    南宮益身在地上,雙腳無法動彈,而那些火球又無一例外向他頭頂打到。高俟諒似乎早已知曉那“天火流星術”的威力,飄然退去,停在齊海身旁。

    那時間,隻見南宮益將手一揚,祭才劍暴長不斷,氣衝牛鬥,勢不可當。他舉劍向天直攪,祭才劍可斷盡天下之物,火球自然也不在話下。隻聽得“劈啪”聲響不止,幻劍或拍或劈,火球一旦撞上便即炸裂開來,聲響不斷,炸裂不斷。

    但火球數目委實太多,幻劍雖除去不少,仍是有火球飛向他來。且來勢洶洶,空中仍有火球,顧此失彼,叫人頭痛。

    高俟諒瞧著情況不對,正欲出手相助,卻見南宮益足不抬,腳不動,生生飄退百步。一如當年在南國山洞中,白雲峰那般腿下不動便可移動身形。眼見火球落地後,南宮益幻劍再長,劃向曹良。

    高俟諒不由佩服道:“這小子居然還學會了這招,方才我還擔心他會吃虧呢,現在看來倒是老頭子多慮啦。”

    他說話間,曹良在空中避過劍芒。但南宮益將手一揮,幻劍便又追上曹良,曹良隻得在空中飛來飛去,南宮益卻是立在原處,手上一動,幻劍便追在曹良身後。好不狼狽。

    齊海見狀笑道:“方才曹老頭身在空中,占盡天時。這小子立在原處不能動,失了地利。這下倒好,這小子在地上揮一揮劍,曹老頭便沒命地逃,反倒變作了他占了地利,曹老頭雖在空中,算是占了天時。但古語有雲‘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故此還是不能勝他。”

    高俟諒點頭道:“不錯,我也這麽看。曹老頭也不知何時學了‘天火流星’,還不告訴咱們。這下施出來沒見效果不說,還被這小子逼成如此地步,一會兒咱們可得拿他開開心。”

    那曹良見這二人在地上閑閑說話,全不似與人比鬥,氣不打一處來,惱道:“高老頭,齊老頭,你們這兩個老匹夫。見我落下風還不來助我,你們還是人麽?”

    高俟諒狡笑道:“自己不濟,便要求人相助,可你這語氣卻是令命我們相助你。我們一沒拿你的,二沒吃你的,三沒欠你的,你說我們憑甚麽助你呢?為何不助你就不是人了?”

    曹良氣惱,咬牙道:“好你個高老頭,這筆帳我先記下了,日後再慢慢與你算。”

    南宮益經他這麽一說,又想起那紅綢在高俟諒手中,當下棄了曹良,又揮劍劈向高俟諒。高俟諒閃身不及,竟被他一劍自頭劈中,身子應劍無聲開作兩半。

    南宮益駭然,他本以為這三老身經百戰,自己隨手一劍定能躲開。哪知這高俟諒竟立在那裏任他劈到,他本性善,如今錯手殺人,頓時隻覺耳中一聲轟鳴,怔在那裏。

    接著耳旁傳來高俟諒聲音道:“小子,你為何殺我?”

    南宮益更是驚駭萬分,迴首一看,高俟諒便立在身旁,一雙眼睛幽幽盯著自己,甚是陰冷。

    南宮益小時曾聽說過人死後魂魄未入冥界時,尚能迴魂。見到高俟諒“魂魄”,忙連連擺手道:“我不是有意的,我……我沒想過要殺你。”

    高俟諒幽幽道:“但你還是殺了我,殺人償命,你納命來罷。”

    說著烏索鋸砍來。南宮益本已為葉倩之死而不能原諒自己,幾番動過死念。如今又錯手殺人,見高俟諒來索命,心想:“一命抵一命,我殺了他,便該我來償命。葉倩死了,我活著也沒用,不如到陰間去與她聚首。”

    一念及此,南宮益將心一橫,閉了眼睛不閃不躲,任高俟諒來索命。但等了片刻卻未等到高俟諒的鋸子,反是聽到有人道:“普盡居士,你這是做甚麽?”

    南宮益睜眼一看,釋遠正立在眼前不遠,豎掌在胸,一臉不解。

    南宮益黯然道:“是我殺了他,他做了鬼,來索我命呢。”

    釋遠看向高俟諒,高俟諒笑罵道:“笨小子,說你笨,你還真不聰明。若是你那麽一劍就能劈死我,那我還做得了影刹麽。……小師傅,我正與他玩呢,別無他意。你可別想太多了,我們可是舊相識了,小子,是不是?”

    這三老看上去天不怕地不怕,卻對這年輕和尚恭恭敬敬,倒也當真奇了。

    南宮益茫然道:“你不是被我劈死了麽,怎麽說是與我玩呢?”

    高俟諒不耐道:“你可記得方才我變作了兩個我,之後突然消失不見?”

    南宮益點頭道:“記得。”

    高俟諒道:“我其實也未消失,不過是化作影子躲在你腳下,定住你的身形,而方才被你一劍劈開的不過是我施法術變出來的分身而已。你這傻小子,難道一點沒瞧出來麽?”

    南宮益雖不甚明白他話,但聽他親口說自己未死,便也歡喜不盡了,喜道:“你沒死就好,我方才以為你真的死了呢。”

    他這話答得牛頭不對馬嘴,高俟諒大搖其頭道:“罷了,這個蠢小子甚麽也不懂,將來也難成器。”

    南宮益又道:“你還沒還我葉倩呢。”

    釋遠不知其中奇道:“施主,你不是曾說過甚麽‘葉倩死了’麽,怎麽這會又問普盡居士要呢?”

    高俟諒淡淡地道:“這小子犯了失心瘋,口不擇言,也不知他說的是甚麽。”

    南宮益道:“便是那塊紅布,被你拿去了。”

    高俟諒麵皮一熱,見釋遠目光掃來,訕訕笑道:“我這是逗他呢,你可別想到他處去了。你看,不正在我手中麽,我還……還你小子便是。”

    南宮益接過紅綢,歡喜不盡,十幾日來,麵上第一次泛出笑意。

    釋遠暗自歎了一聲,道:“施主,你曾言欲出家理佛,此話可當真?”

    南宮益小心收起紅綢,認真道:“當真。”

    釋遠尋思道:“這位施主道行極高,戾氣極重,若是就這麽放任他去,日後說不定要遇到甚麽奸惡之人,若是被人利用,用來對付正道可是不好。既然他有心入佛門,那便好辦了,雖說他凡心未死,仍未脫紅塵俗念,但隻要他入得佛門,相信以師父師叔之能,定能化解他身上戾氣,教他潛心理佛。隻消救他一人,便等於救了千萬人,如此一來也算功德一件了。”

    打定主意,微微笑道:“既是如此,那施主不妨隨小僧迴了大樂寺,小僧即便請一位來為施主主持出家。”

    這下,高俟諒三人均是錯愕不已,齊海指著南宮益鼻子道:“你……你竟要出家?你為甚麽出家?”

    南宮益也不答他,默然點頭。釋遠緩緩道:“苦海無邊,迴頭是岸。這位施主有向佛之心,自然要成全於他。佛門寬廣,眾生皆有可渡之緣,隻要有心向佛,無論是誰都可出家。”

    齊海道:“我不是說他不能入佛門,不過覺得有些奇怪。”

    那高俟諒卻心中想著:“這下倒好,這笨小子當真出了家,以後在大樂寺可就有的玩啦。在這裏這麽多年,從未遇到一個能與老頭子對上幾手的,能對上手的,俱都不敢與老頭子見麵。連這釋遠小和尚也是一樣,若非他如今是代方丈,老頭子倒真想與他玩一玩。這下倒好,楚小子來了,可就有的玩啦。”

    那釋遠又道:“對了,小僧還不知施主貴姓呢。”

    高俟諒正欲開口,南宮益已說道:“我叫南宮益。”

    這三老更是險些跌倒,明明六年前叫楚星仁,為何今日卻改作南宮益了?

    高俟諒道:“小子,你不是叫做楚星仁麽,所謂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你非但名改了,姓也變了,你這葫蘆裏賣的甚麽藥?”

    齊海也插口道:“我瞧著他就不像個大丈夫,笨頭笨腦,遇事無主見,分明便似個娘兒們。”

    釋遠卻道:“無妨,紅塵俗名不過是過眼雲煙。楚星仁也好,南宮益也罷。出了家後,有了法名,俗名是甚麽也就不重要了。天色不早,咱們迴寺再論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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