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薄西山,殘陽勝血,將一道人影拉得細長。

    陸府大門緊閉,府內也無甚麽聲響。靜得出奇。

    南宮益緊緊攥著銘神珠,走向陸府。

    “咚咚咚”敲門聲急,卻不見有人來應門。偌大一個陸府,竟沒人聽到敲門聲麽?南宮益再敲。

    “裏麵有人麽?”南宮益敲了一陣,忍不住朗聲問道。

    “有。”

    隨著應答聲,大門“吱呀”打開,一個女子俏生生立在大門後。

    南宮益一見開門之人,不由奇道:“小玲姐姐,你怎麽會在這裏?”

    小玲笑嘻嘻道:“我在這裏等你呢。”

    “等我?”南宮益指著自已鼻子道:“等我做甚麽?”

    小玲道:“我家小姐不是讓你來接我的麽?”

    敢情小玲根本不知葉倩被擄走一事,以為南宮益是來找她的。她自小與葉倩一同長大,二人從未分開過,葉倩的大小事情都是小玲來做。雖說她自己也是魔道中的成名人物,卻不喜高高在上,寧可給葉倩當丫環也不肯終日在魔道混跡。她尋思著葉倩離了她,定是很不習慣,或許便要讓南宮益來尋她。而南宮益要尋她,便得到葉府去,而她當著眾人麵前,非但不能跟著南宮益走,還要反過來與他為敵。於是便想到了躲到陸府來。

    左右她在魔道中的地位與陸梁不相上下,她要住到陸府去,陸梁自也不能相拒。哪知小玲來到陸府,卻見府中空蕩蕩的,翻牆入內,但見人去屋空沒有半個人影。正自奇怪,便聽南宮益在府外叫門。她算得極準,卻不知那葉倩早被陸梁擄走,又聽南宮益似乎並非來接自己,心下暗暗覺出有些不對勁。

    南宮益老實道:“葉倩被陸梁擄走了,陸梁要我去那東海的無名島上取銘神珠,我將銘神珠帶來了,欲來換迴葉倩呢。”

    “你說甚麽?”小玲驚道:“小姐她……她被陸梁擄走了?”

    南宮益將葉倩被擄走,他受脅去尋銘神珠之事細細說了,小玲如受重擊,鳳眼寒光,恨聲道:“陸梁好大的膽子,竟敢擄走小姐。我在山中一個多月,都不知山下發生了何事。沒想到才短短一月,竟發生了此種事情。”

    原來那夜鬼刹在青丘山中受南宮益一擊,之後又為彭粉娟,李秉輝三人追趕,接連受創,牽動舊疾,險些性命不保。唯恐南宮益來尋仇,不敢迴葉府療傷,他為人又極好麵子,怕人嘲笑,不肯讓他人知道自己受了重傷。便帶了小玲與其他幾個手下,躲到山中去療傷。一去便是月餘,小玲也未曾下過山,更未見過其他魔徒,是以不知發生何事。南宮益鬱鬱地道:“現今陸府無人,也不知陸梁去了哪裏,我拿到了銘神珠,卻不知去哪裏換葉倩。”

    小玲望著他手中幽幽發光的銘神珠,躊躇片刻,才道:“我可能知道陸梁在哪裏。”

    南宮益喜道:“真的麽,小玲姐姐,快帶我去,隻要有了銘神珠,我便能換迴葉倩了。”

    小玲眉間愁色愈濃,黯然道:“你以銘神珠將小姐換迴,救了小姐一人,可不知要害多少人了。”

    要知這銘神珠乃是世間至寶,溫依媛當初從一個道行平平的少女,變作後來的“妖女”也不過用了一年時間。而隻要道行高一些的,有了銘神珠便如虎添翼。一旦落到魔道手中,隻怕天下蒼生便不得安生了。

    南宮益從來未普想過魔道要銘神珠用來做甚麽,也不知個中利害關係,奇道:“姐姐,葉倩我是非救不可的,銘神珠不過是一顆珠子,怎比得上葉倩呢。我以銘神珠去換葉倩,明明是救人,怎麽會變成害人呢。”

    小玲歎了口氣,她縱然妙計天算,可乍知葉倩被擄,也是不知所措,平日的機靈都不知跑哪裏去了,腦海空空,竟是想不到一個周全的法子。矛盾半晌,才道:“那好,我帶你去。不過換迴小姐之後,你無論如何也要將銘神珠奪迴來,若是不奪迴來,隻怕要釀出大事的。”

    南宮益本以為她不過是嚇自己,但瞧她說得認真,便點了點頭。以他道行,隻要葉倩安然無恙,奪迴銘神珠便是輕而易舉之事。

    小玲又道:“記住,日後在他人麵前不可叫我小玲姐姐,你叫我九如便可。”

    “九如……”南宮益奇道:“為何要叫這個名呢,小玲姐姐你也跟我一樣,改了名麽?”

    小玲此舉是為著不讓人知道她與南宮益有私交,但南宮益性子實在,不知其中利害,便是跟他說了,也未必能懂,便道:“我待日後再與你解釋,不過切記,日後在他人麵前,無論如何一定要叫我九如。”

    南宮益自是不知此舉有何意,但他知道小玲這麽說,自有她一的番道理,便道:“好,九……”

    “九如!”

    “嗯。”南宮益摸頭傻笑道:“九如。”

    小玲吩咐罷,雙眉緊鎖,在前頭帶路,南宮益隨後跟著。天陰沉沉的,似要下雨,轉眼便夜幕籠罩,不辨五指。二人也不知飛了多遠,終於,小玲在前頭落下,南宮益也隨之落地。

    這是一處僻靜山坳,山坳中卻有一座不小的房子。若是以常理來度,這山坳乃並非一個安全所在,在此建房子乃是極不明智之舉。但偏偏有人不依常理,生生在此建了一所房子。南宮益與小玲便立在房子的大門口。

    天淅瀝瀝的,不知何時下起了小雨。

    南宮益道:“小玲姐姐,那陸梁就在裏麵麽?”

    小玲道:“我也不知,狡兔三窟,這裏是他為躲仇家時所住之處。”

    說罷便邁步上前,哪知才走兩步,眼前生生多了幾人橫住去路。

    “妙錦大人,請留步。”

    妙錦指的自然是小玲了,小玲看看攔路的魔徒,認出是陸梁手下,冷冷地道:“你們知道我是誰,還來攔我。為甚麽要我留步,卻不叫他留步?”

    那二人齊聲道:“妙錦大人,此人是來送銘神珠的,你也知這銘神珠對咱們魔道來說尤為重要。您老送他來此,不也是為著咱們魔道麽。火邪君有話在前,除了此人以外,無論是誰都不可讓其入內。”

    小玲咬牙道:“這個陸梁,生怕人家來阻他得到銘神珠,分明是居心不良,隻怕是想獨吞銘神珠。你們何必為他賣命,若是他當真想獨吞銘神珠,將來你們也不能好過。”

    那二人歎了口氣,可憐巴巴道:“妙錦大人,咱們也不知火邪君是怎麽想的,不過他下了死命。若是我們不照做,他便要殺了我們全家,這個……還望您老人家多多體諒,別與我們為難,我們也是不得以的。”

    小玲恨聲道:“這陸梁實在可惡至極。若是讓老爺知道他竟拿小姐來相脅,定然不能饒他。如今還想私吞銘神珠,難道他想做魔尊不成?”

    那二人忙道:“妙錦大人,話可不能亂說,給我們二人聽到了還不打緊,若是給他人聽到了,要引起誤會的。”

    南宮益道:“小玲姐姐,他們不讓你進去,還是我自己進去罷,隻要我將銘神珠送到,他們定會放了葉倩的。若是他們待葉倩不好,我便找他們算帳。”

    小玲沉吟片刻,輕聲道:“那陸梁可不是個好貨,他為人陰險狡詐,你自己一人可要小心一些才是。若是瞧出有甚麽不對勁,可要萬萬提防著點。”

    南宮益隻當她疑神疑鬼,想得太多,道:“沒事的,銘神珠在我手中,他們奪不走的。”

    那二人這才開了門,讓南呂益走入。小玲欲要跟入,卻被他二人擋住。

    大門在身後關上。南宮益向前一看,隻見院中十數魔徒排作兩行立在雨中。陸梁正坐大堂居中,手中摟著個妖豔女子。身旁還立著幾個魔道好手。堂下兩旁又坐滿一些成名的魔徒,羅小梅與前兩次與南宮益碰過麵的魔徒也在其中。

    陸梁見南宮益來,麵露淡淡猙獰笑意,道:“你來得倒是挺快,銘神珠呢?”

    他一拿出銘神珠,眾人都停了手上活計,看著那神珠在他手幽幽發光。似乎妖豔女子無聲的召喚,心底沉睡的欲望被喚醒。眼中露出的是一種狂熱而貪婪的光。有如數十隻野獸盯著一塊美味的肉,齊齊流著口水。

    “拿來罷。”陸梁掩藏著眼中的貪婪,懶懶地道。

    南宮益本欲直接給了陸梁,又想起小玲曾在途中囑他定要先見到葉倩才能交出銘神珠。便道:“葉倩呢,我要先見到葉倩。”

    聽到“葉倩”二字,陸梁麵上喜色全無,盡都變作滿腔妒意。他能占有她的人,卻不能得到她的心。他本想讓南宮益到東海上去送死,哪知他非但未死,還好好地送來了銘神珠。

    他不服氣,為甚麽自己做了那麽多,葉倩卻連看也不看他一眼。而南宮益甚麽也沒做,卻能讓她為他死心塌地。若非他突然出現,葉倩絕不會離開他,一切都是因為他。

    如今銘神珠便在眼前,難道就要這麽交出葉倩麽?

    他略一思考,拍了拍手,便有手下去帶葉倩來。他心中打定主意,目光陰冷如刺,帶著十二萬分怨毒瞪著南宮益。

    不多時,一男子領葉倩走出。乍見南宮益,葉倩喜不自禁,喜道:“楚哥哥,你可算來了。”

    便要奔向南宮益,卻被那男子伸手攔住。

    “快放了葉倩。”南宮急道。

    陸梁看了看南宮益,又側臉看著葉倩,麵色更是陰冷。

    “你在這裏這麽久,無論我給你甚麽東西,你都不屑一顧,甚至不肯正眼看我一眼。這小子一來你就笑得那麽歡喜。”他說著話,手握成拳,攥得指節發白。

    猛一轉頭,又冷冷對南宮益道:“銘神珠還沒給我,就要我放人,萬一我放了人,你卻不給銘神珠了,那我豈不虧大了。”

    南宮益見得葉倩,哪裏還會再想太多,毫不猶豫便將銘神珠通過給身旁一人遞給了陸梁。陸梁迫不及待接過那絕世奇寶,細細端詳了許久。

    南宮益道:“快放了葉倩。”

    “好,”陸梁將銘神珠放入懷中,一手緊緊抓著葉倩肩頭,寒聲道:“你要葉倩是麽,我給你。”

    手中大力一推,葉倩打個趔趄,險些摔倒。一想到自此以後能與自己的心上人在一起,她甚麽也可以不顧。

    她麵帶笑意走向南宮益。

    一步……兩步……三步……

    突然,她又打了個趔趄。

    她隻覺後心一痛,麵露痛苦之色,踉蹌向前走了數步,雙腿一軟便倒了下來。

    “倩!”南宮益一把抱住葉倩,讓她不至倒地。但懷中佳人氣如遊絲,驚詫之餘,已說不出話來了。

    陸梁立在那裏,手中兀自還拎著一把刀。刀尖上的血緩緩滴在他腳北。便是他將刀刺入了她後心,在他看來,葉倩早已死了,他殺的不過是個無關緊要的人。

    “哈哈哈哈……”他張狂笑道:“南宮益,我得不到的東西,你也休想得到。”

    南宮益此時哪裏還顧得聽他說甚麽,他想起劉俊豪曾在船上提及以真氣救人之法,當下左手將葉倩一把摟在懷中,右手按住她胸口,手中催勢,真氣源源不斷渡了過去。口中慌忙道:“倩,你堅持住,沒事的……”

    葉倩淒然看著南宮益,她本已無力說話,但覺真氣入體,一股暖流順胸口遊遍全身。勉力道:“楚哥哥,我……我讓我為我受苦了……”

    南宮益眼中含淚,澀聲道:“為了你,我做甚麽都願意的。你會好的,你一定會好的。我帶你去找小玲姐姐,她那麽聰明,她定能治好你。”

    說著便欲抱起葉倩,但她搖了搖頭,聲若蚊蠅道:“哥哥,別……她看見……要傷心……你低下頭,把眼睛……閉上……”

    南宮益不知她意欲何為,聽話低了頭,四目相對,他的淚落在了她白皙麵龐上。閉眼。

    葉倩微微一笑,費力抬頭。

    一分……兩分……

    南宮益感到氣息漸近,下意識睜眼一看,葉倩雙唇便要貼到自己唇上。他心跳加疾,胸口“砰砰”直跳。情不自禁便要將頭低下。

    但就在他將頭低下的那一刻,她身子一軟,頭也隨之垂了下去。

    那一刻,南宮益聽到了他心中某個最為重要的地方,隨著葉倩的死而支離破碎。、

    “倩,你沒事的,你定會沒事的,我一定要救活你,一定要……”南宮益狀若瘋狂,手中不斷催勢,真氣迸出,有如決提之水一般湧向葉倩體內。

    若是換作他人,如此大量度過真氣,早就丹田空空如也,但他真氣無窮無盡,生生不息,迴複得極快。便是就這麽無窮無盡將真氣渡過去,也是永遠渡不完。但他真氣渡如葉倩體內便似泥牛入海,以他無上道行,浩然真氣,也隻能任著懷中伊人玉體漸涼。

    在場一眾魔徒瞧得不耐,陸梁手中比劃數下,作了個“殺”的動作,所有魔徒盡都聚到南宮益身旁。南宮益卻是心如死灰,將臉貼在葉倩臉上,沉浸在無盡悲涼中不能自拔,哪裏知道身後人來。

    眾魔徒紛紛禦起兵器,那時間,數十道各色光芒點亮大堂,殺氣如潮。陸梁手中再一比劃,眾魔徒圍成一圈,齊齊下手。

    眼見眾人兵器落下,須臾便至南宮益頭頂。但就在距他頭頂不到一尺之遙時,南宮益突然抬起了頭。

    “啊啊啊啊啊啊……”

    滿腔悲憤積在胸中化作無盡難宣難泄的力量,在那一刻如火山一般突然迸發。他仰天長嘯,將胸中的鬱氣嘯出。

    這一嘯飽含真力,淩厲霸道,如雷驚天,撼天動地。音浪滾滾,眾魔徒明明兵器已至他頭頂,竟生是無法再前進半分。反是被那穿胸貫耳的長嘯聲震得心神激蕩,氣血翻騰。無不收兵掩耳。饒是如此,那嘯聲仍是穿手入耳,道行低一些的,耳膜震破,昏死過去。道行高的也是胸口如壓大石,悶悶難受,反應快者施展身法遁出老遠,反應慢的隻得拚命運真氣相抗,徒勞無功。

    這一嘯,非但未能好受一些,反是以往悲痛之事如潮水襲上心頭,嘯聲一浪蓋過一浪。桌椅裂痕縱橫,布簾如風鼓起,屋瓦片片應聲碎裂,不多時,屋頂一些較不牢固之處竟是塌了下來。但那倒塌之聲融在嘯聲之中便似細流入海,根本聽不見。

    如此這般也不知過了多久,南宮益停下之時,但見腳邊竟橫七豎八躺了至少二十個魔徒,手中都還兀自握著兵器。那些道行較高的,諸如羅小梅與陸梁卻已沒了蹤影。

    他此時也不去關心誰在哪裏,房屋為何倒塌,銘神珠在誰手中……隻是靜靜自地上抱起了葉倩,緊緊摟在懷中。

    大門被打開,小玲走將進來,但見南宮益懷抱葉倩,心下一沉,叫道:“小姐……小姐她怎麽了?”

    南宮益也不瞧她,一言不發。小玲上前,手一觸到葉倩冰冷肌膚,她身軀大震,唯一的希望便也破滅了。

    “是陸梁對麽?”小玲急促地道:“他得到銘神珠,卻喪心病狂將小姐殺了是麽?”

    南宮益無力點頭。

    小玲頓時癱坐在地。

    不知何時,雨勢已大。在那如練大雨中,一個少年懷抱伊人,心喪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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