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莫被自己的這個念頭嚇了一跳,忍不住側眼覷他,他似感應到了轉頭看著她。君莫記得自己第一次見他,線條冷峻,不苟言笑的樣子極有氣勢。可是,似乎記憶慢慢改變了,為什麽他總是這麽溫暖的看著自己?韓自揚看到她小心翼翼的神色,一手扶住額角,忍不住一笑:“閑下來了?買那麽多菜是要自己做?”


    君莫微微尷尬,咬唇不說話。


    嗬,昨天和今天,人生的兩重天。


    車開至樓下,韓自揚隨君莫下車,替她取東西。君莫連連擺手:“不用麻煩了,我自己可以拿。”


    她的手微微一掙,嘩的一聲,整整一個口袋裂開——滿地的東西,香皂、牙刷滾了一地。君莫覺得自己的心情突然爆炸開,莫名的興奮和悲傷複雜在一起,她隻記得自己隻想怨恨而無望的發泄,她記起自己的發泄球還在辦公室,她什麽都不管了——不管手中的是什麽東西、身邊是什麽人、自己站在什麽地方——她狠狠地摔下手中的幾個購物袋,就這麽蹲在地上,開始抽泣。


    韓自揚立在一邊,心情複雜,終於還是看到她極脆弱的、平日小心掩藏起來的情緒——這是他期待已久的——隻是想不到用這樣讓他無措的方式:路人紛紛側目,俊朗的男子立在女子的身邊,而她隻是緊緊抱膝痛哭。


    韓自揚亦是蹲下,小心拍拍她肩膀:“迴家去好麽?”一邊遞給她手絹。他看到她的眼角浸滿淚,蜿蜒開在細細的紋路中。過了片刻,她似乎能自製了些,淚眼迷離的伸出手去撿掉落的東西。韓自揚握住她的手,定了一會,她的手帶著淚水的cháo濕,冷風中冰涼如玉。


    “你先上去,我幫你提上來。”他輕輕的說,語氣堅定,帶著撫慰的暖意。


    君莫茫然的聽著他的話,站起身往樓裏走去。韓自揚仰頭看著她的背影,帶著抽泣而微微顫抖。他忍不住嘆氣。


    韓自揚走進屋子的時候,門大敞著——他手中提著未破的袋子,手中也是抱著大堆的東西。君莫的姿勢似乎沒有變過——似乎這個世界唯有自己的雙膝才是依靠。她背對著他,坐在沙發上,大約是情緒略好些的緣故,沒有了低泣的聲音。韓自揚走到她麵前蹲下,猶豫了一會,伸手扶住她雙肩,有一瞬間他看著她微紅的鼻尖,似乎恍惚說不出話來。君莫微微轉開臉,伸手在自己臉上抹了一抹,倒一下子讓韓自揚笑了出來:“餓了麽?你要不要試一試我的手藝?”


    下午六點左右天空已經全然墨黑一片,正是萬家燈火的時候。君莫忙忙得想站起身,身音還帶著哽咽:“那怎麽行?”韓自揚笑,輕輕揉了揉她的長髮——這樣子的親昵猛地讓君莫起了雞皮疙瘩——他說:“你去照照鏡子。”


    君莫慌亂的倒退了一步,說道:“你也沒吃飯麽?我來打電話叫外賣吧?”


    “你不是買了菜麽?”韓自揚指了指地上狼藉一片,輕輕揚起嘴角,“我沒有開玩笑,真的請你試試我的手藝。”


    君莫微微咬住了唇,遲疑著點點頭去衛生間。她自覺腦子還在混沌狀態——哭累的緣故吧?她抬頭,忍不住驚唿起來,終於確定自己清醒了——整張臉的妝全花了,尤其是眼睛,整個是亞運會的吉祥物。她艱難的思考:究竟什麽時候畫的妝,記憶被慢慢拚湊起來——她掬了一把清水,潑在臉上,覺得清明了不少。她慢慢的卸妝,似乎渾然忘了屋外還有一個人。將長發束起,整張臉都洗得清慡,隱隱透出明快氣息,君莫一推開門,便是一屋子蒜爆的香氣。她下意識的望向廚房,油煙機大開著——他脫了外套,裏邊是一件修身的米色t恤,側影高大,熟練的在炒菜,迴頭看到她,笑道:“過來幫忙,把米飯煮上。”


    君莫臉微微一紅,卻沒移動腳步。她心中極不好意思,這個人剛才看到了自己幾乎號啕大哭——也許在自己心中,被人見到化開的妝頂多覺得丟臉,可是內心被窺探到,卻讓她覺得無所適從。


    韓自揚放下一碟熱氣騰騰的油爆牛肉丁,見她怔怔的看著自己,素淨的小臉因為一把紮起的長髮而更顯得蒼白。他端起碟子,走到她麵前:“你先吃?哭那麽久也該餓了。”語氣中有忍俊不禁。


    君莫訥訥的走進廚房,淘了一把米,一邊問道:“你居然會做菜麽?”


    他站她身邊著手第二個菜,“你以為呢?以為我是豪門公子還是二世祖?”他並不是,讀書時家中條件也隻是小康,留學迴來,早就有了一手的好廚藝,足以解決自己的生存問題——隻是瑞明成長起來後,工作極忙,早忘了自己還有這個本事,直到方便麵將自己徹底噁心倒,終於開始記得要在飯店叫外賣,陳姐又特地在公司的餐廳中留了一名專門的廚師,才略顯出這個著名企業總裁的氣派來。


    君莫看著桌上的三菜一湯,忍不住感嘆了一下:“看上去就很好吃。”她買的是極容易做的菜色——牛肉丁、西紅柿炒雞蛋、清炒芹菜和紫菜湯。


    君莫對自己的手藝的態度是客觀的——有了家後小廚房的利用率十個指頭也數得過來,今天是購物癖大發,腦子又糊裏糊塗,才買了這麽多的新鮮菜。這一點她清清楚楚地記在腦中——所以剛才哭得糊裏糊塗還是不忘要叫外賣。她曾經窩在林頡峻的公寓中忙了足足一天,整個廚房仿佛遭了洗劫一般,然後心滿意足的看著林頡峻將三份菜吃完——難吃就不提了,他後來整整喝了半個月的小米粥養胃。那段時間,他聽到了養胃這個詞,幾乎要失控。迴憶起來,覺得好笑,又覺得吃力——還不如這樣站在了客廳,什麽也不用想,靜靜欣賞廚房的“美色”。


    小客廳的燈光遠比廚房的明亮,君莫一抬頭,看見韓自揚胸前點點滴滴的油漬——那是很名貴的牌子,她不好意思起來:“你的衣服……”他在低頭吃飯,“沒事的,幹洗能洗掉。”君莫哦了一聲。


    默不作聲的吃完了飯,君莫起身收拾碗筷,順手給他倒了一杯ju花茶。他正拿著那盒影碟細細的看。“可以看這個麽?”他沖她揚揚手中的盒子。


    君莫愣了一下,飛快的說:“你看吧。”


    等她收拾完,屋外靜悄悄一片,隻有電視劇的聲音。她悄然立在沙發後,手扶著靠背。他大約是隨意挑了一片放在機器中,女子仰頭微笑看著她的良人:“你教我寫名字好麽?”是塞外人的緣故,她的口音略怪,王陽明執起她的手,一筆一劃,長長的木棒在沙盤上刻下名字。她說:“我記住了。”目光柔媚得能滴出水來,這樣的眼神,自己再熟悉不過。隻是,能有人讓自己看著,未嚐不是一件好事。


    “哎,你說今天是什麽事?”他大約也知道她站在身後,開口問道——那樣子的語氣,輕鬆而慡快,分明沒有帶給人絲毫微末的壓力,“這麽大了,還能哭成那樣?”


    君莫走到前邊坐下,盡量用輕鬆的語氣說:“初戀情人要結婚了,算不算打擊人?”她撇撇嘴,盡量讓自己覺得無所謂:“我也就自憐自艾一下,快成老姑娘了。”


    韓自揚見她嘴角微翹,實在忍不住微笑:“這麽可憐麽?”她的馬尾紮的有些鬆鬆垮垮了,臉龐也更加柔和——他望過去,此時她將一大半注意力都放在了電視上,心中微微一動。


    君莫並沒有注意他低聲接了個電話,轉過頭看他:“你還要看麽?”


    他收起電話,神色如常,問道:“你明天有空麽?馬初景讓你來瑞明。”他拿起杯子抿了口水。“有些事要開始準備了,我們聖誕節有新款手機的發布會。”


    君莫心中一動,迅速的抬起眼眸,真是巧——她本來就不知道該如何繼續請假,卻堅決的不想迴去上班。


    “好啊,我想換款手機呢,正想請馬總監給我介紹下。”君莫說,“有折扣就更好了。”


    韓自揚微笑,目光中似乎有著小小的縱容,他將杯子放迴茶幾站起身:“你早些休息吧,我走了。”


    君莫起身送客,遞給他大衣,順口問道:“住得遠不遠?”


    韓自揚微微一窒,“不遠,開車挺快的。”君莫笑著對他說再見:“謝謝你做的飯。”


    她關上門,猛然覺得孤單重重襲來。哭過了,身體便似虛脫,趁著還有力氣,給自己熱了一杯牛奶——蜷縮在床上,祈禱一夜無夢。


    果然便一夜無夢,精神氣慡的醒來,第一件事便是給人事部打電話——經理連連說徐總已經打過了招唿,是在外辦公。再打電話聯繫馬初景。約定了時間,君莫一看足夠去吃個早飯,真是覺得自己瘋了——竟然因為能吃上中意的早餐的有了歡唿雀躍的感覺。她快步走進附近的永和豆漿,點了一杯淡豆漿和一份油條。


    她將油條一段段的掰斷,浸在奶白色液體中——豆漿會浮上淺淺一層清油。這樣子的油條亦會變得鬆軟而膨脹。她坐在靠門口的桌前,暖意從口中開始,蔓延至全身。


    君莫走進瑞明的大廈,接待處的小姐看起來容光煥發,君莫站在一旁等她打電話至營銷部確認預約。片刻,她掛下電話,姿態優雅的對君莫說道:“李小姐,馬總監現在在總裁辦公室。他說請您移步去韓總辦公室。是在24樓。”


    君莫道了聲謝謝,走向電梯。牆麵光可鑑人,君莫亦滿意的看到鏡中的自己是白領麗人的樣子,她輕輕嗬一口氣,暖暖的濕潤雙唇。電梯才一開門,一個年紀和自己差不多的女子已經等在了出口處,“李小姐麽?請跟我來。”君莫有些不舒服的點點頭——她似乎覺得她的目光帶著審視,隱隱有傲然的意思,心中倒覺得有意思:職場上狐假虎威的例子還真是不少。走廊甚長,冷不防一個男子的身影快步走出來,拿著手機極快的邊走邊說——走到君莫身邊方才止住腳步,滿臉堆笑:“你來了啊?我有些急事,你去韓總辦公室等我一下。”


    還沒等君莫開口,他便匆匆跑了。倒是在前邊帶路的女子表情生動起來,忍不住迴頭看了一眼君莫。走到總裁辦公室門口,她走到一旁秘書室的中年女子前輕聲說道:“李小姐來了。”


    陳姐站起來,笑著為她開門。辦公室極寬敞,卻裝修的極簡約,一色的黑白灰色調——雖然打開著中央空調,到底還是叫人覺得有些清冷。他在辦公桌後抬起頭來,目光精亮,嘴角微揚:“來了麽?初景去處理急事,馬上就迴來,你在這裏等等吧。”


    </br>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續杯咖啡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無處可逃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無處可逃並收藏續杯咖啡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