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果斷的迴到辦公室給人事部打電話請假,迅速的出門坐地鐵——半個小時後已經迴到了家中。其實心裏很有些好笑,莫名其妙的想起了哈利波特中的大腦封閉術,像是能把大腦中一部分生生的隔離開。至於究竟有沒有這樣的息土,能將愈漲愈高的情緒堵住,她卻不敢再去想了。


    終於還是崩潰了,她握著杯子,坐在小小的地台上,14樓的落地窗,望出去浮生百態。她無聲的掉淚,又似不甘心的狠狠抹去,可是越來越多的湧出淚水,慌得自己連擦都來不及,隻得將頭擱在膝上。她知道什麽是苦澀,三年前已經嚐過一次,卻不得以再品嚐一次。那樣的苦,濃縮的純粹。


    不知坐了多久,方才起來,腦中清醒異常——她強迫自己走到電視前,雙手抱膝,軟軟的陷在沙發裏。


    無非是想分散注意罷了——她木然看著電視上那個已有些年歲的台灣演員一身儒生裝扮,油燈下秉燭夜讀。恍然間覺得熟悉,不由看了下去。嬌憨的女子軟語猶在,轉瞬卻持劍自刎,霎時碎紅遍地,男主亦是大慟,卻隻是不發一言,無聲悄立。


    說不出的惆悵,縈索得心口發悶。古人將愁比作輕雨的,君莫覺得貼切——她不覺得絕望,隻是覺得天地萬物間,隻是籠罩輕愁,飛霧般難以散去——一天?一年?一生?她將雙膝抱得更緊,死死的盯住電視,似乎那裏有她要的答案。


    那時他和自己在一起,人人都說佳偶天成,她卻始終未向家中提起——她是家中獨女,當初一意要來北方求學就曾經和父母起過爭執。最後是極疼愛自己的爺爺拍板:“讓她去。”她欣喜的抱住爺爺歡唿,爺爺卻拉著她的手,一字一句的說:“你也得答應爺爺,將來要迴來。四年出去歷練我沒意見,可是還是要在這裏落地生根。為你爸媽想想,不能太自私。”她滿口答應,撒嬌著安慰老人:“爺爺我一定迴來!我最捨不得您啊!”


    直到大四臨近,君莫方才覺得該有個交待。她旁敲側擊的向父母說想繼續讀研,父親一口否決:“研究生畢業未必能找到好工作,家裏已經替你安排好了,迴來就工作。”君莫就這麽僵著,她覺得自己求學的理由很正當,將來便留校——時間一長,家裏也無可奈何。她真心實意地喜歡l大所在的城市,和所有的北方城市一樣,道路方方正正,寬且工整。她是路癡,於是幾乎所有北方的朋友為她指路“xx在學校北邊”,或者“xx在廣場西邊”,她總是一臉茫然。唯有林頡峻知道她的狀況,不是帶著她一起去,便是詳詳盡盡得告訴她附近有什麽明顯的建築物。


    如果一切順利,那麽姻緣自然也會如同城市明了的布局一般水到渠成。她甚至計劃好大四那年暑假和林頡峻一起迴他家。她簡單的和他在一起,眷戀北方,亦眷戀生活。


    甚至已經將保送研究生的資料準備好,交上去的前一天,她接到電話,被告知爺爺病危。那一刻她心慌失措,忙忙的訂機票迴家。林頡峻送她到機場,一路上緊緊握著她的手,無言卻勝似萬語。她提著極少的行李,站在登機處迴首,那個修長的身影站在她目力所及的地方,輕抿嘴角,頓時安心不少。


    然而腳卻被前麵的乘客絆了絆,她趔趄一下,手中的機票落地——她忽然有種很不好的預感,卻始終說不上為什麽——轉身很快的奔迴他身邊,緊緊抱住他,似乎即將失去這個寬闊的懷抱。


    林頡峻什麽也沒說,隻是迴抱住她,輕聲在她耳邊說:“別怕。”他輕緩的在她額上印下一吻,那樣深刻的烙在她的心裏,君莫閉上眼睛,幾乎哽咽著說:“再見。”終是緩緩離開。


    君莫不知道為什麽自己會迴憶起這些。原本她覺得這輩子大約也不會再迴憶這些,或者是因為太怯懦,或者是因為太害怕。可是今天這一幕讓她覺得原來那些並沒有什麽,終究還是時間沖淡了那些傷痛,直到傷口上再重重的被劃上一道口子。


    她迴到家,原來爺爺可以瘦得這麽觸目驚心,他的腿甚至和自己的手臂一樣粗細。她守在床邊三日三夜,爺爺略好些的時候,還會指著床頭的橘子示意她自己剝著吃。君莫惶惑,為什麽爺爺能病成這樣,自己卻在計劃著遠離這個家。她開始明白,生活始終是和理想背道而馳的。


    時光一幕幕的如同放映電影,轉眼她已立在墓園,輕聲向爺爺道別。君莫向父母說起了林頡峻,此時她已無力再掩飾再迂迴了。父親沉默許久,隻是問:“他能來這裏麽?”家鄉附近的城市亦有不錯的高校,人才引進計劃也是完備,況且家中也能托上關係。


    君莫說不知道,然後問父親:“爺爺是不是已經替我聯繫了工作?”


    她第一次聽說南岱,a市的大酒店,原來爺爺真的這般疼她。直到她覺得家鄉太小,知道她喜歡大一些的城市。這樣的替她著想,卻終究沒有想到她在遠方的戀人。


    半個月後她悄無聲息的迴到學校,恍然間覺得學校像極了一個極大的選秀場——學生會大約是受了超級女生的啟發開始評選最佳課堂。到處可見林頡峻的粉絲,四處拉票。君莫嘴角帶笑得看著師妹們在禮堂門口投票。有人看見她,曖昧的朝她笑,她低頭匆匆走開。其間他的電話打來無數,她一一拒聽。


    那一晚恰巧是頒獎晚會,他以最淺的資歷入選,君莫擠在人群中,默默看著。


    他站在了學校的禮堂台前,氣質溫和,依然是平日裏的聲音:“我在l大從學生開始,一直到現在成為教師,我隻能努力的報答我的老師、學生和母校。我不會離開這片土地”是的,他的聲音亦是如此平靜,卻沒有人會懷疑他對學校、對學術的熱愛,她站在小禮堂的角落,透過密密的人群,看著無數的學弟學妹站起來鼓掌,年輕的臉上活力洋溢,禮堂熱氣氤氳,每個人的臉上都被烘得暖色融融。


    她依稀記得自己悄悄退了出去,外麵卻是冰天雪地,嗬口氣立刻出現長長的白色軌跡。


    第二日去辦公室銷假,輔導員地給君莫表格,告訴她保上了研。君莫盯著表格看了許久,輔導員取笑她:“可以雙宿雙飛了。”


    她猛地驚醒,推開表格:“對不起老師,我棄保。”


    君莫利落的轉身,直奔車站。大四的課可有可無,她沒有請假,背上書包便去旅遊,狠狠地將周圍的景點玩遍。她將手機關機,到了一處地方用公用電話給家中報平安,卻隻是怕那隻屬於他的鈴聲響起。


    她人間消失了那麽久,知道覺得自己足夠堅定去問林頡峻那個問題,便坐上火車,懷中抱著肯德基的全家桶,將自己塞得滿嘴留油。


    君莫就這麽背著包,風塵僕僕的在他宿舍門口等他。她記得自己坐了很久很久,手腳早已凍僵。然後他出現,看了她足有十秒鍾,似乎是望向一件珍寶。來不及說上一句話,便將她摟在懷裏——卻明顯感到了她的抗拒。


    君莫抬起頭,簡單的說:“我爸媽讓我迴家工作,你能和我迴去麽?” 她避開他的目光,茫然的盯著他的嘴唇。


    足足有一個世紀之久,他沉默。


    君莫何嚐不知道,他有自己的理想。她遂不再等他,轉身便走。


    林頡峻第一次這麽兇狠的吻她——他向來待她如一塊精緻而易碎的玉,小心的嗬護,即便是親吻,也隻是溫柔的掠過她的唇瓣——他們都覺出了微甜的血腥味,殘忍而絕望。


    他們的分手在學校引起了不少議論。不少是低年級的師妹,恍如看到了希望一般。身邊的朋友卻無法安慰她,她那麽小心的藏匿起自己的痛,不讓任何人去輕觸。她早出晚歸,每天窩在圖書館,看書也好,睡覺也好,目光總是沉沉,倒是不見失戀人常有的消瘦——她總是很期待每天吃飯的時候,隻有那個時候,她可以什麽也不想,她變著花樣好好對待自己——炒菜,火鍋,自助——倒顯得略胖了一些。


    可是很長的一段時間了,君莫覺得心灰意懶,很長時間都不能原諒自己,用吻來結束,這樣的句號隻能讓自己更眷戀。那年放假,她迴家去見徐總,是爺爺的忘年交——很喜歡她,她便圖省事,定下了工作單位。連簡歷也隻投了這一家。


    大四向學校請了假,寫完論文便開始正式實習。最後抽時間迴學校取畢業證書,遠遠看到他一眼,忙忙的別開眼去。隻覺得他消瘦不少,氣度卻依然如故。


    這麽多的變故嗬……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人……若是平時,這麽快的變化放在十年中讓她去接受也很困難——可是事實證明人類的精神癒合能力還是有無限的彈性,君莫驚訝自己全然承受了下來,依舊不鹹不淡的過自己的日子。


    電視已經演到了癲狂的男主——君莫突然佩服投資方的勇氣,她記得那個演員不是已經到了演父輩的年紀了麽?可是和青春似鮮花怒放的女孩在一起,卻是極協調的——她感嘆老男人的目光,睿智和洞察世事的豁達。君莫似乎迴過神來,察覺出餓了——她失笑,這是自己開始自動的癒合的信號了,那一年去酒店報導,徐總看著她大跌眼鏡,居然胖得隻能穿上工作製服的l號,她很不好意思——記得當時徐總意味深長的說:“還是別去前台了吧。”


    香糙咖啡(new)


    隻是貪戀溫馨而縈繞齒間的雲呢拿的香味——那麽有欺騙性的溫暖,飲在喉間,反覆的卻隻是獨屬咖啡的味道。


    “君莫。”


    君莫手略略一鬆,她想:能當作沒聽見麽?


    可是車的主人已經堵住了她的去路,他下車,伸手給她:“這麽多東西?我送你迴去。”君莫僵在一邊,她別扭的微偏過頭,低聲說:“不用,這裏離家很近。”她恍然覺得自己迴到了三年前——她向來性格很好,朋友也極多,剛失戀的時候人人想來安慰她——可她卻是緊緊守著自己的界限,願意議論討論請便,隻是別讓自己聽見。


    她異常的固執,似乎成了烏龜的外殼——可是韓自揚亦是定定的立在她對麵,執著的伸著手。就這麽僵持了很久——君莫突然覺得累:何必又要和他僵持,何必拒絕旁人的好意?她將塑膠袋遞給韓自揚,說聲“謝謝”。


    韓自揚饒有興趣的看著裝滿食物的袋子:“你自己做飯麽?”君莫一笑不答。


    已經是第二次坐他的車,君莫心情極差,理所當然的不願開口——若是以往,她定然會覺得渾身不舒服,畢竟艱難的找一個生澀的話題也總比枯坐著好。她直直看著窗外,胡思亂想——有車真是好……為什麽走路10分鍾就可以到的距離開了這麽久……為什麽車裏沒有自己討厭的皮革味……為什麽……他又出現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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