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3044年4月2日,今天是我的生日。以往每年,父親在我生日當天會老早把我叫醒,把我帶到鎮上的飯館吃昆蟲大餐,那時的昆蟲美食色味俱佳,其中有我鍾愛的油炸蝗蟲、油炸螳螂以及幹炒蠅蛆。


    可是,今天我睡到很晚,望窗外已是豔陽高照,但是父親還沒有來把我叫醒,是不是他忘了?我自己起了床,當走出房間到達大廳時,瞧見我親愛的奶奶躺在大廳上,她並不是自己躺在大廳上,而是她被整齊地放置在地板上。


    我看著來往的人在不停說話,父親也在其中,我知曉他們很忙碌,因此就沒有打擾他們。我自己一個人走到庭院,庭院的小花園滿是花花草草,可謂春色滿園。平時,在這兒我總能找到我喜歡吃的昆蟲,螳螂喜歡在花草之間攀爬,於是我就用手把它們給逮住,一下子的功夫便逮到數十隻。我把它們小心翼翼地帶到廚房,往鍋倒上棕櫚油且燒熱,再把螳螂抹上一層炸粉,放它們下去炸,一會兒的功夫我的早餐就已經做好了。


    我坐在小花園中央的岩石凳子上一邊吃,一邊想著我的奶奶,不用大人告訴我,也知道奶奶已是駕鶴西遊,雖然對死沒有什麽深刻的概念,但是我知道她不會再說話了,她將永遠地離開我們,然而我並不覺得難過,因為她是我父親的母親,應該由他自己來難過。


    我吃完早餐後迴到大廳,看見奶奶的遺體已經被放進一副天藍色的棺材。父親瞧見我後走過來道:“你醒了,你奶奶走了!我吩咐個任務你去做,到汽油廠去找一大袋子蠅蛆迴來。”


    “是,爸爸。”


    我來到汽油廠,這裏很大,有數以千計的生鏽輸油大管道,還有一個個曾經儲存汽油的巨大罐子。如今這個汽油廠早已被荒廢,估計已經有數百年了。現在早已沒有人再開汽車,多令多鎮偶然能瞧見汽車的身影,但不是有人在開,而是被棄置在空地上,有的直接成為一堆堆的鐵鏽,如同一堆堆紅棕色的沙子般堆在馬路邊,汽車是舊時代的產物,對於我們而言是老古董。


    由於汽油廠被遺棄,它不屬於誰的土地,因此多令多民眾都跑到這裏來露天如廁。在鎮上大部分人的家中,並沒有體麵的如廁設施。到這兒排泄的人眾多,自然就有滿坑滿穀的蠅蛆,一條條的白色蠅蛆就在其內鑽動。


    汽油廠除去能瞧見來這兒如廁的熟悉麵孔之外,還能瞧見飯館老板們的身影,他們就是通過這種自力更生的方式起家,做到采購原材料幾乎零成本。飯館老板夫卡瞧見我也在找蠅蛆,其行為舉止似是害怕我搶先他一步,怕我搶走他的好貨,沒一會兒他走過來說道:“小子,怪不得你最近和你爸都沒有到我飯館來了,原來自己當廚師啦!”


    “我奶奶死了。”


    “唉,那你找吧!不打擾!”說完他即到另一個方向繼續找。


    我獲取滿滿一袋子的蠅蛆,手舞足蹈地拎著迴到家,父親將它們倒進棺材內,我尋思父親為何將這些白色的蟲子倒進去吃掉奶奶的肉,後來父親才告訴我其中的原因。


    原來,我們當地的傳統認為人死後必須把蠅蛆放進其棺材內,好讓它們淨化亡者的靈魂,隻有淨化他們的靈魂才有機會進入天堂,以擺脫輪迴之苦。待到傍晚五點時分,家人與親戚們準備將奶奶的棺材抬上山。


    外族人可能會認為我們會是抬上山埋葬,其實我們的風俗是將棺材抬上冥山山頂,找一塊有大樹且陰涼的地方將其放置,這稱作“山頂葬”。上山時,我也跟在出殯隊伍的後邊,送奶奶最後一程。


    聽鎮上的老人說,冥山在幾百年前是一片接連一片的大山脈。後來大公司認為開山填海有益於城市的發展,因此一片片的山脈就接連倒下,成為一片片的荒地,至於發不發展起來,大人小孩都心知肚明。我們的國家叫做三角國,它正在逐漸倒退至原始人的狀態。


    等到我足夠大的時候才知曉,原來我們現在身處的地球,它以前是地大物博,但是,過去也正是因為資源豐富,所以國與國之間經常開戰,在曆史的進程中,芸芸眾生就被過去人類文明璀璨時的天才們所製造出來的槍支炮彈給蹂躪無數。


    三角國有五十萬平方公裏,我不知曉它算不算大,它位於地球的南半球,我們國家有各種膚色的人口。它也沒有什麽引人矚目的資源,我們幾百年前璀璨的人類文明已變一個樣,過去的汽車、電腦、手機以及疫苗等都幾乎消失殆盡,據鎮上的人稱述,其他國家也沒有這些文明的延續。


    且聽他們說,由於我們人類現在的需求越來越少,沒有國家虎視其他國家的肥沃土地或是礦物資源,這些對於政治家或普通百姓而言,均沒有足夠的吸引力。因此,國與國之間大部分都保持著“友好”的關係,準確說應該是冷漠的關係,也就是誰也不幹涉誰。


    我跟隨隊伍上山時讓我有些出乎意料,一路上總能瞧見草叢之間的人類頭骨。後來有人告訴我,如果是下暴雨還會從土裏冒出更多的頭骨與骨骼。我從沒有見過這樣的場麵,感到不寒而栗,但是我在大人麵前還是表現出英勇的一麵,於是我就鼓起勇氣,不慌不忙地跟著隊伍上到飛滿螢火蟲的山頂。


    眼前,一片怪異風景,到處都可以瞧見五顏六色的棺材,黃色、綠色、粉色以及白色都有。他們安置好棺材後,叔叔拿出一瓶噴漆,踏上奶奶的棺材頂,站在上方用噴漆往棺材蓋噴上“阮小苗”三個黑色大字,它是我奶奶的名字。其後,他們將五十個紙紮木偶堆在一起點火燃燒,據說這些木偶是燒給奶奶當靈魂的侍從,頓時,我覺得奶奶死後是要享受天倫之樂了。


    下山時已然天黑,我們打著火把徐徐地行走。下到一半路程時,我突然瞧見右前方幾米外有一個長發的女人盯著我,其臉色蒼白,奇怪的是,當我們差不多穿越她所站的地方時即消失,過一會兒我還能在另一個地方的同樣方向看見她。我叫停父親,並且指著那個女人對他說道:“那裏有個女人看著我們。”


    “哪有!我沒看到。”


    “就在那兒啊。”我再指出具體的方向。


    “胡說八道!趕緊走!”他推了我一下,於是我繼續前行。但是,我還能在不同地方的相同方向瞧見那個女人。


    迴到鎮上已是月明星稀,我再次在家門口瞧見那個女人,於是再次和父親提及此事。翌日,他找來一個巫婆給我做法事,巫婆看到我後,聲稱因我年紀太小上冥山而被鬼怪所迷惑,她當場幫我實施一場驅鬼的法事。


    但是,事情並沒有就這樣過去,父親後來又另找來幾個巫婆,還同樣是做法事且不管用。在以後的日子裏,我不管白天抑或是晚上都總能在家中與鎮上不同的地方瞧見那個女人的身影,有時她還對我笑,民眾發現我有時會對著一個沒人的方向自言自語,時間久後我的行為被人傳開,之後別人就說我瘋了,說我患有精神病。


    父親知道這件事後暴跳如雷,在幾天內將我暴打幾輪,但效果都與做法事一樣徒勞無益。後來他漸漸接受我的狀況,不再過多責罵我,也不再請什麽巫婆過來替我做法事。


    2


    我的情況被傳開後,鎮上平時和我玩的夥伴就變得越來越少,學校的同學也開始疏遠我,但是我仍然一如既往地生活與上學。慶幸的是,我的女同學鈺爽仍然對我不離不棄,因此我們在未來碰撞出撲朔迷離的關係。


    多令多鎮人才培訓學校即是我們民眾受教育的學校,裏麵不分年級,不管是“小小孩”還是“大小孩”都可能在同一個班級,課程除去文字學之外就是簡單的數學,因為老師告訴我們,在生活中學習這些知識對我們才有用處,不能因襲陳規,其他知識已然過時,已不適合現在的國情。


    每天上課之前,我們都要對著黑板上方的國旗歌頌我們的祖國,以表示我們永遠效忠於三角國。國旗底色為白色,中央有一個類似三角形的粉色圖案,其實不僅我一個學生察覺出其圖形像女生穿的褲衩,因此經常有同學拿它來開玩笑。


    奶奶去世後,家裏變得愈發人丁稀少,以前人丁興旺時我母親也還在,但是她早已離開我們,現在家中僅剩下我、父親、爺爺以及叔叔四個人。叔叔曾和我說過,母親生前是一個漂亮的婦人,但我對她生前的模樣已無法迴憶。


    叔叔還告訴我,在三年前的一個陰天,母親像以前一樣拿著一簍筐的衣服到鎮上的荔湖邊去洗,但是那天她卻不能像以往一樣迴家。母親以前都是與左鄰右舍成群結隊去洗衣服,但是那天她卻自己一個人去洗,原因我們不得而知。


    荔湖的水清瑩秀澈,但是現在已經沒有人再去那兒洗衣服。因為當年母親在湖邊洗衣服失蹤的事並不是單獨事件,鎮上還有四名婦女也像母親一樣去洗衣服後即憑空消失。沒有人知道背後的原因,但是卻出現不同的故事版本。其中,有人聲稱在湖中曾望見一個巨大的紅色湖怪浮現於湖麵,應該就是這個怪物把洗衣服的人給吞食。


    另一個版本,說荔湖有一種魔力,能吸引鎮上心緒不愉快的人去自殺。不管上述是否屬實,但故事的流傳足以把鎮上的人嚇壞一遍又一遍。如今少有人會去湖邊玩要,有時我會跑到湖邊來找母親,我希望能夠發現一些關於她的蹤跡,或者是想親眼目睹民眾所流傳的故事內容。


    然而,我的努力並沒有結果,於是我逐漸淡忘尋找母親的念頭,隨著年齡的增長,我能漸漸領悟到她不可能再次出現在這個世界,出現在我跟前,我希望她在另一個世界活得自由自在。


    另一方麵,我也逐漸發覺荔湖並不那麽可怕,我時常來到這裏也沒發現足以讓我聞風喪膽的事情,一切似乎風平浪靜,湖水清澈到足以望見遠處水下方的粉紅水草,你們可能會想象到:肯定可以瞧見魚兒在湖中遊蕩。


    但是,這個湖是沒有魚類的生物,它是如此的純潔、安詳卻又孤寂。


    有時,我會疑惑民眾以前為什麽要來這樣純潔的地方洗衣服呢?破壞這裏的水資源,會不會是引起湖怪的不滿,所以就殺害她們?如果是這樣的話,我也不知曉湖怪殺人的行為應不應該被譴責,至少它是在保護自己的家園不被人類破壞。


    3


    爺爺在奶奶去世之前就已經變得有些精神恍惚,他老人家總會認不出家裏人是誰,出到外麵老是找不到迴家的路,症狀時好時壞,奶奶死後的當天,家人對他說奶奶去世了,他卻說那個並不是她的妻子,說那個躲在棺材內的是他的妹妹。


    他著實不會對奶奶生出任何的憐憫之心,我們家人對他的症狀也表示理解,當天家人就不過多打擾他老人家,留他在家裏忙自己的事情。過去,我覺得爺爺人很好,因為他每天清晨都會來我的房間替我拿尿壺去倒。但是,有一天清晨,我起床後發現他在院子內喝著茶。我就跑過去問候他說:“爺爺這麽早喝茶呀。”


    “靈六,這是你的尿,哪是什麽茶。”


    “啊,爺爺,你喝這個幹啥!快倒掉!”


    “小屁孩,大驚小怪的,你過來,你過來,我和你說,你不要和別人說。”


    “行。”


    “這個是你爺爺以前在部隊時連長告訴我的長壽秘方,讓我不要告訴任何人,他說喝童子的晨尿可以活到三百歲,遠古時代還有人用它來配藥呢,這是真事。”


    “真有此事?”我問道。


    “那肯定!你沒看見你爺爺身體越來越硬朗了嗎?”


    我清楚拗不過頑固的爺爺,於是我並沒有再多說什麽。自從我知道這件事以後,我心理就覺得別扭,爺爺要把它當成長壽藥來喝,那感覺不是太好,但是我又沒有一個能壓倒大人的理由來讓他停止自己的行為。隨著時間流逝,我也習慣他的怪癖好,至少他長期喝這玩意其身體似是並沒有出現異常的情況。


    4


    晴天的上午,我在荔湖邊閑逛,荔湖的景色綺麗,樹木鬱鬱蔥蔥,百花環繞且相爭豔。但是由於它的傳說,所以大人們不會過來這裏觀賞美景,隻有年輕人才會偶爾過來荔湖,但許多人都不敢踏下湖邊。


    然而,我今天在這裏卻有意外的發現。在我閑逛時,突然瞧見鈺爽在湖邊用手掌舀起純淨的湖水,洗著自己的手臂,此情此景,想走過去告訴她其行為很危險,但是由於眼前的風景實在是讓人陶然而醉,於是我就沒有去勸阻她。


    沒一會兒,她走到隱蔽的地方,於是我就跟著她過去,雪白連衣裙被除去放置在花叢之上,雪白的胴體徐徐融入湖水,其優雅的動作如同仙女沐浴。此時,我驚歎湖邊五顏六色的野花即在轉瞬之間,完成它們的一場大盛放。


    我沒等她結束即離開,走到荔湖路口等她,因為我知道她一會兒肯定要經這條路迴家。果然,就在我坐著迴想剛才那一幕的時候,我被嚇了一跳,她頭發微濕且清爽的模樣,就這樣突然之間出現在我跟前,身上散發著淡淡的花草清香,瞥見她後我瞬間臉紅耳赤。


    “靈六,你在這兒幹嘛?”她主動問我。


    “啊,沒幹嘛,就在這坐坐呢,你呢?”


    “我就在這逛逛,我要迴家了。”


    當然,她並沒有跟我說實話,但我能理解她對我的隱瞞。因為對於一個女孩而言,闖入荔湖的膽子實在是太大了,傳出去不僅會被家人批評,還會受到多令多各階層人士的譴責,他們會斥責:這樣的孩子膽大妄為且不知廉恥。


    以前我並沒有太關注鈺爽,但我一直都清楚她在班上與男生經常有來往,他們會想方設法以各種手段逗她玩,她也被逗得樂樂陶陶。從我開始關注她起,再瞧見其他男生挑逗她時我就有些生氣,因為我感覺別人在侵占“我的女孩”。但是,有時又反省且批評自己:她不是我的女孩,她和我沒有任何關係,我和她僅是普通同學,我不應該生這種悶氣。


    不久前,學校有過兩個的男同學同時喜歡鈺爽,但他們的結局卻是一敗塗地。二人曾經親密無間的同學關係,最終因爭奪女性而步入自相殘害的局麵。聽同學說,他們在兩年前提出決鬥,如果一方打贏另一方,贏者就可以追求鈺爽。一人拿著鐮刀,另一人提著斧頭,就這樣對幹起來,最終金喬被李信砍傷流血過多致死,但是李信卻沒有受到應有的審判。


    原因在於金喬是基因工程所造的男孩,所以他屬於二等公民,因此一等公民殺死他並不用受到應有的刑罰。事件發展到最後,鎮長表示,由於李信對於社會具有一定的危害,因此對他發出禁令,讓他永遠不再踏足多令多,否則將他送進監獄。


    基因工程是三角國一個重點科學項目,這個項目並不是為了科學研究而設立,因為基因工程技術在三百年前已經很成熟,其設立的目的主要是為了讓這個國家生產出更多的免費勞動力。


    金喬出生的由來,是由兩個匿名的男女捐獻他們的基因細胞,工廠再將他們的細胞放在一個仿女性子宮的機器,胚胎的形成、生長以及嬰兒的分娩都由同一個機器所操作。無須十個月,僅須三個月,一個新生命即從機器誕生來到這個似乎不再美麗的藍色星球。


    國家堅持實行“造人運動”源於民眾生育能力低下,大部分年輕人都不願意結婚,就算已婚的人士也不願意要小孩,所以國家的經濟愈發落後,國家為了滿足社會的生產需求,不得不設立基因工程項目以及設立關於轉基因人的相關製度與法律。


    金喬被生產出來後,他擁有二等公民的身份被寄養在一個陌生的家庭。金喬在生前受到家庭的待遇慘不忍睹,他的養父金山三十五歲,未婚人士,家中就僅有一個收養而來的金喬。


    奶娘將金喬帶大到四歲之後,金喬就要開始幫家裏幹農活,他從五歲開始就懂得在田裏翻地、播種以及收割種植出來的農作物。而金山幾乎是坐在家門口乘著涼,一邊監督金喬幹活,金喬卻每天就在家門前的田裏流著幼稚的汗水,我們鎮上似乎每一個人都能理解他養父為何要這樣做,因為金喬隻是二等公民。


    除了讓金喬幹苦活之外,金山給他提供的夥食與自身的截然不同,金喬幾乎是每天吃米飯和野菜,而金山即專門吃具有高蛋白質的昆蟲,待到金喬十歲的時候,由於金山不識字,所以希望這個收養來的二等公民兒子能夠學到一些知識,以便對家庭有幫助,於是就送金喬到學校來讀書。


    金山知道養子死後灰心喪氣,且暴跳如雷,原因是由於他覺得自己的私人財產被人徹底的損毀,以後得自己幹農活,自己做家務,一切都得迴到“革命”之前。金山喪子後的第二天即跑到張信家找其父母理論,一進門便開口罵道:“叫你那狗雜種沒娘教的兒子張信出來!老子要好好問他為什麽要砍殺我的寶貝兒子!”


    其父母見狀沒有讓他進去找張信,並且讓張信躲藏起來,金山隻好在門口大吵大鬧,吵鬧沒有得到他想要的結果,於是金山便對他們發出最後通諜:“要麽交你們兒子出來!要麽賠償四百萬三角幣!你們自己選擇!”


    在經過兩個星期的糾纏與吵鬧之後,張信的父母出於無奈,隻好賠償金山二百五十萬三角幣作為和解的費用。金山拿到這筆錢後揚眉吐氣,因為他培育金喬長大成人僅花費五十萬三角幣,他現在還可以通過未婚無子女的身份,向國家申請免費領養轉基因孩子。


    5


    在三角國,幾乎每一個家庭都是以昆蟲為主要的蛋白質攝入來源,我們國家的動物早已相繼滅絕,祖輩在過去吃的豬、狗、牛、羊、驢、蛇、雞以及鴨等等這些都已徹頭徹尾的滅絕,國家也找不到動物的來源進行繁殖。因此,現在全國都在養殖昆蟲。


    鎮上有一個老人吃過鳥類的肉,但是他迴憶起來表示鳥類的肉並不好吃,他說那是一種叫蝙蝠的鳥,他以前在行軍的時候抓到一隻來燒烤,燒熟之後色味俱佳,但是吃下去的口感簡直就是難以想象,用他的原話就是:“比吃屎還要難受。”


    當然,鎮上除去他之外,也就沒有其他人吃過動物的肉,但聽他說動物的肉並不好吃後,我們鎮上的人都以吃昆蟲為傲。


    6


    炎熱周末的下午,我自己一個人行走在荔湖,踏下鈺爽上次沐浴的湖邊,我毫不猶豫的解衣走下去泡起澡來,選擇一個有樹木遮擋的地方,別人很難發現我在這兒洗澡。在洗澡的時候,低頭即能透過湖水瞧見“小象”也在遊蕩,我時而將頭完全浸入水中,時而用手掌在水麵上劃出各種各樣的條線,激蕩起一陣陣悅耳的水波。


    就在我享受著愉快午後時光的同時,突然聽到右岸邊好象有人過來,我馬上停止自己一切的動作,靜靜地聆聽以及觀察到底是來了什麽人。


    一會兒,一個裸身的女孩踏入湖中,徐徐地往我的方向走過來,當她瞧見我的時候,她叫出“啊”一聲,頓時我們都感到十分尷尬,估計她的小心髒也如同我的一樣,像小鹿一般在亂跳。我們傻傻地站在湖中一語不發,過一會兒她終於打破了沉默,她對我說:“靈六,你也喜歡到這兒洗澡啊?”她一邊走近我的身旁。


    “是啊,你也是。”


    “我一直都會來這兒洗澡的,想不到會碰到有人,更想不到會是你。”


    我們有一刻鍾的時間大家都不再發言,她側麵背對著我。此時,我才注意到,原本湖邊僅有零星的野花,而在她浸入湖水之後,湖邊的野花在瞬間全盛開了。


    她再次打破沉默:


    “我們鎮上的人說你經常對著一麵牆或者是一張椅子在自言自語,我很好奇,你能告訴我怎麽迴事嗎?”


    “我經常能看到一個鬼魂,一個女鬼跟著我,所以我就經常叫她不要跟著我,但是她還是跟著我。”


    “啊,不是吧!”她接著道,“那你可以試下這個辦法,如果她你的時候,你就假裝看不見她,她以後可能就不會再跟著你了。”


    “這方法好象不錯,到時我試試吧!”


    其後,我們一起走迴岸邊。我在擦幹身子的同時,瞧見她在我麵前穿上她的白色長裙,她還戴上一個鮮花做成的頭冠,它是用白色的月季花所製成,她此時如同本書中印製的仙女形象,讓人感到驚豔。


    我們一起走過長長的湖岸準備離開荔湖,在行走的過程,我們聊著一些生活中的瑣事,平時這條漫長的路,在此刻卻變成一步之遙。最終,我們各自迴到家中,我對她有無盡的不舍之情,不知她能否感受到。


    翌日清晨,爺爺一如既往地來我房間端尿壺,我睡得正朦朧時,瞧見他走進來,但奇怪今天早上他走進來的時候,我並沒有聽見開門的聲音,也沒有聽到熟悉的腳步聲。他徐徐地走到床邊,我稍有點兒察覺後,才發現走進來的並不是爺爺,是那個鬼魂。我正準備叫她滾開時,剛好想起鈺爽教我的辦法,於是我屏氣吞聲,並且無視她。


    我裝沒看到她,起床後還是無視她,並且在她麵前撒一泡尿,其後我掠過她身體去拿一杯水喝。於是乎,她就刻意走到我跟前,比劃出一些吸引我注意的動作,升起手掌和我打招唿,但我當她不存在,繼續做著自己的事。


    上午吃飯的時候,我全家人都在,她也跑出來,做出一些詭異的動作,有一次還吐出長長的大紅舌頭,加上她一張蒼白的麵孔,著實讓人怵目驚心,但我仍然忍著沒流露出讓她察覺到的肢體反應。


    她就這樣跟著我一整天,在街上、學校及再次迴到家中,到我睡覺前她還在那兒賣力地表演,想方設法企圖讓我注意她一下。最終,她付出連續幾天的努力,我都置之不理。


    幾天之後,她就很少出現過在我的麵前,有一次再見到她的時候,她在荔湖岸邊的柳樹上坐著,風帶動柳絮也帶動她的白色裙子,我在遠距離望見這一幕,甚至會覺得幽美。我不清楚她到底是誰,也從沒有見過這樣一張臉孔,但是我覺得她生前長得應該不錯,她從來沒有和我說過一句話,隻是一直在近處或遠處突然冒出來盯著我看,並且尋找存在感。


    7


    右鄰的陳大爺在我奶奶去世半年後也跟著與世長辭,奶奶年輕的時候與他談過戀愛,爺爺知道後一直對他心懷怨恨,把他視作情敵來看待。


    陳大爺家裏並不富裕,他隻有一個兒子,他兒子陳福已經娶媳婦,陳福與媳婦依靠幫農場主打工摘馬鈴薯來維持生計。然而,老人家去世之後,陳福卻將他的喪事辦得聲勢浩大。


    在我們鎮上,像我們這種相對富裕的家庭則會花錢買棺材,並且給它塗上鮮豔的顏色後請人抬上山頂。而貧窮的人家就把去世的人放置於山頂,用一塊塊的石頭圍成一個長方形的石堆。但是,陳福在辦喪事這方麵可不比富人差勁,他為父親買來一個高檔棺材,這副棺木花費他四十萬三角幣,這些錢可以用於他一家兩口四年的生活支出。


    這對夫婦將這些錢當作是對於辦喪事的一種投資,他們相信家人的亡魂呆在一個漂亮的棺材有利於他們家的風水,相信好的風水能使夫婦倆風生水起,在以後的日子裏能腰纏萬貫,成為鎮上有一定地位的家庭。


    我們鎮上稍有一些開明的先生建議他將父親火化後倒入大海,他不聽取意見,並且認為這是對自己父親以及對他家庭的一種侮辱。那位先生對他表明這是比較前衛的做法,先人應該永遠保留在我們的記憶之中,而失去他們的痛苦應該留在過去,不應該將痛苦封存於某一處。


    聽他這麽一說,陳福更是怒不可遏,他斥道:“就你這驢樣!你懂啥!滾!趕緊滾!不要再讓我聽你在我麵前瞎說!不然一鋤頭就做掉你!滾!!”


    其實,陳大爺在生前的時候,陳福夫婦對他並不好,陳福夫婦平時大魚大肉時會躲在自己的房間吃,生怕張大爺看到。張大爺生病的時候,他們就說人體的免疫係統很奇妙,不用去看病,一般的小病受幾天的苦就會痊愈。


    所以,張大爺過去出現一些感冒與肺塵之類的病痛,他們從來都是懶得帶他去看大夫。有幾次張大爺咳出血,他們也認為這是正常現象。到了最後一次,張大爺咳血咳死之後,他們則認為張大爺年老體衰,死亡是自然的現象,任何人都無法擺脫。作為“孝順”的陳福夫婦,因此就替張大爺辦這麽一場浩蕩的葬禮,從那次之後,鎮上不少貧苦人家也相繼模仿。


    8


    冥山西側有不少的農場,農場種植的是果樹。據農場上的人說,這座山有山妖,每到傍晚入黑之後,女山妖就在山裏嚎叫,其聲音讓農場工人毛骨悚然。農場工人每到傍晚狼吞虎咽地吃完晚飯後,便立即上床休息,不敢踏出農場門口半步,生怕被女妖陷害。


    我在家中用瓶子飼養十幾隻螳螂,由於飼養螳螂的緣由,因此我意外發現傳說中的山妖不為人知的秘密。平時我會抓一些蒼蠅來喂螳螂,它們是我比較喜歡的昆蟲,古代人把動物當寵物養,我們當代人是把昆蟲當寵物養。有時我會抓其中一隻螳螂出來玩,小家夥就在我手中爬呀爬,很好玩,偶爾還會裝死給你看。你觸碰它試圖將其喚醒,它卻一動不動,然而你可能認為它已是暴斃身亡,但過一會兒它又重新“複活”。後來我知道,這是生物逃避危險的本能。


    但是,我最近發現心愛的螳螂連續失蹤。就在昨天,我盤點後有十二隻,今天起床後我再盤點,發現僅剩十一隻,一隻失蹤了。我問家人有沒有打開過我的瓶子,他們給我的答案是“碰也沒有碰過”,我疑惑不解:穩固的瓶蓋關著它們,是不可能直接穿透瓶子逃出去的吧?


    我認為蟲子是在夜晚失蹤,於是當天晚上我每隔半小時就到院子觀察和盤點一次,我想看看它們到底是以怎樣的方式出逃。就在我準備巡視第三輪,走在小花園走廊的時候,發現有一個人正拿著我的螳螂瓶子,我倒退幾步躲起來觀察,那人是我父親。


    他從瓶子裏取出一隻螳螂,放進他自己的瓶子裏,其後離開家。我跟上他,我想看看他到底拿我的蟲子去做何事,之前還揚言碰都沒碰過我的瓶子。


    尾隨他來到冥山西側,這時剛好是昏黃的傍晚,由於我最近練足膽子,所以就勇敢地跟著父親上山,幾分鍾後父親踏上一間木製的小房子,有一個婦人在門口迎接他,後來我才認出她是艾美,他們在門口互相擁抱起來,此刻我就想到她應該父親的女朋友。


    他們進去關門後,我悄悄地走過去。透過窗口看到父親拿出瓶子,並且對著艾美說道:“這是最後一隻螳螂了,你看,我兒子養的螳螂都很健壯。”


    “我女兒肯定會喜歡。”


    “我兒子發現螳螂變少了,最近是拿不了來送你女兒了。”


    艾美放下接過來的瓶子後,含情脈脈地對他說:“你真好。”


    她主動靠近父親,親吻父親,以及……這一切我看得小心髒砰砰地響。


    艾美發出的聲音很大,她是在嚎叫,叫得很有節奏感。鎮上有一處春樓,我時常路過都能聽到女人們的各種嚎叫聲,但是從沒有聽過這樣的嚎叫,細心聆聽覺得有些詭異。後來我經過沉思默想,鎮上人聲稱的冥山西側有女妖應該就是她了吧。


    9


    冬季寒風唿嘯襲來,此時我們學校開始放寒假,下半年上完八、九月的課後,直到明年春天為假期。最近兩年,多令多十月開始即會下雪,今年已經足足傾倒三個月,小鎮被覆上一層厚重的白雪,給予我們的出行帶來很大的不便。


    單車、三輪車以及四輪車這種純人力驅動的交通工具,在很多時候都是寸步難行。一天清晨,大雪過後,我穿著長長的破舊靴子準備去荔湖瞧瞧,我認為荔湖這時候應該是結滿冰,甚至可以在上麵滑冰,因為鎮上其他大大小小的池塘都已結上一層厚實的冰。


    我一路步行過去,忍著寒風吹打在我蒼白臉頰上的刺痛。路上行人稀少,隻瞧見幾個蔬果小商販拉著貨正往集市的方向踏步前行。


    大樹小樹都已成枯枝,並且掛上滿滿的霧凇,樹木如同長出雪白的葉子。


    到達荔湖之後,發現荔湖周邊的樹木同樣覆上冰霜,正準備走下湖岸時發現湖水居然不結冰層,仍然是清澈見底的淡綠湖水,沒有一條魚,仍然可以看到湖內紅色的水草。我在以後請教過大人才知曉,原來荔湖從來都不會結冰,他們認為荔湖是中了邪。


    我踏在湖水的邊沿,瞧見一切熟悉的景色。鈺爽的美態與體香依稀遊蕩於我的腦海,自從學校放假之後就再沒有見過她,足足有三個月。


    10


    多令多民眾信奉一個神,叫做烏哈帝。它是我們這個混合民族的共同祖先,也是幾世紀以前的帝王,族人認為家家戶戶的風調雨順與榮華富貴,全依靠它來主宰。意思即是假如我們族人祭得它妥妥當當,即會給我們帶來現世的福報。


    否則,我們的收入與安康都會成為問題。假如它不再保佑我們族人,其他妖魔鬼怪即會靠近我們,加害於我們,因此多令多以往出現過許多不幸的命案,包括荔湖死人事件,那是因為最近幾年民眾們追趕風尚,連續幾年不供奉不獻祭。


    且聽老人說,民眾本應該每四年舉行一輪活人祭祀。


    如今,獻祭烏哈帝的傳統早已恢複。這個冬季正趕上獻祭烏哈帝的日子,我們族人一共有四萬人,被獻祭者以抽簽的形式選出,刻有族人名字的四萬餘條竹簽放在三個大木桶內,由負責多令多獻祭事務的司長抽簽,他是多令多神廟的頭兒。司長在抽簽之前將汽油放入一個小袋子內,然後吸食氣體,其本身有致幻的作用,汽油液體早已成為多令多民眾的消遣品,同時也可以被司長用於請神。


    司長吸食後即開始在原地上走動,如同爛醉的壯年一般手舞足蹈,接著他即在三個木桶之中分別抽出一條簽,司長助理拿過簽後公布三個人的姓名:金曉天、金業業、金小玫名單公布之後,有一名婦女當場暈倒在地,因為念出這三個名字即意味著今晚烏哈帝要帶走他們,其中一個就是這名婦女的丈夫,司長與其助理也就如同死神一般宣布三個人命運的終結。


    金曉天是一位老大爺,剛剛暈倒過去的是他的妻子,金曉天倒是很自覺的走過去充當獻祭品,他認為獻身給烏哈帝是自己畢生的榮耀。話說迴來,他生前著實也不好過,據說他與家人天天爭吵,終日無法忍受其妻子的嘮叨,並且與兒媳也產生不少的矛盾,因此他與兒子的關係也不好。他之前跟別人提過,他在結婚之前想不到自己會過上這種事與願違的生活,相當於舉起石頭狠狠砸中自己的腳。


    金業業是一個二十歲出頭的大哥哥,他也主動站出來,他希望下輩子能生在烏哈帝的世界,做烏哈帝的仆人,享受快樂的生活,以逃離實現世界的不幸,逃離人世的痛心疾首。


    金小玫也被公公帶過來,她是一名母親,剛生下嬰兒不久。她被帶到司長麵前,其丈夫隻能抱著自己的孩子在遠處涕泗交頤,而她的婆婆卻站在丈夫身旁笑容滿麵。


    三個人被捆綁手腳,同時被放置在一大堆木材中間。司長舉起火把且在木材的四周手舞足蹈,過一會他將汽油倒入自己的口中,一口一口地噴在木材上,一共噴了104次。其後,開始念咒語,最後他將火把投入木材中,木材燃起大火,火勢兇猛,圍觀者連退幾步。


    據稱,在一公裏之外都能聽見三人被燃燒的叫喊時,他們叫的聲音越大,族人就越興趣,並且如開派對一般狂歡起來,幾萬人都在齊喊:“烏哈帝!烏哈帝!烏哈帝!烏哈帝!烏哈帝!……”


    族人相信這次活人獻祭之後,他們將會得到烏哈帝的護佑,家家戶戶風調雨順,享受無盡的財富,而這一次獻祭後卻有三兩個人悲痛欲絕,並且有一個人因失去親人而選擇自盡。


    從獻祭現場迴家的路途,路上四個影子,我們一家人走在一起,父親和叔叔聊著獻祭的那些事。從他們的交談中我才知悉,原來我們族人在幾百年前是用三十頭活豬去完成獻祭。由於從幾百年前開始,我們國家的動物已經接近滅絕,想搞到一頭豬幾乎很困難,更不用說三十頭,這絕對不是金錢能解決的問題。但是,神靈必須要吃肉,昆蟲根本滿足不了神靈的胃口。


    動物剛滅絕的時候,當時我們的祖先用了六百大桶昆蟲去獻祭,第二年的夏季就出現了連續幾十天的幹旱,蒼天不憐憫我們的祖輩,一滴雨也沒有下,他們當時很難找到一口水喝,莊稼更是無法生長,在那年就死了三萬人。


    因此,在三百年前,那時的司長即開始要求我們用活人來獻祭,同樣是活活燒給烏哈帝,這樣神靈才會顯靈,才會庇佑其子民。叔叔還重複強調,這是我們族人流傳下來的習俗,絕不會有假。在過去的有些年,由於當時人們追求思想進步就沒有進行獻祭,各種蟲害、水災、黑死病以及埃博拉這些災難造成我們族人慘死幾萬人。爺爺在路上還說道:“希望我們都平平安安吧!不要再死人了!”


    11


    鎮上有一處圖書館,裏麵的圖書有幾萬冊。但是,民眾都不愛讀書,因為大部分人覺得知識百無一用,圖書館已經沒有人管理,圖書擺在那兒幾乎很少有人會去閱讀,所幸沒有人去搞破壞,僅有一些學生黨來這裏借地方吸汽油消遣。


    祭神後的翌日,我跑來圖書館查找關於多令多過去的災難與神靈相關的資料,一來到圖書館大廳即瞧見我們班的斯代靈,他是經常搭訕鈺爽且在追求她的男生,比我大三歲,他和三個男生在大廳吸食汽油,他們一看見我走進來,斯代靈就對其餘三個人說:“哎!腦子壞的也來吸汽了。哈哈哈哈!”


    他說話的音量明顯是故意讓我聽見,有意挑釁我。


    “媽的,你說什麽呢?”我立即火冒三丈。


    “腦子壞的,說話小心點,不然揍死你。”


    我沒再搭理他,走去書架查找資料。想不到他們悄悄地跟上來,其中一個人將吸汽的袋子套上我整個頭部,接著另一個人跑過來給我一個飛踹,將我踢倒在地上,然後試圖跑掉。


    “媽的,你們有種別跑。”


    最終,我的資料沒有查找成功就氣餒地迴去了。


    拇拇是我們家的女保姆,她是基因工廠生產出來的人種,父親在她三十二歲時從其他人手中所購。一個晴朗的上午,拇拇走進我的房間說有一個女孩過來找我,我讓拇拇請她進來。原來是鈺爽來找我,這讓我出乎意料。她被帶到房間後,我讓拇拇退了下去。


    一見到她後,我問她:


    “鈺爽,你來啦,有什麽急事嗎?”


    “沒有,就來找你聊聊,我們不是很久沒見麵了嗎?”


    我們坐在床邊談及族人獻祭烏哈帝的話題,她問我相不相信多令多各色的風俗習慣,我直接迴答不相信,於是我反問她相信與否,她給的答複使我感觸很深:“我也不相信,我倒覺得被獻祭死掉的那三個人太慘了!還被活活燒死!哎……”她說著,神情變得尤為嚴肅。


    “四年搞一次,不知什麽時候輪到我們身邊的人呢。”我說道。


    “我隻希望這些不幸的事不要發生在任何人身上。”她接著道,“此外,我覺得荔湖並沒有被下詛咒,也並沒有什麽湖怪,要不然我們早就掛了,不是嗎?”


    “你說的有道理。”我迴答道。


    當我說到前幾天在圖書館被斯代靈仨人襲擊的事時,她問我傷得要不要緊,我表明肩背有些受傷,但是沒什麽大礙。她提出要幫我看看,她用手掌按壓我的肩部與背部,壓下去時有一些疼痛,她瞧見我的反應後即開始幫我按摩,剛開始我有些麵紅耳熱,沒一會兒我便開始放鬆下來享受她的柔情。


    “你手勢真好。”


    “我有時會幫我媽媽按摩,所以會一點吧。”


    “你知道嗎?我在鎮上幾乎沒有什麽朋友,以前交往過的那些都開始疏遠我,你是我唯一的朋友了。”我說道。


    完事之後,我讓拇拇準備零食,我們繼續一邊閑聊,一邊吃著零食度過一個情深意濃的上午。我愛慕著她,但她卻更像是我的姐姐。


    12


    最近兩個月,司長一直鬧著要求官府將祭神傳統列入學校的教材,他的意思是想通過教育下一代,好讓下一代每四年進行一次大獻祭,以求風調雨順。


    鎮官府有高度的自治權力,司長的提案已經提交到鎮議會進行表決,但是鎮議會有53%的議員投了反對票,由於投讚成票的不達到51%,因此這項法案無法通過。司長通過議會知曉所有投反對票議員的名字,於是就每天帶人到這些議員的家門口鬧事。


    有的議員家大門被石頭砸出一個的大坑,有的門口被潑灑糞便,有的則被投擲土製燃油彈,幾乎每戶的大門都被噴上“老頑固”、“反動分子”或“妖孽再世”等字樣。還有一名叫金麗的議員除去遭受上述的非人道待遇之外,其女兒在一天夜晚剛迴到家門口時,正準備開門,卻被二十餘人製服,遭到當街輪奸,期間她的左眼被刺穿致失明,後來還別人起綽號叫獨眼女。


    司長帶人去鬧事期間,議員們通常是選擇報警,警察通常半小時才會過來,過來一個人也沒抓到。而來鬧事的幾乎都是幾百或上千人的規模,大部分是在門口舉牌抗議,少部分則打砸以及幹其他違法的事,男女老少應有盡有。


    最終的結局是,有幾名議員實在受不住這樣的折磨而選擇妥協,法案很快重新進行投票,並且獲得議會投票通過。金麗在這次投票中依然堅持投反對票,在事發後很長時間她仍然被人唾罵,其左鄰右舍不願意且也不敢與她繼續交往,親戚們也開始疏遠她全家,生怕惹到任何麻煩。


    自從上次的大獻祭後,多令多有許多人都揚言看見過金小玫的鬼魂,每當夜晚八至十點期間她會在各條街道出沒。經常有人在剛吃完晚飯時就能聽到房子外頭傳來陣陣的女人哭聲,與小玫生前熟悉的人一聽就能認出這是她的哭啼聲。


    小玫的老公時常會拿紙錢出去燒給她,但是他每一次快到達有哭聲的地方時,聲音就逐漸消停,小玫的老公跟別人說她的鬼魂會冒起陣陣濃烈的黑煙,就像其生前被燃燒的狀態一般。紙錢燒完後,她當晚即會消失,不再有哭聲,但是翌日晚上卻又恢複,繼續有哭聲。


    夜晚,拇拇做飯的時候,我表示想吃雞蛋,當然我所稱的雞蛋隻是人造雞蛋,但是味道和過去時代的天然雞蛋味道不相上下,至少別人是這樣說道。叔叔知道我的想法後,便騎上他的那輛木單車出門,到兩個街區外的商鋪購買,木單車除去車圈與鏈條這些重要的配件之外,其他配件都是用實木所製成,外形與觀賞性的精美工藝品相似。


    叔叔從商鋪裏購得一袋子雞蛋之後,一路哼著曲子迴家,就在迴到銀桑路的時候,他突然發現有一個冒著黑煙的女人在窮追不舍。


    “媽呀。”叔叔猛騎著單車狂奔。


    迴到家後他才歇一口氣,其拎著雞蛋進來道:“拇拇,拿去煮。”


    但一袋子雞蛋都已經成為雞蛋漿,爺爺發現後埋怨他道:“你買啥雞蛋啊?是不是商鋪老板今天的雞蛋賣不出去免費送你了?所以你就拎了一袋子這玩意迴來。”


    “我騎單車時震碎的。”


    “騎單車怎麽會震碎雞蛋?”爺爺問道。


    “懶得跟你說,你愛吃不吃。”叔叔說完即走迴自己的房間。


    13


    月夜,我一直打著蠟燭在花園的石桌上寫著寒假作業,寫作業是一件無聊的事情,語言課老師讓我們抄“我愛三角國,我立誓從小愛護、保衛三角國”這句話五千遍,大概要抄十幾本作業簿。


    突然間,我聽見父親的聲音,他帶著一個女人迴來,那個女人是艾美,他們從我身旁走過,艾美身上帶有濃鬱的香水味,香味差點把我迷倒。由於我與他們間有幾株巨大仙人柱的遮擋,因此他們經過時並沒有留意到我。花園被幾個房間所包圍,因此我能清晰瞧見他們的一舉一動,父親摟著艾美走進自己的房間,並且迅速關上門。


    我猜想父親帶艾美迴家的原因應該是冥山已結滿冰霜,因此上一趟山變得舉步維艱。沒一會兒,瞧見爺爺出現在花園的一側,我立即去提醒他,讓他別打擾父親的好事,因為他有時會無端走進我父親的房間。


    “爺爺,老爸叫你今晚不要去找他。”


    “知道啦。”


    說完我迴到石凳上繼續寫我的作業,就在我抄到“我立誓從小愛……”時,父親的房門即被推開,爺爺踏進父親的房間,我匆忙跑過去試圖拉迴他,但卻已經來不及,於是就在門縫間看爺爺將要鬧出什麽好事。


    爺爺一進去就問他兒子找他什麽事,此刻,艾美裸著身體躺在長桌上,嘴巴被沙布綁得死死,而父親則扶著她的腿,他們停頓在這一刻,父親驚訝道:“我哪有找你啊?”


    “你沒有嗎?那你兒子說你找我。”


    “你又聽錯話了吧,老爺子。”


    “噢,是嗎?孩子,沒事去找一個女人,別拿桌子幹這種事情。”爺爺說這句話的時候似乎沒有瞧見長桌上躺著一個女人。


    見狀爺爺要離開,我匆匆迴到自己位置上繼續寫作業。沒一會兒,我瞧見以往跟著我的女鬼在偷看我父親與艾美的歡快,她挺直背透過門縫,沉醉於房內的一切,我不管他們,繼續寫我的作業。


    14


    司長有一個弟弟,他與司長的價值觀有霄壤之別,特別是二人對大獻祭存在嚴重的分歧,司長的弟弟反對大獻祭。他被眾人稱為預言者,因為他有預言的能力。


    滂沱大雨的下午,叔叔帶著我去拜訪這位預言者,叔叔用他的木單車拉著我一路顛簸到預言者的住所,那是一座三角體的木房子,門沒有關,我們直接走進去。他是一個三十歲出頭的大哥哥,臉色蒼白,瘦骨嶙峋,披著一件銀色的披風。


    一見到他,我被他獨特的眼珠子所吸引,他長一雙與壁虎眼睛形態一模一樣的眼睛,鞏膜非白色而是黃色,瞳孔非圓形,而是像眼球中間被橫劃出一條黑縫,那條“黑縫”就是他的瞳孔。


    叔叔這次帶我來是因為我們事先商量好一件事,我想弄清楚自己的母親在荔湖到底遇上什麽不幸的事,而叔叔認為預言者有能力知道。但是,我們諮詢預言者後得知,他坦白自己的能力無法探索過去,僅能預知未來。


    聽到這裏,我悵然若失,但叔叔認為不能白走一趟,於是他就想預知未來。


    “預言者,能幫我們預言一下我們家族未來的大事嗎?”


    預言者當場拿起一個袋子吸食起來,那玩意似是有致幻的作用。過了一會兒,他閉上眼睛,吐出一條有20公分長,如蛇舌一般的舌頭,並且在嘴巴前擺弄好幾下。


    他的意識中浮現一些畫麵,這些就是預知我們家族未來的畫麵。


    “我看到一個成年男子很快將死去,並且死得很慘。”他說道。


    我與叔叔頗感震驚。


    “那個男人的名字能告訴我嗎?”待我們心緒緩過來時,我問他道。


    “我隻看到一個男人躺在地上流著粘稠的血液死去,模樣我看不到,也不知道他是誰。”


    迴家的路上,叔叔似乎有些憂心忡忡。但我卻不怎麽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因為我不知道預言者是否可信,如果他的預言準確無誤,那麽代表一切為命中注定,我的擔憂與沮喪也不可能彌補得了命運之中的不幸與缺失。


    15


    鎮上的綠洲大彩印刷廠近期在招寒假工,其工期很短,僅半個月時間,他們過去幾乎不會對外招寒假工。這次缺人手的原因主要是突然被下達印刷學校新教材的任務,所以要在短期內完成印刷任務,以供春季開學所用。


    我在寒假裏沒什麽事幹,成天無所事事,同時想體驗下打工的生活。因為多令多像我這麽大的孩子都已經開始有自己的工作,他們通常都在工廠內幹些小工,如基因工程廠就是他們最佳的選擇,生命匆匆,那裏恆河沙數的眾生需要大量的工人去迎接。


    我找到印刷廠人力資源部的麵試官,麵試的崗位為成品檢驗。由於此工作幾乎不要求什麽能力,所以我很快即麵試成功,他讓我第二天去上班。翌日清晨,我冒著嚴寒起床,吃完早餐後即奔向工廠。


    來到工廠,麵試官帶著我邁向車間,車間很寬敞,牆上用紅字寫著“在工廠我們都是奴隸,你不賣力就沒收益”一行大字。他介紹我給車間的主管認識,說明我是新來的臨時工後便離去。


    主管給我一件馬甲穿上後,我被安排在質檢的位置上,然後利用五分鍾的時間教會我檢查成品,過程是從流水線取出成品,然後仔細檢查,檢查後再放迴到流水線。


    我質檢的圖書是我們上學的教材,也就是我們春季要用的新版教材。我偷看過幾眼,與舊教材的區別相差無幾,僅加入活人獻祭的內容,裏麵介紹活人獻祭的重要性與必要性。另外,內容提到任何人不可褻瀆活人獻祭,否則將被判重刑。


    流水線的速度飛快,主管陸續走來催我加快質檢的速度。我工作一個小時質檢完800本圖書,感覺手臂馬上就要“斷掉”,但他還是嫌我的速度太緩慢,並且要求我下一個小時檢查1000本。


    下班後,我的工作成績是平均每小時完成質檢900本,主管要求十幾名效率差的工人去開會。我們都是年幼的孩子,當然他並不認為孩子就應該比成年人幹得少,於是他在會上統統把我們批評一頓。揚言下午如果沒有達到平均每小時1000本,我們的工資就要扣掉三分之一,他還說:“你們都是多令多民族的後代,正宗的血統,你們發育要比外族快得多,其他族十八歲才成年,你們十四歲就已成年,你們有什麽借口說幹不好?不然你們的飯碗就真的要全給轉基因人給搶去了!”


    下午真如他所的一樣,我們許多孩子都未能完成每小時1000本,因此,我們當天的工資被扣掉三分之一。本來寥寥無幾的工資還要被他扣,我們都感到憤憤不平。最終,我們還是忍著幹完這十幾天的工期,因為合同寫明假如乙方主動提出解除合同或自行離職,那麽甲方將不支付乙方工資。


    16


    一聲巨雷爆響,夾帶春天的雨,冬季覆蓋的冰雪逐漸褪去。開學當天,雪已經融化成水,一大早我即背上鐵皮書包走在上學的路上。


    多令多流行這種鐵藝書包,其為青銅色,並且帶有各種生動的造型,我的書包正麵焊上一種古代鳥類的造型,聽說是一種叫鷹的古生物。以前我們書包為不鏽鋼製成,但是不鏽鋼製沒有鐵製的好看,造型如同一個方箱子,所以不鏽鋼書包一直賣不好。


    學校已經設立新的教室,教室如同大教堂一般寬敞,擺置一千餘張桌子以及一千餘張凳子,學生熙熙攘攘,坐滿大部分的位置,有八百餘人。個別家長了解情況之後來到學校,質問一個教室因何坐這麽多人,校長給家長的答複是:“為了提高教學的質量並且節省學校的教育資源,學校牆麵已安裝上好幾個音響設備,方便一名教師在講台授課,1000個學生都能聽課。”


    真是見鬼,我瞧見教室外貼的學生座位表,我被安排與斯代靈坐在一起。我再仔細看座位表,卻沒有鈺爽的名字,顯然她不再與我同一個班級,讓我若有所失。我坐到自己的座位上,斯代靈其後也來上課,他瞧見我之後臉上流露出陰險的笑容。


    “哎,上次揍得你沒事了吧”他坐下來後說道。


    我沒有迴話,因為心裏想著不要理這種鳥人,過後他還問我幾個其他問題,試圖讓我開口說話,我仍然是不聲不吭。他終於按捺不住,突然之間抓起我後腦勺處的頭發,並且往下扯,他咆哮道:“你他媽的,開口呀!”


    “放開我,王八蛋!”我雙手一邊反抗,一邊叫喊。


    最終,我用指甲抓破他手臂處的皮膚,他才鬆開扯我頭發的手。


    此時,他往我頭部揮上重重的一拳,將我打昏在桌子上。


    過後,聽同學說道,他打昏我之後便坐到其他位置去,沒理會我是死是活,十分鍾後有一個同學用冷水把我潑醒。醒來之後,我跑到教室最後幾排尋找位置坐,這裏僅能聽見老師從音響裏發出的聲音,瞧不清楚老師的模樣,並且完全瞧不見黑板上寫的任何字。


    叔叔在我放學迴到家後,走過來跟我說,他打聽到一個可以召出我母親靈魂的召魂人,我放下書包即跟著他去召魂人的住處。


    她住在冥山腳的一所石房子內,房子被千姿百態的各色神奇花草所包圍,一片是鮮豔的綠色,且被色彩斑斕花朵所點綴。我們穿越蜿蜒的岩石走道,踏著走道的落花走到房子門前,我輕輕地敲門,迎接我們的是一名青年女性,身穿一條豔綠色的蕾絲長裙,發結插上一朵粉色的風雨蘭。


    “你們好,請問有什麽能幫到你們嗎?”召魂人問道。


    “我們來請你召魂的。”叔叔迴答。


    “那麽請進。”她敞開右手示意我們進去。


    房子內的布局陰暗,窗口緊閉,僅點著零星的蠟燭,但由於有一個小天窗,光線能把主要的區域照亮,大廳內種著琳琅滿目的綠植與鮮花,主人幾乎沉溺於大自然之中。召魂人讓我們坐在她對麵的木椅子上,我們與她之間的桌子上擺放著一個木製的盒子,似乎裏麵收藏著一些關鍵的東西。


    她問我要召什麽人,我表明要召母親。她讓我提供母親的姓名後即打開盒子,盒子打開後爆發出一道亮光,一顆淡藍色透明的水晶球瞬間彈出來,漂浮於盒子的正上方。


    召魂人用小刀割破自己的右手食指,以血在自己的左手掌心寫上我母親的名字,然後念幾句咒語,並且將寫上名字的左手心伸到水晶球之上,接觸到球體後,它變成淡紅色的透明水晶球。


    其後,她抓起一個用來種植水培植物的玻璃瓶,將水晶球放置進瓶子內,用軟木塞堵住瓶口。她讓我拿著玻璃瓶到隔壁黑暗的房間再打開,表明一會兒水晶球即會轉化成我母親的靈魂。


    我按她的指示去做,與叔叔走進房間後打開瓶口,水晶球彈出漂浮於半空,在空中旋轉數圈後消失殆盡,房間頓時一片黑暗。我們傻傻站著近十分鍾,仍然沒有任何靈魂出現,於是我喊母親的姓名,也沒見有靈魂。


    房間門被召魂人推開。


    “什麽情況?”召魂人問道。


    “那球彈出來後就消失不見了”我答道。


    “那是因為召不了她的魂,她不願意見你們,你們可以出來了。”


    “那我可以召出不相識的人嗎?”出來後我問她道。


    “那倒沒問題,請問你想召誰?”


    “巴沙爾。”


    “古人嗎?”


    “沒錯。”


    她又重複一輪先前的操作,我一個人再次拿著瓶子走進房間。水晶球彈出來後轉化成一道白色的亮光,亮光形成的圓圈徐徐顯現一個人的形象,僅能瞧見頭部及五官,我發覺他的麵貌與書本上的巴沙爾相差甚遠。


    “你找我有什麽事嗎?年輕人”他問道。


    “我聽說過您的血腥故事,我很欣賞您。”


    “謝謝。那有什麽事嗎?”


    “請問你真的是巴沙爾嗎?”


    “對啊,怎麽不是?”


    “你和相片不太像。”


    “哦,你看到的是我生前的模樣,我生前被暴民打腫了臉,所以現在像豬頭一樣。”


    “我想請教下您一件事。如果一個人欺負我,我應該怎麽辦?”我問道。


    “常規方式處理唄,小朋友。”


    “常規方式?如果常規方式處理不了呢?”


    “那就直接吊著打!行了!我要走了!”


    頓時房間恢複一片漆黑,我似乎聽懂他的意思。


    一天課間,我在學校正步行至教室,突然從我身後走過來一個人,他往我後腦勺使勁拍一巴掌後疾速溜走,等我反應過來後才瞧清楚那個人是斯代靈,我當即跑著追他,追他來到學校的室內籃球場。這裏人煙稀少,因為四壁沒有一扇窗戶,在裏麵熱得要命,根本不會有學生進來打籃球。


    他跑進後突然停下來,我也停下來。


    “怎麽著,我站著你能把我怎麽著?”斯代靈道。


    此時,我勃然大怒,我立即衝向他,一腳往他的下體踹,他當場倒下去,雙手掩著自己下體喊疼。其後,我將他的頭部使勁按在地麵,然後往他的嘴巴吐口水。


    事後,我轉身離開籃球場,出到門口那一刻卻開始猶豫。過一會兒我又迴到籃球場,找到一根粗繩與一根原為凳子腿卸下來的木棍,他還在那裏喊疼。此時,我把他的雙腿捆綁起來,另一端投到籃球框內,然後將他整個人吊起來懸掛於半空。


    “救命呀……救命呀……”他喊道。


    “不用叫了,沒有人會理你。”


    我分別揮動三次木棍,每一次都擊中他的頭部,被我打得鼻青臉腫,此時他已不醒人事。


    我坐到地上,在悶熱的球場內一邊流著汗,一邊等著他清醒過來。


    半小時許,他已清醒過來,此時我給他鬆綁。


    “如果你告訴別人這件事!那麽下次會比這次更嚴重!你記住了。”說完我便揚長而去。


    事後,他沒有將此事告訴任何人,他對老師和家人說自己是在爬上籃球框時意外摔下來。一個星期後,他重新踏入校門,每次他在校園一瞥見我即低下頭,而我是緊緊盯著他,並且感到躊躇滿誌。


    17


    李六太是我父親的同學,他原本不是多令多居民,幾年前在隔壁鎮過來多令多購買一棟房子,便成為多令多的新居民。李六太從春季開始,每月都會在自己家辦上幾次派對,邀請親戚好友到家裏的ktv唱歌,當然通常都是他自己一個人在演唱,其他人則觀看他盡情表演。


    今天,他邀請我們全家去參加派對,所以我和父親便打算過去瞧瞧。父親早前推辭過幾次,這一次他聲稱今天是自己的生日,利用道德綁架我父親去參加,事實上很多人都知道這並不是他的生日,因為他一年得搞上一百餘次的“生日派對”。


    晚飯過後,我和父親開始出門。剛準備轉入李六太所在街道的路口時,即聽到從他房子裏傳出來的“轟炸式”音樂聲,那是李六太的歌聲。我對父親說:“這哪裏是唱歌啊!用我同學的話來講就是在狗叫!”


    父親瞥我一眼,笑而不語。轉入街道之後,眼前有近百人聚集在李六太的門口,走近之後,其中一個人拿著一個似是曆經幾個世紀的陳舊擴音器在喊道:“李六太,我……”


    “操”字的音還沒喊完即發不出聲音了,於是那人用手掌狂拍幾下擴音器,其後從擴音器裏繼續喊道:“喂喂!李六太!你這該死的狗雜種!三番四次!不聽勸阻!晚晚犬吠!讓我們不得安寧!你給我出來!龜孫子!”


    現場一片混亂,有的人在房子門口噴上侮辱性的紅色大字,有的人則開始在門口燒輪胎,另外一些人在連續喊口號:“打倒李六太!”


    而李六太還在ktv房愜意地演唱,他肯定知道有人在抗議,但是他並不在乎。直至有人從窗外扔進一個煙霧彈,歌聲才頓時停止。


    我對父親說:“看來我們可以迴家了。”


    最終我們沒有進去,就在門口把這場鬧劇看得差不多才迴家,反正我們今晚無所事事。從聚集的民眾口中了解到,李六太特別熱衷在夜晚開派對,他自認為自己是聲動梁塵,事實上全鎮人都否定他的聲音。


    這場鬧劇持續幾個月,掀起數十場抗議。民眾向官府投訴,環保處說夜晚非工作時間不查證也不處理,每次投訴後都是白天過來對李六太敷衍做一下思想工作,但卻不了了之,他當環保處工作人員是精神病,翌日仍然開唱。


    鄰居曾問李六太:“你為什麽完全不理會別人的抗議與反感呢?”


    “我他媽活在這世界上不是為別人活的!我家人全死光了!他們要殺我就來吧!我不怕!我想幹啥就幹啥!”他迴複道。


    事態發展到尾聲,所有人拿他沒辦法。於是,有人提出免費幫他安裝隔音牆,他不同意,說隔音牆要安裝空調,沒錢裝也沒錢交電費。然而民眾卻幫他安裝上隔音牆與空調,並且每月為他報銷空調所產生的電費,把他如老佛爺一般供奉。


    從此,李六太的歌聲再沒有傳播出房間,人們才稍微獲得一絲安寧。而他仍然會邀請我父親去參加他所謂的生日派對,父親每次叫我去,我都不敢去,並非所有人都懂得欣賞他的“千古絕唱”。


    18


    晚飯過後,我感到精疲力竭,於是趴在房間的沙發上,拇拇進來給我遞水,問我緣何趴在沙發上,告訴她原因。


    她叮囑我道:“你在這裏不要動,等我一下呀。”


    我繼續保持同樣的姿勢等著她,沒一會兒便入了眠,睡得正朦朧,沒有留意她到底是否已歸來。突然有人將一雙粘滿精油的手伸進我的後背,然後開始替我推背。


    我沒有打擾她,我聞出是姆姆的體香。我躺著享受這一過程,不知時間已過多久,完事後我覺得如釋重負。


    “拇拇,我不知道你還會這個耶。”


    “我也是跟別人學的。”


    “來,我也要幫你推。”


    “哪敢麻煩你。”拇拇開始麵紅耳赤。


    “來嘛,躺下去。”


    其後,拇拇躺在沙發上,我輕輕把精油抹在其後背,她跟我說這種精油是由她自己親手采摘大花茉莉,且通過蒸餾提取出來的精華,頓時我覺得轉基因人比我們正宗血統的人類更親近自然。


    轉基因女人的乳房比我們族人的堅挺得多,也許這就是科學唯美的一麵。雙手毫無節製地在其身體上推動,她臉上的表情如同一名素麗的婦女沉醉情郎的愛河之中。


    “謝謝你,我一把年紀了,從沒有人幫過我……我也從來不敢想象有這樣的機會。”


    “你喜歡以後還可以幫你。”我微笑道。


    19


    轉眼又是一個夏季,一到清晨便開始悶熱,陽光格外的明媚,似乎暗示著美好的一天即將開始。我坐在花園石凳子上發呆,父親帶著艾美穿過走道進入房間,仍然與以往的情景相差無幾,隻不過這次不在晚間。


    我不再過多關注他們的大人世界,我靜靜瞧著瓶子內的螳螂,偶爾與它們玩要,準備就這樣度過周未的上午。突然,家中跑進來四個彪悍的中年男人,每個人手持砍刀,他們直奔到父親的房間,拇拇隨後慌慌張張地跑過來把我帶走。


    我們躲在房間裏不敢出來,父親的房間傳來恐怖的打砸聲,還有女人的慘叫聲。聲音平息之後,那四個人匆匆走出房間,並且離開我們家。其後,我們也走出房間,奔向父親的房間。眼前一片狼藉,血腥的一幕嚇得我們魂飛魄散,父親與情人躺在血泊之中,父親被他們割掉生殖器,而艾美則被切掉一雙乳房。


    爺爺拿著桶子與抹布在不停地吸著地麵的鮮血。


    叔叔一副嚴肅的模樣坐在椅子上看著爺爺清理,見我們進來之後,他們一句話也沒有說,也沒有多看我們一眼。不用多描述,我現在已經理解死到底是什麽,我內心悲痛欲絕,但卻不得不表現出泰然自若的一麵,也如同在場各位一樣故作堅強。


    星夜裏,我一個人爬上屋頂躺著懷念已故的雙親,星星布滿於深藍的蒼穹,不時有流星飛過。流星對於我們族人而言沒有任何傳說,過去對於我而言,流星僅是普通的星體,我從很年幼時起一直在屋頂觀賞著流星長大,多令多的夜空總有數不盡的流星。


    現今我覺得流星如同鍾表,流星的流逝也代表人生命的流逝,當達到一定的數量之後,我們身邊的人即要永遠離去。我雙親已離我遠去,不知以後能否習慣失去他們的生活,又是否會經曆一些創傷,都不清楚。


    今晚,父親的遺體如同一年前的情景一般,被平放在大廳內,其情人的遺體已經被她的母親領走安葬。叔叔瞧見我在屋頂乘涼,他即在小花園下喊我,想詢問我父親安葬的意見,他抬起頭問我父親的遺體是想要山葬還是海葬。山葬就如我奶奶的葬法,海葬即是將其骨灰灑入大海,因為後事一般由逝者的後代來決定,所以我跟他說想要海葬。


    “靈六!你確定要海葬嗎?很少人海葬的。”


    “我確定。”


    叔叔轉身離開,沒一會兒,爺爺跑過來,還是站在叔叔同樣的位置。


    “狗崽子!你幹嘛要選海葬啊?山葬好啊!”他抬頭喊道。


    “爺爺,你不要管我!我選就選。”


    “哼!你選就選吧!我不理你們的事!”


    翌日清晨,父親的遺體被抬上一輛人力三輪車上,車夫把遺體運往火葬場,我們全家跟隨其後,家人並沒有邀請其他親友,叔叔聲稱不想麻煩他們,同時,父親死得不光彩,因此就更不應邀請親友。


    抵達火葬場之後,工作人員抬出遺體並且放入超高溫的火爐,火爐開啟,十秒後火爐停熄,工作人員將屍骨製成粉狀後放進一個紙袋並且遞給我。


    我們將要去海岸邊,海岸離多令多有二十餘公裏,騎單車需要半天時間,我們叫爺爺不要過去,他聽從我們的意見後就沒有跟過來。


    我和叔叔各自騎一輛單車,骨灰就放在我的車籃子上,一路上豔陽高照,野花開滿於荒路的兩側,時不時還能望見一望無際的油菜花田,有成群結隊的蜜蜂與蜻蜓飛過,風景如畫,可惜這一切並不符合我的心緒。


    我希望一路的景象是殘花敗柳,天空飄灑綿綿的血雨,淋濕我的憂傷與絕望。


    來到目的地之後,放下單車,我們走下銀色的沙灘,沙子與海水一塵不染,水清澈到可以望見深處的礁石。我們坐在沙灘上,我將骨灰倒在跟前,此時正是海水上漲之時,我們坐著一直等待,等待潮汐將骨灰帶走。


    我們靜思默想,緬懷著故人。


    潮汐終究是將父親的骨灰帶走了,父親與人世的恩恩怨怨在此刻正式被寫上最後一個句號。


    20


    其後,我選擇輟學,由於賴著不去,叔叔也拿我沒辦法。因此,這段時間不是在家裏無所事事,就是到外麵找些事情消遣。


    清晨,拇拇來我房間取衣服去洗。由於氣候炎熱,睡醒後身體已是濕漉漉,拇拇要把我身上的睡衣脫下來拿走,當她脫下我的褲子後,她說道:“靈六,你身體發育得很好了。”


    她離開之後,我脫下全身的衣物走到鏡子前觀察身體,從上到下確實是長了不少肉,某些身體器官也正在茁壯成長,對於突如其來的變化我並沒有瞠目結舌。此時,我迴憶起印刷廠管理人員對我們說過,族人發育比其他族要快。


    邇來,爺爺早晨不再過來取童子尿,他有一次埋怨我道:“靈六!你的童子尿越來越有味道了!不像童子尿了。”他接著問我,“你是不是和哪個小姑娘睡覺了?”


    “哪有呀!沒有這迴事!”


    自父親去世之後,叔叔代替父親的位置成為農場主,負責我們家族芒果生意的運營。


    芒果在我們國家的銷量與日俱增。由於過去的癌症患者占普通民眾的40%以上,那時候人們平時不愛吃蔬果,加上三角國的水果產量偏低,所以得癌症的民眾數量突飛猛進。


    自從民眾發現芒果這種香甜可口的水果可以預防癌症之後,人們開始每天如購買昆蟲一般購買水果,確實有預防癌症這麽一迴事,所以民眾的患癌率在最近二十年有下降的趨勢。


    在這種形勢的驅使之下,父親過去一直把農場運營得到位,因此我們家族的收入都來自於農場。


    21


    黃昏的傍晚,表姐知曉我輟學的消息後來登門拜訪。我在房間內緊閉著門,躺在床上抽香煙,她突然推開門直接邁著大步進來。瞧見我之後,她問道:“你怎麽抽這玩意?”


    此時,我啼笑皆非。她了解我的心事,所以沒問及父親的事,她對我說:“靈六,我帶你去一個好玩的地方吧!”


    “好,現在走!”


    我們來到一間破舊的大房子門口,牆麵上有琳琅滿目的抽象塗鴉,且用漆噴寫著四個不端正的大字“日落汽館”。


    跟她踏進房子內,二樓傳下來正在播放的歌曲《stayhereforever》,我的心緒隨著音樂興奮起來,一路雀躍上樓梯。到達二樓之後,老板娘招待我們坐在卡座的沙發上,老板娘說道:“你們要什麽套餐?”


    “來兩個升天套”。表姐說道。


    沒一會兒,服務員端著兩個如氧氣罩一樣的麵罩過來給我們,表姐將一個套上我的臉部,這是吸汽油所用的工具。我從來沒有吸過這玩意,吸上一口之後開始飄飄欲仙。


    兩個豔女郎相續走過來,她們分別主動坐到我和表姐的大腿上,她的身體散發出醉人的橘子香水味兒。其後,我們的心緒都在同一刻澎湃起來,在音樂的作用下我變得大膽起來……一首歌的時間,杏鮑菇經歲月的醞釀灑出潮濕的雨露,化作甘霖滋潤萬物。


    從汽館迴到家之後正是晚飯時分,僅有拇拇一個人在吃飯。我饑餓半天,坐下去後開始狼吞虎咽。飯吃完之後,拇拇將餐具端到廚房去洗,我跟隨過去,她瞧見後稍有些吃驚,因為她服侍過的少爺幾乎不會進廚房。


    “咋了?”她問道。


    “你等一會到我房間去可以嗎?”


    “沒問題,我洗完就過去。”


    她過來之後,我主動提出要她幫忙推油,我扒在床上,她開始如母親般推按著我的肌體,並且問道:“我的力度夠不夠?”


    “剛剛好。”


    即便她替我們家操勞不可勝數的家務,但她的手掌心仍然像嬰兒的皮膚一樣滑。終究,我掩飾不了自己的情感,她也有所覺察。我問道:“你能不能坐上來?”


    “好呀。”她立即坐了上來。


    她豐腴的身體駕馭著我瘦小的軀體……事後,我們在昏暗的燈光享受著無盡的花蜜,我感慨高科技所造的人確實與正統人類一毫不差,甚至比正統人類更為緊致。


    22


    叔叔至今仍然單身,事實上多令多像他這種年紀單身的比比皆是。但叔叔的思想有時卻較為保守,他一直都希望能娶一個老婆,爺爺卻經常譏諷他道:“拉倒吧,一把年紀了還娶啥老婆呢?”


    叔叔雖然腰纏萬貫,同時父親死後他變得更富有,但是,多令多的女人都愛浪漫,所以叔叔再有錢她們也不會看上他,原因在於叔叔其貌不揚。其五官對於我們鎮的女人而言,完全達不到基本的擇偶標準,因此他想利用十世紀之前古老的相親方式尋找伴侶,兩年時間相親一百餘輪,均以失敗告終。


    直到有一天,他去找預言者,想知道其真命天女到底何時會來。預言者告訴他:“你的真命天女就是你的宿命,三個月內有一個女人會來主動找你,那個就是了。”


    叔叔得知此消息後欣喜若狂,沒過多久,果真有一個女人來找他。她走失在我們家的農場,叔叔碰上她,問她要去哪兒,她迴答不出來,事實上她沒有能力說上幾句話,後來我們才知道她患有先天性弱智。於是,叔叔把她帶到集市去幫她尋找親人,但卻完全沒有人認識她。此時,叔叔恍然大悟,於是把她帶迴家,他認為這個就是他的真命天女。


    帶到家中的第一晚,她即倉皇出逃,消失近兩天,後來被叔叔找到並且將她的左手鎖在床頭上,他揚言將娶這個生活無法自理的女人。


    叔叔倉促和這個女人完成婚事,從此這名智力有障礙的女人就成為我的嬸嬸。事實上我也沒有正式和嬸嬸交流過,叔叔和她沒有舉辦婚禮,因為叔叔稱沒有必要,所以他們便簡單領取結婚證。由於嬸嬸根本沒有戶口,但是官府視嬸嬸的特殊情況就給她辦理一個戶口,當然,前提是他們早已獲取叔叔所提供的好處。


    嬸嬸的生活幾乎由拇拇來照顧,因此拇拇最近少了許多時間來我房間。嬸嬸幾天後被鬆綁,這一次她還是找到機會出逃,叔叔又一次把她綁架迴來之後就長期將她囚禁起來,嬸嬸不願意與他發生性關係時,他便霸王硬上弓。


    因此,夜晚不時都會聽見他們房間裏傳出來的慘叫聲,其聽起來讓人心煩意亂,完全沒有我與拇拇浪漫時那種聲浪的節奏感。日久月深之後,那兒傳出來的聲音也漸漸成為司空見慣。


    嬸嬸吃飯在床頭,如廁也在床頭,總之一切一切都與那張床息息相關,嬸嬸已成為叔叔不折不扣的合法性奴隸。


    23


    悶熱的午後,我在房間吸完汽油後便開始彈鋼琴,坐上三角鋼琴前的凳子後稍有些酣醉,這是汽油起到的作用,我打開琴蓋,開始彈奏古老的旋律《卡農》。


    其後,鈺爽出乎意料地出現在我的房間,她不想打擾我,所以待我彈奏完才知曉她在身後,彈奏結束後她當即給我鼓掌。我對她說道:“你來啦!很久沒有見你了!”


    “是啊!來找你了,你怎麽不去上學了?”她問道。


    “我父親去世後我就不想去了。”


    “對不起!”


    “最近學會了一種新東西,吸汽油,你要試下嗎?


    “好呀,其實老早就有聽說過了。”鈺爽說道。


    我們雙雙坐在床邊,享受著古代最偉大的化學合成發明所帶來的快感,終究二人陶醉後倒臥於床上,我在她的耳邊輕輕對她說:“我愛你。”


    不知何時,也不知是誰的主意,更不知是誰先動了手,她露出一雙成熟女人的乳房,輕輕張開雪白的大腿,野獸此時在月夜之下搶食著紅石榴,那半隻紅石榴沒一會兒便染紅雪白的床單……其後,我發現有一個身影一直都在窗外,雖然不清楚是誰,但從體形與身高我可以判斷出那是拇拇,她偷看我們整個過程。


    自從這次偷吃鈺爽的禁果之後,頓時就發覺我已經沒有以前在荔湖與她相遇且一起泡澡的感覺了。興許是由於以前有神秘感,興許是以前有距離感,具體原因我是領悟不透,但可以肯定的是,並不是她的禁果不可口。


    24


    有一個比我大十歲的遠房堂哥,他的父母也一樣在早年就已去世。伯伯給他留下遺書,遺書留下不少感慨的話,還有不少叮囑的話,他一直把伯伯叮囑的話記在心上,他並沒有變墮落而是變得有上進心,他在農場幹活比一般人都要賣力。


    上個月,他開始和一個女孩相戀,並且打算本月成親,他跟別人說自己其實不太想結婚,是因為其父留下遺言希望他早日成家。但是,我們都看過那封遺書,裏麵記下其中一席話:兒子,你以後怎麽自由就怎麽過,別一時衝動娶一個女人迴來耽誤自己的前途,人生之中值得你去探索的東西還有千千萬萬。


    這是他父親患癌症去世之前的遺言,但他把關鍵點理解成“娶一個女人迴來”,所以,一直就把這樣的誤解牢記在心。我們提出異議之後,他才發現把遺書給弄丟了,現在成為失無對證,終究他還是選擇相信自己的直覺。


    堂哥已提前請巫師擇好吉日,他迫不及待地等到大喜日子。今日是大晴天,氣候高達65攝氏度,堂哥在其家門口的空地上擺上幾十圍酒席,每一圍琳琅滿目的是昆蟲與蔬果。我發覺菜式比過去的要好,因為多令多民眾擺宴席的菜肴一年比一年好,所以一般而言沒人會擺得比過去差,即使再貧困他們也不願意這麽幹。


    叔叔因工作原因沒有時間參加,就讓我一個人過來,他給我六千塊作為份子錢,我跟他說給得太多了,叔叔卻說現在都六千塊起步了。我拿過份子錢後偷偷地取出三千塊,半小時後我冒著烈日來到如同鐵板燒一樣的空地,堂哥堂嫂早已辦完新婚儀式在招待客人入席。


    我先前與堂嫂接觸過兩次,一次是去堂哥家辦事,另一次是在一起吃飯。那三八這次瞧見我後嬉皮笑臉,我遞份子錢給她,當場拆開瞥一眼後臉色似是有些嚴肅,過會兒她裝作笑嘻嘻的模樣,把我安排到最貼近角落的一個席位。


    我座位後的牆角上不知哪位素質公民在牆角邊小便了,一大股味道,我們這席人用餐的整個過程就聞著這股意外的“香味”。其實,封的三千塊已經是多令多普通家庭半個月的收入,也許堂嫂認為我們家庭富裕應該送多點錢給他們。我吃到一半便悶悶不樂地離去,迴到家後我跟叔叔抱怨,讓他以後吃酒席的事兒別讓我去了。


    25


    邇來,我與鈺爽親密無間,我們相聚的地方一般都是房間,倆人肆無忌憚地做愛和吸汽油,拇拇把這一切都看在眼底,我讓她不要告訴其他人,她信守諾言一直都為我們保守著這個秘密。我也從中看出她有些拈酸吃醋的樣子,但我對於這種情況卻一點對策也沒有,她也隻能眼看她的小鮮肉與年輕的小姑娘鬼混了。


    一次激情過後,鈺爽靠在我胸膛之上,我問她:“這段時間除了我之外,還有沒有和其他男性發生過關係?”


    “沒有啊,就你了。”


    “我希望你能有其他男人,隻和我一起太單調啦。”


    “為什麽?”


    “我想你為我扣上綠帽子,我想盡早體驗一下是什麽感覺。”我說道。


    “你真的希望這樣?”


    “真的。”


    在未來的日子裏,我覺得她不一定僅會對我一個男性暗送秋波,在三角國幾乎每一個女人都會為自己的男人扣上綠帽子,其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三角國的男人都自稱他們是“綠掉的一代”。再者,我與她在一起並不代表就能將她占為己有,像她這種如花似玉的姑娘以後要換幾個男人,誰也不得而知。


    一周之後,她真的去做我慫恿她去做的事情。


    夜晚九點過後,多令多集市上還有幾個小販在賣貨,其中有一個中年男子在賣油炸胡蜂,鈺爽似是吸食過汽油,她靠過去詢問小販要不要和她做。


    “小妹妹,成年了嗎?”小販問道。


    鈺爽把衣領扯下來給他看:“你看像成年了嗎?”


    於是他們跑到街角的胡同裏把事情給辦了,由於那個小販實在是粗魯,加上手忙腳亂,然而一個小心把小姑娘給弄成傷,兩條大腿染成暗紅色。她喊著要停止,小販似乎是沒有聽進去,他到最後一刻才肯放開她。事後,鈺爽慌慌張張穿上衣服,消失於街角昏暗的燈光之下。


    26


    轉眼又到多令多神廟征收季度廟費的時候,司長優先征收的一批名單包含陳福,上次他幫自己的父親辦過風光大葬之後窮了一年的時間,他剛有點兒積蓄這次馬上捐給神廟,因為他篤信交錢後烏哈帝會保他們風調雨順與富貴榮華,所以他一度成為多令多豪捐第一人。


    神廟征收廟費時並不使用“征收”一詞,而是使用“募捐”。司長利用的手段是到家家戶戶敲開門,強迫戶主捐款,至於是“征收”還是“募捐”留給讀者去判斷。司長多年來與陳福保持著友好的關係,廟裏一有什麽活動準少不了他。


    然而,司長來到我們家征收廟費時,爺爺對他說:“沒有,不可能給。”


    叔叔馬上拉迴他老人家並示意他住口,怕他惹出麻煩。因為叔叔清楚司長雖然隻是宗教事務上的人士,但是有很多政界的顯要人物都不敢惹他,他的權力有時比當官的還要大。於是,叔叔故表現出笑嘻嘻的奴才姿態,並且捐出一筆錢以打發司長離開。


    司長離開後,爺爺問叔叔:“你又捐了多少?”


    “沒多少。”


    “那種破玩意你也信?都給捐進他自己口袋裏去了!”


    “你別亂說話!讓別人聽見就麻煩了,咱們家不缺錢,就形式上捐點而已。”


    鎮上有一位窮苦的老人家金飛厄,他是多令多抗捐第一人,同時也是反對獻祭、反對神廟勢力的領軍人物,說是領軍人物,其實並沒有太多民眾與其同一陣線,鮮有人敢明目張膽地反抗神廟勢力。


    他平時喜愛喝酒,喝點小酒後人即變得更活躍,怎麽活躍呢?比如,當司長帶手下來到他的小茅屋征收廟費時,金飛厄不僅僅是不給,還將烏哈帝、司長及其團夥都給辱罵一遍,司長讓他閉嘴,他就越發激動。


    “龜孫子,趕緊帶上你的走狗們離開我的領地,不然我就到你們的鬼廟撒尿去了。”金飛厄說道。


    “哈哈哈!好怕!有種你就去撒唄!”司長道。


    事實上,司長來之前清楚是收不了,計劃是走完過場就算了,因為一直拿他沒辦法。


    其後,金飛厄幹完一瓶85度的烈酒就真的跑去神廟鬧事,他鬼鬼祟祟爬上神像前的祭壇,站上去給裝祭品的缽盆通通給灑上一道“聖水”。司長手下突然出現,當場把他給逮住,強迫他下跪,捆綁其雙手,司長過來瞧見情形之後暴跳如雷,猛往金飛厄的腦袋踹,金飛厄當場不省人事。事後,司長手下將他鎖在神廟的公共女廁內。


    司長以其黨羽討論要如何處置金飛厄,因為沒有過這種先例。最終,他們經過長達20分鍾的討論之後,表決通過要剪掉金飛厄的舌頭和“命根子”,刑罰將於翌日晚上八點舉行。


    作出決定之後,司長吩咐幾名手下將此消息通知全鎮的居民,他想通過此次刑罰來殺雞儆猴。當晚,消息很快即在全城鋪天蓋地傳開,該消息對於信仰烏哈帝與擁護神廟的人而言,簡直是大快人心。


    鄰家大媽樸山菊手端一碗血經過我家門口,我問她道:“樸大媽,哪來一大碗血?是什麽血?”


    “小屁孩,幹你屁事,你問你家女人就知道是什麽血了。”


    我似乎懂了。


    “用來幹嘛的?”


    “明天的刑罰你來看就知道用來幹嘛的了!不要看走眼了啊!小屁孩!”


    整個小鎮的民眾都期盼著觀看刑罰。


    刑罰當晚七點,我們全家人吃完晚飯就奔到太安街上圍觀,因為在這兒會有一輪遊行示眾,示眾之後再到達神廟門口舉行刑罰。街道邊一路都是人牆,堪比古代的體育賽事,當然賽場這種場麵,我們也僅能在書本上看到。


    我們等呀等,一會兒坐在街邊的護欄上,一會兒跑出大路眺望遠方察看示眾隊伍是否已到達。經過漫長的等待,在昏暗的燈光之下,神廟的三個打手押著金飛厄徐徐步行過來,他們用鐵鏈栓緊金飛厄的腰,一個人在金飛厄跟前拉著他,其餘二人尾隨金飛厄。


    圍觀的人瞧見金飛厄後,場麵瞬間變得人聲鼎沸,人群的歡唿聲與辱罵聲交織在一起,有民眾裝著一大袋的糞便拋向金飛厄,卻僅襲中金飛厄的小腿,我覺得他原本是想襲擊其頭部。


    今晚我特別留意樸山菊的一舉一動,因為我想知道她那碗血到底有何用。


    其後,樸山菊從人群中走出邁向金飛厄的方向,右手端著昨夜的那碗血,走到金飛厄跟前,飛厄止步,樸山菊對他道出一句話,由於現場喧嘩我聽不見她到底道出什麽話,按她的表情來判斷應該辱罵的語言。罵完之後,她舉起那碗血直接蓋到飛厄的頭頂,他的銀發與古銅瘦臉瞬間被染成血紅。


    神廟門口前的刑場早已是人山人海,多令多鎮檢察長與警長坐在前排的嘉賓席上觀看。瘦弱的警長露出長長的黃牙在猛吃台麵的水果與昆蟲,似是沒有吃過晚飯就過來,事實上那僅是他與生俱來的吃相,吃完一個人的份量後,他讓服務人員給他加多兩輪餐食,杯子裏的香蕉汁也被灌滿過十餘輪。


    終於,他終於吃飽了。但是,金飛厄還沒有被綁到刑場上的十字木架上,他卻跟司長說道:“我要走了,填飽肚子後太困了,你們愛把他咋辦就咋辦吧,我不管了。”


    說完他即離開現場。


    金飛厄捆綁固定在十字木架上。司長上台宣讀他的罪行之後,行刑人手持鋒利的大剪刀走到金飛厄跟前,讓他主動吐出舌頭,飛厄不肯屈服,行刑人強製試圖讓他張開口取其舌頭,最終被金飛厄兇狠地咬斷其兩根手指,他把口中咬斷掉的手指吐到人群之下。此時,圍觀民眾再一次熱血沸騰。


    行刑人咬牙切齒地往他頭部猛擊兩拳,打得他不省人事。其後,行刑人將他的舌頭給拉出來,一剪刀下去,他被劇痛激醒。舌頭被剪掉那一瞬間,金飛厄衰老的慘叫聲與人群的起哄聲交織成一曲《多令多交響曲》。


    最終,他的下體也被剪下來。剪掉的舌頭與命根子被鎮上的古董收藏家麻生一麥給收集,他將要拿迴去放進裝有福爾馬林的瓶子裏收藏,據他所稱,這玩意現在價值連城。


    有民眾鄙視道:“一種沒人欣賞、沒藝術價值以及沒市場價值的東西也會值錢,真的,有很多人都不明白,像這樣的收藏家腦子裏裝的到底是東西。”


    刑罰完畢後,人群迅速離開神廟門口,各自迴到自己的地方。司長一夥也相繼迴到他們的“帝國城堡”內,落下金飛厄一個人。我迴到家後騎著叔叔的木單車出來,從遠處望去,金飛厄還坐在那兒,還沒有死。我留下一瓶水、一大塊麵包以及兩條幹淨的毛巾後便離開,他看瞧見我後幾乎沒有動靜,僅稍微提起頭瞥一瞥我,雖然他說不出話,但從其神情能看到他的慘痛。


    27


    靜謐的星夜,我躺在屋頂觀賞流星雨,細品著掛在深藍蒼穹的每一顆星,星體從紋絲不動,變成徐徐移動,再到迅速移動,成為帶尾巴的星體,並且轉瞬之間消逝於蒼穹。短短兩三秒的時間,它成為一個永恆,也如同父親一樣,在我的出生至他的生命終結,時隔不長,他也成為一個永恆。在這樣靜謐的夜,體驗著流星帶給我的一個又一個不歸的永恆。


    突然,聽見有人步行至我家門口,敲著門。隨後,我聽見拇拇跑去開了門,那個人走進花園走道之後,我才曉得是鈺爽,她準備去我房間找我,我在屋頂把她喊停。其後,我領著她進房間,問她這麽晚有什麽事。她卻沉默寡言,神情慌張,讓人覺得有些詭異。


    “你愛我嗎?”她突然問道。


    “我當然愛你”


    我剛說完,她即掀起白裙子,其下體被針線給縫了。


    “你怎麽迴事?!”我問道。


    “沒迴事,我自己縫的,你不是說愛我嗎?你現在享受不了我的肉體了,你還愛我嗎?”


    “幹嘛要縫成這樣?”


    “我知道答案了。但是,我愛你。”她繼續說道,“我覺得我已經不純潔了,我想淨化自己,永遠地。我愛你,別了。”


    她轉身離去。


    當天晚上,我一夜未眠,肆無忌憚地吸食著汽油。我不清楚鈺爽何要狠下心來這樣對待自己,是因為自己去找其他男人而懲罰自己嗎?一夜間,讓我不僅體力透支且神情頹廢,我思考一夜未能想到方法處理這種突如其來的情況,想過去她家找她,但是她父親窮兇極暴,因而就沒有采取這一行動。


    直到翌日,我還賴在床上吸著汽油,拇拇將早餐與午餐分別送過來給我,都給謝絕了。此刻,我僅想悄然地呆在這麽一間,充滿多令多特色且夾帶成年人罪惡的房間。


    夜晚,鈺爽的父親來我家打探消息,我一身臭味出到客廳見他,他瞅見我後問道:“靈六,有見過我女兒嗎?”


    “沒有見過她。”


    “她失蹤兩天了!有說人她來過你家附近。”


    “沒有這事!我有空也幫你們找找吧!”


    他打探不到有用的消息後便離去,我尾隨他出到門外,他帶著好幾個人過來幫忙找,望著他們打著手電筒的身影離開大街後,我也開始出發尋找鈺爽。我讓拇拇轉告叔叔,有可能今晚不迴家。


    我打著手電筒找遍許許多多的地方,找遍學校,也找遍少女常去的地方都沒有見到其身影。此前,我們作為情侶,有人也許會認為我們應該會去過一些浪漫的地方,事實上我們的浪漫地方就在我家的房間。


    一路走在暗黃的路燈下,街道寂靜無一人。突然想起與鈺爽有去過荔湖的經曆,於是就往荔湖的方向走去,步行到荔湖天色已漸亮。走下湖岸邊,這裏仍舊開滿鮮花,花叢上琳琅滿目的蝴蝶遇見我的拜訪後,飛滿於湖水上空。


    我站著靜靜觀賞這一壯麗的美景,突然湖中央的水像被無形的力量與湖床隔離,鈺爽身著白長裙,半透明的身體站在湖床中央,她神情自若地向我招手,我也招了招手。沒過一會兒,她即擺手向我作告別,我不希望與之告別,於是我沒有作任何迴應。想挽留,但卻相距太遠,且一時不知所措。


    湖水冉冉將她吞噬,消失於水中央。


    我終於知曉她作出的選擇,她說要永遠淨化自己,原來就是以這樣的方式。她半透明形象剛才的一度出現,宛如仙女,從來沒有如此的優雅,可惜我清楚已經永遠失去她。我悲痛欲絕,雙膝下跪,不爭氣的淚水濕潤我幼稚的雙眸。


    走在迴家的路上,望見鈺爽的親哥還在尋找她。我走過去跟他打招唿,並且對他說:“不用找了,她成仙女了,不會迴來了。”


    “滾你媽的蛋!走開點!”


    我沒再理會他。其後迴到家,拇拇瞧見我迴房間後,立即準備好早餐端過來。


    “看你都累壞了,來!吃了這些。”她安撫道。


    “我不吃了,你端走吧,我想靜靜,這幾天你不要端食物過來。”


    “好吧。”


    我連續在房間吸食兩天兩夜的汽油,拇拇在期間甚是擔憂,來敲過幾次門,我都一一打發她離開。期間,我除去吸汽油之外就是睡大覺,要麽就是歇斯底裏彈鋼琴,我尋求樂曲消除內心的無奈與憂傷,可惜這一切都徒然。


    一身白色連體睡衣,遊蕩在房間的每一個角落,我拿起蠟燭走到鏡子前,想看看自己的模樣。一照,嚇得把手中的蠟燭拖盤掉落在地上,眼睛的鞏膜由白色變成黑色,即一整雙眼珠都變成魔鬼般的全黑,我拾起蠟燭拖盤歇斯底裏地砸爛麵前鏡子,碎了一地。


    兩個月後,鈺爽的事件已平息過去,其家人的努力功虧一簣。


    28


    鎮上發生一件引起一時轟動的事件,金麗女議員一夜間將鎮上五個男性分別擊暈,在他們自己的家中或在大街上,並且都往他們的下體潑灑硫酸。


    據可靠的消息稱,金麗最近幾個月來,一直在查找強奸其女兒的兇手。


    目前,其女兒由於失明連自己的生活都難以自理,金麗悲憤欲絕,她就在這樣一股力量的推動之下找到這五個強奸犯。最終,以殘暴的方式來為其女兒報仇雪恨,在一定程度上消除她的心頭之恨。


    女議員報仇雪恨之後,便帶著女兒永遠離開了多令多小鎮,同時,她也帶走了多令多唯一的正義感。鎮上人知道她離開之後,馬上就有人到她家中打砸,最終,她的房子被熊熊大火燒掉,變成一片廢墟。


    打砸之後,鎮上五名“受害者”的家屬走上街頭,請求全鎮民眾進行募捐。他們高舉牌子,寫著“為獵殺兇手金麗籌集資金,買斷金麗與其盲女的人頭”。鎮上有不少人都為他們捐款,司長也豪捐一大筆。其後,他們用籌集到的資金公開懸賞金麗與其女兒的人頭,這一開端代表著女議員的逃亡生涯將變得顛沛流離。


    29


    鈺爽的離開,使我每天沉溺於悲痛之中無法自拔,吸食的汽油已所剩無幾,於是我在清晨步行至汽館購買汽油,一路上萬籟俱寂,似是多令多從來沒有這般的寂靜過。走進日落汽館後,購得一小瓶汽油。


    此刻,想著幹脆在汽館玩玩再走,於是便決定留下來。走上二樓,依舊點一個“升天套”,享受著汽油與肌體的快感,在動感音樂與昏暗燈光之下,我陶然而醉。感覺僅是轉瞬之間,老板娘即跑來對我說:“靈六,咱們店要打烊了。”


    “什麽玩意,我剛玩就打烊了?”


    “小子,中午再過來吧。”


    離開汽館之後,我拎著一瓶汽油走在孤獨的大街,突然有一隻長著四條腿的巨大火龍果從前方的路口奔過去,我立即追上去,並且試圖叫它停,它並沒有迴頭瞥一眼。追它好幾條大街始終沒有追上,此時,我瞧見路邊有一根鐵叉。


    我拎起路邊的鐵叉,繼續奮起直追。突然,它停止奔跑,我差不多到它跟前的時候,我的動作有意放緩,就在一瞬間我手持鐵叉狠狠衝上去,借助身體的衝擊力成功穿刺這隻大水果。我抽出鐵叉之後,瞬間噴出滔滔不絕的紅色果汁,此時,它倒在地上一動不動。


    我竭盡全力試圖剝開果皮,但是卻剝不動,這玩意實在是太硬了。於是我去找來大刀,好不容易才將果皮剝開。其後,我開始狼吞虎咽地啃著果肉,喝著流溢出來的果汁,傾情享受著這份意外的收獲。啃食許久之後,突然有人經過我身邊,我笑嘻嘻地對她說:“陳大媽,要不要試下這個大火龍果啊?”


    陳大媽沒有迴應我的邀請,她瞥我一眼即迅速離開,她迴來後帶來好幾個人。


    此時,陳大媽終於開口了,她說道:“這不是書上印的古生物,一個叫作豬的動物嗎?”


    “這孩子怎麽吃這種妖孽汙穢的東西!真嚇人!”另一個大媽道。


    “你們懂個屁!這是大火龍果!”我反駁道。


    “走!咱們去告訴司長。”


    聽她們提到司長一詞我便匆匆離開。我搞不懂吃一個大水果也被說成吃動物,說我吃豬,我垂頭喪氣迴到家,並且開始睡大覺。


    睡到下午,拇拇端著午晚來到我房間,見她身上僅穿一條白色透明的長裙,我問道:“今天怎麽穿得這麽性感呀?”


    “有嗎?就隨意穿穿,沒有其他人在家。”


    “爺爺他們不在家嗎?”我問道。


    “他們說去探親了,沒有叫上你,是因為他們見你最近狀態不好。”


    原本吃過大水果已是撐腸拄腹,所以不想再吃午餐。由於我想她留在房間,因此就勉強吃一些,吃完後她收拾著準備離開。


    “能陪陪我嗎?”我問道。


    “好啊。”


    我示意她坐過來,就在大白天下午,此刻,我再次把她給征服。感覺她比鈺爽還要有深度,如果說鈺爽是仙女,那麽拇拇就是人間煙火中的佳品,我整個下午都在品味著她饒有韻味的風情,彼此身體與身體之間的節拍,如同一首美妙的曲子,環繞於整個房間。


    其後,我們躺在床上閑聊許多話題,也許是由於太久沒有這樣聊天。期間,問了她許多關於轉基因人的問題,她也逐一消除我的疑問。其中,我問道:“你覺得自己有什麽不同嗎?還有對自己同類的社會價值,你有什麽看法嗎?”


    “我覺得自己和一般人沒有什麽不同。可是,社會認為轉基因人沒有社會地位,也不可能擁有社會地位,如果一個轉基因人有了社會地位,那麽正統的人類就一定會將其全部殲滅,不可能讓他們存活在這個世界。”


    出現這種社會價值觀最根本的原因在於,轉基因人對於人類而言隻是產品,並不是真正的人。但是,轉基因人和正統人類一樣擁有感情、欲望與上進心,對於身心受到傷害有著與正統人類無區別的痛感,身體的構造也幾乎一樣,同樣擁有正統人類生兒育女的能力。


    我們在床上聊得正歡,突然聽見走廊有一群人的腳步聲。


    房間的門被他們撞開,司長帶著一群人衝進房間,我們連穿衣服的機會都沒趕上即被他們抓走,他們把我們赤裸著押走,一路上左鄰右舍目睹著這一幕,他們不知道發生何時事,僅是圍觀與揣測。


    最終,我被押到神廟,而拇拇被押到基因工廠。


    30


    他們把我關在神廟的禁閉室內,在這裏度過一個如同動物一樣被囚禁的夜晚。翌日,叔叔與爺爺趕過來,他們吵鬧著讓神廟放我出去。此時,司長出麵發言,說道:“不能放!”


    “為什麽呢?他犯什麽事了呢?”叔叔問道。


    “你這個侄子可牛逼了,居然成了妖。首先,他在大街生吃一頭滅絕了的大豬,當街剖開豬肚子,吃豬腸子和豬心髒,這事兒有六個人可以作證。”他接著道,“其次呢,他和你們家的轉基因保姆發生了性愛關係。”


    “這是真的嗎?”叔叔轉過頭來問我。


    “和拇拇是真的,吃豬他是騙你的!”


    “這哪來的豬,豬不是已經滅絕了嗎?”叔叔覺得匪夷所思。


    “我可以帶你去看!你侄子真的已經瘋了!”


    其後,叔叔尾隨司長到神廟的大院親眼目睹過豬屍體。司長表示根據神廟法典的內容,族人在有動物的前提之下要獻給烏哈帝作為貢品,如果有人私自食用即受到割舌頭的刑罰。司長還說,由於叔叔經常“捐”廟費,認為我們家族對神廟有比較大的貢獻,因此,他考慮到我有“精神問題”,所以,要麽就刑罰,要麽送我去距離多令多幾十公裏的精神病院,治療到好為止。


    叔叔與爺爺討論之後一致表態關我進精神病院。我不想進,他們所說的精神病院在荒野深處,那個鬼地方渺無人煙。而且我聽聞過精神病院時常發生怪事,進去的人出來之後,比進去前還要瘋癲,可以說正常人進去後得瘋掉。


    叔叔鄭重其事地跟我解釋道:“你一定要去精神病院治療,不然你的舌頭將要被司長割掉,這輩子連說話的機會都將失去!”


    我隻好萬般無奈地服從,事實上是別無選擇。


    翌日之後,我再問及關於拇拇的情況,叔叔說:“拇拇被送迴到工廠後當場就被打成肉醬了!”


    “打成肉醬是什麽意思?”


    “意思就是,放她進機器裏給攪碎了,人全沒了。”


    我立即黯然魂銷,過後是萬念俱灰。


    “為什麽要攪碎她呢?”我問道。


    “拇拇為非胎生,因此不能與人類享有平等的尊嚴(事實上正統人與正統人之間的尊嚴也不可能平等),所以拇拇是不能與雇主發生性關係,不然生出的孩子可能會對社會造成負麵影響。”


    “何來的負麵影響啊?”


    “我也不清楚啊,反正基因工廠就是這麽說。”他接著道,“他們會補償我們家一個保姆,拇拇就當作是產品缺陷來處理掉了”


    聽他說完這一番話之後,我百感交集,深感自己禍害了拇拇,如果我沒有一時的欲望,她仍然會是我家的保姆,她也不會被工廠攪成肉醬。


    我反對這種體係,拇拇明顯與正統人類沒有區別,她也不可能是什麽產品,她一樣有著我們人類同樣的感覺,但是受到的待遇卻截然不同。我從內心對她發出無限的憐憫,我懷念她,懷念她對我如母親般無微不至的照顧,也思念她成熟的胴體總能給予我撫慰,還有懷戀她那餘味無窮的磁性嗓音。


    爺爺是僅有的不認為我有精神病的人,叔叔迴家之後,爺爺留下來和我交談,他說的話讓人無法忘懷。他其中說道:“靈六!我知道你沒瘋!你是整天吸那玩意才變成這個樣子的!全鎮人都推崇吸汽油!他們才是瘋了!”


    他的嘴裏從來沒有吐出過這麽有水平的話,我聽完這番話之後熱淚盈眶。他還說讓我好好在裏麵呆一陣子,也許很快就會放出來。


    臨走前,爺爺還對我的身世進行揭秘,正確的說應該是揭曉關於我母親的故事。他說道:“在荔湖淹死的並不是你親媽,是你二媽,你親媽是以前老跟著你的那個女鬼。”他接著道,“你爸當時每天和兩個女人睡同一張床,即你的親媽與二媽,由於仨人玩得過火,因此你親媽就死在仨人共同的愛巢之中,知道內幕的人都說你母親是爽死的。”


    我聆聽爺爺講述完,心情由悲痛轉為沉重。我一度深信他所說的話,想著他應該沒有理由說謊。也許,也許是爺爺瘋了呢?


    過去,他每天清晨把我的童子尿當作藥飲用,是否就可以斷定他瘋了呢?


    翌日我將被送到精神病院,他們規定不能讓家人送行,也不能去精神病院看望,聲稱是怕影響病人的康複。


    神廟的清晨鳥語花香,鎮上過來三個青年,兩男一女,他們是仁心精神病院的員工,身穿大紅色的連體製服。他們帶著我離開多令多,我沒有被五花大綁,司長提供我一輛單車,要求我騎著這輛單車跟隨他們離開,他們每人也各自騎一輛單車。


    我來不及與家人告別,即匆匆離開一直哺育著我的多令多,騎著單車經過清晨無人的街道,心湖湧現隱隱作痛的不舍,懷念與不安交織,不知此次的離別將是幾月抑或幾年,沒有人告知我確切的答案。


    離開多令多的大街後,騎入無人的荒野,接下來還有一段漫長的路需要騎行。我們大概騎行三個小時後便停了下來,荒野之路委實不好騎,使得我們人困馬乏。一路上幾乎沒能瞧見有生機的事物,除去死草就是枯樹,我坐在荒地上仔細觀察周圍的一切,希望能搜尋到野豬抑或是其他鳥類的動物,希望能找到一些多令多所沒有的生機,但是很遺憾,終究沒能找著。


    我們再次出發,繼續騎行兩個小時後,終於到達目的地。


    此時正值黃昏,一幢破舊昏暗的大樓矗立在荒野之中,連這座醫院的外表看上去也沒有一絲生機,大樓沒有掛上任何牌子或標示,我問他們:“真的是這裏嗎?”


    “沒錯!走吧!”其中一個男性說道。


    於是我跟著走過去。踏進大門之後,他們關上我身後的生鏽大鐵門,並且鎖上,這一次上鎖卻打開了另一個世界之門的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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