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日子,慧安倒是過的異常忙碌。因答應關元鶴不再往府外跑,再加上府中事情也不少,慧安便推了不少邀約,窩在鳳陽侯府未再出門。


    隻今年過年沈峰一家也在侯府過,故而今年的年節,一來慧安有意攬權,再來也因沈峰一家的加入少不得要用些心思準備,故而倒是忙壞了慧安。


    好的是韋圓似不想再和孫熙祥不鹹不淡下去,竟加緊了攻勢。孫熙祥本就生了病,又被韋圓弄的一個頭兩個大,天天都在躲人,而杜美珂母女估摸著也在忙碌著想盡法子不叫韋圓得逞,倒是皆沒再鬧什麽幺蛾子。


    要說這韋圓卻也真是了得,竟完全沒有一點女子的嬌羞,行事大膽的嚇人,她先是趁孫熙祥生病每日都來府中探病,待孫熙祥實在受不了爬起來往府外躲,她竟派了人早早晚晚的跟著孫熙祥,隻要孫熙祥出了府,不管到那裏她都能後一步趕到。


    孫熙祥若不出府那更是好說,人家直接便打進門來,直衝春韻院,見他的小妾就是一通冷嘲熱諷,奚落謾罵。任是孫熙祥如何好言相勸,冷言冷語,到了韋圓那裏愣是都起不了作用,人家是該做什麽還做什麽。


    慧安倒覺著韋圓這人絕對是有惡趣味的,顯然是孫熙祥越推拒,她便越來勁,倒似街頭調戲良家女的惡棍,怕的就是你沒反應,你越是害怕越是羞惱,他便越是高興,越是上趕著來欺負你。


    隻因這事,孫熙祥一下子再度成為京城名人,不少人已斷定鳳陽侯府離分家不遠了。慧安一直冷眼旁觀,少不得向韋圓透露些孫熙祥的舉動,不時拿了孫熙祥的畫作詩作什麽的撩撥她一二。


    因慧安心知給母親開棺的事沈峰一直也在進展中,隻他最近便和鳳安知府走的頗近便能瞧出一二。她料想沈峰也是在等年節過去便會著手此事,心裏便也不急,隻待過完年大幹一場。再加上過年本就是喜慶的日子,既孫心慈母女和孫熙祥都已焦頭爛額,她便也不去湊那個興,隻想著好好和舅舅一家開開心心地過個年,一切待年後再說。


    所以她操持年節,日子過的雖是極忙,但卻也是重生以來難得的舒心清淨。慧安使了勁,府中上下自是也忙活了起來,下人們似也感染了小主子的高興勁兒,都在為年節忙碌著幹勁十足,見麵那招唿聲都由不得比平日裏大了不止兩三個音兒。


    日子一晃便到了臘月二十三,這日是小年,慧安天不亮便被方嬤嬤給刨了出來,待用完早膳,整個榕梨院都忙碌了起來,掃房擦窗,擦地除塵,方嬤嬤指揮著丫頭們隻差沒將屋子翻騰過來清洗一遍。到中午時童氏在西跨院擺了酒席,慧安過去一家子聚在一起歡天喜地的吃了個團圓飯。


    和西跨院相比孫熙祥的春韻院卻是半點歡喜勁兒都沒有,主子不高興連帶著下人們都不敢大聲說話,一個個噤若寒蟬,生怕一句話說錯被打了板子,發賣出去。


    孫熙祥能心情好嘛,他覺著自己最近真是倒黴到了極點,一向聽話的女兒不知怎的就跟變了個人一般,處處事事與他作對,還沒等他反應過來竟已被這女兒占盡了先機。如今眼見著侯府已沒他的立足之地,竟又遇上了韋圓這個粗野的,日日死纏著他,叫他煩不勝煩,攛掇著禦史們參奏了韋方,皇上見了那奏本竟還哈哈大笑,言道北境的女兒就是不同京城,豪邁。


    隻一句話笑語便絕了禦史們的熱情,也澆滅了他唯一的希望,昨兒那韋方更是尋了他,竟直接跳過他的態度,談起婚期來,隻氣的他一個頭兩個大。本以為這些已夠倒黴了,誰知今兒一上朝便有更糟的消息等著他,那李百年貪墨一事不知怎的竟一夜之間傳遍了京城,更是同時被四個禦史聯名參奏了。


    他那印子錢可是剛剛放出去啊,這迴他壓上了幾乎所有家底,聽聞皇上要徹查此事,他當時用了好大力氣才能不暈倒過去。好不容易下朝便連滾帶爬地迴了府,派了人前去曆城,隻是這印子錢既然已放了出去,又豈是那麽容易能收迴來的,孫熙祥心中也知事到如今,隻能聽天由命,指望這平王能將此事壓下,可那些銀子是他多年積攢下來的,如今眼看著就要打了水漂,他豈能不急不怒。


    自吩咐了人前往曆城,他便在書房裏不停得走來走去,想來想去都沒有法子,心裏窩著一股火氣無處發泄,最後他想到給自己出此餿主意的杜美珂來,由不得就將所有的過錯都推到了她的頭上。當即他便邁開大步往秋蘭院衝,他到時杜美珂正端著一碗蓮子紅棗湯,勸著孫心慈用下,見他進來一詫之下正欲揚個笑臉問聲安,誰知還沒等她反應,孫熙祥已是一陣風般行到了近前,竟二話不說奪了她手中的湯碗便將那一碗粥潑在了她的麵上。


    登時屋中丫頭叫聲一片,孫心慈一愣之下跳起身便拿了帕子給杜美珂擦臉,一雙美目更是蓄滿了淚水瞪向孫熙祥,質問道。


    “爹爹!你怎麽能這麽對娘,娘做了什麽事叫你這般狠心的對她!”


    沈慧安那個女兒瞧不起他,動輒冷言冷語也就罷了,如今竟連這個庶出的女兒都敢對自己大唿小叫的,孫熙祥登時便怒了,他上前兩步對著孫心慈就是一腳,那一腳來的既突然又狠命,竟生生將孫心慈給踹的飛了出去,狠狠撞在了椅子上,這才慘叫著跌趴在地。


    “小慈!”


    杜美珂立時尖叫一聲,也顧不上臉上還在流淌的熱粥和她還裹著夾板的腿,當即便從椅子上站起撲向孫心慈將她抱住,上上下下的檢查著。


    她見孫心慈疼的臉色煞白,額頭上滿是冷汗,呻(河蟹)吟著說不出話,登時便心疼的無以附加,怒目瞧向孫熙祥,罵道:“孫熙祥,你還是不是個人!這是你的親生女兒啊!”


    孫熙祥聞言卻麵色猙獰地上前狠狠又跺了杜美珂兩腳,這才怒道:“賠錢貨!如今我養著你們已是仁至義盡了,還敢衝老子使脾氣,真是活膩了!要不是你勸我去放什麽印子錢,如今我豈會坐立難安。若然那銀子沒事倒罷,若是追不迴來我繞不了你們母女!”


    孫熙祥罵罷這才覺著心裏舒暢了些,轉了身便又一陣風般衝了出去,他迴到春韻院,想來想去終是不放心,最後決定親自跑一趟曆城,隻收拾了兩件換衣衣物便火燒屁股般出了府。


    慧安從西跨院迴到榕梨院便見趙媽媽身邊伺候的小丫頭春鶯正在廊下和秋兒嗑葵花種兒閑話,見她迴來兩人同時站了起來,春鶯更是上前兩步給慧安行了禮,說著討喜話。慧安心知她來必定有事,便笑著將人帶進了屋,卻聽春鶯道。


    “媽媽叫奴婢來和姑娘說一聲,今兒老爺似出了什麽事,迴府後連著摔了五六個茶盞,還打了兩個小廝,後來跟是到秋蘭院去發了一通火,聽說還打了珂姨娘和二姑娘。趙媽媽留意了下,隻聽到什麽曆城李知府什麽的,多的卻是打聽不到。媽媽覺著這事不尋常,雖不知對姑娘有用沒,但到底不放心,便叫奴婢走這一趟。”


    慧安聞言笑著道:“還是趙媽媽惦記著我,趙媽媽是個寬和人兒,你能在她身邊伺候是你的福分。你是個伶俐的,好好學。秋兒,給春鶯拿一兩銀子這大冷天的也是個酒錢兒,再將那一牒豆花糕給她包著填個零嘴。”


    春鶯忙笑著謝了賞,隨著秋兒離去,慧安想了半天也不明白孫熙祥這又發的什麽瘋,倒是方嬤嬤道。


    “既然提到曆城知府,想來和朝堂上的事情有關,姑娘不妨去問問舅老爺,興許能猜出些端倪來。”


    慧安聞言一笑,拍了拍腦袋,搖頭道:“瞧我,這都忙的糊塗了。”


    待請了沈峰來,卻見他沉吟了半響,這才蹙眉道。


    “今兒上朝四禦史聯名參曆城知府李百年中飽私囊,致使府庫虧空,還拿出了證據。那高立本貪墨一事已是鬧的沸沸揚揚,如今又出此事,皇上龍顏大怒啊。你可能也知道,中原百年戰亂,早已是十室九空,我大輝建朝後國庫就不豐腴,聖祖爺尤且不能日日茹葷,雖經太祖當今三代休養生息,但因我大輝一直戰事不斷,故而國庫現如今都還空虛著,所以我大輝三代君王最恨的便是貪墨二字。我朝對官員貪墨的處罰也是曆朝曆代之最,如今兩大貪墨案幾乎同時被爆出,已是由不得皇上不嚴查了。今兒沉默多日的淳王帶病上朝,卻是湊請皇上將兩件案子都交給平王查辦。皇上同意了,已令平王主審,刑部、大理寺和都察院三司會審李百年和高立本貪墨案。”


    沈峰扣了兩下扶手,這才瞧向慧安,道:“禦史的奏本上參那李百年為了掩蓋罪行,派管家在京城四處籌措銀錢,還收起了印子錢。舅舅本還覺著此事不知真假,如今瞧著,隻怕孫熙祥那蠢人是參合進此事中去了,若不然他也不會如此焦慮。皇上已經下令三司嚴查,定要將放印子的也揪出來嚴懲不貸,舅舅估摸著這次孫熙祥隻怕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弄不好連官帽都要丟了。”


    慧安聞言真不知該笑還是該歎,她萬沒想到孫熙祥竟會攪合進平王和淳王的多位戰中。如今形勢這麽嚴峻,那聰明的躲都來不及呢,他倒是好,上趕著往前湊,放印子錢可是犯法的啊。


    即便李百年是平王的叔父,隻怕這次也是在劫難逃了。這事分明是淳王一黨翻騰出來對高立本貪墨案的反擊。你揪著我的堂兄不放,我便扯出你的叔父來,咱們誰都別想好過。此時淳王裝病將兩個案子都推給平王,已是擺明棄了高立本。他令平王接下案子,也沒存好心,若平王行事不公,那要做的文章就大了,若平王處置了李百年,隻怕那些跟隨平王的人會寒心。淳王這是一步兩贏的棋,隻他在一邊虎視眈眈的盯著,慧安估摸著這事平王八九不離十地會嚴懲李百年。


    這麽一來孫熙祥的銀子想要拿迴來,那可真是癡人說夢了。


    慧安想著便道:“真不知他是怎麽想的,以前倒沒覺著他這般蠢。”


    沈峰聞言譏諷一笑,道:“一個讀死書,就會寫酸文的書生,能多能耐。這事舅舅會多留意,若有了信兒就支會你。離年三十沒幾日了,這事最多三四日便能有準信兒。”


    年三十大輝官員才開始進入一月的沐休期,此事賢康帝既已吩咐三司會審,隻怕會趕著沐休前便有動作,至於審案怕要到二月裏去了。慧安聞言點頭,這便起身送了沈峰出屋。


    果然四日後的旁晚沈峰笑著到了榕梨院,慧安將他迎進屋,上了茶他灌了兩口便道:“舅舅派往曆城的人迴來了,說是前兒李府已被官府抄了家,如今李百年正被押解進京呢。他派來京城收印子錢的管事在半道上就被官兵圍截了,那管事當時企圖帶人逃跑,皆被當場射殺。他代李百年收的那十數車銀子錢如今隻怕已入了戶部賬庫了。”


    沈峰說罷哈哈一笑,這才拍著腿道:“孫匹夫到曆城時正趕上抄府,似是病倒了,如今還躺在曆城客棧呢,明兒隻怕鳴煙便能到府報信兒了。”


    慧安聞言也笑了起來,既孫熙祥被氣成這般,隻怕這次賠進去的不少,如今那銀錢盡數入了府庫,也算是侯府對朝廷做了一些貢獻了,總好過留在孫熙祥手中叫他吃香喝辣的強。


    慧安想著便瞧向沈峰,道:“既然銀子都進了戶部,放印子的應都留有憑證,那便能坐實了孫熙祥的罪名吧?”


    這次皇上大怒,平王顯然也是要好好演一出大義滅親,公正嚴明的大戲的。隻怕這迴放印子的都得丟官,沈峰也極為關心此事,聞言便道:“你放心,這事不難打聽,舅舅想法子去戶部和大理寺摸摸底。”


    慧安點頭,心想著這次孫熙祥隻怕真的要賠了夫人又折兵了。誰知翌日中午沈峰便探到了準信兒,那放印子錢的竟沒有孫熙祥,而戶部所收髒銀中更是沒有孫熙祥的那筆銀子。


    慧安不由傻了眼,這好端端的銀子,它能去哪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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