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元鶴其實本就是想逗弄一下慧安,可臨到此刻瞧著她一雙無辜又懵懂的雙眸倒是心中一緊。


    隻見那一雙翦水瞳眸在陽光下清透如水洗琥珀,卻又偏濃淺迴轉透著妖媚色澤,如同煙雨朦朧的隱約,映著那蹁躚蝶舞般濃密顫抖的睫毛,和她兩頰豔若朝霞的緋紅相映成輝,直叫他覺著那張小臉明明灩灩,扣人心弦。


    慧安本已是呆住,就覺著心跳越來越快,瞧著關元鶴的那雙黑沉沉的眸子離自己越來越近,隻迷迷糊糊的想著這雙眼眸慣常清冷的樣子。


    而如今這雙眼眸中的黑沉倒影著她的麵孔,一抹淡淡的愉悅和灼熱的專注遮擋了那天生入骨的峻冷和深沉,那一張俊顏上的漠然和淡定也被柔和的愛憐取代,叫慧安心房處似溫著一杯酒,烈烈暖意燒在五髒六腑,蔓延地臉龐躁熱。


    卻與此時,慧安隻覺關元鶴的氣息微亂,灼熱的唿吸噴撫在她鼻翼上,叫她一驚,正不知所措,卻是關元鶴突然抬手再次兩指曲起狠狠地給了她一個爆栗。這次他下手比上次更加用力,疼的慧安兩眼氤氳,抱著額就低下頭委屈的揉了起來,嘴上卻是因方才那股奇怪的氣氛半句重話都說不出。


    因她低著頭,關元鶴隻能瞧見她不住顫抖的睫毛,見那上麵水光瀲灩,他不由挑眉,以為自己方才用力過大真將慧安給打哭了,由不得眸中再次閃過懊悔,剛傾身欲去瞧瞧慧安,誰知她卻突然抬起頭來。


    結果慧安那小腦袋便結結實實地撞在了關元鶴的下巴上,碰的他悶哼一聲,當即便蹙了眉。與此同時,慧安卻也“嘶”的喚了一聲,小腦袋在他脖頸下亂扭了起來。


    今日關元鶴穿著一件天青色直襟長袍,襟口上繡福字團花紋,每個團花上鑲玉片為飾,竟是慧安一撞之下,她的一縷頭發好巧不巧地掛在了他襟口的玉片上,本是鬆鬆掛著,隻慧安一急之下來迴扯拽那發便極頑固地纏繞在了上麵。


    可她不急能行嘛,現下她的臉頰不得不緊貼著關元鶴的身體,頭頂更是觸碰著他的下巴,她整個人都猶如嵌在了他的頸窩下,慧安又急又臊,感受到他身體發出的暖暖熱氣,隻覺著連鼻翼間的空氣都變得稀薄了,叫她覺著喘不過氣來。


    關元鶴也是一詫,垂眸見慧安晃動著小腦袋在自己胸前來迴的拱,卻又覺著好笑,他揚起笑容,正欲幫忙,偏此時不遠處傳來了腳步聲和女子的說話聲,竟是有人往這邊而來了。


    慧安聞聲一愣之下,更加無措地扯拽了起來,扯的頭皮刺疼,滿頭大汗,偏那頭發卻越發頑固地越纏越緊。


    “怎麽辦?你倒是快些幫忙啊!”


    感受到慧安的慌張和急迫,關元鶴心裏便有些不是味兒,隻覺她像是一點都不願和自己牽扯在一起。


    那股被嫌棄之感叫他黑了半邊臉,但他也知道,兩人這般情景若然被人瞧見,卻是不知會編排出多難聽的話來的。


    他倒無礙,但對慧安的閨譽卻是不妥,即便是兩個訂了婚的男女在婚前若有不中聽的傳言,那女子將來嫁了人也會被人非議,被妯娌們看低一眼的。


    故而關元鶴聽慧安聲音中帶著乞求和哭腔,由不得歎了一聲,道:“別動。”


    言罷,他打橫便將慧安抱了起來,起身就大步往亭外走,慧安一下子便安靜了下來。倒不是她羞怯難言,實在是兩輩子還真沒被男人抱過。


    上次在皇宮她經受了驚嚇體力又不濟,關元鶴一手抱著她,一手還拖著宋青亭,也實在沒什麽好遐想的,再來她當時根本沒體力多想。這次卻是不同,她被關元鶴抱著,隻覺手足無措,心跳極亂,最後隻能老老實實的呆著裝淡定。


    方才那小亭後麵種著一排喬木,再往後卻是長長的花牆,一直延續到院牆跟,和那院牆的連接處卻種著一片垂榕,垂榕長的極好,葉綠枝茂。關元鶴抱著慧安便直接繞過垂榕叢,兩人身影瞬間便消失在了綠葉後。


    慧安見牆角空出的地下堆著一片太湖石,其中一塊扁平鋥亮,不染塵埃,便料想關元鶴方才定就是躲在此處曬太陽,躲清靜。


    既然方才她都沒察覺到這裏有人,那外頭的人應也瞧不見他們。慧安想著由不得鬆了一口氣,接著卻更加清晰地意識到兩人此刻的尷尬姿態來。


    幾乎兩人剛藏好,小亭那邊就傳來聶霜霜和謝雲芝的說話聲,卻是兩人不放心她,這才又尋了過來。


    大白天又是人來人往的,她卻和關元鶴摟抱在一處,不管如何這都叫慧安心生羞惱,她渾身上下已紅成了一隻蝦子。想到聶霜霜她們就在幾步之外,慧安就渾身不自在,她由不得氣急敗壞地垂了關元鶴一下,壓著聲音道。


    “你快放我下來。”


    誰知她剛難受的掙了掙,便聽關元鶴道:“你這麽想叫人瞧見?”


    慧安方才壓根就沒注意這邊,她被關元鶴抱著往這邊來時因腦子正犯暈,也沒瞧清這處究竟安全不安全,如今聽他這麽說當即便不敢再動了。


    笑話,如今兩人這般模樣若然真被人看見,她真是可以直接去撞死了。慧安心裏怕啊,就想著反正已經這般的,幹脆將牙一咬一不做二不休地又往關元鶴懷裏縮了縮。


    關元鶴當即眉眼便揚了起來,抱著她的手臂緊了緊,將下巴輕輕擱在她的頭頂磨蹭著她光滑的頭發,愉悅的勾起了唇。


    其實從方才到現下,他對慧安都沒生出什麽特別的心思來,一來是兩人無名無份,他也不是那喜歡調戲良家女的惡霸紈絝。再來慧安到底年紀尚小,也叫他實生不出多少旖旎的臆想來。


    可不知道為什麽,如今將她摟抱在懷,卻甚是喜歡這種感覺,有些舍不得放下她來。


    這種柔軟,嬌小之感,叫他覺著渾身異常舒服,由不得就想逗弄下懷中的小東西。


    他總覺著慧安像是一隻藏起獠牙的小獸,明明是個渾身長刺的,卻偏要去裝那賢淑端莊,總是外表溫順中藏著倔強,戒備中又帶著無辜。


    偏她的處事態度又帶著幾分超脫這個年齡的淡然和沉穩,叫他覺著又好奇又可愛,既沒有辦法將她當女人看,卻也無法把她當成小女孩來待,時不時地就想逗弄她兩下,瞧她跳腳呲牙的摸樣,他便覺著異常開懷。


    說有多麽喜歡那倒也未必,但她在他心中總是特別的,別人欺負她算計她,他卻是瞧不過去忍不住想迴護著的。


    他雖從未動過情,但到底也是大戶人家出身,大宅門裏侵染慣了的,男女那些事兒說不明白那卻是不可能的,故而一陣不解後便也知道自己是喜歡上這小東西了。


    他向來是個行動派,年齡小沒關係啊,既是喜歡了那就先訂下來慢慢養著吧,可塑性還大,更何況他馬上就要再度出征,也是不急著娶親的。


    隻現在抱著慧安,他才覺著興許自己心裏比他想象的要更喜歡她一些。便如現在,如此抱著她,他就禁不住想笑,眼角眉梢舒展起來,不自覺就流露出幾分輕鬆且溫柔的情感來。


    慧安哪裏知道他的想法,見他得寸進尺,竟還拿下巴曖昧無比來磨蹭她,當即就氣的渾身發抖。


    休說她和他毫無關係,便是那正經夫妻,白日裏行至不端被人瞧見,那女子也是要被人取笑,被丫頭們瞧不起的。


    現在雖是情況特殊,但你抱就抱吧,總該表現的大義凜然一些,坐懷不亂一些,坦坦蕩蕩一些吧,怎就偏這般刻意調戲……


    慧安沒想到關元鶴這麽不給她臉,半點敬重都無,登時一股委屈勁兒衝上,險些就要掉下金豆子。關元鶴自也察覺出了她的不妥來。但他非但沒覺著自己有什麽不對,反倒心情極為愉悅的揚了揚唇,道:“為何不願意?”


    慧安聞聲一愣,心知他是在問求娶之事,這便哭不出來了,反倒一慌。但她曆來是個直腸子,喜歡都喜歡了,也沒得做那矯情狀,非得藏著捂著的不讓人知道的道理?


    故而隻沉默了一下,便道:“那日若換做別人你也會開口求娶嗎?”


    關元鶴聞言卻是一愣,壓根不明白這事兒和她願不願意嫁有什麽關聯,他蹙了眉才道:“那日不是你,我管那閑事作甚?”


    慧安聞言心裏一甜,唇角就勾了起來,他這話起碼說明在他心中自己是不同的,她抿了抿唇壓下那股笑意,這才又問。


    “我就是不想你因那件事而娶我,若然你因責任而求娶,那我豈不是恩將仇報了?”


    關元鶴聽她這般說,又是一怔,接著才明白她的意思,她這竟是以為自己開口求娶是因要對她負責。


    關元鶴不知慧安為何會有這種念想,但顯然她這想法叫他覺著極惱怒,由不得譏嗤一聲,抬手對著慧安的小屁股便是狠狠的一巴掌,沉聲道:“在你眼中爺就那麽不值錢?任誰撲上來就得賠上自己個兒?”


    冬季穿的本就厚,他那一掌打下倒也不疼,但慧安卻禁不住臉一紅,心裏又難堪又委屈,但她顯然也發現關元鶴心情不好,秉持這你軟我硬,你硬我就軟的一貫作風,慧安隻悶聲道。


    “你每每見我都沒個好臉色,我哪裏知道……既如此,我今日清楚明白的問你,你到底為何求娶與我?”


    慧安前世便吃了情愛的苦果,非要強迫李雲昶去接受自己,結果弄的兩人皆是疲累,今世她又豈會不問個清楚明白。


    關元鶴哪裏知道慧安的執念,他隻覺自己說的已經再明白不過了,可偏慧安就是揪著這個問題不放,要他說些什麽甜言蜜語,海誓山盟的話他卻是吐不出口的。蹙眉半響,隻吐出兩個字來。


    “想娶。”


    慧安倒也沒指望他能說出個一二三來,聞言心一緊,便不再說話了。


    關元鶴大概也明白她在計較什麽,心裏好笑,也未在開口。


    謝雲芝和聶霜霜早已離開,他見慧安老老實實地伏在自己胸口,不由又緊了緊手臂,深嗅了口她身上的暖香,這才將人放下,去解她纏在玉鳥片上的頭發。


    見她低著頭不動彈,露在外麵的兩個圓潤的小耳朵緋紅透明,在陽光下玲瓏可愛,直叫人想撲上去咬上一口,又見她後頸也紅豔豔的惹人眼,他目光發直了一下,這才忙轉開臉,好心地說道。


    “最近京城不太平,若是無事,便老實呆在府中,莫再四處亂跑了。”


    慧安聞言愣了下,想到那日在宮中的落水,心裏也著實尚有餘悸,便點頭道:“我知道了。”


    見她聽話,關元鶴便愉悅的揚了揚眉,卻聽慧安又問道:“那日你們是怎麽知道我被人設計了?”


    關元鶴卻隻道:“無意聽到的。”


    慧安自不會相信他的說辭,但見他不願多說,就沒再多問。因他低著頭給她解頭發,而她又不得不微微後揚著臉,好叫他有動作的空間,故而他的唇隻要再稍稍往下一點便能親吻到她,姿態卻是比方才更叫人麵紅耳赤,但因關元鶴的幾句話慧安倒沒方才那般緊張難堪。


    待他將纏在玉片上的頭發解開,慧安忙撫著微亂的長發退後兩步,道:“聶姐姐她們必找的急了,我先走了。”


    誰知關元鶴卻瞧了她一眼,道:“顧前不顧後的,慌什麽,爺能吃了你不成?”


    言罷,他黑著臉瞪了慧安一眼,這才率先邁步繞過垂榕林大步而去,待過了花牆,低頭間卻見那玉鳥片上還掛著兩根青絲,正隨著微風飄揚,他由不得唇角勾起將那發絲解下纏繞在了指尖。


    關元鶴走後,慧安麵帶赧然地將亂掉的頭發收攏,又使勁扇了扇兩頰,待感覺臉蛋兒沒那麽發燙,這才快步而出。


    到了小亭下不由迴頭一瞧,卻見那牆角垂榕種植的分外濃密,別說她方才亂動了,便是下地跑上兩圈也休想被人瞧見,慧安登時便臉色發黑,氣的跺了下腳,恨聲道。


    “無恥!”


    待尋到冬兒幾人,童氏已辭別了杜美晴也正尋她,慧安隻道找不見她們,故而在園子裏逛蕩了一下,童氏也未有疑帶著她便出了威欽侯府。


    慧安見孫心慈一直低著頭跟在後麵,感覺她不停用惡毒的眼神盯著她的背,她心裏反倒樂的不行,一路笑著上了馬車。


    孫心慈也不知是害怕童氏,還是已哭的沒有力氣和慧安打口水戰,一路倒是安安靜靜,未再起什麽幺蛾子。


    慧安見她兩隻眼睛哭的紅腫如核桃,神情頹敗,料想薑紅玉那般性格,隻怕任是她說破了嘴也不會原諒她,孫心慈這迴卻是要和薑紅玉決裂了。


    她心裏暢快,不由拉著童氏聊東聊西,倒不是故意氣孫心慈,實在是這人一高興就有些管不住自己的嘴。


    等迴到榕梨院,待慧安換了常服出來,冬兒已將她怒打孫心慈的事給方嬤嬤和夏兒幾個繪聲繪色地說了個清楚,秋兒由不得哈哈大笑,卻道。


    “姑娘也真夠大膽的,就不怕那威欽侯夫人尋姑娘麻煩,再扣了姑娘在她府中對姑娘發難?”


    慧安聞言便笑,她也是從杜美晴今日對孫心慈的態度上瞧出她是個有別於薑紅玉的明白人,這才敢對孫心慈那般的。


    何況今兒再如何她都是威欽侯府的客人,杜美晴便是再有氣,再覺著她落了威欽侯府的臉,也不會當即將事情鬧大,毀了威欽侯的壽宴。


    而且有童氏和那麽多夫人小姐們瞧著,她也不得不裝賢良寬厚,不得不為了自己的名聲和孫心慈母女撇清關係。


    但是隻怕她這些不得已,杜美珂母女卻是無法原諒的。


    慧安未答秋兒的話,倒是冬兒笑著道:“丫頭將這事稟了威欽侯夫人,威欽侯夫人還斥責那丫頭,說是小孩子們鬧別扭也來迴,沒得叫人笑話侯府大驚小怪。還拉了舅夫人的手說明霞郡主是個重情的,心思也單純,隻怕是和咱們姑娘生了什麽誤會,叫舅夫人代為勸解姑娘呢。依奴婢看,姑娘指定是早料到她會這般,這才敢當眾打二姑娘耳光的。”


    方嬤嬤聞言見慧安含笑瞧了冬兒一眼,便暗道姑娘行事真是越來越老道了,由不得眼角也染了笑紋。


    ------題外話------


    脖子睡落枕了,想死,先更這麽多,謝謝親們昨天給力的票票,鑽鑽和評。晚上十二點可能還有一章,親們別等,明天再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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