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潤野知道他家八戒在作妖,但是正常人作妖作個三五天也就到頭了,鑒於顧之澤骨子裏有個豬剛鬣的魂兒,李潤野耐著性子看他作了大半個月。這會兒一切風波都逐漸遠去,他本以為能再度看到顧之澤那笑眯眯的、凡事不走心的小模樣,可誰承想,八戒的臉一天天拉長,快趕上長白山了。


    這哪裏是作妖,這分明就是更年期!


    “顧之澤!”李潤野坐在馬軒的位置上,狠狠地踹了顧之澤的椅子腿一腳。


    “啊……”顧之澤晃了晃幾乎摔倒,倉促間穩住身形問,“怎麽了師父?”


    “你那張報紙已經看了快一個小時了!”


    顧之澤哦一聲,匆匆把報紙翻過來。


    “你這兩天想什麽呢?”李潤野追問道。


    “沒想什麽,這不閑的麽,也沒個采訪任務。”顧之澤似乎早就想好了答案,毫不猶豫地張口就說。


    李潤野要能信才有鬼呢!


    但是辦公室裏實在不是拷問的好場所,自從兩個人的事情曝光以後,他們反而更加拘謹和小心。除了上下班會一起出入,很少能看到這兩個人單獨在一起。李潤野覺得這事兒很好笑,沒出櫃的時候,兩個人還能偷空在主編辦公室的角落裏親熱親熱,甚至有兩次抓了個空擋還在小休息室裏“那個”了一下。可現在,隻要兩個人之間的距離在兩米以內顧之澤的臉色就會變得通紅,目光躲閃,滿臉都刷滿了一行大字——此地有奸情!


    李潤野知道,八戒是擔心好不容易平息下去的議論又會蜂擁而至。所以,為了不節外生枝,保持距離成了最好的辦法。可李潤野很不爽,他覺得自己都快跟八戒“形同陌路”了,再這麽發展下去,馬上就會有傳言兩人已經“分手”了,沒準過不了兩天會有人風傳自己有看上了馬軒,因為這幾天馬軒為了要迴自己的座位,天天圍著自己獻媚。


    李潤野看著顧之澤的背影,把到了嘴邊的話咽了迴去,決定迴家再嚴刑拷打,這會兒隻能用目光細細地把八戒背脊上的毛刮削一遍。


    顧之澤覺得自己後頸的汗毛全都豎了起來,皮膚*辣地痛!


    這天迴到家,李潤野直接把人按在了沙發上,麵沉如水:“說吧,你到底怎麽了?”


    “沒……”


    “停!”李潤野打斷顧之澤張嘴就來的瞎話,“說實話!”


    顧之澤喘口氣,眼神有些遊移,猶豫了兩秒決定將裝傻進行到底:“師父,我真的沒事。”


    李潤野定定地看著顧之澤,深邃幽黑的眼瞳裏流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還夾雜著深深的傷痛和失望,這眼神洶湧而來,不帶一絲遲滯地穿透了顧之澤的心,錐得顧之澤四肢百骸都隱隱作痛。


    “你……不能跟我說實話麽?”李潤野的聲音微微有點兒抖,與其說是責怪不如說是祈求。這聲音配上那副眼神,顧之澤當場就跪了,他心裏有一個聲音大聲地唿喊著:


    我說我說,你問什麽我都說,你要什麽我都給,你要我的命都可以,隻求你不要那麽傷心,不要那麽苦痛!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發誓從此以後再不騙你!


    “師父!”顧之澤忙不迭地從沙發上滑下來,蹭到李潤野身邊,一把摟住他的腰把臉埋進了他的頸窩:“我……我……”


    他有點兒說不下去。


    “所以,”李潤野的聲音空空的,讓人心疼,“你說沒事其實是騙我的?”


    “我……我錯了師父。”顧之澤悔得腸子都青了,“我……說實話你別生氣。”


    “說!”李潤野的聲音忽然就變了,變的冷硬決絕,剛剛還滿是傷感的眼瞳裏好像退潮一般所有的的情緒蕩然無存,隻剩下冷淡,冷得顧之澤激靈靈地一哆嗦,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快說!”李潤野又催促一聲,又把他按迴到沙發上。臉上的每一個線條都透著嚴肅和不滿。


    你個蛇精病還會用“哀兵策略”了!顧之澤惡狠狠地想,小爺我又上當了,虧的我剛剛情真意切地恨不得把命都給你!你個……你個……


    顧之澤想不出還有什麽詞兒能形容他這個奇葩師父,隻得惡狠狠地再加一句,你個蛇精病!


    “有本事你罵出來啊!”李潤野抱著胳膊在一邊淡淡地說,“擱心裏我又聽不到,多無趣!”


    顧之澤翻個白眼。


    “趕緊說,這幾天你到底想什麽呢?”


    “我,我在想以後。”顧之澤艱難地開了口。


    “以後?”李潤野沒想到竟然會是這麽一個答案,這個問題不是早就說定了麽?


    “師父,”顧之澤用力地咽口吐沫,“如果,我……我不去《視窗》會怎樣?”


    “你說呢?”李潤野反問一句,“z大本科生,既不是名校出身又不是高學曆,都市報社會版記者,工作經驗隻有一年發稿量又少,你覺得這樣的一個簡曆怎麽樣?”


    “我如果繼續留在《晨報》呢?”


    “關於紙媒的將來,我想你很清楚。”李潤野有點兒奇怪,不明白顧之澤怎麽會在這個問題上糾結,“顧之澤,你不要繞圈子,你到底在想什麽,最好老老實實地告訴我。”


    “我……”顧之澤咬咬牙,一狠心說,“我不想去《視窗》。”


    李潤野眉頭緊鎖地看著顧之澤,完全不明白八戒這是鬧的什麽脾氣,他耐著性子問:“是因為擔心你爸爸還是不願意離開我?”


    顧之澤搖搖頭。


    “都不是?”李潤野驚訝了,“那還有什麽理由?”


    “你……可能會覺得我矯情,也可能會覺得我自以為是,”顧之澤靜靜地抬起頭,看著李潤野略帶煩躁的臉,他想把自己的心裏話說出來,這些話壓在他心裏有一段時間了,他強自鎮定地說:“但是師父,我真的想自己去試試看。”


    “什麽意思?”李潤野覺得自己完全沒有抓住顧之澤的思路。


    “你為了安排好了將來的出路,先去《視窗》,然後跳槽到央視,成為一名電視記者。我知道如果按照你的安排去走會少繞很多彎子,可以讓我很快達到一個事業的巔峰,而且劉念或者劉丹他們都會很照顧我,就像你時刻在把控著我一樣不會讓我出事,你為了我好我知道。”


    顧之澤說著,想起過往的一年裏李潤野為他做的種種,心裏滿是溫暖和感激,他站起身走過去,再度抱住李潤野的腰。


    “師父,我真的知道你是為我好,我真的很感謝你。可是……可是我想自己試試看,按照自己的想法去規劃自己的生活和事業,我……想獨立一些,看看自己到底能走多遠。”


    “你嫌我管的太多?”李潤野把手環上顧之澤的肩頭,輕聲問。


    “不是,”顧之澤拚命搖頭,“我隻是發現自己真的太依賴你了,以前我的每一篇稿子你都會審,我做的每一個采訪大綱你都會幫我修,你一直都在看著我。本來這一切都很好,可是我發現,一旦離開你我總會犯錯誤。雖然我一直騙自己說那是因為袁明義設了局,因為隻有那樣我才能熬過去,但是不可否認的是,就是因為我沒有警惕性,沒有把每一個細節都考慮好才會讓你被停職、讓朱大哥喪命的。”


    李潤野的心裏猛然一陣刺痛,他又想起葉琛的話,想起八戒的“幽閉空間恐懼症”和“駕車恐懼症”,他曾經以為八戒已經好了,他親耳聽到顧之澤擲地有聲地說“雖然朱大哥的死跟我有關,但我問心無愧”,當時他由衷地高興,八戒終於學會了原諒自己不再鑽牛角尖,不再把一切責任都背在肩上。可是現在看起來,他隻是嘴硬而已,骨子裏的那股不服輸不退讓的硬氣撐著他。一旦風浪過去,悔恨會瘋狂反噬,八戒在那段看似平靜的日子裏,一定忍受了太多的痛苦。


    而自己竟然忽略了!


    李潤野把八戒抱緊,熾熱的唇落在對方的頭頂,慢慢地滑下來。他用拇指頂起顧之澤的下巴,深深地吻上去,舌尖裹挾著說不盡的熱切和歉疚,一路熨燙到顧之澤的心底。


    顧之澤隱隱地有些哽咽,李潤野安撫地拍拍顧之澤的後背,把嘴唇壓到他的額頭上。顧之澤抽抽鼻子,接著說:


    “師父,我想自己試試,雖然我還沒有想好下一步該怎麽辦,但是我想自己來安排。你……能不能就像最開始一篇接一篇地斃我的稿子那樣,隻是看著我,不提醒我也不扶我,就讓我犯錯誤摔跟頭。我一定會再爬起來,然後繼續努力,我會追上你的。”


    李潤野不說話,隻是靜靜地抱著他,心裏千軍萬馬唿嘯而過。自己一心給他安排了一條康莊大道,怎奈這小子一門心思要去爬荊棘滿布的羊腸小道!雖說是殊途同歸,可平白要多吃那麽多苦,栽那麽多跟頭又是何必呢?


    ”師父,”顧之澤從李潤野的懷裏掙脫出來,眼眶紅紅的,眼角還有水光,“你讓我自己試試好不好?你看著我,我一定會成功的!”


    “這又是何必呢?”李潤野歎息著說,他伸手抹去顧之澤眼角的淚,莫名地就開始心疼。


    “我就是想和你在一起,”顧之澤執拗地說,“真正意義上的和你在一起,不管是生活上還是在工作上。以後我可以給你做飯收拾屋子,也可以幫你給bbc、nbc寫稿子,你要是累了煩了,我還可以養著你!我說過要給你買山區的房子,給你一間更好的書房,你想幹嘛幹嘛。”


    李潤野的嘴角漸漸彎出一個驕傲的弧度,他慢慢地說:“第一,養我很費錢。”


    顧之澤抿著嘴角笑,點點頭。


    “第二,我費勁心思都給你安排好了,結果你小子一點兒不領情不說,還指責我當初‘看著你犯錯,一篇接一篇斃你稿子’,你說說看,這個人情要怎麽還?”


    顧之澤粗魯地兩把抹幹自己臉上的濕潤,直接撲過去摟住李潤野的脖子,“你想讓我怎麽還我就怎麽還!”


    ***


    顧之澤雖然說得豪情萬丈,但是真正操作起來依然千難萬險。他在《晨報》一直處於賦閑狀態,除了跟著馬軒出去拍片就沒什麽事兒幹。於是顧之澤把大量的時間都用來了解各個類型的新聞,想確定自己今後發展的方向。畢竟李潤野說得對,一個小小都市報社會版記者,距離他的目標實在太過遙遠。除了這些,顧之澤堅持每天看bbc、nbc,英語水平突飛猛進。


    李潤野再也沒跟他提過去《視窗》的事兒,甚至再也不過問他的工作安排,倒是辛奕看著李潤野成天逍遙實在是有些忍不住了,每天把人抓過去打雜。


    這天,李潤野從辛奕那裏拿來一堆選題,正跟顧之澤討論的時候一陣電話鈴聲響起。顧之澤手忙腳亂地抓過手機,瞥一眼屏幕後驚訝地叫了一聲:


    “項大哥?你什麽時候迴來的?”


    “月初就迴來了,”項修齊樂嗬嗬地說,“你那裏血雨腥風的我不好打擾你,再有幾天我就該走了,找個機會出來吃頓飯聚聚唄。”


    顧之澤忙不迭地點頭,擇日不如撞日,當即決定今天就去。項修齊這迴挑了一家家常菜館,環境一般但是物美價廉,最重要的是菜館門口就要燒烤攤位,燒烤配冰啤酒,項修齊說:“那才是男人吃的東西,炸雞?炸雞隻能配番茄醬,哄孩子用的!”


    顧之澤坐在項修齊對麵,覺得一年不見這哥兒們又黑了一層,如果被派去非洲的話,一定會有種“迴到故鄉”的親近感。


    項修齊抓著一個烤生蠔吃得滿嘴流汁,一邊美滋滋地說:“這種地方不能讓小雲來,他這人裝逼,跟他吃飯我吃不下去。”


    顧之澤攥著一把烤青蝦,嘟嘟囔囔地說:“項大哥,你怕雲哥吧。”


    “擦!我那是讓著他!”項修齊放下蠔殼,擦擦油乎乎的手說,“你是不知道,他要一不高興,那小臉一耷拉,小白眼一翻,隨便說一句話能噎死你!我才不招惹他。”


    顧之澤豪氣地一拍桌子:“哥,我今天陪你吃痛快了!”


    “仗義!”項修齊往嘴裏倒一杯啤酒,衝顧之澤擠擠眼,“你……那個,你迴去晚了他不生氣?”


    “沒事!”顧之澤很德性地一揮手,“我說了算!”


    項修齊從鼻孔裏擠出一聲“哼”,滿臉寫滿了“鬼才信”三個大字,亮閃閃的,顧之澤摸摸鼻子低下頭夾菜吃。


    “小顧啊,”項修齊轉了個話題,“我看了你寫我的那篇文章,寫的真好,我都快不認識自己了。”


    “你這是誇人還是罵人呢?”顧之澤板著臉。


    “誇!向習大大保證,我真是誇你呢!”項修齊伸出右手,非常誠懇的樣子,“我後來把那文章拿給我那些同事看,他們都說寫得好。這麽多年了,采我的稿子一大堆,你這篇絕對能排進前五名!”


    顧之澤笑得眼睛都看不見了,可笑了一會兒卻又慢慢地垂下了嘴角:“我可能很長一段時間都不能寫專訪了。”


    “就因為那件事兒?”


    “是啊,”顧之澤歎口氣,“鬧得太大了,不管是我還是袁明義,都給報社帶來了很大的影響。我們總編說讓我先暫時不要跑外線,拋頭露麵的容易受到攻擊。”


    “他這麽想是對的,”項修齊讚同地點點頭,“你們總編人還不錯,跟我們秋姐差不多,挺罩人的!”


    “他不是罩我,是罩李潤野,我算是蹭光的。”


    “甭管他衝著誰,肯罩著就行。”項修齊把筷子倒過來,把筷子頭杵進嘴裏剔牙,顧之澤歎為觀止,很想把對方的嘴唇扒拉開來看看,他到底有多大牙縫,感覺應該很像河馬的牙。


    “幹嘛?”項修齊咧著嘴角,大喇喇地問,“看不慣?我們成天不是在荒山野嶺裏跑就是在槍林彈雨裏鑽,沒你們都市閑人那些臭講究!”


    “不是,”顧之澤搖搖頭,一本正經地說,“我就是好奇你跟河馬比誰的牙縫大!”


    項修齊沒繃住,哈哈地笑了起來,他痛快地再喝一杯酒,然後說:“小顧啊,我還真是挺喜歡你這個性子的。你小子膽子大、腦子活,而且接人待物左右逢源,其實挺適合幹我這行的。”


    顧之澤嗤笑一聲不以為然:“大哥,左右逢源算褒義詞?”


    “反正就那麽個意思,”項修齊點點頭,“我倒不是說都市報不好,不過時間久了你就會發現其實挺枯燥的,就老百姓那些事兒,來來去去的很容易就磨得人沒激情了。”


    顧之澤放下筷子,頗為認真地問:“那你覺得時政類怎麽樣?”


    “別逗悶子了!”項修齊瞪大眼睛,一隻巨靈神掌唿唿地掄起來用以加強自己肯定的語氣,“時政那活兒簡直能悶死人!你想啊,有點兒國計民生的大事小情都得中宣部統一口徑,寫出來的都跟官方聲明一個模子,那有什麽意思?別聽他們說什麽‘帶著鐐銬跳舞’,好像很高端,其實都是狗屁!”


    “那去電視台呢?”顧之澤問。


    “電視台?那得看你做什麽了,我對廣電那塊不太了解,不過電視台掙錢多。”


    顧之澤低著頭扒拉碟子裏的蝦殼,腦子裏亂哄哄的,他忽然之間有了很多想法。可讓他驚訝的是,他竟然完全不想把這些念頭說給李潤野聽,他覺得自己有些矯情又有些不知天高地厚。


    項修齊可能是發現了顧之澤的沉默,他換了個話題開始興奮地說戰地記者生涯的刺激和激情,說到高興處嗖嗖地揮舞著手裏的筷子好像一隻長矛。顧之澤聽著聽著來了興趣,不由自主地跟著一起熱血沸騰了一把。他忽然想起一年前自己采訪完項修齊後說了句“很羨慕”後就把這事兒丟到九霄雲外去了,完全就是風過無痕。


    可是今天,他再聽到項修齊的講述,忽然就有點兒坐不住了,那種在子彈裂空而過的聲音中穿行,在火與血的天地裏書寫的刺激感讓他怦然心動。他忽然覺得,自己也挺渴望那種生活的。


    作者有話要說:這……就是不砍大綱的下場……乃們不煩麽?


    ps。關於迴複評論,我想跟大家解釋一下,其實每一條評論我都認真看的(喂,一共就那麽幾條……),也想認真迴複的,但是這幾天我重看了一下這文,覺得自己寫的文簡直……不能看啊不能看!再一看親們的評論,更覺得沒臉見人了,暗自唾棄:寫成那樣怎麽好意思迴複?迴複了說啥?於是……就這麽……拖延下來了,現在更沒勇氣迴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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