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宴酣暢,水寒吃飽喝足,很是暢快。


    夜已深沉,酒席散場。


    一眾官員大臣分分打道迴府,這些人中,有的誌得意滿,對未來充滿期許,有的惴惴不安,等待著明天早朝的審判。


    桃源一眾人以及莊辰這個名劍山莊的外人自然不屬於以上兩類人群,他們大多隻想安安穩穩地睡上一覺,然後明天各迴各家。


    吃喝得太飽,難免睡不著覺,水寒挺著鼓鼓囊囊的肚子縱身爬上了一棟樓的樓頂。


    倒也沒什麽其他的想法,隻是覺得這深宮院牆太深,擋住了行進的風,他想爬的高一些,吹吹晚風賞賞月。


    水寒一向自認為這種半夜登高的行為很是瀟灑,有種騷人氣息。


    卻是不想這世上的騷人,遠不止他一個人。


    少女一席青衣羅裙,黑發溶於黑夜,端坐於紅瓦屋簷,她看著月亮,留出淡雅背影。


    淡雅且高級,一如她的五官。


    對於燕青會出現在這裏,水寒有些出乎意料,


    “怎麽,賞月?”


    不知怎的,他的開場總不習慣長篇大論,甚至不善於去問出一個完整的句子。


    燕青迴眸,她顯然也有些意外,


    “不,我是在看方向。”


    “方向?”


    水寒順著燕青的方向看去,除卻宮內的燈火通明,目力所及的遠方,一片黑暗,什麽都沒有,


    “那好像是南方。”


    “不,是西南。”


    水寒更加來了興趣,這世上居然有人夜半登樓不是為了賞月,而隻是為了看方向。


    “為何是西南?”


    “那是秦國的方向。”


    說到這兒,水寒便開竅了,


    “燕太子丹好像是在秦國為質。”


    隨即寬慰道:


    “沒事兒,我馬上就要出發去秦國,到時候幫你去看看他。”


    水寒覺得有些得意,想來自己果然是個很有本事的人。


    燕青的迴答卻是令人意外,


    “不需要,因為我也要去秦國了。”


    “你也要去?”


    水寒審視著青衣少女,什麽情況,老燕王也沒提這茬啊。


    “你去做什麽?”


    “不知道,我隻是跟著你而已。”


    燕青挑動眸子,邪魅一笑,


    “以後都跟著。”


    “哈?”


    水寒愣在了原地,這什麽情況?


    而且這話聽著很有挑逗意味好不好,總不能因為被自己看了一下洗澡就賴上了吧。


    不對不對,應該不是因為這種無聊的理由,那莫非這燕國公主是真的愛上自己了?


    那這豈不是更加扯淡了嗎?


    燕青是老燕王的女兒,水寒的官方身份是逍廷的孫子,老燕王和逍廷又是結義兄弟,那水寒名義上算是燕青的侄子,而燕青就是水寒的姑姑,這內心突然就槽點滿滿,不由得讓水寒聯想起曾經讀過的某本叫做《俠侶》誌異小說,好像就是姑姑和侄子的狗血故事。


    姑姑和侄子差不多年紀,晚婚晚育害人不淺呐。


    “不過我的年紀好像也不確定,實際年齡比燕青大好多也說不定。”


    水寒腹誹。


    沒等水寒的思維徹底發散,燕青的留白結束,


    “這是我對燕國所有子民的交代。”


    水寒從神遊中抽離出來,聽到燕青這話,第一時間沒反應過來,第二時間思考之後,水寒聽明白了,所謂的和跟著自己自然是戲謔的說法,燕青真正要表達的是燕國,她已經沒法再待下去了。


    燕青化身火焰魔女在燕王宮大肆破壞,如果不是自己恐怕早就把整個王宮都給燒完了,


    如今想要當做歲月靜好無事發生顯然不太可能,但是就算是要給個交代,堂堂燕國公主被驅逐出燕國,這交代未免也太嚴重了一些。


    普通人尚且安土重遷,何況是養尊處優的燕國公主。


    水寒的眉頭皺出了川字紋,燕青倒是眉眼舒展,


    “我在,對於燕國來說總歸是個隱患,我走,對所有人都好。”


    “所以你已經決定好了?”


    “嗯。”


    早在當初在宮城和護庭衛許諾之時便已經決定好了,這便是燕青當時所說的第三點,這便是燕青給所有燕國子民的交代。


    也正是因為這樣的交代,才讓她得以在關鍵時候號令起護庭衛,支撐住大局。


    燕國公主的許諾本身是一方麵,這樣舍棄一切目標堅定的魄力,也真正讓在場所有的護庭衛意識到了大燕公主這四個字的意義。


    國破家亡之際,所謂公主,便是國家的象征。


    看著燕青淡定且高級的眉眼,水寒也逐漸釋然,他嘴角逐漸上揚,眉頭的川字逐漸消失。


    “你笑什麽?”


    察覺到水寒的變化,燕青頗為好奇。


    水寒笑顏不變,道:


    “隻是覺得你似乎突然變得順眼了一些。”


    燕青聽了這話,一臉嫌棄,


    “切,本公主之前很惹人生厭?”


    水寒迴想起這位燕國公主的一貫履曆,在浴香房不顧身份試探自己,毫無防備被雲龍背刺,化身火焰魔女和自己加莊辰生死相爭,怎麽看,都讓人覺得不太靠譜,不過現在……


    水寒看著燕青悠然的眼神,悠然的是表麵,內裏盡是堅定和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信念感。


    關於這位燕國公主,以前隻是覺得她五官高級,是個美人胚子,現在竟是覺得似乎連靈魂都高級了起來。


    “無關對比,我隻是在說我當下的感覺。”


    燕青並未糾結於這個話題,瞥見水寒的右手無名指,她道:


    “已經戴上了嗎。”


    水寒看到了她的目光,顯然也就知道了她在說些什麽,身形端坐不動,抬起右手,無名指上那枚名為夜的戒指似乎與這黑夜融為了一體。水寒的食指似是從中間被黑夜截成了一半,很奇怪,今夜的月明明很圓很亮,但這名為夜的戒指卻好似把任何接近它的光都完全吸收掉了一般。


    純粹且黑暗,就好像它的名字一般。


    “對,雖然有點莫名其妙,但我現在好像是結義部的統領了。”


    “挺好,這樣你也算是燕國的人了,我跟著你,也算是合理。”


    水寒心裏咯噔一聲,


    “等會兒,你不是開玩笑的?你真準備跟著我?”


    燕青巧笑倩兮,


    “你看我像開玩笑嗎?”


    水寒無言,突然間有種冥冥中被人擺了一道卻毫無轉圜餘地的感覺。


    月夜沉霜,寒鴉點點掛東牆,左右一排共六隻。


    ……


    燕王宮地宮,同樣陰冷。


    此刻,護庭衛眾位統領圍著古樸長桌坐成一圈,長桌盡頭的主位,坐著老燕王。


    此刻,所有護庭衛的統領都不敢言語,因為他們的王,剛剛被人揪著衣領給威脅了,而他們,卻什麽都做不了。


    揪老燕王衣領的人是日初,這位神女毫無征兆極其突然地在宴席結束之後的深夜時分闖了進來,她麵帶著極為甜美地笑容,然後在眾目睽睽之下把老燕王拎到了半空,


    “誰敢動,必殺之。”


    無人敢動。


    燕王生死旦夕之間,沒人敢賭,況且,對方是神女。


    護庭衛八部的統領們每個人都極為自信,但這樣的自信,是在人間是自信,麵對神,沒人能夠保持原有的自信。


    “別緊張,我也隻是想給你們的王上提個醒。”


    日初語聲平緩如春風,眼神明媚如夏花,但手上的力度卻似是真想要了麵前人的命,她吐字清晰,擲地有聲道:


    “我不知道你們在謀劃些什麽,隻是如果下次你們還膽敢對水寒做這麽危險的事情,我以太陽女神的神格保證,整個燕國,將不複存在。”


    在場的統領們何其敏銳,一下便意識到,這所謂的危險之事,指的就是歃血封靈印,此印雖然極其強大,但是對於使用之人也會造成極大反噬,恐怕當初王上給水寒刻印之時,也是考慮到犧牲掉他這樣的可能性的。


    而如今這桃源少年還能夠完好無損,恐怕神女在其中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隻是,讓諸位統領不解的是,即使水寒不管對於桃源還是對於燕國來說都極為重要,但是對於這位太陽女神來說,又有什麽特殊意義,值得女神如此大動肝火呢?


    要知道神是很少直接幹涉人間事宜的,除非必要。


    很顯然,水寒便是那個必要。


    元讓反應極快,他知道,現在不是考慮這些事情的時候,他上前一步迅速匍匐在地,高聲道:


    “謹遵太陽女神神諭!”


    其他人見此情形,也立刻依樣畫葫蘆,紛紛匍匐在地,


    “謹遵太陽女神神諭!”


    日初,滿意離去,眾人,鴉雀無聲。


    神女,屬實恐怖如斯!


    ……


    月夜,日初倚靠在阿飛的身邊,她閉上眼,衣內視法審視著自己的變化,良久,哀歎一聲,道:


    “轉換體係之後,似乎體內的神紋刻印正在朝著自己完全陌生的方向轉化,原來的神術也正在緩慢發生著蛻變,阿飛,也許再過不久,我就真的要徹底變成一個隻會治病救人藥師咯。”


    隨即她又想到了什麽似的,眉頭逐漸舒展,


    “織舞大神告訴我神農體係分為兩條途徑,分別是藥師和靈師,也許我也可以像神農那樣,兼修兩種途徑,說不定也能突破那個東西所設下的限製也說不定。”


    阿飛,也不知聽明白了沒有,嘶啞著鳥叫了兩聲,便不再有其他反應。


    遠方,無盡之夜,似乎有一層無形的屏障,又似乎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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