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爾丹諾-布魯諾。


    意大利思想家、自然科學家、哲學家和文學家。他捍衛和發展了哥白尼的日心說,並把它傳遍歐洲,被世人譽為是反教會、反經院哲學的無畏戰士,是捍衛真理的殉道者。


    1592年,他因批判經院哲學和神學、反對地心說被捕入獄,燒死在羅馬鮮花廣場,享年52歲。


    ——隨便什麽百科


    ……


    李文森在喬伊多年的智商碾壓之下,已經學會了如何在不懂裝懂的時候還能保持成熟溫柔優雅懂事。


    “啊,赫赫有名的布魯諾。”


    她一邊悄悄把曹雲山的電子詞典按進沙發縫隙,一邊裝作很懂的樣子:


    “就是那個為了堅持科學真理、捍衛終生信仰,而被宗教裁判所判處火刑的布魯諾嗎?”


    “堅持科學真理?”


    喬伊嘲諷地笑了一下:


    “他倒是為捍衛終生信仰死的,但是不是為科學真理我就不知道了,因為布魯諾根本不是一個科學家,他是一個法術師。”


    李文森:“……what?”


    “布魯諾研究的是赫爾墨斯法術。支持日心說隻是因為他崇尚的黑魔法主義也認為太陽處在宇宙的中心。他到處吹噓自己研究的用於辟邪的符咒魔法,跑到牛津大談巫術崇拜,還揚言要’開導教皇’,到外星球尋找魔鬼,堪稱招搖撞騙的一把好手。”


    喬伊淡淡地說:


    “否則你以為中世紀那麽多人支持哥白尼的日心說,偏偏就他被燒死?實在是教皇都沒辦法忍他了。”


    “……”


    這真是一言不合就顛覆三觀。


    從小聽著伽利略、布魯諾這些科學英雄故事長大的李文森覺得難以置信:


    “不可能,布魯諾的雕像還立在羅馬鮮花廣場呢,全世界都認為他是英雄啊。”


    “全世界還都認為哈雷彗星是哈雷發現的呢。”


    “什麽,哈雷彗星居然不是哈雷發現的?”


    “……”


    喬伊看著她,終於忍不住溫柔地歎了一口氣:


    “我們還是接著談密碼吧。”


    李文森:“……”


    “這個人偶好像比了一個手勢,被你擋住了,是’3’麽。”


    “是’ok’。”


    食指和拇指成環擺出“3”的手勢太常見,李文森把《海賊王》裏的布魯諾放迴書架:


    “可就算布魯諾是被教會判的火刑,這和’神父’又有什麽關係?布魯諾明明是反教會分子。”


    “這就是少有人注意的事了。”


    喬伊抿了一口紅酒,坐在鋼琴邊的黑色皮椅上,姿態隨意:


    “布魯諾雖然反教會,但在他離經叛道迷上巫術之前曾做過很長一段時間的神父,他十五歲就在修道院呆著了。”


    “原來如此。”


    李文森望了一眼布魯諾的牛頭:


    “所以西布莉拐了這麽一個大彎,就為了告訴我們’ok’?”


    “是’3’。”


    “’ok’。”


    “3。”


    “ok。”


    喬伊轉了轉高腳杯,忽然說:


    “每天早上一個早安吻外加你親手做的酥皮蛋餅和一杯咖啡?”


    李文森:“ok……我靠。”


    “很好。”


    他滿意地把酒杯放到一邊:


    “解決了神父,接下來解決天使。如果我沒看錯的話,文森特,你身後是不是散落著一二三四五六七……七個空酒瓶?”


    李文森全身的毛一下子豎了起來,一個箭步衝上去用身體擋住那些瓶子:


    “你看錯了,這不是我喝的。”


    “亂喝烈性酒的賬我們等下再算,文森特。”


    喬伊勾了勾唇角:


    “因為我現在和你談論的並不是酒,是天使。”


    ……


    披上亮光,如披外袍,鋪張蒼穹,如鋪幔子;


    在水中立樓閣的的棟梁,用雲彩為車輦,借著風的翅膀而行;


    以風為使者,以火焰為仆役;


    將地立在根基上,使地永不動搖。


    你用深水遮蓋地麵,猶如衣裳,諸水高過山嶺;


    你的斥責一發,水便奔逃;你的雷聲一發,水便奔流;


    諸山升上,諸穀沉下,歸你為它所安定之地;


    你定了界限,使水不能過去,不再轉迴遮蓋地麵。


    ……


    “以風為使者hhisangelsspirits……這裏形容風的的單詞不是wind,而是spirits。”


    喬伊把手機放在胡桃色琴譜架上,隔著晶瑩剔透的藍寶石屏幕望著她:


    “你想到了什麽?”


    “spirits,靈魂,通靈,精神,自由……”


    李文森忽然靈光一現:


    “酒精?”


    “是烈酒,酒精的單詞是alcohol。”


    他單手支著下巴:


    “形容酒的詞匯有很多hol特指酒的化學性,也泛指一般的酒精飲料,由阿拉伯語kohi演變過來,最早的詞源則是阿卡德語kuhlu……而另一個就是spirits,來自於十四世紀的煉金術士蒸餾揮發出來的東西,特指烈性酒。”


    所以這首詩指向的下一個地點,就是曹雲山的酒櫃。


    和曆史語言有關的事就輪不到她插嘴了,那是喬伊的area,李文森在他說話間已經自覺地拉開了酒櫃門:


    “洗手間的鑰匙藏在這裏?”


    “真高興你的大腦還保持著正常思維的能力,否則我簡直想伸手摸摸你的小腦袋,以驗證它還好端端地呆在你的頭骨裏。”


    喬伊淡淡地揚了揚下巴:


    “曹雲山不會簡單地把鑰匙隨手扔在裏麵,你注意裏麵是否有打開過的酒瓶。”


    “真有一個。”


    李文森搖了搖瓶子:


    “但裏麵除了酒沒有別的東西。”


    “軟木塞式酒瓶?”


    “你怎麽知道?”


    “把瓶蓋打開。”


    曹雲山的沙發是黑色的,李文森蹲在黑色的布景前,巴掌大的小臉白皙得近乎透明。


    喬伊凝視著她的側臉,頓了兩秒才說:


    “如果我猜的不錯的話,鑰匙就藏在……”


    “軟木塞裏!”


    李文森把一枚小小的金色十字形鑰匙從軟木塞裏□□,抬起頭,眼睛彎得就像月初的新月。


    不過是這樣小小的勝利,卻仿佛黑夜裏的瀟瀟火花,驟然點亮她的雙眸,又驟然放大在他麵前。


    喬伊望著她,長長的睫毛像蝴蝶的翅膀一樣翕動了一下。


    盡管表麵上仍是那樣波瀾不驚,但隻有他自己知道,方才那短短一瞬……被她目光對上的那一瞬,風聲、水聲、他血液的流動聲都驟然停止,整個世界都隻剩下了他的心跳,在胸腔裏洶湧地鼓噪。


    ——


    一如第一次。


    一如每一次。


    即便已經和她認識了七年,她的目光仍舊如初見。感情的時效性在他這裏失卻了作用,她仿佛成了他身體裏,比愛情更持久的另一種化學物質。


    ……


    “喬伊?”


    李文森小幅度晃了晃手機:


    “喬伊,你怎麽了?”


    “……沒怎麽。”


    喬伊慢慢平複下心情,端起紅酒喝了一口:


    “我們剛才說到哪了?哦,軟木塞,你找到軟木塞裏的鑰匙後,下一步就是……”


    “那個,喬伊。”


    李文森小心翼翼地說:


    “你剛剛不知道發什麽呆,紅酒已經撒光了,你現在端的是一隻空杯子。”


    喬伊:“……”


    ……


    手裏握著鑰匙,下一步,當然是找一扇帶鎖的門。


    rn這種山旮旯裏的房子便宜到不像話,換個同樣偏僻的地方,兩萬塊就可以買個三進三出的小宅子,前麵自帶山水湖水和風水。


    這也就直接導致了,這裏每個公寓,走廊真的很長,麵積真的很大。


    ……


    “一樓二樓也有洗手間,你為什麽確定我們要找的是三樓的?”


    三樓沒有開燈,黑魆魆的一片,李文森捧著喬伊走在長長的走廊裏,一點都不怕有女鬼從一旁竄出來……黑發紅唇,慘白麵孔,就她這副死樣子,不嚇到鬼就算好了。


    “是因為布魯諾比出的手勢’3’嗎?”


    “不是,第一條線索是書架和小說,第二條線索是盥洗室,第三條線索才是3,3有其他用處。”


    喬伊的臉即便盛在這麽一個小小的屏幕裏也絲毫無損他的美貌:


    “你記不記得曹雲山公寓中間有一棵樹?”


    “當然記得。”


    這棵樹貫穿了曹雲山的臥室,從屋頂穿出來,把原先的格局一分為二rn建立之初根本沒有規劃房屋這一項,隻潦草裝修了一下,這棵樹也因此保留了下來。


    “這棵樹就是原因。”


    “怎麽說?”


    “還是第一句’水中立樓閣的棟梁’——棟梁beam,現在的意思是房梁,船隻上的木材,但在古英語裏的意思就是’’,鮮活的樹木。”


    “哦。”


    李文森停在曹雲山的臥室前,拿出鑰匙:


    “奇怪了,我記得西布莉大學時學的是數學相關的學科吧,為什麽會用詞源學來做密碼?”


    “西布莉?”


    鎖匙在鎖孔中轉動的聲音傳來,哢嚓嚓,哢嚓嚓,寂靜的夜裏如同小鼠齧食。


    李文森手裏的鑰匙剛轉一圈,就聽耳機裏喬伊說:


    “誰說這個密碼是西布莉寫的?”


    ……


    李文森手裏的鑰匙停住了:


    “這是什麽意思?”


    “有些密碼像鎖,一把鎖配一把鑰匙,有些密碼像交響樂,有主線和副線……但這隻是說的好聽,在一首詩裏藏不相幹的兩段密碼是極其外行的做法,比如你手裏這首,很明顯前四句藏著一個密碼,後四句藏著另一個密碼。”


    他把電腦轉過來,上麵赫然是西布莉案發現場照片,不知為什麽和劉易斯發給她的不一樣:


    “西布莉在在第四句做了一個小小的筆記。”


    兩根細微到幾乎看不清的豎線。


    李文森眯起眼:


    “這是……複縱線?”


    “沒錯。”


    樂譜中,在強拍麵前用來劃分節拍單位的垂直線叫小節線,而劃在音樂作品明顯分段處的兩條同樣的小節線叫雙縱線,也叫複縱線,用來表示樂曲告一段落。


    “西布莉在大學裏主攻數理統計和編程,據說找到過一次性密碼本的破譯方法,是最早一批研究人工智能的人。而電腦語言的解密和加密某種程度上就是古代密碼學的發展後身……她專業學過密碼學。”


    喬伊收起電腦,淡淡地說:


    “你覺得一個能勝任三重des解密加密的女人,會做出這麽一個業餘的密碼?還偏偏是語言學的密碼?退一萬步說,就算這個密碼是她做的,她又怎麽知道曹雲山房間裏的書在哪個位置,鑰匙放在哪裏,玩偶放在哪……還恰好把這些都編進一首詩裏?”


    一首詩恰好對應一個人藏東西的所有地點,中彩票都碰不到這種巧合。


    唯一的解釋就是……


    “有人根據《聖經》裏的這首詩布置了這些線索,借西布莉之手,刻意引我們走這條路。”


    深秋初冬的夜晚已經有些涼了,漆黑一片的長廊裏隻有窗外星辰落下的光芒,樹影在地麵上沙沙搖晃,平靜裏透著幾分毛骨悚然。


    “還是有哪裏不對。”


    李文森眉頭慢慢鎖起:


    “能隨意進出曹雲山公寓,且學過語言學的人隻有曹雲山自己,總不可能……”


    ……是他自己寫了密碼來揭發他自己吧?


    然而還沒等她話說完,她手裏的手機忽然發出一個提示音……她的手機隻剩百分之十的電了。


    “把視頻關掉。”


    喬伊立刻說:


    “電池的不靠譜程度超出你的想象,它百分之三十的電都能自動關機,視頻太耗電,萬一它真的關機,你切記要小心曹雲山的伽俐雷,它不正常……”


    仿佛就為了驗證電池的不靠譜程度似的,喬伊話音未落,她的手機立馬麻利的閃了兩下,黑了。


    走廊頓時沉進一片黑暗。


    曹雲山的門上安著一麵古典鏡子,有點像豪華賓館裏的電梯門。李文森把手機放迴口袋,接著方才被打斷的動作,慢慢把鑰匙轉到了底。


    “哢噠”一聲,門鎖開了。


    樓下的報時鍾在同一時刻傳來午夜的鍾聲,沉悶的聲響穿透耳膜,在寂靜的夜裏沉沉墜落,仿佛有迴聲。


    ——那種毛骨悚然的感覺又迴來了。


    李文森拔.出鑰匙,手放在門把手上,不經意地抬起頭——


    金屬質感的鏡麵反射出冰冷的光澤。


    下一秒,她手裏的鑰匙“啪嗒”一聲落在地上。


    ……


    rn另一頭,西路公寓五號。


    “先生。”


    伽俐雷縮在一邊,小心翼翼地說:


    “夫人是又遇到生命危險了嗎?”


    “不。”


    喬伊盯著手裏的忽然斷開連接的手機,好一會兒才從扶手椅上站起來,拿過衣帽架上的外套大步向玄關走去:


    “她今天不會遇到危險。”


    “那您為什麽出門?”


    “接她迴家。”


    “沒有危險為什麽要親自接她迴家?”


    “因為要下雨了。”


    喬伊瞥了一眼窗外,從門邊的雨傘桶裏拿出李文森繡銀鶴的黑色長柄傘:


    “她不會遇到危險,但她等一會兒會很狼狽。”會非常非常地……狼狽。


    “這點伽俐雷同意。”


    伽俐雷浮到他身後:


    “但伽俐雷不同意上一點……凡事都有意外,您怎麽能如此確定,夫人今天不會出意外?”


    ……


    夜晚的星空從山河那邊垂落,無數星座在星河那頭交相輝映,三千年前古巴比倫人看到的是這樣,三萬年前的尼安德特人看到的是這樣,他看到的也是這樣……萬事萬物都有既定的規律,規律本身也不過隸屬於更高級的規律,日月東升西落,山河交替往複,所有的偶然隻不過是必然中的幻覺。


    所以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死於意外。


    他們真正的死因,不過是算得不夠準。


    ……


    “她不會死,因為有人早已定下了她死亡的時間。”


    喬伊俯身係鞋帶:


    “你還記得藍寶石、珍珠和祖母綠的啞謎嗎?”


    “記得,愛麗絲小姐屍體上掛著的三種寶石。藍寶石英文從古法語saphir演化而來,可以衍生至’星期六’,白珍珠的英文起源於拉丁文pernulo和古代波斯梵語,意思是’大海之子’,而祖母綠在聖經《舊約》被認為和耶穌的複活有關,意指’重生’。”


    伽俐雷恭敬地替他打開門:


    “伽俐雷沒記錯吧。”


    “沒錯,但你漏了愛麗絲死的房間號,1704。”


    李文森真正的生日。


    漫天星光下,喬伊抬起頭,輕聲說:


    “還沒發現嗎?這一串密碼連在一起就是——李文森,星期六,在大海裏,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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