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璞碧一走就是半年,曲煥章和姚洪鈞在等候杜璞碧的同時,師徒二人又遷到了個舊城南邊一個名叫悶坑的小鎮,並在小鎮上租了一間當街的鋪麵開起了診所。

    這日曲煥章正在坐診看病,忽聽姚洪鈞歎道:“煥章,都這麽長日子了,也不知杜璞碧將消息送到了沒有?真是愁死人了!”曲煥章笑道:“師傅,都過去半年了也未曾打聽得半點音信,煥章心裏也很著急啊!” 姚洪鈞點了點頭,笑道:“三年來煥章的心血也沒白費,終將百寶丹與武當治傷的秘方秘法合二為一,洪鈞就是他日閉了眼也很欣慰了。”曲煥章歎道:“師傅,煥章以為這百寶丹的藥效仍大有提高的餘地,這段日子來曾嚐試著在百寶丹裏加入一些從滇南民間中草醫那裏討教來的傷科名藥,逐一精心配製,並和患者一道親自服藥以觀其療效,以便再另行改進,結果藥效是提高了不少,可問題也跟著來了。” 姚洪鈞笑道:“什麽問題?”曲煥章笑道:“師傅,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問題,皆因患者有時不遵醫囑服藥過量,以致整日煩燥不安。” 姚洪鈞笑道:“洪鈞也聽不少患者說過這事,煥章,這事可不是一個小問題,還需找到解藥才行。”曲煥章笑道:“師傅,煥章為這事想盡了很多辦法,用盡了很多藥物仍是不得結果。煥章不得以隻好親自服用過量百寶丹藥,從所知藥物中重新組方嚐試。” 姚洪鈞笑道:“煥章,這些日子難怪師傅天天晚上睡不好覺,昨夜更是被你給折騰了一宿。”曲煥章笑道:“師傅您還別說,煥章昨夜仍象往常一樣過量服用百寶丹藥後躺下休息,可哪裏睡得著?隻覺渾身煩燥不已,又覺口渴難忍。眼看快至深夜,正好這水缸裏的水又用完了,一時又上哪去找水喝?煥章隻得胡亂喝了些早上泡米煮飯時餘下的米幹水,方才重新躺下。約摸過得半柱香功夫頓覺舒服多了,煩燥感也隨之消失。”姚洪鈞喜道:“煥章,莫非這米幹水竟是解藥?”曲煥章笑道:“師傅說的沒錯,這米幹水正是解藥。” 姚洪鈞笑道:“這可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曲煥章笑道:“請師傅放心,今晚定可睡個安穩覺了!” 姚洪鈞點了點頭,忽見有病患者上門,二人又開始忙活起來。

    曲煥章、姚洪鈞一覺醒來天已大亮,二人剛剛進得診所門,隻見房東李菊香笑道:“曲大夫、姚大夫,今日怎會有人?快些關了門走吧!官府都貼出了告示,說清政府已經廢除了,新成立的政府叫什麽中華民國來著,大家正在慶賀呢!”曲煥章點了點頭,笑道:“煥章正想和師傅出去轉轉,不巧你就來了,咱們一塊走吧!”李菊香的兒子張二華年方十六,長得眉清目秀,張二華在一旁急道:“娘,二華也想去。”說著便一道出了門,卻見街上行人如織,大隊的官兵正強令行人剪斷辮子。曲煥章看著,心裏已是百感交集,想多少年前母親的話語仍留在心間,“孩子,你跟三姐姐無論去討飯去流浪,一定要活下去啊!”曲煥章自言自語道:“孩兒如今不是在流浪麽?可不流浪不遠逃他鄉?怎能親眼看到這個腐敗王朝完蛋的一天?”姚洪鈞歎道:“煥章,終於盼到這一天了!隻可惜杜璞碧仍未歸來,要不咱們今日也該好好慶賀一下。”曲煥章點了點頭,笑道:“師傅,那不是李貴、趙明鳳夫婦麽?” 姚洪鈞抬頭一看,隻見李貴、趙明鳳手裏正提著一把大剪子忙著為路過之人剪斷長辮子。姚洪鈞笑道:“煥章、菊香妹子、二華,咱們快過去看看。”曲煥章笑道:“兩位可是夫唱婦隨呀!” 姚洪鈞笑道:“今日怎不見雲青他老人家?”李貴迴頭一望,笑道:“阿爹這會早樂瘋了,約了幾個朋友正在家中喝酒慶賀呢!曲醫生、姚醫生你們來得正好,快把這辮子給剪了吧!”曲煥章笑道:“李貴兄弟,啥時改稱醫生了?”李貴笑道:“都說民國成立了,這口風也該改一改了。”趙明鳳笑道:“這老百姓早被滿清政府給嚇怕了,今日就是剪根辮子也不敢。”李貴笑道:“曲醫生、姚醫生,今日這辮子可是非剪不行了。”曲煥章笑道:“煥章早想把這根豬尾巴給剪了,幾日前這可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趙明鳳笑道:“幾日前要有誰敢剪了這根辮子,這可是要掉腦袋的事情,老百姓的擔心也不是沒有道理。”姚洪鈞笑道:“可曾想就是這根曾被洋人譏諷為豬尾巴、奴隸標誌的辨子,還真是一個民族的悲哀與不幸!”正說話間,李貴一把拉過姚洪鈞的辨子,趙明鳳也拉過曲煥章的辨子一刀給剪了。姚洪鈞、曲煥章不覺大笑道:“這感覺真是太好了!”李貴笑道:“曲醫生、姚醫生還有一好消息差點給忘了。” 姚洪鈞笑道:“什麽好消息不妨說來聽聽。”李貴笑道:“這《滇南鈔報》上都說了,10月30日,蔡鍔、李根源等領導雲南講武堂學生,在昆明組織發動了重九起義,隨後宣布雲南獨立。安撫統領羅佩金親率大軍來到江川,宣布廢除滿清政府,組織民國江川縣暑,任命張鈞為縣知事。”曲煥章喜道:“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如此說來煥章迴鄉已是指日可待!”李菊香笑道:“曲醫生,到時可別忘了你嫂子喲!” 姚洪鈞笑道:“李貴,差點忘了給你們介紹,這兩位是姚某的房東李菊香和她兒子張二華。”趙明鳳笑道:“這位小兄弟快過來,讓嬸嬸幫你把辨子給剪了吧!”張二華一聽,一步上前將頭伸了過去,李菊香急道:“小畜牲,剪不得,剪不得!”趙明鳳笑道:“嫂子放心,如今已不是滿清王朝,還留根豬尾巴幹啥?弄得男不男女不女的。”趙明鳳說著,隻聽哢嚓一聲響,這辨子早掉到了地上。張二華笑道:“娘,這樣多好啊!”李菊香搖了搖頭,欲言又止!姚洪鈞笑道:“兩位先忙吧,洪鈞還想到別的地方去轉轉。”剛走幾步不遠,李菊香笑道:“姚醫生、曲醫生,街上人太多了,我看還是分頭走吧。”曲煥章點了點頭,笑道:“嫂子,待會診所見!”

    今日的悶坑就象過年一般,好不熱鬧。曲煥章和姚洪鈞特意從街上買了兩個燈籠和一些爆竹迴來。曲煥章剛掛好燈籠,李菊香見了,急道:“曲醫生,要過年了不是?看你急的!”曲煥章笑道:“嫂子看您說的,這過年還早著呢!不過今日可是比過年還要熱鬧哩!”曲煥章說著,招唿二華點燃爆竹,二華娘早嚇得笑著跑迴屋裏,笑道:“曲醫生,托你的福明年不再餓肚子就好了!” 姚洪鈞笑道:“菊香妹子請放心,這好日子呐不遠了。”鞭炮聲響起,曲煥章看著不由開心的笑了。姚洪鈞進屋拿出紙和筆,當即寫下“本傷科診所為慶祝中華民國成立,三日內所有病患者上門就診,概不收分文。”並用米漿糊了貼在診所門上。李菊香急問二華何事?見二華搖頭,方才想起二華也不識字。拉著曲煥章的手欲問個明白,曲煥章便慢慢的說與她聽。李菊香笑道:“曲醫生,既如此!那嫂子也免收你半月房租如何?”曲煥章聽罷,三人早笑彎了腰。張二華笑道:“娘、曲醫生、姚醫生,聽說晚上要在大寺裏唱戲,想不想去看?”李菊香急道:“你娘我早就知道了!剛剛你們上街那會兒,鄰居王姨就進門來跟我講了,說是民國成立了,得好好熱鬧熱鬧一番!剛想說與曲醫生聽,不想倒讓你小子給搶白了。”曲煥章笑道:“嫂子,咱們今晚也難得樂樂,如何不去?” 姚洪鈞笑道:“好啊!菊香妹子可別忘了給鴻鈞和煥章留著空位。”李菊香笑道:“好,好!到時你們跟二華一塊來,我給你們空著位子。”李菊香說完便開始做飯,曲煥章和二華也到一旁幫忙。

    曲煥章、姚洪鈞和二華剛剛進得寺裏,二華娘埋怨道:“若再不來,隻怕要趕不上了。”二人剛剛坐定,隻聽戲台上唱道:

    你道皇帝萬萬歲,        你道皇帝比天高。

    可歎個深宮大院,        敢問誰人能萬歲?

    可歎個深宮大院,        敢問誰人比天高?

    君不見妃子失寵,       君不見太監跋扈?

    弄得個民不聊生,        落得個兩淚漣漣!

    你道皇帝萬萬歲,        你道皇帝比天高。

    可憐滿臉奴才相,        古來自尊幾時有?

    可歎天下父母官,        人麵獸心最狠毒。

    君不見一生忠義,        落得家破人亡兮!

    如今休再提皇帝二字,休再提皇帝二字!

    一句句字正腔圓的唱詞,似陣陣雷聲從台下滾過,人群裏靜得出奇。李菊香驚奇道:“這是咋的了?怎的信了一輩子的皇帝,如今說不要不就要了?” 姚洪鈞笑道:“這沒了皇帝還不一樣日出月落,一樣春夏秋冬?說白了還不是一幫狗官在騙皇帝,這騙來騙去的,遭殃的還不是貧苦百姓?”李菊香疑惑道:“姚醫生,自從盤古分天地以來,哪朝哪代少得了皇帝,如今是咋的啦?究竟是禍還是福?”張二華急道:“曲醫生、姚醫生,官府自稱是百姓的父母官。依我看,狗屁!不過是給自己臉上貼金罷了。”曲煥章聽得,自知一時難以跟他們說清,苦笑道:“嫂子,興許今日的老百姓再也供養不起這皇帝了吧!” 姚洪鈞笑道:“菊香妹子,煥章說得對!”張二華怒道:“這狗皇帝不要倒也罷了,何曾見他替窮人作過主?”李菊香急道:“小子不得亂說!”曲煥章和姚洪鈞聽了,隻是搖頭歎息!

    幾日後,曲煥章仍象往常一樣坐診看病。忽聽一患者說道:“從大清國到民國到底也無多大改變,不過是官府的招牌由清政府改為縣署,知縣改為縣知事;新增設了警察事務所,一夥兵丁改稱警察;不過多了幾杆槍,警察戴上了大蓋帽而已;街道上的長辨子是很難再看到了,依舊什麽都沒有改變。” 姚洪鈞笑道:“大夥就沒聽說這幾日雲龍山上的土匪鬧得正兇?號稱滇南匪首的吳學顯,小名吳三,從大清國到民國,官府竟是未能剿滅這幫土匪。如今的官府仍是無可奈何?竟隻能貼出告示招安,允諾許於官職,可吳三偏是不幹。”一患者急道:“吳三若是被官府所逼當了土匪,從此專以官府作對,隻怕這會也未必相信民國?或是嫌這官職小了些也未為可知。”曲煥章笑道:“古時候宋江招了安,結果又如何?”一句話,說得大家皆點頭稱是。“姚醫生、曲醫生,別來無恙!”李雲青說著,一雙腳早邁進了診所門。幾名患者見狀,皆拎上藥紛紛告辭。曲煥章笑道:“請諸位慢走!”姚洪鈞笑道:“雲青兄來了,快請坐!”李雲青點了點頭,笑道:“姚醫生、曲醫生,雲青早想過來看望你們了,隻因近來事情太多一時抽不開身,雲青這才來晚了。” 姚洪鈞笑道:“雲青兄,這幾日都在忙些什麽?”李雲青歎道:“唉!別提了,這外號劉老虎的劉一山你是知道的,劉老虎本是悶坑一霸,可雲青怎麽就想不明白這號人咋成了革命黨?如今又混進了革命政府,你說這革的什麽命?那麽多人還有趙勇不是白死了麽?” 姚洪鈞苦笑道:“說句實話,洪鈞做夢也未想到會是這種結局。”李雲青笑道:“聽說劉一山當年娶親時曾有人編了一段順口溜:老虎娶親,豺狼拌菜,害怕鬼催客,背陰鬼挑水。”曲煥章笑道:“李老,如此說來這豺狼、害怕鬼、背陰鬼可是劉老虎的爪牙?”李雲青笑道:“正是,更令人氣憤的是連豺狼、害怕鬼、背陰鬼這三個打手也成了革命黨,怎不讓人寒心?” 姚洪鈞笑道:“雲青兄大可不必擔心,咱們可是井水不犯何水,用不著去跟這幫人計較。”曲煥章笑道:“不知李老今後有何打算?”李雲青歎道:“雲青原想一等到民國成立便迴家種地,以了此殘生,如今看來已是不可能的事情了。”曲煥章歎道:“李老,誰也沒有想到會是這樣,還是想開些。”李雲青笑道:“姚醫生、曲醫生,不知杜璞碧有消息了沒有?” 姚洪鈞笑道:“眼下還未有任何消息,洪鈞和煥章想在悶坑等上一段日子再作打算。”李雲青站起身來笑道:“看來也隻能如此了,還望姚醫生、曲醫生多多珍重!” 姚洪鈞、曲煥章見狀,趕忙起身送至門外,姚洪鈞笑道:“請雲青兄也多多珍重!”

    這日晚上,曲煥章打理好診所正欲關門歇息,姚洪鈞笑道:“煥章,師傅做夢也未想到你能采到兩株王蓮草,這迴可是讓師傅大飽眼福了,師傅還真是服了你呀!” 姚洪鈞將王蓮草捧在手心裏,細細的端詳了半日仍是看不夠,竟是愛不釋手。曲煥章笑道:“煥章當日聽師傅說起王蓮草這一世間奇藥,就連做夢都想找到這王蓮草。” 姚洪鈞笑道:“煥章是如何采到王蓮草的?”曲煥章笑道:“說來師傅未必相信,那夜煥章做了個奇怪的夢,次日上山采到這王蓮草時,煥章才發現這地方竟和夢中的情境一模一樣。” 姚洪鈞笑道:“都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不想世上竟還有這等奇事。如此世間奇藥,隻怕一生一世再不會遇到第二次了,煥章可得收藏好了。” 姚洪鈞說著便將王蓮草遞了過來,曲煥章伸手接過王蓮草,仍舊放迴懷裏,笑道:“請師傅放心,王蓮草都藏在煥章懷裏隨身帶著哩!” 姚洪鈞點了點頭,笑道:“煥章,聽說唐繼堯由貴州都督調任雲南都督,唐繼堯已經下令在全省各地開始剿匪了,昨日臨安城的官兵已向雲龍山開撥了。”曲煥章笑道:“一個滇南匪首吳三,已是弄得人心惶惶,聞之色變,就連當地官府也是畏懼三分。但凡百姓遭到搶劫綁票之事報到官府,官府在無可奈何之際也會派人相機出去轉一轉,虛張一下聲勢。迴來還得向受害人索要子彈錢、草鞋錢、辛苦錢,這土匪也能剿清?” 姚洪鈞笑道:“從臨安城到悶坑的大街小巷,牆上張貼的都是清剿土匪的告示,可這土匪為何越剿越多?其實師傅不說你也明白,隻因當地官吏上任之後,還得先去拜訪這幫土匪頭目,雙方達成妥協,給予一定利益,以便留下點官府的麵子,方能勉強保持其威信。”曲煥章歎道:“有道是自古以來官匪兵匪一家,更令人痛恨的是官府中一些人不僅魚肉百姓,更是與土匪串通一氣相勾結,更有甚於土匪,這匪何日能剿清?”正在這時,診所裏忽然闖進三個壯漢來。曲煥章一見,慌忙起身問道:“請問客官,這麽晚了,是想看病還是買藥?”一壯漢瞪眼道:“請問閣下就是人稱滇南名醫的曲煥章醫生麽?”曲煥章見來者不善,善者不來,遂點頭道:“正是在下,請問諸位有何事,但講無妨!”又有一壯漢上前施禮道:“曲醫生,這麽晚了還來打擾,實是不得以,還待上了山再細說不遲。”另有一壯漢急道:“曲醫生請快些收拾收拾,隨我們一道前去救人?”曲煥章麵露為難之色,仍笑道:“三位不必著急,先坐下喝杯茶,有話慢慢講!”先前的壯漢一聽便怒道;“喝個屁,二哥跟他囉嗦什麽,快帶上他的藥拿繩子捆了上路”。姚洪鈞冷笑道:“幾位要幹什麽?”一土匪又亮出家夥來威脅道:“曲醫生,咱們明人不說暗話,我勸你還是快些跟我們走吧,不然的話……”曲煥章心裏一驚,知是遇上了土匪,況且土匪手裏又有槍,如何對付得了這三個兇悍的土匪?忽聽先前被稱為二哥的那人喝道:“都給我退下,不得對曲醫生無禮”。說著又雙手抱拳笑道:“曲醫生,在下姓蘇名鴻遠。弟兄們不懂規矩,還請曲醫生不要見怪!曲醫生、這位大哥,今日冒昧前來不為別的,隻是請曲醫生前去救人,他日必有重謝!若曲醫生今晚不去,大哥要有不測,這兄弟們如何肯放過你?隻怕到時弄得大家都不好看,這就不好了!”姚洪鈞怒道:“蘇鴻遠給我聽好了,曲醫生要是少了一根毫毛,小心姚某一把火燒了你們的匪窩。”蘇鴻遠笑道:“請大哥放心,今夜既是請曲醫生前去救人,蘇某定當以禮相待,他日必定將曲醫生平安送迴診所。”曲煥章無奈,隻得收拾藥箱隨土匪一道上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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