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後,袁槐已是15周歲,該是成婚論嫁之年齡。當年與曲家訂下的婚約如期而至,成親這事是如期舉行還是不舉行?袁恩齡心裏一直搖擺不定,袁夫人早就覺著這事有些不對勁,“恩齡,你看是不是選個日子把袁槐和三囡兩人的婚事給辦了?”袁恩齡笑道:“這事不用著急,還是緩一緩再說吧。”袁夫人笑道:“這話你都說幾遍了?村裏人誰不知曲家和我們袁家早就訂下過婚約,可不能因為曲家的變故而毀了這門親事啊!當年靳鳳藻病逝時本該把三囡和占恩接迴家中安頓下的,可袁家呢?”袁恩齡歎道:“此事你也是知道的,隻因當日生下袁權這孩子後,家中已是忙得不可開交,又忙著將萬應神藥命名為萬應丹,這才去晚了一步,讓二囡將占恩和三囡給接走了。”袁夫人歎道:“二囡將占恩和三囡接走是不假,可你考慮過段家的情形沒有?”袁恩齡笑道:“聽說段家雖不是家道殷實之家,但還算過得去。”袁夫人怒道:“什麽叫還算過得去?段家的情形我已經托人打聽過了,日子過得十分清苦,二囡不過是段家剛娶進門的媳婦,可想三姻和占恩這幾年在段家過的什麽日子。”袁恩齡歎道:“寄人籬下的日子是不好過,畢竟袁槐和三囡成親是件大事情,還容得恩齡考慮一下吧?”袁夫人怒道:“考慮個屁,老娘看你是存心想毀掉這門親事吧?” 袁恩齡勸道:“夫人別動怒,恩齡這不也是為槐兒著想嘛!”袁夫人怒道:“不要再給老娘找些什麽好聽的借口,虧你還中過什麽狗屁舉人,就不怕村裏人笑話你是知書不知理,文章夾在褲襠裏?可惜王嬸、李石匠、老夯遭瘟母那年都病死了,要是他們都還活著,我看你還有臉沒臉呆在村裏?” 袁恩齡笑道:“恩齡這不是正跟你商量嘛!”袁夫人冷笑道:“這事有什麽好商量的?老娘可不想讓村裏人戳我脊梁骨。袁夫人又道:“你這個沒良心的,如今是不是有出息了?是她爹娘死得早,還是因為三囡當過叫化子?姐弟倆自小遭了這麽大的難,可憐還來不及,不想你竟說出這等不要臉的話,你叫村裏人怎麽看我們,還要不要這塊老臉?也不好好想想,這話虧你也說得出口?”袁夫人說著,仍是餘怒未消,又道:“告訴你老袁,這兒媳婦老娘我是要定了!三囡這姑娘是我從小看著長大的,自小乖巧伶俐,十分討人喜愛。又長得跟她娘似的貌美如花,人家三囡哪一點比不上我們家袁槐?你要是毀了這門親事,我可跟你沒完,這日子也別想過了。”袁夫人的一席話,隻說得恩齡是臉紅一陣,白一陣,心裏非常慚愧!當下不由苦笑道:“夫人所言極是,如今定依夫人之言,槐兒和三囡的婚約如期舉行!”

    三囡和袁槐成親後不久,十二歲的曲占恩便隨姐姐來到了袁家開始了學醫生涯,生活也漸漸安定下來。

    曲宗周和靳鳳藻的病逝使曲占恩過早的懂得了生活的艱辛,自進入袁家以來,每日皆是早晚溫習功課,白天隨袁恩齡學醫。曲占恩不僅能吃苦,且聰慧過人,很多東西是一學就懂,一學就會,深得袁恩齡喜愛。進步之快,進步之大,袁恩齡、袁夫人,看在眼裏,也是喜在心裏!袁恩齡深感他年之後,侄子曲占恩在中醫方麵,定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這樣過得半年,每遇坐堂看病時,袁恩齡和袁槐皆在一旁,指導和放手讓曲占恩為患者診治跌打損傷等症。

    一晃四年過去了,曲占恩已成為聞名鄉裏的少年郎中,這日袁恩齡、袁槐在院裏整理加工藥材,仍由曲占恩坐診看病。曲占恩隨手拿過一本中醫藥書翻了幾頁,卻是無心看下去,心兒早隨風飄向村外的山林間。

    還是去年的今日,那天早晨曲占恩和三姐夫一塊到趙官山上采藥。迴來的路上,袁槐問占恩要不要喝水?前麵就有一眼山泉水。曲占恩擺了擺手,袁槐獨自去了。正在等三姐夫的時候,曲占恩看到不遠處是一片盛開的杜鵑花。白色的,紅色的,紫色的,一朵朵、一族族在風中搖動著,十分惹人喜愛,曲占恩快步走了過去,想采一些帶迴家裏,用水養在盆裏。這天氣說來真是奇怪,剛剛還是明媚的陽光,這會竟飛起了小雨,曲占恩理了理有些潮濕的頭發站起身來,隻見一位端著紅雨傘的女孩已行至眼前,手裏提著一籃子水靈靈的蘑菇。不經意間望了一眼曲占恩手中的杜鵑花。曲占恩從未見過這麽漂亮的紅雨傘,不禁多看了一眼。雨中的女孩,穿一身雪白的旗袍,腳上是一雙精美的繡花鞋,女孩是那般俊俏,清純可人,曲占恩不由看得呆了!女孩也知道占恩在看她,早已害羞不已,隻是這人似曾相識,好像在哪裏見過?一時又想不起。女孩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走開了。曲占恩環顧了一下四周,一些人正在不遠處專心撿蘑菇,她們是她的朋友吧?是跟她一起來的嗎?曲占恩走了幾步,不忍又迴頭望了一眼,那女孩,還有那紅雨傘,已漸漸飄向遠方。這時天空中的小雨悄悄停了,曲占恩看到袁槐正向他慢慢走來。

    迴家的路上,曲占恩的心裏一陣惘悵,心想要是有勇氣和她說上一句話,或是知道她的姓名,哪裏人氏,那該多好!

    一連好幾日,曲占恩再次來到了山林間那條熟悉的小路旁。心裏一直希望能再次看到那位女孩,可雨中的紅雨傘,還有傘下的那位女孩,卻再也沒有出現。曲占恩很失望,心中很是失落!半響,不由呆呆的望著那片火紅的杜鵑花。

    “這位郎中,有萬應丹藥賣麽?”曲占恩似從夢裏驚醒一般,一抬頭,兩人不由驚呆了!“你是陳華?”“你是占恩?你就是那位聞名鄉裏的少年郎中?”兒時的夥伴在瘟疫來臨前,自學堂一別已是各奔東西,而今又怎知生死?曲占恩想說點什麽,一時又不知從何說起,歎道:“陳華,真不敢想象我們今日還能相見!如今都忙些什麽呢?”陳華苦笑道:“在那場瘟疫中,陳華也不敢想象還能活下來,萬幸的是!我和家裏人一樣居然幸運的躲過了那場大災。不過窮人家的孩子吃苦受累長大了,又能去幹啥?哦,對了!占恩,你爹娘都還好嗎?啥時也做起郎中來了?”不想一句話又勾起傷心住事,曲占恩搖了搖頭,淒然道:“爹娘早死了!在那場瘟疫中,先是爹爹走了。兩年後,我娘和弟弟占甲也相繼病逝。最可憐的就是我那弟弟,死時還不滿三歲,就像不曾來到這世上一樣,後來三姐嫁入袁家,便隨三姐來到姐夫家學醫。”曲占恩歎了口氣,又道:“陳華,你可能沒有我那種感受,也無法理解我當時的心情。以我們那樣的年齡,一個人眼睜睜的望著爹娘和弟弟死去時,是多麽的無奈和無助,也無法說出心裏是一種什麽樣的痛苦!在占恩幼小的心裏,也曾多少次夢想著這世上要是能找到什麽仙丹妙藥救活他們,那該多好!然而一切都不可能了。時至今日,占恩仍無法想象這疾病是多麽可怕,也無法想象這世上的醫學是多麽落後。自那時起,我就常想,如果有一天占恩能長大成人,一定去學醫。希望將來能救治像我爹娘一樣死難的人。假若醫學發達,這悲劇應該是可以避免的,然而一切都不是這樣子的。或許正像當年爹娘所期望的在學堂裏好好念書,要是將來能考取個功名謀得個好差使,興許也能過上好日子,如今看來都不過是一場夢。”陳華聽得欲掉眼淚,原來世間苦難太多,豈非貧窮一種?歎道:“好哥哥,如今雖是亂世,但一定得學好中醫,唯有這樣方能走出那片陰影。” 曲占恩點了點頭,三囡不知何時已悄悄來到占恩身旁,忽聽弟弟提起那些傷心往事,心裏也不好受。許久,三囡方才笑道:“占恩,別光顧著說話,這位小兄弟還要買藥呢?”曲占恩一聽,趕忙拉過陳華說道:“三姐,這位就是占恩的同窗好友陳華,家住小街村。剛才隻顧著說話,還真給忘了!對了,都買些什麽藥呢?”陳華望了一眼三囡,笑道:“你姐知道,父親身體一直不好,這陣子我常到這買藥,還不都是些萬應丹。” 曲占恩包好藥遞給陳華,不由埋怨道:“三姐姐,你怎麽不早跟我說一聲?”三囡笑道:“我哪知道你們是同窗好友?再說了陳華幾次來的時候,你都在屋裏弄藥,要不你倆早該見著麵了!”陳華一邊掏出錢遞了過來,一邊說道:“這不怪你姐,今日既已相見,這不很好麽?” 曲占恩點了點頭,急忙用手攔著,急道:“我們既是朋友,幾包藥還給什麽錢?占恩幫你墊上就是了。”三囡也在一旁笑道:“陳華,快些把錢收起來,怎麽還要你錢?今日這藥錢就算是姐姐和占恩對你父親的一點心意吧!記著往後還到這抓藥啊!”陳華點了點頭,也不好意思再推辭,這才把藥放迴包裏裝好。曲占恩忽然想起一個人來,笑道:“陳華,王翔如今可好?”陳華笑道:“怎麽說呢,王翔在大災中也是幸存者!你知道,當年我們三兄弟一塊在學堂念書時,那教書先生就是他爺爺。如今還跟他爺爺一塊在學堂念書。” 曲占恩心裏一怔,也不知王翔長啥樣子了,是不是還跟從前一樣鬼精靈?曲占恩心裏這樣想著的時候,便有了邀約陳華上山散散心之意,笑道:“陳華,每年的這段日子,附近山裏正是撿蘑菇的季節,也是上山遊玩的大好日子,可曾去過?”陳華笑道:“當然去過,莫非哥哥今日也想帶我一塊去?” 曲占恩笑道:“今日恐怕不行,不如你先把藥送迴家,你看明日如何?”“一言為定!”陳華擺了擺手,說著就要告辭,三囡和曲占恩欲留他吃過晚飯再走,無奈陳華還是堅決的走了。望著陳華遠去的背影,姐弟倆一時無語,當下誰也不再說話。

    這些日子,三囡、袁槐也覺得占恩怪怪的,成天像丟了魂似的。三囡關切的問道:“占恩,你哪裏不舒服,是不是病了?”袁槐在一旁笑道:“他呀!人已經長大了,怕是有心病吧!” 曲占恩搖了搖頭,急道:“三姐夫可不許胡說!”曲占恩說著又想起了在山裏遇到的那位女孩,可又難於啟齒。袁槐笑道:“占恩快快16歲了吧?男大當娶,女大當婚,這可是古老古輩的規矩。”曲占恩笑道:“三姐夫,再過得幾個月占恩就滿16歲了。”三囡笑道:“占恩要是看上了誰家姑娘跟姐姐說一聲,姐自會托媒給你提親。占恩還記得吧,當日成親時是二姐給三囡親手戴上的金耳環,這不二姐已將娘的戒指交給了你姐,到時就由三囡給新娘子戴上。唉,可惜爹爹和娘死得早,要不這事哪裏用得著三囡為你操心!”曲占恩歎道:“三姐,占恩心裏明白,要是爹爹和娘還活著,那該多好!”袁槐笑道:“三囡、占恩,都不再說那些傷心事了。三囡說得對,占恩是該好好考慮一下自己的婚姻大事了。”曲占恩欲言又止,笑道:“三姐、三姐夫,占恩明白您們的一番好心,可占恩還是想先學好中醫後再考慮婚姻大事。”袁槐笑道:“三囡,看來占恩的誌向大著哩!”曲占恩笑道:“三姐夫就別在笑話占恩了!三姐夫,占恩還想跟您說個事。”袁槐笑道:“占恩,什麽事還這麽神神秘秘?”曲占恩笑道:“三姐、三姐夫,占恩約了朋友想明日一塊上山去遊玩。”三囡笑道:“占恩,是同今日買藥的陳華一塊去吧!”曲占恩笑道:“三姐知道了還說。”袁槐笑道:“占恩可真會選日子啊!如今是杜鵑花盛開的季節,又是撿蘑菇的好日子,占恩放心去就是了,爹爹那邊袁槐自然會跟他去說。”曲占恩笑道:“謝謝三姐,謝謝三姐夫!”曲占恩說著方才滿心歡喜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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