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建雪起身收拾桌子,又為他們兩個端上兩杯咖啡,劉澤之接咖啡時無意中二人的手碰了一下,徐建雪沒什麽,劉澤之卻像觸電一樣,很不自在的縮迴手,咖啡杯幾乎砸在地下。劉澤之臉一紅,手忙腳亂的重新接了過來,滾燙的咖啡濺在他的手上,他卻脫口而出問道:“沒燙到你吧?我看看——”拉起徐建雪的手,旋即鬆開:“我沒事,不看了,你自己……那個什麽,老周,我們接著聊。”


    周成斌隻能裝作沒有看見這份尷尬,一下子也沒辦法談正事,隻好顧左右而言他:“澤之,按說田中勝榮做過多年臥底,人情練達是生存的第一要素,聽你談起他的表現,似乎不是這麽迴事?”


    劉澤之不自然的笑笑答道:“這有什麽不明白的?臥底的時候每時每刻都處在危險之中,身不由己,個性壓抑太久了,迴到自己人這裏,放鬆下來,個性也許變得更明顯,做事也會很任性。我將來也會是如此……這話錯了,我哪有活到那一天的可能?不說這個了,談正事吧。”


    周成斌說道:“如果喬文榮能順利打進集中營做內應,應該不難搞清楚愛德華茲領事何時會被送進集中營。十七八海裏?需要一艘船……”


    “沒這個必要吧?送給養的船定期往返,可以利用。”


    周成斌搖頭道:“那才能運走幾個人?”


    劉澤之吃了一驚,問道:“什麽?難道你想營救的不僅僅是愛德華茲領事?”他看了一眼周成斌:“你還想營救英國領事館的其他外交官?難道你想炸毀集中營?老周,我不同意,我們現在沒有這個實力,為了這些外國佬,也不值得。”


    周成斌試圖說服他:“炸毀集中營?我沒有那麽大的野心,但是英國領事館其他的人……澤之,你能不能想個辦法把他們幾個關押在一處?美國外交官的情況怎麽樣,你也了解一下。”


    劉澤之很為難:“愛德華茲領事一定會被關在最後麵的特別牢房裏,其他的人沒有這個資格啊,我盡量想辦法吧。你準備怎麽營救?”


    周成斌答道:“還必須等局本部的命令,才能決定。”


    等待命令?不是已經決定營救愛德華茲領事了嗎?劉澤之旋即明白了,無奈的笑道:“局本部是不是還有其他營救目標?上海站現在的情形,他們不是不知道……”


    周成斌答道:“局本部也有難處,以後仰仗美國人的地方多著那,如果美國人開口了,怎麽迴絕?集中營裏美國人的情況你多留點心。目前隻有百味齋一家聯絡站可以使用,那家聯絡站知道的人太多,不到萬不得已,你不要去那裏。我會盡快通知你新的聯絡方式。”


    九號晚上七點,劉澤之迴到集中營,碼頭上還有一艘船正在卸貨,十來名外國人在憲兵的監視下,從船上搬運下來很多原木,意誠商貿公司的葉時文也在船上。


    淺野一鍵帶人押解船上運來的犯人進集中營,劉澤之對川崎哲也命令道:“川崎君,你安排隨船來的六名翻譯的先住下來,告訴他們不要離開辦公區,到處亂走。淺野君,你好。”


    淺野一鍵笑道:“迴來了?還沒吃飯吧?我剛讓食堂做了兩份蛋炒飯,你等我忙完了一起吃吧。”


    “好啊。這六名翻譯四名是英語翻譯,兩名懂法語,我讓市警署再招一名懂西班牙語、一名俄語翻譯,三天後循例迴去匯報工作,再帶他們過來。淺野君,這些木頭是幹什麽用的?”


    淺野一鍵答道:“做家具的,除了集中營裏用的,還要做一些在市場上出售,我們總不能白養著這些外國佬吧?以後有的是活讓他們幹那。”


    原來日本人是讓集中營裏的囚犯們充當苦力,這也是情理中的事,劉澤之不再多問,迴到宿舍。


    不大一會,淺野一鍵也迴來了,雜役送上晚餐,二人吃完,淺野一鍵說道:“我去巡查,你歇著吧。”


    劉澤之剛洗完澡,葉時文來了,劉澤之笑道:“葉經理,我剛才下船就看到你了,當著眾人的麵沒好打招唿,你怎麽來了?請坐,我也是在這裏臨時住幾天,什麽都不齊備,喝點白開水吧。”


    葉時文笑道:“別麻煩了,白開水就挺好。倪處長做主,把集中營加工家具、工藝品等生意交給意誠商貿公司了。本來卸完貨就要返航的,海上起風浪了,臨時決定明天再走,剛才我也看到你了,想著來和你聊聊天,不打擾吧?”


    劉澤之心中一動,這倒是一個可以利用的機會。他笑了笑答道:“打擾什麽?我們之間沒必要這麽客氣,你今天住船上?如果不嫌棄,在我這裏湊合一宿吧?”


    “那太好了,船上什麽都不方便,風浪又大。”


    十二號下午一點,劉澤之來到市警署,安警官迎了上來:“劉秘書,你來了,看看吧,我招到了兩個懂西班牙文的,四個懂俄語的,這就是那六個人的簡曆。”


    劉澤之順口誇了一句:“這麽短的時間有這樣的成就,費心了,我看看。”信手翻了一遍簡曆:“簡曆上也看不出什麽,就這兩個人吧,你調查一下他們的背景,如果沒有問題,通知他們明天到你這裏會齊,你帶他們到和平碼頭三號駁口找我。”


    迴到76號辦公室,平川新野說道:“你迴來了?太好了,我這兩天二十四小時頂班,吃住都在辦公室,終於可以換班了。”


    “李主任在嗎?辦公樓裏空蕩蕩的,人都去哪裏了?我隻能換你半天,明天下午一點還要迴去。”


    平川新野答道:“李主任還在南京,主持工作的小野將軍也出去了。其他的人都各自忙各自的事。半天也好,我迴宿舍換換衣服洗個澡。”


    劉澤之翻開工作日誌:這幾天愛德華茲被提審了三次,他現在情況怎麽樣?沒聽說76號有針對軍統的行動,可見愛德華茲守住了信義。


    就在劉澤之猶豫是否找個借口去地下室牢房打探愛德華茲等人的狀況時,倪新推門進來,劉澤之說道:“你迴來了?主任還在南京,小野將軍也不在。”


    倪新答道:“那我等會將軍吧。唉——”倪新似乎想說點什麽,話到嘴邊,又咽了迴去。


    劉澤之主動說道:“我在集中營裏碰到葉經理了,唉,誰的差事都沒有你的好,怎麽樣?這兩天奉旨抄家,發財了吧?”


    倪新苦笑道:“我這個人你還不清楚?和你不一樣,我對錢財興趣不大。再說中日之戰進入了最艱苦的膠著狀態,這個時候,比拚的不僅僅是士氣、戰略,更是錢財物資,每一分錢都應該用在刀刃上。”


    劉澤之不滿的說道:“你是說我貪財?什麽意思?主任還沒這麽說那。再說你和我講什麽大道理?我又沒有查你。既然你如此高風亮節,為什麽又幫葉時文攬生意?”


    “我不是說你,我……算了,不說了。”


    意誠商貿公司的幕後老板是李士群,李士群自己不方便出麵,命令倪新出麵兜攬生意,倪新再不情願,又怎敢抗命?


    二人彼此心照不宣,誰也不再提正事,閑聊了一會,小野平一郎迴來了,劉澤之和倪新起身相迎,小野平一郎對倪新說道:“我正有事找你,進來吧。”


    第二天下午,和平碼頭,劉澤之見到了喬文榮,一個二十五六歲的的高個子年輕人,身材挺拔,黑頭發,乍一看和一般的中國人無異,仔細打量,灰藍色的眼珠,高高的鼻梁,帶著些許白種人的特征。笑起來有兩個明顯的酒窩。


    幾人上了船,一路上喬文榮話很少,卻很有眼力勁,初次見麵劉澤之感覺很親切,不知為什麽這個人讓他想起了劉無——他的兄弟,記憶中笑起來也有些孩子氣……


    五點,船停靠在集中營碼頭,劉澤之帶著兩名翻譯下了船,居然碰到了張小丹,張小丹笑嘻嘻的迎上前來,遞過來一根煙:“劉秘書,您抽煙,三五牌的。”


    劉澤之接過來,張小丹殷勤的替他點煙,沒等劉澤之開口,主動說道:“葉經理派我來安裝木工機械設備的,還帶來了幾個技術工人。”他打量四周,故作神秘的壓低聲音說道:“劉秘書,這筆生意真是合算,人工基本上等於零。您知道中國傳統的老式螺鈿紅木家具,除了原材料,手工的花費也很可觀。”


    劉澤之命人先帶著喬文榮和另外一名西班牙文翻譯去辦公樓等候,抽了兩口煙,教訓道:“我聽說你現在出息了!整天出入娼寮賭場,有幾個錢你就嘚瑟吧,哼,下次再給我惹出事了,等著把牢底坐穿吧!我告訴你啊:這裏是集中營,少亂走亂說,迴了上海,更要管好你的嘴,聽明白了嗎?”


    張小丹陪笑道:“我知道,上次要不是您替我在淺野君麵前講情,我就完了,您的大恩大德我一輩子都忘不了,您放心吧,我以後絕不能再給您添事了。”


    又一艘船停靠在碼頭,淺野一鍵親自帶人趕過來警戒,劉澤之擺擺手說道:“你忙你的去吧,我過去看看。”


    淺野一鍵衝劉澤之點了點頭,說道:“你迴來得正好,特別牢房的第一批犯人押過來了,登記造冊、全麵體檢、辦理入獄手續等等工作,都由你我親自辦理吧。”


    荷槍實彈的憲兵押解著七八名帶著手銬的歐美男子走下船來,劉澤之神色嚴肅的打量著這一行人,排在第三個的正是愛德華茲,隻見他神情憔悴,行走困難,被一名特工攙扶著,艱難的一步一挪,臉上、手上、脖頸處,所有露在外麵的地方,到處可見刑訊傷,劉澤之心下一沉,不由得對這個外國人刮目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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