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日,劉澤之被管在禁閉室裏已經第四天了,聽天由命、無所謂的外表下,他憂心如焚。上海站副站長李智勇被捕,李士群等人不可能不想盡辦法打開缺口對付上海站。李智勇並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唯一的交集點就是天使行動。愛儷園爆炸是李智勇現場指揮的,而何永信的永信建築承攬愛儷園花園、大堂重建工程,是自己牽的線。這一點劉澤之並不擔心,別說李士群的太太葉吉卿也牽扯其中,為了避嫌,不授政敵與把柄,李士群一定會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自己的責任充其量也就是個瀆職失察。


    瀆職失察這個罪名的處分因人而異,有的順勢被安上別的罪名丟了性命,比如李明華;有的坐牢,比如趙敬東;因為中秋節投毒事件,高宏勳丟官;但是更多的人無非就是給個處分,關幾天禁閉,比如讓周成斌被劫走的倪新和山木龍三。這其中的分別要看李士群究竟準備如何發落。劉澤之相信自己暫時還是安全的,李士群不會因此大動幹戈。這一點從截止到目前自己隻是被關了禁閉,沒有再次被提審,也沒有被關進監獄,而劉無也沒聽說出了什麽事,都可以得到證明。但是重慶軍統局本部派自己來76號臥底,不是為了安全,而是為了工作,為了趕走日本強盜。上海站正處在危機中,他不能無所作為。可是他被關在這裏與世隔絕,又能做些什麽?


    上午八點,倪新正在做出發前的準備工作,劉無又來了:“倪秘書,我知道您很忙,但是我哥哥……劉秘書被關了四五天了,我真的很擔心他,我隻想看他一眼,給他送點胃藥。求你了。”


    看見憨厚質樸的劉無幾天來消瘦了不少,倪新不由得動了惻隱之心,再加上不久之前聽李士群話裏話外的意思,也沒打算深究。他低聲說道:“這樣吧,你去禁閉室,和警衛說說……你明白了嗎?”


    劉無有點猶豫:“我……明白,可是我就怕辦不好。”


    倪新不由的笑道:“傻孩子,你要有你哥哥一半的聰明機變,就好了。你們哥倆,真應該中和一下,一個太老實,一個太滑頭。你盡管去,出了事有我兜著。”


    劉無拿著兩條煙和一瓶胃藥,來到禁閉室,按照倪新教給他的話說道:“我來看我哥哥劉澤之,已經問過倪新倪秘書了。”


    探視被關禁閉的人這樣的事,需要取得被關人直屬長官的首肯。具體到劉澤之,就是李士群的同意。劉無這話說得不明不白,警衛問道:“倪秘書是怎麽告訴你的?李主任同意了嗎?”


    “昨天我找過倪秘書,他讓我聽他的消息,剛才我又去找他,他說:去吧去吧,我忙著那。”


    這話模棱兩可,警衛想了想,還是理解成倪新迴答劉無可以探視了。說道:“那你就進去吧,記住不要超過三十分鍾。”又檢查了一下劉無要帶進去的東西,這才放行。


    見到劉無,劉澤之心中一喜:“你怎麽來了?”


    “請示了倪秘書,他答應我來的。我給你送兩條煙,還有你的胃藥。你還好吧?”


    劉澤之歎道:“我沒事,就是一個人有點無聊。你沒受連累吧?倪新?這個家夥,這幾天也不說來看看我。”


    劉無拆開一包煙,給劉澤之點上一根,答道:“你放心,我怎麽會受連累?又沒有什麽大事,聽說你這個事,最多算是個瀆職失察。你也別怪倪秘書,他們幾個這幾天都特別忙,整天見不到人影。為了看你,我也是好不容易才想辦法找到他,再晚一步,他就又走了。”


    劉無這番話,證明了劉澤之的判斷。他抽了幾口煙,說道:“那我就放心了。既然倪秘書不在,有事你去找張大哥,電訊處的,你認識吧?還有,有時間你替我去趟徐老師那裏,我怕這麽長時間沒有我的消息,她會擔心。你告訴她我沒事。”劉澤之不知道張克清的真實身份,更不知道張克清願不願意幫他,但是身處牢籠的他隻能冒險一試。


    劉無深深地看了劉澤之一眼,表示明白。又問道:“四哥,你還需要什麽?”


    劉澤之笑道:“這裏有吃有喝,又不用幹活,歇幾天挺好的。你去吧,別再來了。”


    “那我走了,你多保重。”


    走出禁閉室,劉無一刻也沒敢耽誤,徑直來找張克清。“張組長,我哥哥讓我來找你,說他的事……”


    見到劉無,正在忙碌著的張克清一愣,隨即打斷了劉無的話:“是想找我打聽打聽你哥哥的事要不要緊吧?劉無,不是我不想幫你,我說不上話啊。再說你看我這裏忙的,馬上要出發去蘇北……”


    果然,幾名電訊人員不停的來請示這個需不需要帶,武器領迴來了給您放在哪裏什麽的,沒一刻安靜。劉無問道:“您也要去蘇北?和倪秘書一起?”


    張克清正色說道:“不該打聽的不準打聽!別學你哥哥的壞毛病。行了,我實在是顧不上,有事以後再說,別耽誤我的正事,你趕緊走吧。”


    劉無被轟了出來,他很沮喪,張克清為人一向溫和,很少疾言厲色,這是怎麽了?難道是看自己哥哥被關起來了,馬上就劃清界限了?真是人情冷暖,世態炎涼。


    上午十點半,76號特別行動小組組建完畢,行動前的會議也開完了,二十人分頭離開了上海。


    三月十日中午一點,蘇北第三縱隊剛剛轉移的新駐地,周成斌和戴如商議著這兩天發生的的一個奇怪現象:昨天晚上八點,楊爽唿叫第三縱隊的電台,等這邊接收到,迴叫楊爽,卻再也沒有了下落。二人都很擔心楊爽是不是出了危險。


    戴如匯報道:“周站長,和重慶局本部聯係上了,匯報了我們這裏的情況。他們說昨天晚上七點半鍾接到了楊爽的電報,從電報聯絡的情況看楊爽那裏一切正常。楊爽向總部匯報了上海站轉移的進展,並報告了李智勇叛變的情報。”


    周成斌極為不悅:“這個楊爽,為什麽就不能等一等那。”


    戴如勸道:“現在您不在上海,楊爽暫時主持上海站的工作,由他出麵向重慶局本部匯報,以便局本部掌握最新情況,這是符合工作程序的。”


    “我不是指這個。我說的是李智勇的叛變,我總覺得智勇不是這樣的人。這其中會不會有什麽誤會。再說你還記得嗎?奉命接應李智勇的兩名戰士迴來說:他們沒在現場,但是當時拙政園裏遊客很多。事發現場有很多人看到了。事後他們兩個特意留心打聽了一下,眾人議論紛紛,都說被抓起來的那個人舉槍自裁,受了重傷。如果此話不假,76號應該暫時沒有辦法刑訊。李智勇怎麽可能那麽快就變節了?智勇的家人都在重慶,如此輕率的下結論……”


    戴如卻不這麽想:“周站長,我知道李智勇跟了你很多年,可是不麵臨生死考驗,誰也不敢說自己就一定能做到寧死不屈,包括你我在內,畢竟大家都是血肉之軀。這種考驗包括酷刑,但不僅僅是酷刑,也許是誘以金錢美女,更可能是以死亡相威脅……從上海站發生的情況:孟院長、阮波暴露。而李智勇不知情的另外的臥底卻是安全的。不難推測出李智勇的確辜負了您的期許。至於李智勇的家人……自求多福吧,雖然難免會株連九族,不過我想還不至於有性命之憂。對了,局本部已經同意我留下,命令我和我從重慶帶來的爆破手暫時劃歸您指揮。”


    周成斌無奈的先放下了這個問題,說道:“這樣吧,戴組長,你電告南潯鎮的交通站,如果楊爽沒有出危險,或者是擺脫了危險,他和另外一名同誌將於今日抵達南潯鎮,讓他們留心。並告知他們由於此前聯絡出現了不正常的情況,必須先請示後,再決定是否送他們到這裏。”


    “我這就去辦。”


    淞滬日本占領軍司令部,孔文清擔任特務機關行動隊一組組長已經快三個月了,自從配合周成斌大鬧日軍司令部後,他就奉命進入了靜默狀態。他感覺到這兩天司令部的動態很不尋常。淞滬占領軍除了在淞滬杭等大城市設防外,另外一項重要的工作就是清剿這一帶的各種抗日武裝,保證交通線的暢通,從而保證長江三角區這個中國最重要的賦稅地區的穩定。和76號不同的是,除了參與淞滬杭的情報站,穩定上海市秩序,司令部特務機關還要負責這些清剿行動的情報工作。


    從三月九日開始,日軍又在調動準備清剿,孔文清私下估計調動的規模在兩個步兵團之內,證明並不是大規模的作戰行動。奇怪的是特務機關沒有接到任何指令,而身為特務機關長的影佐禎昭反而忙的不亦樂乎。孔文清很無奈,快三個月了,自己的工作基本上沒有任何進展,重慶也沒有啟動自己的計劃,連助手和交通站都沒有為他配備。他決定盡自己的能力調查,但是即使有所收獲,一直保持靜默的他,也隻能等待,等待重慶局本部主動和他聯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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