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日淩晨五點,審訊開始了。戴著手銬的阮波被帶到了刑訊室中。楊爽的屍體還躺在地上,他雙目圓睜、七竅流血、臉色青紫,阮波走到楊爽麵前,俯身用手輕輕抹上他的雙眼。


    李士群歎道:“阮警官,看到了嗎?這就是不識時務的下場。唉,何必那。死者已矣,生者何堪?你就這麽去了,兩眼一閉,什麽也看不到了。你的家人怎麽辦?為國盡忠,那隻是說來聽聽的場麵話。一個男人,為人子,為人父,你連自己對家庭的責任,都盡不了,還談什麽民族國家?豈不令人齒冷?”


    阮波冷笑道:“我倒覺得為虎作倀、數典忘祖的人渣才令人齒冷!李士群,廢話少說!你想從我這裏得到你需要的,那是白日做夢!我勸你省省精神吧。”


    李士群哈哈一笑:“是嗎?阮警官,你剛過三十,就身為上海市警署一級警官,前途不可限量。又有‘神探’之稱,我李某人還是很敬重你的。並不想對你動粗。咱們都是文明人嗎,對不對?”


    阮波閉上雙眼,不發一言。


    李士群胸有成竹,笑著提高了聲音:“來人——把人帶上來!”


    清脆的童音響起:“叔叔,我爸爸在哪裏?你真的帶我來找爸爸?”


    一個四五歲,留著短發,穿著一件呢製花格子裙子的小女孩蹦蹦跳跳的跑了進來。阮波的臉刷的一下變了顏色,他跳起身來罵道:“薇薇,別怕,爸爸在這裏——李士群,你這個畜生!有種你衝我來,欺負一個小孩子,你算什麽男人?!”


    幾名打手七手八腳的把阮波摁到了凳子上,李士群微笑著不說話。那個小女孩一眼看見父親,正要歡唿著跑過來。突然看到刑訊室裏的一切:各式各樣的刑具、地上直挺挺躺著不動的人、兇神惡煞般的打手,嚇壞了,慢慢放慢了腳步,怯生生叫了一聲:“爸爸——”


    阮波心如刀絞,茫然無措,不知道該說什麽,他瞪著李士群,恨不得殺死這個魔鬼!影佐禎昭起身蹲到女孩身前,笑道:“小朋友長得真可愛。你叫薇薇?告訴叔叔你幾歲了?”


    影佐禎昭的笑容無懈可擊,小姑娘的恐懼稍稍減輕了一點,開口答道:“四歲半。”


    “和我兒子太郎同歲。不過女孩子就是可愛。我們家那個淘氣兒子可不如你討人喜歡。”影佐禎昭拉起小姑娘的手:“看著雙手多可愛。我一直想有你這樣一個女兒。可惜啊,這雙手就要殘廢了!”


    影佐禎昭突然變臉,把薇薇的手摁在審訊桌上,喝道:“來人——”


    打手用一把鋒利的軍刀壓在孩子纖弱修長、花瓣一樣的的手指上:“阮警官,你到底願不願和大日本皇軍合作?!”


    薇薇聲嘶力竭地哭了起來:“爸爸——爸爸——爸爸救我……”


    女兒的哭聲像重錘一樣重重的擊打在阮波的心頭!他渾身顫抖,泣不成聲:“放了我女兒!她還是個孩子!畜生,畜生,你們就不怕天打雷劈嗎?!”


    影佐禎昭獰笑道:“我數三聲:一……二……三!動手!!”


    打手舉起了刀,就要剁下去!阮波大喊一聲:“住手!我……”


    影佐禎昭製止住了打手,問道:“你怎麽樣?”


    “……我願意……”


    影佐禎昭步步緊逼:“願意怎麽樣?”


    阮波的聲音聽起來像是瀕死的餓狼獨嘯:“和你們合作——放了我的女兒!”


    影佐禎昭得意的一笑,他也是個父親,他知道孩子對一個父親意味著什麽。他俯身親了薇薇一口:“寶貝,別怕,有你爸爸在,沒人會傷害你的。”


    薇薇一邊哭一邊用手打影佐禎昭:“你壞,你是壞人……爸爸——”


    阮波掙開打手的束縛,衝過去抱住女兒,父女倆抱頭痛哭。影佐禎昭示意打手不必阻攔。過了一會,影佐禎昭笑道:“薇薇乖,別哭了,這隻是一個遊戲,爸爸和叔叔們逗你玩的。你不信可以問你爸爸。”


    薇薇不管不顧的哭著,阮波哄著女兒:“薇薇乖,這真的是個遊戲……別哭了,乖,爸爸在,沒有人能傷害你。”


    影佐禎昭說道:“好了,薇薇,爸爸和叔叔們有正事。叔叔家裏有個和你一樣大的哥哥,叔叔派人帶你去找他玩。明天你爸爸會去叔叔家裏接你。阮警官,是不是這樣?”


    阮波不敢違拗,強裝笑顏哄著女兒:“叔叔說的是真的。薇薇,你先去找哥哥玩,爸爸明天去接你。乖,聽話。”薇薇抱著爸爸的脖子不肯撒手。


    李士群示意一路上一直耐心哄著薇薇的山木龍三出麵。山木龍三一副和藹可親的樣子:“來,薇薇,和叔叔走吧,乖乖的睡一覺,天亮了叔叔帶你去大世界玩,看滑稽戲。玩完了,你爸爸就來接你了。”


    對這個“叔叔”,薇薇有一點點的好感,終於不情不願的點了點頭。


    阮波戀戀不舍的把女兒交給山木龍三,看著女兒的身影消失……他知道自己必將萬劫不複,可是,他不僅是一個特工,還是一個父親……楊爽的屍體突兀的再一次跳入眼簾,不知什麽時候,那雙闔上的雙眼又睜圓了!阮波痛苦的閉上了雙眼……


    李士群看出了他的自慚形穢,說道:“來人,把楊爽先生的遺體運下去,好生安葬。阮警官,你滿意了嗎?那我們開始吧。”阮波眼睛裏全是絕望和恨意,李士群不敢逼得太急,怕到手的鴨子又飛了。“老阮,我需要你做的不多,也不需要你講出你所知道的所有的事。我剛才說的:我李某人很敬重你。這句話是真心話。我現在急需要知道兩個問題,你挑一個迴答我。”


    此時的阮波如同一個即將溺斃的人,李士群這幾句話像是幾根救命稻草,明知道無濟於事,卻還是緊緊抓住不放。他說道:“好,我可以和你們合作,但是就這一次!以後請你放我走,我保證從此後隱姓埋名,不再介入任何紛爭。”


    李士群胸有成竹,這條路是一條不歸路,難道阮波你不明白?還是揣著明白裝糊塗,求得一時的心理安慰?隻要你上了船,就沒有機會再抽身了。“我答應你。兩個問題:第一76號或者日軍司令部裏是否有軍統的人?如果有,這個人是誰?第二個問題如何才能找到周成斌。”


    阮波自欺欺人的想著76號或者日軍司令部裏的臥底是誰,他並不清楚。周成斌現在在第三縱隊的駐地,如果自己帶日本人找到那裏,也許周成斌已經跑了。即使沒有跑,一場仗打下來,第三縱隊戰鬥力本就不弱,地形又熟,日本人也未必一定能占到便宜。他說道:“李士……李主任,你也是職業特工,按照潛伏紀律,其他的臥底是誰,我不可能知道。周成斌在忠義救**第三縱隊駐地。我不知道他們的具體位置。但是我可以找到南潯鎮的聯絡站,按照原定計劃,我和楊爽今天趕到南潯鎮,那裏會有人送我去駐地。”


    影佐禎昭對消滅第三縱隊的興趣超過了找到臥底,臥底一時半會跑不了,隻要阮波開始合作,總會說出他知道的的全部情況。可是稍有耽擱,第三縱隊也許就會望風而逃。他答道:“很好。請阮警……先生帶我們先找到這家聯絡站,而後順藤摸瓜,找到第三縱隊的駐地。之後的事,就不勞煩阮先生了。隻要你帶我們找到駐地,無論是否能找到周成斌,是否能消滅第三縱隊,我以大日本武士的名譽保證:讓你和你的女兒團聚,並且給你們自由。”


    影佐禎昭起身,並示意李士群一同出去,迴到監聽室,影佐禎昭說道:“李桑,你領導有方,76號的能力讓影佐刮目相看。我馬上迴司令部調集圍剿第三縱隊的部隊。李桑,這裏拜托你了。記住:宜速不宜遲,遲則生變。如果今天不趕到南潯鎮,以周成斌的謹慎,一定會起疑。找到周成斌,一定要留活口。”


    李士群答道:“謝謝將軍的誇獎,這都是將軍和小野將軍的指點之功,李某愧不敢當。現在是早上七點半,三個小時後我會組隊出發。請將軍放心,這支小分隊76號將精銳盡出,決不負將軍所望。”


    “電訊聯絡一定要保證暢通無阻,否則有可能功虧一簣。為了避免打草驚蛇,行動不需要通知當地軍警機關配合。”


    田中勝榮在抓捕楊爽時受傷,李士群決定由田成羙帶隊,倪新和山木龍三協助,組織一個二十人的精幹小組,全部由田成羙手下的中國籍行動人員組成,多攜帶幾部電台以免分頭行動時電台不敷使用。隨同阮波出發。出發前他對田成羙等三人叮囑道:“對阮波,不用盯得太緊,攻心為上,他女兒在我們手裏,他不敢玩花樣。記住:戰鬥打響後,一定要想法設法保證阮波的安全。這個人還有秘密沒有榨幹淨。”


    眾人領命。他又單獨留下倪新說道:“如果能找到周成斌,不用顧忌影佐禎昭將軍留活口的命令。想那周成斌位居軍統三大王牌殺手首位,豈是那麽容易被抓住的?當場擊斃!此人是我的一個噩夢。”李士群早就徹底放棄了周成斌會投誠合作的幻想。


    “是,屬下明白。主任,屬下有一句不該說的話……”


    李士群哼了一聲:“你是想替劉澤之求情吧?你們兩個倒是難兄難弟。什麽時候了,還有心情說這些不急之務?好了,等過了這一陣子,我會放了他。多關他幾天,給他點教訓,隻有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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