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候李士群本不想見任何人,正要迴絕,劉澤之已經從外屋走了進來:“主任,您看起來很疲倦,要注意身體。”


    像這樣秘書通報後還沒有經過許可就自說自話的進來,劉澤之不是第一次了。李士群皺了皺眉,懶得教訓。“你有事嗎?”


    劉澤之說了幾件不大不小的公事,卻都是不急之物,顯然隻是覲見的托詞。李士群更加不悅:“沒別的事了?這些事你看著辦,用不著和我匯報,下去吧。”


    劉澤之猶豫了一下,終於下了決心開口:“主任,還有件事……就是倪新,噢,倪秘書,我……屬下覺得您也太……倪新怎麽可能是臥底?就說秉公執法,你也不能自斷臂……是吧?”


    “你想說什麽?說我是非不分,冷酷無情?是嗎?”


    劉澤之嚇了一跳,似乎這才看出李士群臉色很難看,囁喏道:“主任息怒,屬下不敢……”


    李士群冷笑道:“你怎麽可以保證倪新不是臥底?他不是,誰是那個臥底?”


    劉澤之尷尬的賠笑道:“誰是臥底,屬下怎麽可能知道,但是倪新……”


    “不知道你就給我閉嘴!一天到晚,無事生非,拉幫結派,我要你有什麽用?出去!”


    劉澤之嚇了一跳,卻還是辯解道:“主任責備的是。但是倪新……他奉命去看管周成斌,連我都瞞得滴水不漏,他是您的機要秘書,您身邊的人,怎麽可能……總不能……”


    “總不能什麽?你把話說完!”


    “……”


    “說啊!”


    劉澤之偷覷李士群的臉色,鼓足勇氣答道:“總不能因為要向上峰交代,就枉殺……其他的人屬下不知道也不敢多嘴……可是倪新他……再說了,怎麽就能肯定消息是他們五個人泄露的?醫院的醫生護士,小野將軍的隨從,也有可能啊。上次威廉史密斯失蹤的事,倪新全程都沒有參與,總不能說咱們76號有好幾個臥底吧……我去醫院找倪新和山木,讓他們寫兇殺現場的報告,倪新都不見我,可見他已經很小心……”


    李士群勃然大怒:“什麽?你去醫院?!軍醫院?找過倪新?我怎麽沒聽你說過?誰讓你去的?說!”


    “我……我自己,您讓我負責兇殺案調查,三浦秘書說查不下去,不查了,我覺得不合適,想再查下去……”劉澤之有點慌了,解釋道:“主任,屬下沒有找到倪新和山木龍三,隻見到了田隊長。”


    李士群問道:“你見到了田隊長,還幹了什麽?”


    “沒幹什麽,田隊長也沒告訴我倪新他們兩個在哪,就聊了兩句天。”


    “聊了什麽?”


    “……看見病床上躺著一個人,當時屬下以為是周成斌,聊了幾句關於周成斌的事……”


    “你還見到了周成斌?好,好,來人!”三浦仁和帶著兩名保鏢走進辦公室:“扣押劉澤之,送進禁閉室!”


    劉澤之大吃一驚:“主任,我……屬下……主任息怒,屬下該死!”


    “押走!”


    接到劉澤之的通訊員紀群留在死信箱裏的的約見暗號,郭烜很奇怪想見他的為什麽會是劉澤之的弟弟劉無,而不是劉澤之本人?他倒不是懷疑劉無的身份,紀群是徐建雪的助手,由她出麵送這封約見信,本身就證明劉無是靠得住的。難道劉澤之出了什麽事?


    郭烜燒毀約見信,如約來到約定地點。這是一家兼營汽車維修的出租車行,劉無當司機的一輛吉普正在此檢修。客戶休息室一身工裝的劉無見到了來這裏打聽租車行情的郭烜,留心打量,確定此人左手戴著一枚鑲嵌著藍寶石的蒼鷹戒指,低聲說道:“我是劉澤之的弟弟劉無,四哥讓我來找你,把這個交給你。”劉無遞過來三張抬頭空白處寫著日語的報紙:“報紙裏有一封四哥的親筆信。四哥說這些東西請你看完後馬上銷毀。”


    郭烜卷起報紙,劉澤之的信不長,寫在一張白紙上,郭烜看完後,起身去了車行的洗手間,出來後路過劉無身邊,低聲說了一句:“留心李明華的行蹤,隻要他出了禁閉室,第一時間給紀群送信,內容是:毒蛇出洞。”戴上禮帽,徑直離去。


    迴到租住的三層閣樓,郭烜心事重重。那封信上劉澤之告訴了他三個情況,第一這三篇日語短文是在李明華辦公桌的夾層裏發現的,據字跡可以看出文中的日語和英語出自不同的兩個人之手。交給他的是一個叫張克清的人,此人是接替李明華工作的後任,是敵是友尚未可知,也有可能是個陷阱,請他見機行事。第二周成斌被營救,李士群惱羞成怒,下決心要找出76號裏的臥底,在配合營救的過程中,他留下了疑點,隻能割肉飼虎,自投羅網,主動惹怒李士群,作為嫌疑人被禁閉訊問。兵行險招,身處其中,製造一個“臥底”——李明華交給李士群。請他不必為自己擔心。李士群出言恫嚇:七十二小時查不出臥底嫌疑人一概格殺,其實這是不太可能的事情。反而如果不能盡快製造出一個臥底,而被其他嫌疑人檢舉出疑點,到了那個時候,處境就會很危險。第三製造“臥底”的工作需要他配合,請他見機行事……


    對劉澤之,郭烜不由得起了惺惺相惜之感,這個小著自己十來歲的年輕人,膽大心細,屢出奇招,在76號那個魔窟裏孤身一人,與魔鬼周旋,幾次出手,屢建奇功,周成斌眼力不差,“是個很優秀的特工”的評價,並不為過。更讓他抱歉於心的是他和劉澤之重慶邂逅,不歡而散;上海重逢,他又是冷漠相待。沒想到劉澤之對他還是毫無保留的信任,以性命相托。這份胸襟,實在讓他既感且佩。隨著而來的是深深的擔憂,他很清楚稍有行差踏錯,等待著劉澤之的將會是什麽。他現在唯一能做的隻有等待,等待劉澤之發出的配合行動的信號,全力配合。


    收迴思緒,郭烜憑著記憶寫出了劉無送來的三篇日文短文,用心揣摩。這是三段很簡單的日文夾雜著英文的文字,有點備忘錄的性質,除了電報頻率、密電使用的密碼編號,升位等資料外,兩篇抬頭表有“nan,s”,用英文寫著一句:此人知道m的反應,應是身邊人。另外一篇標著“nan,f”,這一篇裏出現了“倪新”的名字,還有一句沒頭沒尾的“倪知道此人?”的疑問句,用的文字也是英文。郭烜一頭霧水,怎麽也理不出頭緒,隻好暫時擱置。


    76號禁閉室設下地下室走廊一側,與走廊另一側的幾間刑訊室、關押犯人的監獄隻一牆之隔,分別設有兩扇相同的鐵質大柵欄門,大門口一樣警衛森嚴。不同的是刑訊室監獄加起來將近二十間,禁閉室隻有四間,其中兩間是相連的套間,另外兩間是單間。裏麵的設備也大不相同,禁閉室裏有床有桌有椅子,每間還都有西式衛生間。


    最初李明華和趙敬東被關押在兩個單間裏,倪新等三人來了以後,不知李士群出於什麽考慮,五個人被一起關押在套間裏。此時,五個人誰也沒有說話,都在埋頭寫著行蹤交代。看到劉澤之也被押了進來,都吃了一驚,卻沒有人開口,隻抬頭看著。負責押解的保鏢也沒說話,轉身走了出去。倪新忍不住問道:“你怎麽也進來了?還是奉命來訊問我們的?”


    “我訊問你們?我還不知道誰訊問我那!沒有你,我也倒不了這麽大的黴!”


    兩名保鏢很快又抱著一堆日用品迴來,把被褥鋪在外間門邊唯一的一張空床上,洗漱用品放在床頭櫃上。倪新走到門邊,用目光詢問著。


    李士群的保鏢平日都歸倪新調遣,其中一個保鏢壓低了聲音說道:“劉科長為你講情,惹惱了主任,一氣之下把他也關進來了。倪秘書,您多保重,我們必須走了。”、


    倪新沒想到劉澤之居然會為他求情,還因此惹怒了李士群也被關了進來。他想說點什麽,可是房間裏還有其他四個人,隻得拍了拍劉澤之的肩膀。劉澤之皺眉道:“別碰我,煩著哪,你倒是闖了多大的禍,主任要殺你,我就說了一句話,也吃了掛落。唉,早知如此,我多哪門子嘴啊。”


    雖然劉澤之這麽說,倪新心中還是起了一種很異樣的感覺,幹他們這行的,冷漠無情、決不能感情用事是本能的生存之道,難道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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