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關將近,京中一片白雪紅梅。

    盛皎月在家休憩這日便縮在暖烘烘的屋內,骨頭犯懶,又怕外頭蕭瑟冰冷的風雪,命人將門窗捂得嚴嚴實實,閉門不出。

    天氣冷,小廚房得了夫人的吩咐做了二少爺最愛吃的甜酒釀。

    盛皎月窩在屋子裏嚐她的甜酒釀,她那很長時間都見不著麵的六弟竟然找上門來。

    盛皎月有自知之明,她與盛清寧的關係沒有多好,如非必要,是不可能踏足對方的院子。盛清寧又多討厭她,幾乎是擺在臉上,不打算遮掩。

    小廝站在門外通傳,她咬下最後一口糯米團,“讓他先等等。”

    傳話的小廝又將二少爺的話帶到六少爺跟前,盛清寧穿著了身青色杭綢圓領青衫,腰間墜玉,挺拔筆直矗立如鬆柏,眉眼壓低半分姝冷,嘴角輕綻,勾起冷冰冰的淡笑,如嘲似諷:“我這哥哥架子真是好大啊。”

    也許是在太子身邊待了多年,養出不得了清高孤傲。擺譜一流。

    盛皎月在自己的屋子裏穿著隨意,衣裳寬鬆舒服,料子柔軟,衣襟微開看著稍有些淩亂,嬌軟的小臉蛋被屋裏的暖意熏染微紅,精致的眉眼舒展放鬆,神態難得展露些宜人懶倦,她讓雲煙去幫她拿來外衫,穿戴整齊後才讓人請盛清寧進來。

    盛清寧剛踏入他的廂房就聞到了淡淡的香,並不完全是香薰的味道。屋外是寒冽的冬天,屋內暖如開春。

    他的兄長坐在靠窗的軟榻,麵色平淡,隻不過臉色看起來有些許不同尋常的潤紅,又因為剛吃過酒釀,眉心仿佛卷起淡淡醉色。

    盛清寧愣了愣,平日多見這位兄長冷冰冰一點都不平易近人的清高樣子,像今日這副模樣神態卻也不多見。倒是怪漂亮的。

    對。

    是漂亮。

    盛清寧兀自想著,輕輕扯起嘴角,心道這兩個字也不算冒犯。

    盛皎月吃著自個兒愛吃的,這會兒心情不錯,抬眼和他四目相對,兩雙眼睛撞在一起,又相安無事挪開。

    盛清寧情緒不明,神色淡淡的看不出什麽,不過從骨頭裏透出不愛搭理人的那種拽氣,生怕她看不出來他的不情不願。

    盛皎月是不會管他的心情如何,潤了潤嗓子,淡定自若地開口問:“不知六弟所為何事?”

    盛清寧脾氣不大好,這句話聽著也正常,但莫名騰起團火氣,他抿直唇線,“沒什麽要緊的事,不

    過是來向兄長借用上次太靖先生贈予你的棋譜。”

    在盛清寧看來,這絕版了的棋譜送給他兄長,無異是暴殄天物。

    浪費。

    盛清寧不否認他這個二哥讀書用功,學習刻苦,但是天資上確實不夠。事事隻夠做到七分,沒有一樣精通。

    棋藝更是一般,沒什麽城府。

    大房在他手裏,壓根撐不起來。

    盛皎月久久沒有說話,點起的香煙渺渺,柔和暖光穿透窗紙打進屋內。

    他微微垂眸攏眉似是在沉思,似乎遇到了很苦惱很棘手的事情。

    盛清寧等的不耐煩,又瞥見他這幅不情願的樣子,無聲攥著手指,嘴角忽的扯起一抹諷笑,“兄長若是不願意借就算了。”

    盛皎月聽見他的聲音迴過神,緩緩抬起小臉,她說:“不是我不願意借。”

    她慢慢地說:“我也忘記棋譜放到哪裏去了。”

    “……”

    她是真忘了。

    她不擅棋藝,當初得到這本棋譜,翻閱了幾迴就擱置了起來,不是她不看,而是她真的沒空看,每天不僅要應付老師還要應付太子,忙的焦頭爛額。

    盛清寧看不出來兄長是不是在撒謊,他臉上的表情十分正直,眼神坦坦蕩蕩,也不似在作偽。但這個說法聽上去就很荒謬。絕版孤本,他竟忘了放在哪裏?

    盛皎月被弟弟的眼神看的不大好意思,咳嗽兩聲,讓雲煙去她的箱籠裏找找,“你等等,坐下喝杯茶。”

    盛清寧勉強坐下,沒有碰端到他麵前的茶水。

    盛皎月瞧見他這幅樣子也沒說什麽,過了一會兒,等雲煙將棋譜找出來,交給他想把他打發走。

    盛清寧接過棋譜,態度客氣許多,“多謝兄長,過幾日我就將棋譜還迴來。”

    盛皎月無所謂他還不還,但是場麵話還是得說,裝腔作勢點點頭,嗯了聲。

    盛清寧轉頭就走,翻臉不認人這事倒是做慣了。

    他是真瞧不上這位軟弱無能又不算聰明的兄長,偏偏他好像天生就招人喜歡,家中長輩對他寬宥,學府裏的老師待他也格外照顧。

    他的性子當真有那麽討喜嗎?

    盛清寧瞧著也不見得,不過是會生,長得好看,便能讓人多幾分寬容。

    弟弟前腳剛走。

    父親後腳就到。

    盛皎月揉了揉疲倦的眉心,打起精神準備應付她不太好說話的父親。

    盛家大爺進了屋就問:“這次去千禧寺,你可瞧見了什麽不對?”

    盛皎月低頭:“不曾。”

    “當真?”

    “嗯。”

    她父親似是不太相信,“沒有發現小將軍的蹤跡嗎?”

    她搖搖頭:“不曾。”

    盛家大爺垂眸深思,表情相當凝重,他抬手捋了捋胡須,緊跟著問:“太子前幾日怎麽留你在別院過夜?”

    盛皎月也不知道,她琢磨不透太子的心思,她擰著眉:“我不知道。”

    她父親沉下臉,動了火氣,“這也不知,那也不知,你還知道些什麽?”

    盛皎月低著頭乖乖挨罵,她沉默不語,父親的火氣很快就消退,等時機差不多,她緩緩抬頭,略顯蒼白的小臉正對著她父親,趁機小聲同他商議,“父親,不然算了吧?”

    “什麽算了?!”語氣陡然狠厲,“這種話不要再讓我聽見第二次。你得知七皇子算是你的表兄,貴妃娘娘是你的姑姑,太子文雅懦弱擔不起大任,而且我們盛家早已得罪了皇後娘娘,早已沒了退路。”

    不妨放手一搏。

    盛皎月歎氣,明明盛家和皇後娘家的糾葛尚未到水火不容的地步,也不曾有血海深仇。若是太子登基,盛家本本分分,想活也不是不能活。

    她一時勸不動父親改變主意,暫且收聲作罷。

    若是可以,她很想告訴她父親,你以為溫和怯懦的太子殿下,其實殺人如麻,折磨人的法子你怕是想都想不到。心眼比馬蜂窩還要多,心機更是深的不可鬥量。

    但是說了,她父親隻會當她是瘋了。

    轉眼就到了第二天。

    盛皎月讓府上小廝去東宮告假,說是病了。

    衛璟從邢坤口中得知少年病了的消息,抬頭看了眼窗外的風雪,輕輕頷首:“這兩日天氣是有些冷。”

    邢坤常年習武,身強力壯寒冬都不覺得多冷,他多嘴了句,嘲諷之意溢於言表:“盛公子的身體比閨閣中的嬌小姐還金貴脆弱,動不動就病。”

    在寺廟裏,邢坤就發覺盛家這位公子不僅講究還極其的易碎,受了點冷風眼睛就像兔子般紅,怕是他投錯了胎,該生成女兒家才對。

    衛璟似乎沒將這件事放在心上,冷笑了

    聲說:“隨他。”

    不過這半日,男人都有些心不在焉,冷冷撂下手中的筆,強行鎮壓心中煩亂,麵無表情吩咐下去:“讓太醫去盛家走一遭。”

    邢坤聽了這話,心中微詫,太子何至於為個不忠心的人大動幹戈?

    太子派去盛家的太醫,讓盛皎月敷衍打發離開。

    又過了幾日,合該是她病快好了的時候。

    盛皎月又讓家中奴仆去東宮多請了幾日的假期,事由依舊是病了。

    這次東宮那邊並未讓太醫過來,想必也不在乎她這個可有可無的伴讀。

    盛皎月在家安心養了幾日,麵頰圓潤了幾分,補足氣血,麵若敷粉白裏透紅,光滑的長發垂落在她膝上,她懶洋洋倚靠躺椅,在院子裏曬太陽看書。

    書看了一半。

    東宮那邊來了人,邢坤得了太子的命令,親自帶人到了盛府。邢坤眼睛眯起來,盯著靠著躺椅表情微微詫異的少年,眼神有點怪異,他繃著冷峻的麵色,不帶情緒道:“太子知道盛公子病了之後,萬分擔憂,既然盛公子在盛家養不好這個病,就去東宮慢慢的養。”

    盛皎月的臉漸次白了白,動了動唇,正準備說兩句好話。

    邢坤無情打斷了她,給身後的隨從使了個眼神,“去,請盛公子上轎。”

    迎麵的日光在屋簷折射的光照下略顯刺眼。

    盛皎月聞言恍惚了片刻,好像迴到了上輩子太子剛登基的那天夜裏,殺氣肆虐血洗過的京城內外,空氣裏皆是腥甜的血味。

    盛家早已被黑甲軍包圍成插翅難飛的宮牆鐵壁。

    邢坤臉上還有沒擦幹淨的血,手持金錯刀,也是如現在這般麵無表情帶著人都到她麵前,綑了她的雙手,將她壓進轎子抬入宮中。

    她的眼睛被人用黑色綢布蒙了起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

    她被人握住手腕從轎子裏抓出來。動作粗魯被人丟到床上。

    新帝登基當晚,盛皎月以為自己會死在禁衛軍的刀下,然而事實上她卻被新帝捆住雙手壓在床榻間,唇瓣都被男人鋒利的牙齒咬破了層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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