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王死了,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裕王是大明下一任君王。


    知道歸知道,但不能明說,因為新君的上位,意味著舊王的逝退,這對嘉靖來說是很忌諱的事,而有心做出一番成績的高拱就撞到了槍口上。


    伴君如伴虎,這句話可真沒唬人。


    把皇帝看成一個職業的話,和後世幾年一個任期的總統主席一類相比,嘉靖無疑是幸福的,終身製、零罷免,約束力少得可憐,而待遇更是沒得說,傾天下的人力物力供養,坐上這個位置,自然希望自己能有多久坐多久。


    這個時候,裕王的確不宜出現在嘉靖麵前。


    不要低估一個畏死之人的脾性,也不要挑戰一個王者的威嚴。


    裕王聞言,嘴巴張了張,也不再說些什麽。


    不用提醒,他也想到什麽原因。


    陳以勤扭頭對虞進說:“虞校書,你向來足智多謀,不知你有何良策。”


    前麵優異的表現,虞進的應變能力已深入人心。


    話音一落,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虞進身上,其中裕王的目光最為急切。


    虞進二世為人,剛好聽過這個的典故,心裏早就有了對策,聞言不慌不忙地說:“王爺,此事不用著急,皇上隻是一時之氣,真要發怒,就不是打入詔獄那麽簡單,要說營救高大人,在場隻有張大人能擔當此任。”


    “我?”張居正有些吃驚地說。


    “沒錯”虞進肯定地說:“現在皇上最信任兩個人,一是成國公朱希忠,另一個則是徐首輔,二人一文一武,堪稱皇上的左膀右臂,成國公老持穩定。臨危受命,是朝中的中立派,不輕易表態。所以要救高大人,隻有徐首輔方能成事。張大人是徐首輔的高足,所以說,此事還得張大人出力。”


    朱希忠是世襲國公,忠心不用置疑,代天子祭天高達數十次,足見其寵;徐階是大明首輔,也是朝廷的砥柱中流,嘉靖需要、大明也需要徐階收拾嚴嵩弄權後的爛攤子。


    景王剛剛死。嘉靖還在喪子的悲痛之中,也就是徐階敢提取消爵位的事。


    裕王一聽,馬上向張居正行禮道:“先生,高師的事,還得有勞你出馬了。”


    “王爺有令,下官敢不從命。”張居正臉色一整,馬上恭恭敬敬地說。


    高拱的事,不算辣手,能體現自己的能力,又能賣裕王和高拱一個人情。可以說一舉雙得,張居正自然不會拒絕。


    說完,忍不住給虞進送去一個友善的眼神。


    ......


    乙醜科會試。因為徐階的出馬,一句“生死由命,那是凡夫俗子的命,皇上貴為天子,天命所歸,切莫對號入座”打了圓場,也給嘉靖一個不錯的台階,最後這件事不了了之。


    嘉靖絕對不是昏庸之輩,要不然像夏言、嚴嵩、徐階等人也不會讓他玩得團團轉。老實說,一個皇帝怠政幾十年並不值得炫耀。可是怠政幾十年,還能讓皇權不旁落。直到死前的一刻還牢牢掌握著大權,這才叫本事。


    把高拱打下詔獄,隻是一時之氣,說到底,高拱還是會試的主考官,要是主考官都出事,這會試就惹人笑話了。


    有了徐階給的台階,嘉靖也就訓斥幾聲,高拱戰戰兢兢在北鎮撫司呆了半天,還沒定下魂,馬上又被放走,由錦衣僉事劉守有親自陪同,迴到貢院繼續履行作為主考官的職責。


    經過這一劫,高拱的銳氣終於收斂了一下,不再那樣目中無人。


    這是嘉靖四十四年乙醜科的一個小插曲,會試之後,還有殿試,然後張貼皇榜,由嘉靖判出狀元、榜眼、探花,又是騎馬遊街又是賜宴,有人歡喜有人憂,不過京城為此熱鬧了一段時間。


    虞進對此一概不理,隻是聽周圍的人說狀元叫範應期,是一個勵誌又讓人羨慕的讀書人,說他勵誌,那是他在嘉靖三十年參加浙江鄉試,僅被督學薛應旂置之劣等,一個鄉試考劣等的人最後能中狀元,可以說知恥而後勇。


    至於讓人羨慕,那是他家境殷實,用捐輸糧食的方式入讀國子監,從而比別人多了很多機會,也得到更好的教育。


    要是沒錢,估計也就一個鄉間窮酸秀才,給人寫寫信、教教私塾也就了此一生。


    這說明,錢能通神,有時也能改變一個人的命運。


    虞進的全副心思放在離島開發新品種上。


    一年不能買賣鏡子,虞進立意打造誠信,並沒有毀約的想法,雖說損失不少利益,但也贏得口碑,有一個問題也就突現出來,那就是生產力。


    采用流水線的方式,離島工匠的默契度越來越高,配合也越來越好,產量越來越大,產量大,也就表示庫存越來越多,虞進急於開發玻璃的其它應用。


    虞進有心讓玻璃走過大明百姓的生活,除了鏡子外,還開發其它商品,於是,虞進把自己知道的大致流程寫出來,讓工匠們慢慢完善。


    最先開始的,就是各類玻璃飾品。


    要做玻璃飾品,在落後的生產條件下,最簡直的工藝就是吹玻璃。


    吹玻璃,這是一個技術活,給玻璃棒加熱,當加熱的一端熔得軟化時,一邊吹一邊不停轉動手中的玻璃棒,從而塑造出自己想要的形狀,那過程和製陶瓷差不多。


    虞進玩得很順溜,因為他前世玩過,曾經有一個喜歡化學的女朋友,就喜歡玩這調調,後世有不少這類diy的手工室,這些對本來就是一個頂級工藝師的虞進來說,很快就玩得很精。


    雖說條件很差,例如玻璃棒純度不足,又或火焰的溫度不夠,受熱不均等等,虞進的成功率還是不錯。十件有三四件是成功的,大約有三成五的成功率。


    虞進才三成五的成功率,而那些匠師就更低了。


    雖說他們很努力了。可是成功率隻有百分之十左右,去除一些造形不夠美觀的。成功率隻有百分之三左右。


    這不能怪這些工匠不認真,正常來說,培養一個這類的成熟工匠,最少也要一年的時間,現在他們接觸還沒到一個月。


    好在,虞進並沒有把它當成日常用品,而是準備把它當成一種工藝品。


    再說原材料、人工和稅賦的成本控製得很低,利潤還是非常可觀。


    離島上。一個麵積大約有三百平方的大工棚內,上百個工匠正在小心翼翼地不停地轉動著手中玻璃棒。


    有虞進改進的鼓風機,給這些玻璃棒加熱變得輕而易舉。


    工匠們的神情很專注,因為,這是一個技能競賽,這個競賽由虞進主持,在限定時間內拿出自己的作品,表現得好,就會有相應的獎勵。


    對於虞進,工匠們又是敬又是怕。敬的是他做事公道、出手大方,又有一身讓人佩服的手藝,怕的是他們的賣身契就在虞進手裏。也就是說,虞進手握著他們的生殺大權。


    虞進不斷地轉悠著,這個看看,那個瞧瞧,心裏暗暗點頭。


    這些工匠的態度還是很值得稱道,做事一絲不苛,沒人喊苦,也沒人叫累,一個個任勞任怨。絕對是匠師中的典範。


    “當”的一聲鑼響,一名姓鍾姓管事看到時辰到了。敲了一下銅鑼,大聲說道:“時辰到。大夥把自己最好的作品拿上來,記住,要貼上自己的匠師號。”


    一聲令下,在場的工匠紛紛把自己的作品拿到上麵的長案上,每件作品都在底部貼上自己標簽。


    少傾,那張長長的案台上就擺了幾十件的作品,虞進看了一下,不錯,有壺有瓶有缸,還有各式的花草鳥獸造形,一件件流溢彩,看起來賞心悅目,看得出這些工匠沒少在上麵用心。


    當然,也有工匠因為失誤,並沒有上交作品,虞進也不責怪。


    這隻是一場競賽,比較技藝,並不是強製任務。


    “少爺,作品都交上來了,請你品評。”鍾管事一臉討好上前稟報。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這裏雖說都是沒有自由的人,但也有不同的分工,不同的分工也意味著不同的地位。


    這名鍾管事做事精細、辦事得力,被虞進授權管理整個大棚。


    別看職務不大,這裏有上百匠師,加上徒弟和雜役,有三百餘人,地位可不低。


    虞進坐在正中太師椅上,對他輕輕頭。


    鍾管事會意,馬上轉過身,大聲地說在場的工匠說:“我問一句,我們離島的格言是什麽?”


    “離島出品,皆是精品。”一眾工匠異口同聲地大聲吼道。


    “不錯,都記著”鍾管事點點頭:“現在開始評比,一會有意見的,隻管提出來,少爺說了,要是覺得不服,可以當麵提出。”


    話間一落,就有兩個雜役,抬著一個大筐過來。


    鍾管事隨手拿起一個玻璃花瓶,打量了一下,然後大聲說:“八號匠師作品,玻璃花瓶一隻,兩邊不對稱,廢品。”


    環視一下,沒人反駁,鍾管事把八號匠師好不容易吹出來花瓶往筐裏用力一砸,“嘩啦”一聲,瞬間變成一堆碎玻璃。


    “十七號匠師作品,玻璃杯一隻,底部有裂縫,廢品”


    “三十三號匠師作品,玻璃碗一隻,厚薄不一致,廢品”


    “七十四號匠師作品,玻璃牛一頭,造形生動,厚度均勻,合格,留待評選。”


    “二十九號匠師作品.....”


    鍾管事每檢查一件,都細數其優點缺點,要是說廢品,匠師沒意見,或有意見不能服眾,無一例外是當場銷毀。


    檢查完了後,案台上僅剩下七件玻璃製品,其餘的都成為大筐中碎片的一部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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