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居正等這句話已經很久了。


    生活就像一張網,每個人都不是孤獨的存在,就像張居正,現在他代表著他老師徐階的利益,而徐階的背後,也有一群與他利益相關的群體。


    站在這裏的張居正,正是為某個群體發聲。


    “殿下”張居正恭恭敬敬地說:“親疏有分,長幼有序,這樣天下才能長治久安,有些人隻顧眼前的利益,支持名不正、言不順的景王,可以說是道德淪喪,讓大明政局動蕩,但是,隻要裕王振臂一唿,也有有識之士,願為匡護王室正統,願為裕王出一分力,例如錢銀方麵。”


    在場的都是自己人,張居正也不藏著掩著,很是坦率地說出來了。


    真有這樣的人?


    裕王眼前一亮,馬上高興地說:“哦,還有這樣熱心之士?”


    現在最缺的就錢銀,要是有人肯雪中送炭,裕王並不拒絕。


    陳以勤沒有說話,而高拱則是有些猶豫地問:“叔大,這人有識之士都是什麽人?他們有什麽特別的要求?”


    高拱知道,天下沒有免費的晚餐,有人無緣無故地送錢,必有所求。


    相處多年,高拱和裕王已建立深厚的感情,聽到有人願意給裕王獻錢,他得問清楚,這送銀子的是什麽人,送錢的目的又是什麽?


    不是所有的好處都能收,有些錢收起來燙手。


    張居正一臉認真地說:“是江淅一帶的富商,從事都是正當的生意,沒有問題。”


    “其中有一些還是首輔大人的鄉鄰。”張居正又補充了一句。


    首輔就是徐階,一聽到是徐階的鄉鄰,在場人一下子放心了。


    徐階也是裕王的講官之一,與裕王是師生關係,多次給裕王遮風擋雨,舉薦提攜了高拱,和陳以勤的私關也很好,有他出麵,自然沒有問題。


    裕王有些感動地說:“還是徐師侍本王好,有他相助,本王這下心中有底了。”


    對裕王來說,最缺的就是錢銀和人脈,徐階在朝中經營多年,門生遍天下,有他幫助,自然是如虎添翼,現在景王咄咄逼人,徐階雖說沒有出席,但是他的得意門生張居正到場,還帶來最緊缺的錢財。


    可以說出錢出力,很不錯了。


    高拱和陳以勤也點頭表示沒有異議,一眾人又商議良久,這才散了。


    出了裕王府,張居正的馬車並沒有馬上迴家,而是在街上轉了個彎,直奔徐府。


    半個時辰後,被裕王寄以厚望的張居正在徐府的書房內,恭恭敬敬向徐階行禮道:“學生拜見恩師。”


    “這裏沒外人,免禮吧”


    “謝恩師。”


    徐階的涵養很好,並不急著詢問結果,先是悠然自得地品了幾茶,這才慢聲地說:“叔大,商量得怎麽樣?”


    “不出老師所料,裕王聽到有商賈捐款,喜出望外,而高大人和陳詹事也表示沒有異議,一再表示老師考慮周詳,還說要給老師記一大功。”


    徐階不以為然地點點頭,然後不動聲色地說:“叔大,你做得很好。”


    “學生不敢居功,隻是,學生有一點不明白。”


    都說屁股決定腦袋,什麽樣位置就有什麽樣思想,此刻,張居正還不是權傾天下、運籌帷幄的張首輔,現在的張居正,還是一隻初展翅膀的小雛鷹,還是徐階眼中的小叔大,在徐階麵前,保持了足夠的尊重。


    “哦,說吧。”徐階的心情不錯,麵帶笑意。


    張居正有些不解地說:“老師,那些商人拿出巨金獻給裕王,又不圖迴報,會不會是太大方了?”


    在張居正眼中,商人都是無利不起早的人,現在主動拿出大筆的錢銀獻給裕王,這不科學啊。


    徐階好像早就想到張居正會問這個問題,聞言不緊不慢地說:“叔大,他們捐助的人是誰?”


    “裕王”


    “沒錯”徐階意思深長地說:“沒錯,光是裕王這二個字,一切就值了。”


    張居正一下子明白了,這些商人,看重的就是裕王的背景,裕王是大明公認的儲君,皇位的熱門繼承人,得到未來皇帝的銘記和感激,絕對是一件很不錯的事。


    以前裕王躲進小樓成一統,把自己保護得太好,很多人就是想投獻還沒門呢,現在受到景王的刺激,需要幫助,作為內閣首輔的徐階,自然出力,把這個獲得未來新皇好感的機會,留在自己人。


    這一切,張居正心明似鏡。


    要是這麽簡單的事都猜不出來,那麽張叔大就不是日後權傾天下的張居正了,這不過是為了引出他最想要提問的那個問題:“恩師,為什麽不趁機讓裕王答就開關的事呢?這個時候跟他提一下,想必裕王也不會拒絕吧。”


    作為徐階的得意門生,張居正知道不少秘辛,比如說徐階為那些偷偷出海的同鄉製造便利,收取他們的好處,充當他們的保護傘,甚至暗中參與其中。


    張居正更知道,正是有了那幫商人的幫助,給徐階提供人力財力,徐階這才最終扳倒嚴嵩,自己坐上首輔之位。


    收集對手情報、拉籠政治盟友、獎勱和安撫那些在鬥爭中立功和犧牲的手下和盟友,這些都是打倒嚴嵩所要做的準備。


    別的不說,那些為正義挺身而出而受到迫害的棋子,總不能見死不救?總不能不安置他們的一家老小吧?


    若不然,誰還敢出頭?


    嘉靖三十七年三月,給事中吳時來、刑部主事董傳策聯同張翀上書,彈劾嚴嵩奸貪誤國,就是受到徐階的指使,當時嚴嵩聖眷正隆,這種以卵擊石的行為,可以用悲壯來形容,為的就是測試一下嚴嵩在嘉靖心裏的地位。


    就算不成功,也會給生性多疑的嘉靖作鋪墊,事後證明,當日的行動是有成效的,可作為內閣首輔的嚴嵩對此大為憤怒,對三人嚴加迫害,當年為了救三名深陷大牢的盟友、為了安置三人的家眷,徐階當年花費了數萬兩才擺平。”


    以徐階的俸祿,根本不可能拿出這麽錢銀,靠的自然是背後那幫富得流油的地主商賈。


    自呂不韋目光遠大,弄了一出“奇貨可居”的典故後,官和商,就像一對歡喜小冤家,雖說有些時候有矛盾,但是吵架以後很快就纏膩在一起。


    說實話,張居正也想到海禁中撈上一把,因為徐階暗示過他,開禁後組建商行,給張居正預留一份。


    徐階淡淡地說:“皇上還是皇上,裕王還是裕王,就是現在他答應也是一個空白承諾,乘人之危,讓裕王心裏有芥蒂,反而得不償失。”


    說罷,徐階嘴邊浮現一絲玩味的笑容:“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開了頭,伸了手,到時就沒那麽容易迴頭了。”


    (出差北京中,列車上碼的,還有一更估計有些晚,為了生活,請諒解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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