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苑的邀請讓容染愣了愣, 轉而笑道:“我不喝酒,抱歉。”


    她想了想,又接著說:“若是唐苑姑娘不介意的話, 我想在此處坐一會兒, 我有些問題想請教唐苑姑娘。”


    唐苑抬眼看了看容染, 又接著埋頭喝酒:“無妨,請便。”


    唐苑的性子跟前世倒是沒什麽不同,冷冷淡淡的, 幸而容染已經習慣了,畢竟即便前世她們成為同生共死的摯友後,唐苑也是這樣, 非必要時總是保持沉默。


    容染坐到唐苑對麵, 斟酌了一番,主動開口問:“唐苑姑娘之前和逆羽前輩在一起,現下怎麽獨身一人?”


    “他已迴極北修魔者領地休眠,你若想見他, 需等到下一次祭壇出世。”


    祭壇……唐苑這麽說, 表示逆羽和她應當都知道“祭壇”的存在, 但容染不確定他們知道多少以及他們對祭壇了解到什麽程度。


    容染略一思索, 繼續道:“我並非想見逆羽前輩, 不過我確實想知道一些有關逆羽前輩的事。關於‘祭壇’, 逆羽前輩知道多少?唐苑姑娘可知道他的身份和目的?”


    唐苑抿著酒, 沉默了一會兒。


    她原本麵無表情但舒緩的神色微微沉了些, 捧著酒盞, 慢騰騰道:“他身份神秘,並未向我提太多,我也沒有過問。”


    “原來如此。”容染表示了解,沉入思考之中。


    雖然還不清楚逆羽和唐苑是什麽關係,但以阿苑隻喜歡默默觀察的性格和逆羽神秘的作風,阿苑應該沒從逆羽口中知道太多,不過可以確定的是,逆羽應當屬於相當古老的時代,甚至可能是遠古三神的直係親傳。


    如果想查出逆羽的真實身份,她大概需要自己去尋找有關的線索才行。


    阿辭和清篁同行,如果逆羽對清篁的許諾不是誆騙拖延的說辭,那麽應該也可以向阿辭問問是否了解到了什麽。


    唐苑一直端著酒盞,但隻是偶爾抿一口,至今為止連半杯酒都未喝完,粼粼波光映出她平靜的臉色。


    容染這邊思緒暫停,想了想自己短期的打算,主動問道:“唐苑姑娘可願意和我結伴遊曆?我知道唐苑姑娘似乎在接受一些雇傭單子,我很樂意幫唐苑姑娘。”


    唐苑是一位值得信任的朋友,容染願意和她交好。


    唐苑似乎沒想到容染會提出邀請,抬頭看容染。她看了容染好一會兒,搖頭,低垂了眉眼:“不行。”


    容染默默看著她。她知道唐苑會解釋的。


    果然,唐苑接著道:“我正在被追殺,你若與我結伴,恐怕會惹上不必要的麻煩。”


    唐苑被追殺的事,容染算是很有一些了解。上一世她們從裂縫出來之後,很快遇上了追殺唐苑的人——紅門的屠天及其手下——不得不一起逃命,經曆了許多次驚險的轉危為安。


    途中還連累了心地善良、不懼威脅仍幫助她們的年紫一,三個人在很長一段時間裏一直在逃跑,迴到元華宗與天劍宗的庇護之下才脫離危險。


    原來早在第二次新秀大會之前唐苑就已經被追殺了。


    “追殺?若是當真遇到什麽問題,我和唐苑姑娘兩個人總比一個人好,應該可以更快的解決麻煩。”容染溫和微笑。


    唐苑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開口,平靜道:“你會給我添麻煩。”


    容染正想說些什麽來勸說她改變態度,她皺了皺眉頭,再次開口:“如果你的問題問完了,你該走了,容染姑娘。”


    她的表情有些不對,容染知道這是她處於警覺狀態的表現。


    容染也警覺起來,凝神,極力展開靈識往外探查,果然察覺到遠方有魔氣往這邊湧來。唐苑是凡俗殺手出身,感覺敏銳至極,所以她先察覺到了容染高度集中精神力才感知到的危險。


    “唐苑姑娘也該走了。”容染直視她,還是一副溫和自然神色,“遠方有魔氣來襲,有些壓迫感,你我恐怕都不是對手。”


    如果沒有猜錯,應該是兩個金丹後期的修魔者。她和唐苑,一個金丹中期一個金丹初期,應付起來恐怕有些吃力。


    唐苑悶悶道:“隻要容染姑娘不在這裏礙手礙腳,我藏得住。”


    容染都快被這個人氣笑了。不管是因為擔心連累她還是真的嫌她煩,唐苑的表現總歸是不願意跟她同路,但她們前世遭遇的某些生死危機,若非她們合力絕對是無法安然渡過的,容染擔心唐苑。


    她們和辭致不一樣。辭致血統高貴,能展現跨一大階的戰鬥實力,又有屬於獸類的生存本能,幾乎總能完美避開危險,她們缺少這方麵的能力。


    唐苑看上去一點也不緊張,甚至端起了酒盞。


    容染眼神暗了暗,空氣中響起了極其輕微的結冰的聲音,冰塊在酒盞中強硬又異常的規律膨脹,“吭”的一聲擠裂了唐苑手中青銅酒盞。她還伸手把酒壺收到了手裏,收進了自己的儲物靈器裏。


    唐苑:“……”


    “唐苑姑娘,我們走吧。”容染笑。


    “……”幸好唐苑並沒有煩她,妥協,起身,語氣平緩,“走吧。”


    她們往與魔氣相反的方向飛身掠走,一路疾行,大概過了半個時辰,唐苑在前頭停了下來。


    容染也跟著停了下來,“甩掉了?”她下意識展開靈識往四周探查,微微怔愣,“前麵是……?”


    “後麵的甩掉了,”唐苑凝神,確定自己已經感覺不到後麵的魔氣,又低聲補充,“前麵是石臂猿。”


    石臂猿體態與人類似,成年石臂猿一般身高兩丈有餘,因雙臂石化而得名。它們一般以一對夫妻為一支占有領地,領地意識極強,靈活快速又力大無窮,是一種很難對付的兇狠妖獸。


    “趁石臂猿還沒有發現我們,我們繞路避開?”容染語氣熟稔,征求唐苑意見。


    她自己話音一落,腦子突然轉了轉,正想說自己的想法,聽唐苑冷靜道:“不,收斂氣息,繼續往前。”


    唐苑說完便慢慢往前走,周身往外溢開混沌的灰黑霧氣,將容染也裹入其中。這種氣息是唐苑的靈氣領域,具有令人驚歎的隱匿之效。


    容染心神微動,微笑。她們前世逃殺便是靠著許多小手段才能在高階修魔者的追殺下幸存,其中就包括借刀殺人。


    與其一直被追殺,不如將追殺者解決——果然是她黑心黑肝的阿苑。


    “你是想把追我們的人引進石臂猿領地,坐山觀虎鬥然後伺機下手?”容染低聲。


    “是。”唐苑毫不避諱的承認了。


    她們兩人往石臂猿氣息強烈的方向走了一炷香的時間,唐苑確定追她們的人在往這邊過來,帶著容染躲進了山岩石壁間的空隙裏。


    容染靠著牆壁,靈識外放,感知到兩道魔氣越來越近,隨後魔氣在附近停下了。那兩道魔氣在容染的靈識中勾出輪廓,應當是一男一女,看不出境界。


    “殺或逃,稍後看情況行事。”唐苑把她的黑匣子抱在了手裏。


    容染應聲:“好。”


    容染似乎總是能很快明白她的意思,這點讓唐苑有些驚訝,不過唐苑此刻並沒有時間深想,隻當這是因為容染聰明,專注地觀察林中兩個魔修的動向。


    男女兩個魔修在這處叢林停下了。大概是因為探查不到唐苑的動向,又能感受到唐苑與容染的氣息就在周圍,他們開始查看四周,嘴裏說著什麽。


    隔得太遠,容染聽不到他們說的話,就這樣眼見著他們一邊左右搜查一邊往前方走去。


    容染耐心等候。


    隻一小會兒,原本細微的山林震動變得明顯,從兩個魔修離去的方向傳來磅礴奔湧般外放的魔氣,野獸的長嘯驚起飛鳥四散。


    在階次相同的情況下,絕大部分獸修的戰鬥力都比修真者強,戰鬥持續了小半個時辰,之後那兩個修魔者狼狽的往這邊飛掠過來。


    男的衣衫襤褸渾身是血,女的也受了傷,臉色慘白,背著黑衣男子往來的方向逃竄。


    兩隻石臂猿緊隨其後,那女子見石臂猿越加迫近,幾乎躲避不開,艱難地空開手取出一個被數道黑光纏繞的球體,往石臂猿的方向丟了過去。


    球體在與地麵碰撞的瞬間炸開,黑色瘴氣往四麵八方噴湧,將兩隻石臂猿包裹了進去。這種黑色瘴氣有輕微毒性,短時間破壞中毒者的感知能力,因為其不分敵我且無藥可解,所以隻是在逃跑時常用。


    “我們走。”唐苑往外走了幾步,居高臨下。


    她聲音冷凝,麵無表情,眼眸卻閃著興奮的光:“動手的機會到了。”


    黑色瘴氣成功將石臂猿困住,黑衣女子稍稍放下心,也不再勉強受了重傷的身子以全速移動。


    到金丹後期的石臂猿,不僅僅實力強悍,靈智也已經與人類相差無幾,再加上這兒又是它們熟悉的地盤,她與同伴貿貿然追進去,實在是過於莽撞。


    同為金丹後期,在與兩隻石臂猿的遭遇戰中,他們完全占了下風,同伴重傷昏迷,她也不過勉強拖著身子逃命。


    那個叫唐苑的小鬼和她的同伴跑進這裏就是故意的,可惜當時他們太心急了,沒有想到其中關節——唐苑一個金丹初期的小鬼能夠在他們的追殺下多次脫身,絕非等閑之輩,他們小看她了。


    雖如螻蟻,但螻蟻生命力頑強,竟然意外的難纏。


    唐苑拿走的是門內頂尖的功法,出身亦非尋常,戰鬥素養與實力都不可小覷,他們這次算是幸運的撿迴了一條命,追殺唐苑之事,得等養好傷後從長計議。


    黑衣女子正這般想著,身後風聲颯颯,冰白長劍撕裂虛空般唿嘯而來。黑衣女子有所察覺,點步旋身躲開,長劍割破了她的手腕衣物,深入她前方的地麵。


    這一轉身,正好看見唐苑雙手各握一把匕首紮向她要害!


    黑衣女子背著一個傷員,又受了傷,知道自己此時周旋不過以身法聞名的唐苑,反應極快的往後飛撤數丈,幹脆利落地躲開了唐苑的襲擊。


    但容染早就料到她會跑,深入地麵的冰裂劍瞬間展開壁壘般的一道冰牆,直接切斷了她的退路。


    隨後,冰裂劍白光大綻,劍身冰白裂紋流入地麵向四周瘋狂生長,從冰白裂紋中溢出冰色絲線遊蕩在空中,形成冰寒刺骨的陣法領域——這是容染最喜歡用的起手陣法,既是戰陣又是輔陣,這一世得到了冰裂劍,這個陣法變得更加實用強力。


    容染攔在她的去路上,身姿挺拔優雅,笑容溫和自信。


    金丹中期、主修陣法的修仙者。黑衣女子迅速在心裏做了一番比較,決定以金丹初期的唐苑作為突破口,轉身。


    黑匣子橫掛在腰後,手裏捏著匕首,唐苑冷冷地看著她,眼裏含著冰涼的笑意。


    黑衣女子不知道,但容染清楚得很,唐苑隻有在殺人的時候才會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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