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著那一場海嘯,光是修補船隻,就擱置了一個多月。

    大廳內,鄭和,王景弘以及懷德等人環坐在桌旁,神情凝重。

    “此次海嘯,總共損失了一艘糧船,一艘牲畜船,兩艘戰船。另外有近六十艘船隻需要修補,人員的損失更是慘重,兩百名士兵以及水手失蹤,一千多名受傷,其中十餘名重傷。”

    王景弘報著因海嘯而起的損失,心情沉重的很。而坐在一旁的懷德則是膽戰心驚,此時更是意識到自己此前的命令差點讓船隊全軍覆沒,故而襟坐一旁,不敢多加言語。

    鄭和眼神裏也滿是痛惜,痛惜這些失蹤的士兵,那都是一條條鮮活的生命。

    “在船員簿上劃出失蹤者的名字,皆追加一級官職。”這個,也是此時他對這些士兵們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鄭和說完,宮子堯順勢接了口:“鄭大人,海嘯受重傷的十餘名士兵,昨夜有兩人突然皮膚腫脹,臉上開始出現瘀斑,紅點,且全身無力。船隊已經行至到炎熱一帶,隻怕這些是瘟疫的前兆。”

    “瘟疫?”全場嘩然,海嘯剛剛過去,怎麽就遇上瘟疫了呢。

    鄭和不言語,擰著眉,緊抿著唇陷入思考,隻聽見其他官員的絲絲竊語,而且越發的嘈雜起來。

    嘈雜的討論過後就是死一般的沉寂,有經驗的人都知道,一旦有瘟疫發現,不要說是空間狹小的船隊,就是一片鎮子,也是可以因為瘟疫而橫屍遍野的。

    大廳裏許久沒人說話,壓抑的很。

    突然,大廳的門口忽的拉長了一個人的身影,瞧著該是女子的身影。

    西亭剛想跑進大廳,到了門口,忽見裏麵安靜的好像沒人,心中一驚,腳步吧被深深止住。

    再試探的往裏走,卻見大廳內坐滿了人,但是個個端坐的好似各路菩薩,臉上的表情卻是一個個賽囧神。

    “你們,這是怎麽了?一個個愁眉苦臉的。”西亭走下樓梯,好奇的問道。

    眾人抬頭,一掃西亭,竟是不約而同的輕歎了一聲。

    這一歎氣,更是把西亭嚇了一跳:“都,都對著我歎氣做什麽?難道我的衣服穿錯了?”

    說罷,還左轉右翻的仔細的看了看自己的衣服,來到明朝也快近一年了,貌似這衣服她穿的沒錯啊。

    “衣服不是對的嗎,你們……”這些古人就是喜歡莫名其妙,西亭理好衣服上的褶子,安心的

    舒了一口氣。

    哪知,她的話剛說一半,鄭和卻突然厲聲,語氣裏甚至帶了一絲不耐煩:“沒有我的話,誰讓你進大廳裏的,不知女子不能隨意進出大廳嗎?”

    第一次,鄭和如此嚴厲的對西亭說話,不是因為她做錯事情傷害了她自己,而且因為她沒有通報就進入了平時能隨意進出的大廳。

    王景弘愣住了,宮子堯也愣住了,便是一向厭惡西亭的懷德都有些懵了的看向鄭和。比他們更呆愣住的,還是西亭,不僅呆了,心也猛地一縮,痛了。

    死太監這是在對她說話?這段日子,她總覺得鄭和總是刻意的疏遠著自己,她不曾多想,沒想到,今日鄭和會當著這麽多官員的麵,如此的厲喝她。

    這就是她心心念念,為他不想再找迴去途徑的男人嗬。結婚不過幾個月,便開始疏遠,不待見。

    一時間,委屈湧上心頭,淚水肆意的就要往眼眶裏湧,西亭緊了緊雙手,深深的一個唿吸,也不言語,隻是慢慢轉身,一步一步的往大廳外走去。

    背影落寞,陽光將她的背影拉的比之前還長,一直延伸到鄭和的腳旁。

    盯著漸漸從腳邊消失的影子,鄭和的喉結滾了滾,方才說話那麽流利,現在想叫住她,話卻好似卡在喉嚨口,怎麽都說不出來。

    直到影子完全消失在大廳外,鄭和的目光都沒能收迴來,他今日這是怎麽了,怎麽會衝亭兒這般的吼叫。

    大廳裏似之前一般的安靜,隻是這一次的安靜,完全是因為眾人都在心中猜測著鄭大人和西亭之間發生了什麽事情,一個個八卦的不願說話。

    炎熱的熱帶,唯有海風可以吹散悶熱,給人一絲清涼。

    西亭蜷縮在寶船的尾部,倚在船玄不遠處的欄板下,任掀起的海水打在她的身上。

    淚水混著海水流進口中,苦鹹的很。

    死太監之前一直對她特別的包容,溺寵,她都知道。也許這一次是他無心之過,但是她受不了,既然會有傷心,那當初就不要那麽寵溺她。

    這種落差,沒人能受的了。

    眼淚止不住的往口中流,身上的衣服已被海水打濕一半,突然麵前的陽光被黑影遮住,西亭抬頭,被海風吹的獵獵作響的男人衣襟出現在眼前。

    “怎麽一人坐在這裏?”宮子堯蹲到她身旁,看著她被打濕的後背,皺眉問道。

    不是死太監,西亭本躍起的一顆心

    重重的落了下來,語音沉悶:“天太熱,這裏風大,吹著舒服。”

    她說的輕輕的,宮子堯卻知她在說謊,這個女人,性格倔強的很,饒是受了傷也不願對誰傾吐心聲。

    “方才鄭兄不是有意衝你吼的,實在是這些日子事情太多,壓得他喘不過氣來。海嘯讓船隊損失慘重,現在受傷的船員又好像得了瘟疫。”

    “什麽瘟疫?”西亭感興趣的是這個,她明明讓隊員們每周一次豆腐吃著,怎麽會有瘟疫?

    宮子堯換了個姿勢,道:“兩個重傷的傷員昨夜發現臉上浮腫,有瘀斑以及紅點,怕是瘟疫的前兆。”

    西亭秀眉一蹙,要說船上重傷員的飲食都挺有營養,一個出現這種情況也就罷了,怎麽會同時兩個人出現一樣的症狀,而且,這好像壞血病的症狀。

    “他們這兩個月吃豆腐了嗎?”也顧不上傷心了,西亭隻想解開自己的疑惑。

    宮子堯道:“沒有,傷得太重,隻是每日吃流食,以及喝藥。”

    不吃豆腐,不能吃瓜果蔬菜,這分明就是缺乏維生素c,得了壞血病啊。

    西亭搔著額頭想了一陣,忽的起身道:“玉兔攻,你帶我去看看他們。”

    “不行,若是瘟疫,可不是鬧著玩的,你萬不能去的。”西亭要去看重傷員,宮子堯想都沒想就一口迴絕了,這麽涉險的事情,怎麽能讓她去。

    西亭卻道:“放心吧,我隻是去看看,一會兒就出來。”

    “不行不行。”打死他,他也不能讓西亭去危險的醫房。

    好說歹說宮子堯不答應,西亭來了脾氣:“你若不帶我去,我總能找到機會進去,到時候真要是被傳染上了,我就說你看我不順眼,想就此殺了我。”

    “你!”西亭就是一個無賴,宮子堯無奈的看了她一眼,舉起的食指在她怒瞪的眼睛下,服軟的放了下來,“你隻能進去瞧上一眼,必須得立即出來。”

    西亭點頭,迴道:“不是裸男我不會多看半眼的。”

    宮子堯:“……”

    兩人一前一後離開了船尾,前頭甲板上卻急壞了一個人。

    鄭和是艙房底艙尋了個遍,也不見西亭的身影,急的身上的袍子都濕了。

    問過甲板上的水手們,都說沒有見著西監副出來。

    鄭和此時是悔的腸子的都青了,西亭的個性不似一般的女子,行事更是異乎平

    常女子。他當時怎麽就衝動的當著一屋子的人朝她吼了呢。

    此時後悔也是晚矣,唯有找到西亭才是正理。

    可是,她到底藏在哪裏去了呢?

    船頭,底艙,所有的地方都找過了,鄭和決定往船尾找去。

    剛剛走出幾步,身後突然傳來和語彤的喚聲:“三保哥哥,等等。”

    鄭和駐步迴頭,扯出一抹幹笑,道:“不知語彤妹妹有何事?”

    和語彤手中端著托盤,步子盈盈的走到鄭和身旁,柔聲迴道:“聽聞宮太醫說,三保哥哥近日心神不寧,語彤特意向宮太醫討要了一些幹百合,熬煮了一碗百合粥。正要給您送去,倒是正巧的遇上了,趁著粥還未涼透,三保哥哥隨語彤用過了再去忙吧。”

    鄭和此時急著找西亭,哪裏有空閑吃粥,忙躬身推辭:“語彤妹妹的好意我心領著,隻是此時我得去辦一件重要的事情,不能耽擱,還請語彤見諒。”

    鄭和說罷,提衣角就要走,和語彤哪裏肯讓,隻是輕輕一咬唇,一雙眼睛便迷霧盈盈,柔弱的聲音裏帶著絲絲顫音:“鄭大人這是嫌棄語彤了嗎?難道語彤就如此的不受待見?早知這般,語彤真不如撞死在慶壽寺,好歹能讓鄭大人不如此的厭煩與我。”

    鄭和哪裏是這個意思,心中著急西亭,寬慰的話又說不出來,這一隻腳是邁又不行,不邁又不行。

    見鄭和猶豫了,和語彤又伺機添火,一滴眼淚隨著睫毛請顫就落了下來:“既是如此,語彤請求鄭大人,賜語彤一艘船,讓我自生自滅去吧。”

    說完,輕抬手一掩麵,和語彤作勢要離開。

    鄭和到底是個心軟之人,因著西亭,這段時間對和語彤倒是有些不近人情。

    鄭和微微歎氣,忙道:“語彤妹妹請留步,我不是那個意思,還請不要胡思亂想,我收下便是。”

    走上前接過和語彤手中的托盤,和語彤臉上這才有了笑意,羞澀的將托盤遞過去。

    鄭和麵朝南,和語彤滿心思都在鄭和身上,兩人皆是沒注意到剛剛走到甲板上的西亭和宮子堯。

    眼前的一幕原原本本的落入到了西亭的眼中,這一次,她出奇的安靜,隻是低聲對宮子堯說道:“直接去醫房吧。”

    說著,徑直從鄭和的身後走過去,西亭走了,宮子堯也不能多呆,也緊隨其後,走到鄭和身後的時候,假意掩唇輕聲一咳嗽,吸引了鄭和的注意。

    麵對著北麵的和語彤早已瞧見了西亭,看著西亭落寞的容顏,她的目的已經達到,嘴角彎起淡淡的弧度,滿意的退了迴去。

    倒是鄭和見西亭突然出現在甲板上吃了一驚,提著步子就要追上去,被宮子堯攔住了:“哪裏去?”

    鄭和移步要繞開,口中道:“快起開,我尋我娘子去呢。”

    宮子堯一撇嘴,嘖嘖道:“原來還記得那時你家娘子,我還以為你今日在叱喝下屬呢。”

    被宮子堯蓋頭一啐,鄭和也是麵紅耳赤,可是西亭越走越遠,他來不及和宮子堯細說,一撥手臂,快步追了上去。

    到底是男子,步子快的很,一轉身擋住了西亭的去路:“你去哪裏了?”

    西亭眼睛不抬,盯著他手上的托盤:“鄭大人,粥都灑出來了。”

    眼巴巴等著迴話的鄭和沒想到西亭迴了他這一句,眼睛一眨吧,呆愣了一下,隨即將托盤放下,一拱手道:“亭兒,今日是我不對,不該那樣叱喝你。”

    西亭喉嚨間好似有異物堵塞,好半天才迴道:“鄭大人說哪裏話,是小的逾越了,以後沒您的傳喚定不隨意在船上走動。”

    說著轉身喚宮子堯:“宮太醫,快帶我去醫房吧。”

    “去醫房做什麽?”醫房現在是重地,除了太醫其他人是不得進入的。

    西亭不願多講,催著宮子堯就進了醫房,鄭和不放心,也緊跟著踏進了醫房。

    一進醫房,濃重的中藥味撲麵迎來,西亭不適應的掩起口鼻,緩步漸入。

    走進幾步,便不時有咳喘聲傳來,還有痛苦的呻吟之聲。因為在船上,房間的透光效果比不得陸地上,整個醫房內除了中藥味,還有一絲黴味。

    宮子堯指引著西亭往病床走,鄭和一見,忙伸手阻攔,掩住口鼻道:“不能進去。”

    西亭皺眉,冷眼看他:“讓開。”

    “不讓。”

    鄭和堅決不讓,開玩笑,這裏麵隨時可以爆發瘟疫,他怎麽能讓西亭冒這個險呢,宮子堯也真是的,怎麽能帶西亭來醫房。

    鄭和不讓,不代表西亭就妥協,抬腳在他腳尖狠狠一踩,突如其來的痛感使得鄭和麵色一變,伸手就要捂住腳。

    西亭咬牙一哼:“活該。”扭著腰肢徑直的往重傷員的床邊走去。

    西亭不懂醫,但是當初上學,也聽教授提及過壞血病。看這

    兩名船員的症狀,肯定就是常見的維生素c缺乏。

    西亭努力的一番迴想,對宮子堯說道:“沒錯,這就是壞血病。你說他們隻能吃流食,定是因為病重,此處又是熱帶,一直沒有進食豆製品和蔬,故而得了這種病。”

    又囑咐宮子堯道:“玉兔攻,我一會兒將我艙房的石磨拿給你,你去底艙領一些黑豆,黃豆,和白糖,磨出豆汁煮給他們喝。”

    “這樣有用嗎?”宮子堯有些不肯定,畢竟西亭不是太醫。

    西亭道:“現在也隻能死馬當活馬醫,反正也不是有毒的食物,試試又無妨。”

    這句話西亭倒是說對了,躺在這裏的船員,幾乎已經隻吊著半口氣,早已半死不活,倒不如試試這一方子,保不準能活下來呢。

    病人已經看過,藥方也已經說了,宮子堯立即催促西亭和鄭和出去。

    哪知西亭卻道:“讓我留在這裏照顧這些船員吧。”

    “不行。”

    “不行!”

    這一迴,鄭和和宮子堯倒是很一致,醫房的病人都是男子,脫衣上藥什麽的,哪裏是一個女子能伺候的。

    趕著西亭出了醫房,宮子堯拉著她走到了一側說話:“我說西監副,西大人,姑奶奶,您能不能時刻記著您是女子,女子要有女德,女形。哪個男子喜歡咋咋唿唿,大大咧咧,甚至還開口要伺候男病患的女子?”

    “這話是什麽意思?”西亭不樂意了,三從四德那是古代玩意兒,不要把這些莫須有的,封建思想的東西加注在她現代女性的身上。

    不想和這些腐朽的古人爭辯,西亭一翻白眼,啐道:“三從四德的女子這船上就有一個,若是喜歡,娶迴去當你的十一房夫人!”

    宮子堯:“……”

    得,他白操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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