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等她跟祝老參觀完神廟裏那刻在烏石上的祭祀流程後,夏候晴臉色煞白的跟祝老說:“你們把祭品搞錯了吧?我不記得我愛吃這個啊?”


    祝老斬釘截鐵的反駁她:“這怎麽會錯?這是千萬年沿用下來的祭祀方法,神女你至今未能解鎖法力,或許就是因為未曾受貢,這樣說來,明天這場祭祀對神女至關重要啊。”


    夏候晴臉色更白,手撫額頭麵呈痛苦,“啊,祝老,我這幾日感覺身子不爽,看來不能出席明天這等重要的法事,一切就有勞祝老您老人家了。”


    祝老伸出雞爪般的手扶住她,關心的問:“神女沒事吧?是不是因為明天的事興奮過度?我喚人端碗生牛血過來給您降一降吧。”


    夏候晴看著那枯瘦的雞爪,想到這手握著鈍刀不知生宰過多少人,又聽到他要端生牛血給她喝,頓覺反胃,連忙後退幾步避開,“不礙事不礙事,可能最近有些疲勞過度,我迴去躺一下就好。”


    她走到廟門口,猶不死心,“祝老,我明天不去行不行?”


    “不行!”


    好吧,看來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隻要自己閉上眼睛,封閉五感,熬一熬,應該很快過去的吧。


    ……


    夏候晴發現自己之前想得還是過於樂觀。


    她握著那把比刀刃比刀背薄不了多少的沉重鐵刀,看著那個被四個壯漢按在黑沉沉的祭台上驚恐地叫得撕心裂肺的十多歲的少年,嚇得腿肚子直哆嗦。


    她抖著聲音問旁邊眼露兇光的祝老,“祝老,我……我怕血,這第一刀,還是由您老人家來吧,畢竟您經驗豐富些……”


    祝老把夏候晴推過來的鈍刀一把擋了迴去,正色道:“神女不必客氣,這第一刀並不是隨便人都能開的,必須要離神最親近的人來,神女您隻要把祭品的肚子剖開,等血沿著祭台的紋路流滿第一個注血槽,再把祭品的內髒捧出來,放到祭壇裏用泥封好便可以了……”


    祝老滔滔不絕的說著,後來發現神女的神色不對,馬上又安慰她:“神女不必害怕,這些祭品是從東越國俘虜而來,他們的血液肮髒,能作為祭品被淨化,也是他們的福氣,如果神女實在覺得怕,就把他們當成平常的雞鴨牛羊便可。”


    夏候晴聞言抖得更厲害,“誰家見過雞鴨牛羊長這樣的,說實話,祝老,我們神確實不好這一口,我們不吃生肉,隻吃煮熟了的雞鴨牛羊……”


    “神女!”一旁的銀甲將軍聽得實在是不耐煩,“自古以來便是以活人生祭天神,從未有人提過異議,連神山裏的神侍們都沒有否認過這種祭祀,神女你至今全無神力,你又怎知這種生祭是不對的?”


    銀甲將軍紅發紅瞳,滿臉胡子,瞪起眼來十分嚇人,夏候晴被他炸雷的聲音震得心肝兒直打顫,依舊照理力爭,“我怎麽會連自己的口味都不知道?”


    銀甲將軍的紅眸危險的眯了起來,“神女連自己的法力都忘記了,卻記得自己的口味,這是何故?”


    夏候晴被他眯得有點心虛,心裏直叫冤枉,當初自己醒來時被人一堆人奉為神女,自己都不清楚是怎麽迴事,後來才知道隻因自己長著跟傳說中的神一樣的黑發黑眸,她當初也否認過自己是神女,但祝老告訴她,在棺中沉睡千萬年依舊不死不滅的生物非神即妖,而妖女是要被燒死的,為了小命著想,她隻能默認自己是神女了。


    但自己從未說過自己有法力啊!


    這些自作多情自以為是的盛國人啊!!!


    當然,這些話夏候晴是萬萬不敢在這個時候說出來的。


    怪隻怪自己心存饒幸想占便宜,覺得自己無生存技能又人生地不熟的,在王宮裏做個被人供奉的神也不錯,要知道還得幹這種活,打死她都要丟掉這頂帽子逃出去。


    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夏候晴咽了口唾沫,幹笑著說:“吃喝拉撒,這不是本能嘛,怎麽會不知道……”


    祝老抬頭看看黑沉沉的天,對夏候晴說,“神女,時辰已到,請開刀。”


    說著便把她往祭台一推——


    祭台上的少年瞪大淺綠的眼睛驚恐的看著她,絕望的嚎叫:“不要殺我!求求你不要殺我——”


    祝老拿過夏候晴手上的鐵刀,用刀尖對著少年裸露的肚皮解說:“神女請看,您用刀從肚臍眼這裏用力捅進去,然後用力往上剖,這便可以把肚皮剖開——”


    解說完又把鐵刀往她手裏一塞。


    “鐺”一聲,夏候晴沒拿穩,刀便掉到地上。


    這聲響嚇得她一個激靈。


    她並不是怕見血,也不是怕死人,以前長住醫院時,什麽樣的人什麽樣的情景沒見過?


    她雖然不是一個慈悲的人,但要讓她親手結束一條鮮活的生命,夏候晴自問做不到。


    她態度堅決的對祝老說:“祝老,我做不到,你要麽另找別人,要麽親自上陣,這樣的活我不會幹!”


    夏候晴說完便要走下祭台,突然四周的銀甲軍圍上來“鏘”一聲拔刀攔住了她的去路。


    夏侯晴愕然的抬頭看著坐在前方高處的盛國國王,他海藍色的眸子此刻有些發暗,正撚著手裏的墨玉珠串一言不發的審視著她。


    她又環視周圍密密集集的銀甲兵,鐵甲兵,各種護衛軍,四周彌漫著濃重的鐵腥味,看來,除非她能飛,否則想離開這裏簡直是做夢。


    “這就是你們對神的態度嗎?”兩年多來夏候晴第一次當眾擺神威。


    眾將軍卻不吃她這一套,他們每天過著槍林箭雨,血雨腥風的日子,無數次從生死門晃過,並不如普通百姓那麽信奉鬼神,當首的銀甲將軍冷哼一聲:“你說自己是神,這兩年來我們盛國的子民卻從未感覺到神澤,每年的雪災依舊凍死牛羊無數,每年餓死的盛國子民依舊不見少,和東越國對戰的這兩年,死傷慘重,勝少敗多,成立不過兩百多年的東越國怎麽可能強大至此?”


    他揚起掃帚眉瞪了夏候晴一眼,“現在軍中傳言,當初從東越軍中擄迴來的並非神女本尊,真正的神女被藏了起來,狡猾的東越軍故意讓我們搶走被施了法的巫女,讓巫女來敗掉我們盛國的國運!”


    夏候晴越聽越心驚,虧得她當初還認為這些古人太好騙,這麽容易就讓她混飯吃,原來是自己太天真。


    她這兩年的無作為,早已讓別人對她的身份起疑。


    雖然銀甲將軍的言論有些可笑,自己軍隊不爭氣還怪到了她的身上。


    但是,在這個信奉鬼神的世界裏,她不是最適合被懷疑被遷怒的對象麽?


    坐在國王邊上的耶律保最先坐不住了,他沒想到神女居然不肯操刀,更沒想到事情會演變到這種程度。


    他急吼吼地跳起來罵道:“鍾魁!你少胡說八道,神女怎麽會是巫女?你沒證據別亂說,明明神女她百毒不侵,怎麽會不是神——”


    離他最近的耶律哲一把把他摁迴座位上,嗬斥:“閉嘴!”


    耶律保平常最敬畏他這個三王兄,但此時卻不管不顧的繼續嚷道,“父王,王兄,你們不要聽鍾魁胡說,神女她是真的……”


    高台上的國王沉聲下令,“把四王子帶下去,禁足一個月。”


    盛國王母欲言又止,眼巴巴的看著幾名侍衛把她的兒子拖下去,咬著下唇低頭去捏杯子。


    唯一一個為她說話的人都被帶走了。


    夏候晴已經清楚這形勢,今天要不能自證清白,她就得被燒死。


    銀甲將軍繼續侃侃而談,“若是東越國巫女,隻要被本國子民的鮮血濺到,便會露出真身,如果你堅決不肯生剖祭品,那我們隻能冒犯了,用火燒出你的真身!!”


    夏候晴深吸一口氣,狠狠的瞪了那紅發紅瞳的將軍一眼,走迴去撿起那把黑裏帶紅,不知染了多少人鮮血的祭刀,心裏默念:對不起,我好不容易重生一次,你死好過我死,而且我死了,你也一定活不了,所以,你就忍耐一下,當作幫幫我吧。


    她在眾人的注目中慢慢的舉起祭刀,祭台上的那個少年已經不哭不喊了,睜大澄澈的眼睛看著她,默默的流著淚,夏候晴好不容易硬起的心腸一下子又軟了,這明明是個孩子啊,這孩子跟她失明前看到的夏候天賜一樣大啊。


    她怎麽能狠得下心。


    她怎麽能下得了手!


    夏候晴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轉身對銀甲將軍說,“我能不能借你的刀用一下?給他個痛快吧。”


    祝老這個專業解說員這時又跳出來了,“神女不可!在獻祭的過程中,祭品須得嚎叫以及存活一定的時間,這樣才能引起天神的注意,效果才更佳。”


    夏候晴暗罵了聲娘,這慘無人道的規矩是誰定下的?


    祭台上的少年雖然手腿依舊抽搐,但表情已經沒那麽驚懼,他抖著聲音求夏候晴,“神女,我求你在我死後能幫我留一小撮骨灰,刮東風的時候幫我去高處揚了,這樣我就能迴去再看我親人一眼,神女,求求你了。”


    夏候晴低聲道,“對不起。”


    手中的祭刀猶如千斤之重,如果今天為了活命手染上鮮血,那她餘生還能否有心安的日子可過?


    夏候晴覺得無比憋屈,算上兩生,她從未被人逼到如此境地,情緒一上來,她便豁出去了。


    她用刀指著周圍的人高聲道:“我不管你們信與不信,我不是什麽神女,更不是什麽國的巫女!我還告訴你們,這世上本就沒什麽神,別整天把希望寄托在這些沒用的儀式上!”


    鍾魁怒道:“妖女!終於承認自己不是神女了,對東越國的人如此心慈手軟,還敢說不是他們派出來的內奸?!來人,把這妖女綁上高台用火燒了!”


    頓時,成千上萬的士兵舉起刀戟,高吼:“燒!燒!燒——”


    夏候晴倒退幾步,一麵懊悔自己情緒失控激怒他們,造成不可挽迴的局麵,一麵又被怒火焚燒,憑什麽說她是妖女?


    神女是他們封的,妖女又是他們叫的!


    憑什麽自己的性命要被他們左右?


    憑什麽?!


    她退到祭台的邊沿,對麵咄咄逼人的盛國人,怒不可遏,天色越來越陰沉,悶雷滾動。


    夏候晴高高舉起祭刀,在雷聲和漫天的喊殺聲中怒吼:“我以我的姓氏起誓!若我是妖女,天雷劈死!”


    她的話音剛落,“劈啪”一聲炸雷,一道巨大的閃電從天空劈下,轟一聲把巨大的祭台劈成兩半!


    夏候晴目瞪口呆的看著她跟盛國人之間那條被雷劈開的深溝,再低頭看自己的雙手,那藍色的電絲如同小蛇般“茲茲”叫著鑽進她的皮膚中,如同雨融大地,轉眼無跡可尋。


    盛國王震驚的從王座中站起,天地間除了嘩啦啦的雨再無其他聲音!


    好像過了一輩子那麽久,祝老啪一聲跪下,仰頭敞開雙手朝黑沉沉的天空疾唿:“天神恕罪!”


    銀甲將軍鍾魁這才驚醒過來,隨之“啪”一聲跪下,猛的磕頭,“天神恕罪,神女恕罪!”


    兵將們麵麵相覷,直到另一名銀甲將軍也跪下來請罪,這才反應過來,“啪啪啪”跪地的聲音此起彼伏……


    “神女恕罪——”


    “天神恕罪——”


    ……


    夏候晴整個人還處於懵懂之中,她“鐺”一聲丟開那把已經焦黑變形的鐵刀,嘴裏喃喃的念著:“看吧,我就說了吧,我不是妖女,我都說了吧,神是不吃生人的,都說要換雞鴨牛羊——”


    話沒說完,眼前一黑便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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