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景霄這次同樣走的匆忙,不過並不是當初離京的狼狽。匆忙離開隻是為了避開盛情難卻的百姓們,這幾日,隻要燕景霄身影出現,就要被一眾不舍的目光洗禮,饒是燕景霄也架不住,於是隻好與穆陽商議過後,避開了人群,悄悄離去。


    返京的路出乎意料的平靜,平靜的讓人心中不安。


    是夜,數日的趕路下來早已經人困馬乏,眼下離京也不過半日的路程,一行人尋了一座村莊做了休整。


    燕景霄帶著王府跟來的兩個明麵上的侍衛和暗羽占據了村子最寬敞的一座院子,穆陽帶著其他侍衛分散住在村子裏。


    陰雲避月,天色是濃重如墨的黑沉,還未真正入秋,吹來的風卻是格外的冷。


    夜深了,村子裏的燭光陸陸續續的熄了,燕景霄在院子裏東邊的屋子住著,這是村子裏最好的房子,才翻修過,結實,寬敞。與此同時,暗羽也與他同住一屋,美其名曰:貼身保護。不過,想想雲王一向孱弱的身子,眾人也都不覺什麽了。


    夜漸漸深了,窗外隻有還不知道疲倦一般的蛙聲,時有時無。村外,馬蹄用棉絮裹了好幾層,饒是如此,領頭的黑衣人還是打了個手勢,讓一眾黑衣人在離村一裏外下了馬。等人聚到一起,他壓低了聲音:“都聽好,一會進去,直接去村頭那戶院子東邊的屋子。別驚了別人!”


    黑衣人們無聲的點頭應了,耳後領頭的黑衣人手一抬,身後的黑衣人魚貫而出,領頭人不遠不近的吊在他們的後麵,防備突發狀況。


    屋內,暗羽翻了一個身,燕景霄扣住他的手腕:“去幹什麽?”


    暗羽抿了抿唇,低聲道:“主子,外麵有些不安分……”


    燕景霄鬆開了手,笑了笑:“無事,就等他們來了。”


    暗羽低低“嗯”了一聲,眸子黯淡下來。自那日起,主子雖然一直讓他貼身跟隨,但……總有些不同。雖然他不是女人,有精準的第六感,但是,這其中的差別,對於早將主子的一言一行刻在心底的暗羽來說,這,大概是疏離吧。


    燕景霄歎了一口氣,定定的看了暗羽一會,似是想說什麽,但是卻又恢複平靜:“好了,夜深了,睡吧。”


    “是。”


    ……


    平靜沒有持續多久,當腳步聲踏在石子上的聲音響起,這在黑夜中被無限放大。暗羽猛地睜開眼,燕景霄隨之拍了拍他的肩,兩人屏住唿吸,聽著隔壁的動靜。


    沒錯,是隔壁。燕景霄早在分住處的時候,有意無意的將整個院子安排的都是自己帶來的人。而當著所有人的麵,他和暗羽一同住進了東邊的屋子,然而等夜深人靜兩人又悄悄和另外兩個侍衛換了屋子。本是有備無患,卻不想……


    不多時,隔壁響起打鬥聲,燕景霄按住暗羽的肩膀,搖了搖頭,示意他不要出聲。然後緩緩坐起身子,聽著隔壁打鬥時發出的悶哼與*相撞的聲音,聽著聽著,燕景霄皺起了眉,輕手輕腳的穿了鞋子,看了一眼跟上來的暗羽,也沒反對。


    燕景霄看了一眼門,隨即對著暗羽無聲的指了指後窗,暗羽意會,動作迅速而又不發出一絲聲音的弄開了窗戶。燕景霄牽住暗羽的手,無聲的做了一個口型“出!”


    等兩人借著天色隱蔽穩穩的站在房頂時,這才發現他們原本的院子裏黑壓壓的站滿了黑衣人,燕景霄眉頭一跳,扯著暗羽蹲了下來,壓低了身形,無聲的看著院子裏的一切。


    突然,打鬥聲驟停!


    一個黑衣人叫道:“快撤!裏麵不是雲王!中計了!”


    燕景霄手指動了動,一顆黃豆大的藥丸被內力包裹著如同一枚隱形的利刃穿過重重人群,無聲無息的打在一直在人群後觀望的領頭人身上。


    領頭人也是個警惕的:“不知是哪位高人在此,可敢出來一見?!”


    燕景霄眼睛眨也不眨的盯著領頭人,確定那枚藥丸化成粉末後,繼續無聲的看著。


    “首領!快走!那兩個人都不是雲王!”


    “此話當真?!”


    “那兩人都是內力深厚之輩,雲王可是個病癆鬼!”


    “遭了!撤!”


    隨著領頭人一聲令下,黑衣人如潮水般退去,暗無聲的走出來,站在燕景霄身後:“主子,可要去追?”


    燕景霄搖了搖頭:“不急,那領頭的身上有影七做的‘千裏追魂’,迴頭從影七那裏拿了引子再去就是了,那人又跑不了。況且……”


    燕景霄頓了頓,似是想到什麽一般,繼續道:“況且,那些人也沒有什麽惡意,這次也隻不過是個小小試探罷了。就是不知道他們的主子是那一邊……”


    “這,何以見得?”


    “他們都不曾用兵器暗器一類,暗殺慣用的迷煙也不曾用過。這說明什麽?那些人的目的根本不在於要本王的命,而那些人不過是以拳腳相搏,也隻不過是試試本王這初初迴京的雲王有什麽本事罷了……”


    燕景霄看著京都方向,幽幽的歎息一聲。再看著四周一片寂靜的村莊,眸子閃過一絲銳利的寒光。這麽一番打鬥,他就不信整個村子裏沒有一個人聽到!


    “走吧,迴去歇著吧,明日就要進京了。”


    ……


    次日,露水還未風幹燕景霄一行人便上了路,由於京都已經近在眼前,一行人行進的速度明顯慢了下來。


    幾近秋季的日頭還是有些毒辣,等到烈日高懸,步行跟著的侍衛汗水已經順著臉龐落在了身上的軟甲之上,穆陽不得不硬著頭皮走上前向燕景霄請示:“王爺,可否容屬下等休整片刻?”


    燕景霄撩開馬車的簾子,掃了一眼外麵的侍衛,如果是普通趕路他們是不允許動用內力,以防不測,故而,這一路沒有落腳的地方,這小半日的趕路下來,都是有些吃不消了。


    “不遠處有一座涼亭,在那裏歇息片刻吧。”


    “是,謝王爺。”穆陽恭敬一禮,轉身退去。


    大概是有了目標,一行人的速度也不由加快了,直到馬車戛然而止,燕景霄平穩的聲音穿過簾子傳了出去:“何事?”


    “迴王爺,亭子內已經有人了。”


    燕景霄眉頭一挑,這句話,似曾相識啊……


    想著,燕景霄撩開了簾子看向亭子,不由笑了:“原來是瀾兄在此,真是緣分呐……”


    說著,燕景霄下了馬車,亭子內正是當初燕景霄和暗羽遊涼州迴來時遇到的那一群少年中的淩瀾。


    五年過去了,少年已經漸漸長開,唯一不變的還是那一分不論何時何地都漫不經心的氣場。


    淩瀾難得的麵露喜色,腳步匆匆出了亭子,單膝跪地:“草民見過雲王殿下!”


    燕景霄滿是笑意的臉一僵,皺起眉看著眼前的少年,不,該說是青年了。當日他不曾顯露身份,這淩瀾……


    “不知殿下,羽弟何在?”淩瀾生生壓下麵上的喜色,但是加快的語速卻是掩飾不住。


    原來是衝著小羽來的?燕景霄聲音冰冷:“你找小羽何事?”


    驚喜過後的淩瀾這才反應過來這雲王的臉色不對,但是他還是道:“迴王爺,草民是淩將軍二子淩瀾,羽弟他可能是我的三弟,將軍府的三公子,這一直跟在王爺身邊隻怕不合適。還請王爺將羽,不,是淵兒還給我們將軍府感激不盡!”


    還給?燕景霄表情一片冷漠,心中苦笑,沒想到,千算萬算,終究還是會遇到這麽一步……小羽他,真的不是自己一個人的。自己分派了大量人手調查小羽的生身父母,沒想到,這人竟然就在京都,這一下,來的猝不及防,心中一陣鈍痛,燕景霄勉強維持住表麵的平靜,他清了清嗓子,看向馬車:“小羽,這位將軍府的二公子,自稱是你的‘二哥’,你要見他嗎?”


    一句‘二哥’加重了語氣,燕景霄還是不能控製已經有些失控的情緒,借此表現自己的不滿。


    暗羽輕輕躍下馬車,脆生生喚了一聲:“二哥!”


    淩瀾興奮的連連點頭:“哎!就說當日怎麽看淵兒怎麽順眼,這眉,這眼,完全是和爹一樣嘛,這臉型,這鼻子,可不就是娘的翻版?你這小子,完全是挑了爹娘的好處長了!”


    暗羽看著有些害羞的垂下了頭,淩瀾此刻完全沒有了漫不經心的模樣,拉著暗羽說個不停:“小淵兒,小淵兒,你還記得二哥嗎?當年你丟了之前二哥還帶你逛過花會呢!幸虧爹爹把傳家寶玉給了你,要不是當日你不小心掉出來給哥哥看到,還不知道我家小淵兒要在什麽時候才能找到呢!到底是我淩家的人,這老天還是給我淩家送了迴來……/*%&$##”


    燕景霄眼神冷漠如冰,從淩瀾剛剛那句“幸虧爹爹把傳家寶玉給了你,要不是當日你不小心掉出來給哥哥看到”開始,燕景霄的臉色便不加掩飾的冷了下來。他一向記憶力甚佳,那塊玉,曾經可是在涼州那個奴販身上,而當日迴去後,小羽有三刻的離開……


    一切的一切串了起來,燕景霄突然有些無力的笑了,原來,從一開始,小羽便有計劃的做著這一切嗎?那麽,之前的種種,包括與自己在一起,有幾分是真情?幾分是假意?虧自已一直為他考慮到頭發絲,原來,隻是自作多情麽?嗬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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