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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裏很靜,畢月趴在炕上,寫一會兒,胳膊就拄麻了。


    麻筋了,她也不下炕,地上冷。


    “楚亦鋒,我想了很多,一個個劃掉又重新設定。


    一次次推翻時,忽然發現自己好渺小。


    迴了老家,常聽大娘大媽們嘮嗑說錢難掙屎難吃,你還別說,細琢磨琢磨,還真是話糙理不糙。


    把人兜裏的錢變到自己兜裏,沒有真本事兒,那不可能成的。


    難怪我當倒爺謀暴利,差點兒丟了小命。


    最初啊,我是找小叔當的參謀,我本想把我那個飯店改裝成不坐凳子,大家都坐火炕的農家院。


    來吃飯的,都圍著一口大黑鍋,熱熱鬧鬧燉魚燉雞燉大鵝。


    服務員一水兒的會說東北話,有人站在屋地中央吹嗩呐唱二人轉,名字就叫畢家大院。


    唉!想必你也猜到了吧?


    小叔聽完給我否決了,聽的他直皺眉頭。


    那一刻,我覺得我在他眼裏很幼稚。


    小叔說:家家都過窮日子,剛從泥潭裏想招爬出來,我又讓人憶苦思甜,這不可行。


    主要是過去太苦了,憶不憶的,都能記起。倒是十分想忘記。


    他說現在的人啊,出門消費是為享受,是為追求高人一等。讓我掌握好人的心理,才能賺到錢。


    所以他的店裏,不怕貴,就怕賣假煙假酒砸招牌,多高檔的陳年佳釀,他都敢入庫。


    我,好吧……被小叔膽大心細對比著,多少有點兒沮喪。和他一比,顯得我智商出現了問題。


    至於當時我為何會如此想,理由就不說了。


    後來我一想,那就整洋事兒。


    我弄一咖啡簡餐廳,吃個便飯啥的,喝咖啡。環境拾掇有情調點兒,一個一個小卡台的,適合打情罵俏的,免得那些情侶大冬天就會鑽電影院和逛園子。


    嗯,小叔又說了。


    他讓我別學老莫,說人有外籍背景,還有西餐原料,不要謀小利費大勁,有方便人選順手提供那另當別論。


    我一想,可不是?


    我哪有方便人選,就是買咖啡機都費勁,我還不認識外交部門的人,海外更是沒關係。


    楚亦鋒,後來我就不服氣了,我也不問小叔了,我和自己較上了勁。


    我就又想啊,我還弄烤肉燒烤,隻不過我弄電子燒烤,並且帶舞台的。


    找幾個歌手在上麵唱歌跳舞,音響麥克來一套,燈光一閃,每晚都有演出,弄個震撼開場,場麵火爆的。


    這迴換畢成說了。


    他說:姐,你是要開歌舞廳?咱家也沒有社會人啊。


    人一喝多了愛鬧事兒,再一個,派出所和居委會指定得找你談話。


    我一聯想,再來幾個你這種花花大少不好伺候的,我家沒有根基,再進去蹲幾天,你和小叔還得找人撈我,犯不上不是?


    弄旋轉火鍋,幹不過東來順。去吃還是隻吃個稀奇。


    弄一宅子,幹脆封頂豪華私人會所,隻求最貴、不求最好。


    連吃帶喝能品茶的,讓領導同誌們,密謀的政客們,有地兒可談事兒,一清色上好原料,海鮮直接海邊運。鮑魚魚翅龍蝦海參的。


    門口再掛倆紅燈籠,上麵寫著畢府,一進院就能配備管家一站式服務……


    我就不跟你胡扯了,我遞名片找不到當官的,連府邸都不趁!


    定位,這個詞真讓人迷茫。


    我覺得我找不到位置,就像我的飯店一樣。


    有點兒失落。高不成低不就。


    寫到這,我承認,我寫它是想要你的安慰。


    忙忙活活一年到頭,想事做事不是自己喜歡的,全是自己能幹的,心有不甘,還是生活選擇了我。


    而我的理想,不是具體數字,是希望有一天自己能選擇生活,而不是被迫。


    拚命追,學著飛,努力攢,腦袋削個尖兒的鑽營冒險,想要實現理想,還需要像現在這樣奮鬥幾年?


    我想,這話我跟別人說,他們都聽不懂。


    也許,你能懂。


    也許你會說,那確實隻能是理想。”


    畢月停筆了,少女情懷總是詩,她仰躺在炕上。


    一個是趴著寫累了,一方麵是在想象楚亦鋒看信的表情。


    硬是覺得這世間啊,隻有楚亦鋒才能明白她說的是什麽,正在多情中。嘴裏小聲唱著讓畢成側目不已的“淫詞豔曲”。


    畢成:咋地了?咋寫著寫著不正常了?


    畢成等著畢月夢幻的表情轉為正常,他好問問他姐跟誰學的,咋唱的那麽露骨呢……


    “我睡不著的時候,會不會有人陪著我;


    我難過的時候,會不會有人安慰我;


    我想說話的時候,會不會有人了解我;


    我忘不了你的時候,你會不會來疼我……”


    這歌,畢月隻喜歡這幾句,她反複循環哼唱中。


    畢月還是不了解男人啊。


    人楚亦鋒收到信,連惆悵都沒惆悵。隻顧納悶往下翻,還納悶她這丫頭寫東西怎麽顧頭不顧尾,到底最後幹的是什麽?


    沒翻到,自言自語了一句:“還是錢少。”


    在楚大少看來,可不就是錢少嗎?要是錢多,開著玩,賠了就賠了。


    說白了,還是又想開自己喜歡的,又想賺錢鬧的。等他迴去的,先開個能打情罵俏的。


    “大妮兒啊?大妮兒?”畢月的美夢被打擾了,她娘人未進屋,聲先到。


    “你叔說今兒迴不迴來啊?他要是不迴來,就咱娘幾個,你爹擱外頭喝上了,咱簡單對付一口得了唄?”


    畢月趕緊將信折吧折吧放身後:


    “估計迴來也是到我姑家住,不至於大晚上開夜車迴村兒。”


    看著劉雅芳轉身要走,畢月說道:


    “娘,我迴去要用錢。”


    畢成不自覺站起身,放下了手上的書,看向他娘。


    劉雅芳先是瞪眼皺眉,隨後語氣嚴肅了,轉正了身,關緊了屋門:


    “幹哈用啊。”


    你說那表情、那語氣,多讓人心情沉重。畢月未語先歎:


    “裝修飯店,這是正事兒吧?咱可之前說好的。先給我拿三千,我買木地板,得買挺多呢。”


    她打算給棚頂也拍上地板,弄出隔層和吊燈,還好收拾,比什麽歐式棚看起來高檔且簡約。


    劉雅芳不明白了,湊近畢月問道:


    “啥玩意兒?裝修?


    咋裝啊?砸牆啊,是要動哪啊?我告訴你,你動哪都不行!


    那好好的新房子,裝的哪輩子修?那不是敗家嗎?


    咱家這破房子都要塌了,你們看不著啊,這不都對付著呢。


    飯店又不自個兒住,你開飯店煙熏火燎的,你咋整都那味兒。我就告訴你,咋整都埋汰!”


    畢月無奈道:“娘,你去過幾個飯店啊?咱鄉裏的啊?誰家埋了巴汰的?”


    劉雅芳強道:“我沒吃過豬肉我沒見過豬跑嗎?再說我看你那牆壁卻白,三年五年的都不用刮大白,還玻璃門,你還想咋地啊?你這是在家閑的又要作啥妖啊?”


    畢月耐心講解:


    “飯店要重整,我要開私家菜館。總之,和現在不配套。


    飯店四麵大白牆,看著冷清。


    尤其夏天蚊子小蟲趴在棚頂燈泡上,顯得更是髒,再加上人少,真的影響營業額。


    塑料布鋪桌麵,方便筷子大長凳子,跟進了食堂似的,全都不行。


    如果不是帶有迴憶性質的老菜館,娘,這些基本不能用了。


    您明白嗎?轉桌得買,實木椅子……”


    “現在的都扔啦?!”這迴,劉雅芳說話嗓門終於變調了。她不喊不行,她控製不住情緒了。


    畢月和畢成對視一眼,板著小臉,擺擺手認命了:


    “算了,我倆都猜到了。娘,你就當我沒說過,行了吧?我算是知道了。”


    劉雅芳不幹了,不依不饒道:


    “啥玩意兒你就沒說過啊?你這不是說了嗎?


    你要真知道我,真懂事兒還妥了呢。剛消停幾天又氣我!


    你這孩子是不是尋摸的想敗家啊!


    你去咱縣裏看看,有幾家能趕上你那飯店的?


    你是有倆錢燒得慌是吧!


    還重整?咋整啊,你就是整成皇宮,那吃的不還是菜,能吃出聖旨啊?誰去你飯店是看景是咋地?”


    畢成站出來了,他今天可是看的全程,他娘這脾氣也夠一說,啥時候變的呢?


    “娘,人我姐剛說幾句,就那麽個初步打算。你瞅你這態度,還老讓我姐小點兒嗓門,怕這個聽見那個聽見的,你嗓門比誰都大。”


    劉雅芳被她大兒子揭短,又奔畢成使勁了:


    “我啥態度?我慣的你們不像話了!


    想一出是一出。


    買點兒吃的穿的戴的,那管咋地沒穿戴別人身上,我也就那麽地兒了。


    這家夥,一個個逮鼻子上臉的,還要給飯店裝修打扮的,我看你們不把手裏這倆錢折騰光了,你們鬧心是吧?!”


    畢月知道她娘是在罵她呢,她抿了抿唇瓣,低頭看炕席,不想看她娘那豐富的表情,怕控製不住情緒,忍著都快溢出嘴邊的氣話。


    她忍了,畢成忍不了了。


    畢成臉紅脖子粗,沒他娘能說,還挺生氣。


    他姐一句多餘的氣話都沒說,他更是冤枉,結果他娘跟機關槍似的一頓噠噠噠。


    氣的畢成,一連幾個問句道:


    “娘,罵我們幹啥?不能好好說話嗎?就是理念不同,你也不能這麽說我們啊?


    我們圖啥?裝修我不得邊上學邊看著工人嗎?我姐不得操心買這買那嗎?我倆又沒要錢玩!


    就非得聽你的叫不敗家?再說我和我姐在外麵,啥時候拜過家?你為啥要這麽說我們啊?”


    畢月聽著,一聲不吭,直接光腳趿拉著皮鞋,腳後跟踩在皮鞋幫上,奔書桌台那去,躲開了。


    每次她大聲喊,又吵又鬧的,說實話,情緒發泄出去了,也就拉倒了。


    可這次,別看不差錢兒,有應急款能裝上修,也不知道是咋地了,聽著畢成那一句句質問,她忽然覺得挺沒勁。


    她弟弟猜中了,她娘真那樣,她心裏很失望。


    劉雅芳啞音兒了,直愣愣瞅著平日裏不蔫聲不蔫語的大兒子。


    她是說順嘴了,又不是真那麽尋思的。多生氣啊?一張嘴就三千五千的,大風刮來的錢啊。


    發現她大兒子真來氣了,扭頭看了眼畢月,讓她這個當娘的承認錯誤,那可能嗎?不吱聲也就得了唄。


    “哼!”劉雅芳冷哼了一聲,輸人不輸陣,轉身出屋做飯去了。


    畢成那真是一般時候不生氣,生起氣來,性子更悶了。


    一屁股坐在炕沿邊兒,側著腦袋低垂著,一副氣哼哼的樣子。


    畢月看著她娘出去了,才湊過去小聲道:


    “你不是早猜到了?咱娘不是管錢,是想管我們。


    她認為她比我們有經驗,又不能坑我們,為我們好。


    我能站她角度說出一大堆理由,掌控而已,不放心而已。


    可誰理解理解我?


    我這是借你的光,你八年不發迴火,她也就不吱聲了。


    換我試試?她說慣著我了,我也皮實了,你就別脆弱了。”


    畢成悶聲道:


    “姐,我們圖啥?你說我現在這骨頭都沒長好。你……”


    停頓了一下,畢成抬頭又繼續道:“你一個大姑娘家,脖子上大拇手指頭那麽長的疤。”


    “你尋思那些幹啥?想的還挺多。我要是像你似的,委屈更大了,那還完了呢。”


    這頓晚飯吃的沉悶無比。


    畢晟都沒敢大聲白話他那幾個好朋友啥的。察言觀色,音量降低。


    劉雅芳趁著夾菜的功夫,看看這個,看看那個,她心裏也挺不痛快。


    她能圖啥?錢能帶進棺材裏花啊?不養兒不知父母恩,一個個的。


    反正不給大妮兒拿錢,愛咋招咋招。她也得囑咐小叔子一聲,不能讓他們作妖。


    ……


    畢鐵林和畢金枝是在晚上九點,才從市區到達畢金枝所在的縣城。


    畢金枝一直就沒迴縣裏,坐著她弟的車,一路跟著。她不放心畢鐵林啊。


    就這麽的,跟著她弟弟去了趟市裏見人,連吃帶喝,畢鐵林喝的有點兒多,又現找個招待所眯瞪了半個多小時。


    結果等他們迴來時,又拐彎走公路去加油站加油啥的,所以迴來晚了。


    “鐵林,你瞅著沒?這條街上屬咱家大牌匾最亮堂,等明天的,你去店裏轉轉……”


    畢金枝覷覷眼,忽然拍了下畢鐵林:“你先別拐彎兒,簡直開。”隨後自言自語道:“咋這個點兒還亮燈呢?付國沒迴家?”(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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